中午晚上自然是摆了酒,好一番热闹,别说男人,就是几个女眷也都喝了几杯,天色漆黑的时候,沈氏这才告辞离开,陈瑞文喝了点酒,觑着林宛如的脸色,她一整个晚上都没笑,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到府里,沈氏第一次朝林宛如发了脾气:“当着人说了那样的话,别人只会说你多么不懂规矩,如今你还年轻,就这样轻狂,日后主持府中中馈,还是这么沉不住气?咱们这样的人家,打交道的不是公府侯门,就是皇亲国戚,哪个是好惹得?哪怕背地里是仇人,当着人还是要和和气气,喜怒不形于色,你这样浮躁,日后被人一激就口不择言起来,我怎么放心让你单独和人打交道?”

林宛如跪在地上没有做声,陈永明笑呵呵道:“算了算了,这件事就过去了,以后可不能这么着了,毕竟是亲戚,血肉相连,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陈瑞文在一旁坐着,却不能说什么,不管是母亲的责怪还是父亲的劝解,都是好心,他不能干涉,可心里却是心疼的,沈氏见林宛如垂着头,神色和缓了几分,道:“这几日你就别出门了,在家闭门思过,把女则女训抄写一百遍,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过来。”

林宛如恭声应了,沈氏便打发他们回去。

一到陶然居,林宛如旁的不管,先坐到书桌前开始默写女则女训,陈瑞文瞧着心疼,道:“累了一天了,先歇了吧。”

林宛如却跟没听见一样,陈瑞文也急了,夺去她手中的笔,林宛如先是发愣,继而就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陈瑞文的心像被紧紧攥住了,赶忙搂了她到怀里哄:“娘是为你好才说了你几句,又不是和你生分了,别伤心了。”

林宛如抽抽噎噎道:“我不是为了这个生气,管氏这么嚣张,不懂规矩,她哪里好了?可大家都还让着她,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什么不把她休了?她这样的人也配做沈家的主母么?”

陈瑞文叹气:“管氏的父亲于沈家有恩,沈家不管怎么样都不会休了她,而且都已经熬了几十年了,何必功亏一篑,在临老的时候发作呢?说句不恭敬的话,她还能活几年呢,何必跟她计较。”

林宛如却是气愤难平:“那姨娘又该找谁说理去?管氏逼着姨娘去做妾,沈家一句话都不曾说,还觉得她丢了沈家的脸,不和她来往,既然如此,如今又为什么对姨娘吆三喝四的?沈爱萧没把姨娘当成女儿一样疼爱,为什么还要使唤她?动不动就是叫五娘来,叫五娘去做什么,他有什么资格说这个话?我每每看见他这样我就生气,我恨不能冲上去对他说,姨娘不是你的女儿,你少对她呼来喝去的!”

陈瑞文还是第一次见林宛如如此外露自己的情绪,有些担忧,有些心疼,也有些宠爱,他蜻蜓点水般亲吻林宛如脸上的泪水,不住地附和她:“你说得对…我们不要理会他…不要为了这样的人生气…”

林宛如却是心如刀割,放声大哭起来。

前世她最后悔的就是没有好好孝敬父母,让父母还跟着蒙羞,所以她发誓,今生不管如何,都会让姨娘高高兴兴地,她看着沈姨娘不计前嫌的为了沈蔓的事情跑来跑去,心中不忍,这才跑去说服江道。

不然,沈蔓的死活和她什么相干,她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沈爱萧对沈姨娘的态度,总想无视管氏对姨娘的伤害,让姨娘一次次退让,她身为人女,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姨娘受委屈?

林宛如哭着哭着,疲惫的睡着了,陈瑞文看着怀里的人,却是什么滋味都有,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又怎么说得清呢,管氏毕竟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难道为了给岳母一个女儿出气,就不要另外四个了不成?清官难断家务事,就是皇上当初亲自决断,也是打马虎眼,两边圆场罢了。

沈氏接下来的几天都往沈家老宅跑,林宛如因为闭门思过,没有跟着,她第一天就抄好了女则女训,却没有去沈氏跟前,每日除了打理院子里的事情,就是做针线。

有时候,手里捏着针,神色就恍惚起来,绿霓和笼烟瞧着都忐忑不安,去请陈瑞文吧,陈瑞文也是每日的出门,陪着几位表兄弟逛逛这儿走走那儿,没有一日安生的,有时候回来晚了,林宛如已经睡下了,一句话也说不上。

绿霓的婚期快到了,如今也不在跟前伺候了,可她毕竟主事已久,几个丫头都盼着她拿个主意,她想了想,悄悄去贾家送了信,请林黛玉过来。

林黛玉却以为林宛如受了欺负,不光自己来了,还带了贾宝玉也过来了,见林宛如神色有些憔悴,心疼极了:“上次瞧着还好,这才几天,就变成这个样子?”

林宛如道:“我没什么事,怎么还惊动了姐姐姐夫。”

贾宝玉笑道:“听说你不好,你姐姐急的跟什么似的,凡事总有个缘故,是和瑞文拌嘴了?还是其他的事受了委屈?姐夫总会替你出气。”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针锋相对(二)

林宛如本来不想叫他们跟着操心,可见他们如此关心,也没有瞒着,道:“管氏的儿子女儿都来了京城。”

林黛玉一听就明白了,安慰道:“不管他们怎么样,你都要记住,你是林家的女儿,姨娘也是林家的姨娘,他们能管沈家的人,却不能管我们林家的人,我问你,是不是她们欺负你和姨娘了?”

林宛如忍不住掉了眼泪:“我就是替姨娘觉得委屈,他对姨娘不好,还呼来喝去的…”

林黛玉替她擦眼泪:“你若是担心姨娘,叫江家的舅老爷把姨娘接去住一阵子就是,眼不见心不烦。”

有林黛玉同仇敌慨的帮着数落沈家的不是,林宛如心里反倒好受了不少,慢慢平静下来,想着沈氏和陈瑞文都不在家,陈翼又不管事,遂留了两个人吃饭,贾宝玉自打成了亲,倒是变得稳重了不少,可对待林黛玉还是一如既往的体贴细心。

林黛玉要吃鱼,就细细的剔了刺,林黛玉要喝汤,就先尝尝温热,林黛玉眼睛瞄向哪道菜,他比布菜的丫头还快些,赶忙就把筷子伸了过去,林宛如瞧在眼里,觉得有些好笑,也有些羡慕。

待吃了饭,姐妹俩坐在炕上拢着暖炉说话,贾宝玉则坐在火炉旁烤花生,一粒粒的剥出来放在小碟子里,林宛如看着这场景,一时间竟然恍惚,好像还是没出嫁前,住在贾府,也是这样,姐妹们说笑,贾宝玉在一旁端茶倒水拿点心的伺候着…

琐玉端了茶盘进来:“熬了些牛乳。少奶奶和姑奶奶都尝尝,加了糖和蜂蜜,对肠胃是极好的。”

林宛如接过来,揭开碗盖,一股子浓浓的奶香飘了出来,她往日也喝过牛乳。觉得香甜,今天闻了这味道却是一阵恶心,胃里翻腾起来,仿佛一刻也忍不住似的趴在炕边哇的吐了出来。

林黛玉和贾宝玉唬了一跳,赶忙围过来看究竟,琐玉吓得一边喊人进来一边叫人去请大夫。

林宛如吐了出来。却觉得舒服了不少,及闻到那股奶味。又觉得恶心起来,这次却是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是干呕,她心里隐隐约约有几分猜测,却不敢确定。

林黛玉却是着慌起来,叫贾宝玉背了林宛如送到床上。又叫人倒了热茶来,用浓浓的热茶一送,林宛如顿时觉得好了许多。林黛玉却是十分担忧,握着她的手坐在床头。

贾宝玉不好进来,就在外头等着大夫,桂香桂叶几个丫头俱是手足无措的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林黛玉见了不禁冒火:“还不去请了你们少爷来,少奶奶都病成这样了他都不知道,每日都忙了什么?”

桂香赶忙出去叫人去老宅传话。

请来的依旧是王太医,许是催的急,他急匆匆的赶过来,鼻尖上都有了汗,林宛如颇为歉疚,林黛玉却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看着他把脉,王太医喘匀了气,又恢复了不紧不慢的性子,捋着胡须搭了脉,半天没做声。

林黛玉有些着急:“我妹妹究竟怎么了?”

王太医收了手,这才道:“看少奶奶的脉象,像是喜脉,可能时候短,又不是很确定,等过阵子我再来给少奶奶请脉,只怕就清楚了。”

林黛玉喜道:“真是喜脉么?”

王太医笑道:“我行医数十年,别的疑难杂症不敢说,是不是喜脉还是能切出来的,只是少奶奶心思郁结,即便身子不适,也不会往那上头想,往后还请少奶奶放宽了心思,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

贾宝玉笑着问道:“要不要开些安胎的药?”

王太医道:“少奶奶素日底子壮,药方我留下,吃不吃倒是不打紧。”贾宝玉便请了出去开药方。

林黛玉笑眯眯的:“宛如,恭喜你,你要做娘了。”

林宛如摸着平坦的小腹,还有几分不敢置信,真的…有了?

林黛玉强按着林宛如要她躺下歇息,林宛如也觉得自己最近总是不高兴,担心伤到了孩子,遂乖乖躺下,也是这阵子她没休息好,不一会就沉沉入睡,林黛玉在旁边看着,满是怜惜。

陈瑞文匆匆赶回来,林黛玉却是变了个脸色,神情严肃,语气严厉:“宛如身子不适,你竟然一点也没发觉,当初宛如没嫁过来的时候,整日的嘘寒问暖,如今到手了就抛到脑后,全然不放在心上,你当我妹妹是什么?”

陈瑞文没看到林宛如,心急如焚,急急道:“宛如怎么样了?有没有请太医?”

林黛玉唬着脸不说话,贾宝玉笑道:“你别担心,已经请了大夫,恭喜你,宛如是有了身孕,太医说她心思郁结,月份又短,说过了一阵再来瞧瞧。”

陈瑞文听了,先是一呆,继而狂喜,赶忙进了内室,见林宛如沉沉睡着,摸了摸她的脸,好半天才出来。

出来时他已经恢复了素日的冷静,对林黛玉客客气气的:“这都是我的不是,这几日忙着招待客人,忽略了宛如。”林黛玉哼了一声,不理他。

贾宝玉赶忙打圆场:“总归是虚惊一场,女子怀胎十月最是辛苦,你还要悉心照顾才成。”陈瑞文自然应了,坐下陪着贾宝玉喝茶说话。

沈氏也接了消息急急赶了回来,听了事情经过,也是松了口气,继而万分高兴,见林宛如没醒,也就没惊动,和林黛玉说话,林黛玉总觉得妹妹被沈家人欺负了,有些不悦,道:“宛如有了身孕,倒是我们娘家人先知道,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她说话刻薄,贾宝玉怕她得罪了沈氏让林宛如难做,赶忙打圆场,沈氏却是不在意的,也觉得有几分愧疚,想着宛如一向是温和的性子,前几日突然发脾气,定然是有了身孕的缘故,有了身孕的人情绪会不稳定,他们竟然一点没察觉出不对劲来。

陈瑞文更是愧疚,恨不能把林宛如捧在手里一刻也不离了眼。

林宛如醒的时候林黛玉和贾宝玉已经告辞离开了,陈瑞文坐在床上痴痴望着她,眼睛眨也不敢眨,林宛如觉得好笑,她道:“你看什么呢?”

陈瑞文赶忙小心翼翼把她扶了起来,拿了枕头给她靠着,关心道:“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林宛如摸摸肚子,倒是不觉得饿,可想着有了孩子,还是道:“想喝汤。”

陈瑞文道:“叫人熬了鱼汤如何?那个清淡,里头再点些辣油,吃着也有味儿。”

被他这么一说,林宛如的胃口反倒被勾了起来,结果喝了一大碗鱼汤,还吃了好几块点心。

陈瑞文瞧她吃的香甜,总算是松了口气,道:“娘刚才来看你,说叫你好生歇着,旁的事都不要多想了。”又有些愧疚:“我这阵子太忙了,都没有顾到你。”

林宛如喝了热热的汤,浑身暖洋洋的,只是闭目养神,不说话,陈瑞文不敢打扰她休息,也就不再说了。

第二日一早沈氏又过来了,带了不少红枣之类的滋补东西:“好好的养身子。”

陈翼得知消息后也派人来问,因为脉象未定,倒是没有宣扬开来,连沈姨娘那边也瞒着没说。

林黛玉却是接连好几天都过来,有时候带点吃的,有时候带点用的,这一次却带了一包小衣裳小肚兜:“我叫晴雯帮着做的,她针线好,挑的都是最软和的料子,你摸摸看。”

林宛如看着色彩鲜亮的小衣裳很是喜欢,林黛玉见陈瑞文不在,悄声道:“这几天怎么样?陈瑞文有没有欺负你?”

林宛如笑着摇头,哪里有欺负她,倒是战战兢兢多一些,总是怕她生气,其实林宛如倒没有因为沈氏训斥她生气,更何况沈氏说那些话也是为她好,她只是气管氏的厚颜无耻,气姨娘的懦弱不争而已,偏生自己又是晚辈,有话不能说,有事不能做,这才憋屈的很。

这几日林黛玉经常过来,陈瑞文不好在场,就避到了书房,等林黛玉走后,这才回来,见炕上摆着的小衣裳,也觉得稀罕,再看林宛如,很是喜欢的样子,小心翼翼道:“你要是喜欢,叫针线房的人多做些就是了。”

林宛如道:“到时候再做也来得及,姐姐就是图个新鲜,你看这衣裳,好小呀,我真担心能不能穿进去。”

陈瑞文拿起了一件大红色绣着鲤鱼荷花的肚兜,摊开来跟他的手掌差不多大小,也觉得有趣。

晚上睡觉的时候,琐玉帮着铺了床,林宛如躺下后,陈瑞文跟着躺在旁边,不像以前似的手脚一起缠上来,亲亲密密的,屋内一片漆黑,只有朦胧的月光从窗户透进来。

林宛如伸手从背后抱住了陈瑞文,陈瑞文身体一僵,慢慢转过身来:“你还没睡?”

林宛如觉得委屈:“你为什么不理我?”

陈瑞文愕然,急急解释:“我哪里又不理你,我是看你生气,怕凑上去惹你不高兴。”

林宛如道:“我什么时候对你生气了?”

陈瑞文道:“我前阵子总不在家,冷落了你,连你有了身孕都不知道,没好好照顾你,我总觉得你生气,你真的没有气我?”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和好如初(一)

林宛如不说话,却将吻落在了他脖子上,陈瑞文心里痒痒的,将人整个搂进怀里,真想把她揉进骨子里去,却不得不顾及她的身子。

林宛如趴在他耳边喃喃道:“如果我生气,会和你说,不会让你猜的,如果我没说,那就表示我没有生气,也不许你胡思乱想。”

陈瑞文忍不住笑了起来,抱紧了怀里的人,道:“遵命,夫人。”

第二日一早,夫妻俩手拉手高高兴兴去给沈氏请安,沈氏瞧着眉开眼笑的,赶忙让林宛如坐下:“你是有身子的人了,以后不要起这么早,晨昏定省也是看你们的孝心,如今这孝心在心里就行了,天还冷着呢,来回的跑可不要冻着了?”

林宛如笑道:“瑞文让我披了披风,不会冷。”

吃早饭的时候,沈氏又命人额外给林宛如准备了一份补品,看着她吃下去。

这么过了几日,沈氏又请了王太医来扶脉,这次脉象明显,王太医很肯定:“是有了身孕,有两个月了。”沈氏高兴地不得了,这才叫人去莲花胡同四喜胡同报信。

陈家上下也都知道了,纷纷恭喜沈氏,陈二奶奶和陈三奶奶也是羡慕,林宛如进门才几个月就有了身孕,真是好福气,陈瑞文是嫡长孙,若是林宛如也生了儿子,又占了嫡长,这辈子是不用愁了。

沈姨娘和江太太是一起过来的,沈姨娘笑吟吟的拉着林宛如的手,也是松了口气,陈家门第高,子嗣也极为重要。如今有了身孕,真的就是站稳脚了。

江太太和沈氏寒暄着:“我这个外甥女就是有福气,进门头一年就有了身孕,这也是少见的,足见夫妻恩爱了。”

沈氏笑道:“谁说不是呢,下头侄儿侄女都没说亲事呢。我就要祖母了,两个弟妹都羡慕的不得了呢。”

江太太头一回上门,沈氏置办了酒席留了吃饭,一直盘桓到傍晚才离开。

回到四喜胡同,贺知书迎了上来:“晚饭已经备好了。”

江太太笑眯眯道:“我还不饿呢,道儿呢?”

贺知书道:“相公在书房看书呢。”

江太太说起了林宛如有身孕的事。十分羡慕:“知书,你什么时候叫我抱上孙子呀?”

贺知书羞红了脸。讷讷无语,江太太叹道:“等那个狐狸精进门,你一定不能心慈手软,你身为嫡妻,管教妾侍是你的权力,我会拘着道儿不许亲近她。这嫡长子一定要你来生才成,你可要给我争气啊。”

贺知书低着头不好意思搭腔,江太太却叫身边服侍的妈妈明日请大夫给贺知书把脉:“好好地调养着身子。不怕怀不上。”

沈家老宅那边知道林宛如有了身孕,也是心思各异,上门道喜的却只有沈三娘一个人,沈三娘是管氏的小女儿,素日对她很是纵容,小时候曾经被舅舅管惠接过去在金陵乡下住了好长时间,也是因为这样,她并没有学到管氏的蛮不讲理和胡搅蛮缠,反而和管惠有几分相似,心眼活泛,人也精明。

先是恭喜沈氏要抱孙子了,又夸林宛如懂事:“…我是没有儿子,要是有儿子,也盼着能娶个这样的媳妇,到时候三年抱俩,家里有小孩子跑来跑去,就是觉得热闹。”

沈氏笑道:“正是这话,只愁生,不愁养,别说三年抱俩,就是八个十个的我也只嫌少不嫌多。”

沈三娘陪着附和了两句,话题一转说到了两个女儿:“都是差不多年纪的表姐妹,宛如都要做娘了,宁儿宓儿的终身还没下落呢。”沈氏关心道:“在杭州没找到合适的?”

沈三娘苦笑:“高家门第怎么样我不说大姐也知道,全家就指着相公读书出人头地,前几年有我的陪嫁支撑着,日子还过得下去,去年相公落榜,家里也是入不敷出,好一点的人家看不上我们,差一点的我又不忍心把闺女嫁过去吃苦,后来没法子,只得求了爹给了几处产业,不管怎么样,总要能吃饱饭才成,相公原先只知道读书,哪里会做生意,扬州苏州跑了几趟,没挣着钱,倒是花了不少,我瞧着不成,这才跟着三哥四哥来了京城,不管怎么样,有哥哥姐姐在,凡事有个依靠,我如今就是愁两个姑娘的婚事,大姐要是觉得有合适的帮着外甥女做个媒人,我和相公也只有感激的。”

沈氏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三妹也别这么客气,既然决定在京城安家落户了,往后日子长着呢,还怕找不到好的?”

沈三娘见沈氏并没有拒绝,达到了目的,心里高兴,说起了旁的事:“娘整日的张罗,说需要这个,需要那个,倒跟嫁公主一样,我也没法子说什么,要是明媒正娶的还罢,偏生又是做妾,别人还好说,四嫂气的跟什么似的,她还有两个闺女没出嫁呢,说,大姑娘去做妾了,二姑娘三姑娘还说什么亲事?四哥怕娘听到生气,和四嫂吵了一架,其实心里也有些埋怨呢。”

沈氏却不好答话了,心里也觉得管氏太固执太自以为是了,要不是她之前一直抻着,早早的换了庚帖,到时候即便江太太先给江道娶了亲,沈家也能拿着庚帖上门说理,最起码也是个平妻,又怎么会沦落到做妾的地步呢。

沈蔓进门那天,沈氏去了老宅,林宛如却和陈瑞文一起去了四喜胡同,因是纳妾,倒也没请客人,在场的只有住在四喜胡同的卫君子罢了,满打满算也只摆了五桌酒席。

江太太一点也不见娶儿媳妇时候的忙碌,坐在花厅和林宛如,沈姨娘诸人寒暄,到了时候才打发花轿出门,因为是纳妾,花轿是粉红色的,江道也没有亲自去迎亲,反而被几个同窗拉着喝酒,等着新人进门。

谁知新人却迟迟没有来,被打发去接亲的管家愁眉苦脸的回来了:“沈家不肯放人,坚持叫少爷去迎亲,还准备了大红色的花轿,请了人敲鼓吹乐,奴才不敢做主,来请太太的示下。”

江太太沉了脸:“什么叫纳妾沈家不懂?”江文明也走了进来:“吉时到了怎么花轿还没来?”

知道事情后也很不高兴,黑着脸道:“你告诉管氏,当初我姑母怎么进的门,如今沈蔓就怎么进门,花轿就用咱们准备的,锣鼓鞭炮一概不用,她要是不放人,正好,我还不想娶呢,叫她自己看着办。”

管家忙应了,过去也不客气,当着人说了这番话,管氏气了个倒仰,沈二娘嚷嚷道:“嫁什么嫁?不嫁了不嫁了,江家是什么好东西不成?”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在屋内凤冠霞帔装扮好的沈蔓听着外头的动静,默默地流眼泪,小管氏则抱着闺女嚎啕大哭:“这是造了什么孽,我可怜的蔓儿要遭这个罪…”

沈蔓把戴好的凤冠拆了下来,喜服也换了下来,穿上一件家常的粉色的衣裳,她对小管氏道:“娘给我准备的嫁妆我也不带了,娘都留给哥哥吧,从此之后,只当没我这个女儿,我给您丢脸了。”

她也没盖盖头,就那么走了出去,大家都愣住了,沈三娘忙着打圆场:“新娘子都出来了,诠儿,还不快背着你妹妹上轿?”

一直呆愣的沈诠默默上前把沈蔓背上了江家准备的粉红色的轿子,在一片寂静中,轿子被江家人抬走了,小管氏在屋里瘫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新人进门,先给江文明和江太太磕了头,又对贺知书这个嫡妻行礼,江文明和江太太脸色都不好看,江太太道:“以后成了我们江家的人,就要守江家的规矩,再说做姑娘的时候如何如何,我可是不依的。”

沈蔓恭谨应了,贺知书倒是和和气气的,喝了茶,命人把沈蔓送进了新房。

不管心里再怎么不高兴,喜酒还是热热闹闹的进行了,到了晚间方散,回去的时候林宛如松了口气:“总算是结束了。”

陈瑞文笑道:“只希望能安安生生的过日子,我看你表嫂是个良善人,只要沈蔓谨守本分,应该不会受到为难。”

林宛如却是把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嘀咕起别的事情来,她有了身孕的事已经写信给石爱珠,照她的性子应该接了信就跑过来才是,谁知却连个回信也没有。

她问陈瑞文石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陈瑞文道:“石光珠还跟以前一样天天出门会客见友的,能有什么事?”可还是叫人去打听了,这才知道,明华长公主给石爱珠定了亲事,可石爱珠不愿意,正在家里闹别扭呢。

林宛如想想,写信给了水柔,问水柔知不知道这件事,水柔却是接了信就赶了过来,也很是无奈:“那人的确不错,叫段凌,祖上是云南大理的王公贵族,后来没落了,举家搬到了山东,段凌身上有武举人的功名,如今在军中历练,听说人也十分英俊,长公主是看了又看这才决定定下来,可爱珠的心思你也明白,哭着闹着不肯应,长公主也不可能由着她的性子来,已经换了庚帖,过了小定。”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和好如初(二)

林宛如也是叹气:“只盼着她快点想通吧。”

水柔却说起了林宛如的肚子,小心翼翼的摸上去,道:“里面是一个小孩子?真的很奇妙。”

林宛如笑吟吟的:“我有时候也不敢相信呢。”她留了水柔吃饭,又约了日子一起去瞧石爱珠。

晚上陈瑞文回来,林宛如问他知不知道段凌,没想到陈瑞文提起来竟是赞不绝口:“很是讲义气,人也刻苦用功,他是家中长子,虽然父母还在,可段家已经是他在做主了,如今他还历练着,等有了机会立功,升到正四品估计不会有问题,长公主眼光倒是好,竟看中了他。”

林宛如这才放下心来。

林宛如和水柔去石家的那一日,石爱珠正和明华长公主吵架,长公主精明能干,家里差不多的事情都是长公主做主,更何况是儿女的亲事。

缮国公为人儒雅和善,也知道妻子的决定是正确的,可看着女儿哭闹,心中也很是不忍心,和长公主道:“她不愿意嫁也别逼着她,强扭的瓜不甜。”

长公主却是怒气冲冲:“总不能什么事都由着性子来,段凌人品不错,我是打听了又打听的,错过这个,去哪儿找这么好的?她就是不听话,别说她了,就是朝凰,贵为公主,也不能自己做主自己的婚事,她反倒使起了小性子。”

缮国公不住地叹气,只得去劝女儿,石爱珠哭的伤心极了:“我真的不想嫁。”

缮国公给女儿擦着眼泪,温声道:“女孩子总要嫁人,和你要好的林姑娘。不也是嫁了人?段家虽然在山东,可段凌却在京城,回头爹再给他谋个职位,你就跟着留在京城,什么时候想家了,坐马车就过来。方便的很。”

石爱珠哭道:“哥哥说他是个武人,粗鲁的很,我害怕,他要是打我怎么办?和我吵架我也吵不过,我不想嫁给这样的人。”

缮国公被女儿的话逗笑了:“他敢,他要是打你。我绝对饶不了他,你别听你哥哥胡说。他虽是武人,为人却很细心体贴,你没见过他,什么打人,什么吵架,都是杞人忧天罢了。”

石爱珠依在父亲怀里。她对着温柔的父亲也能说心里话:“我想嫁给像二表哥一样的人,我知道他成亲了,我和他再无可能。可我还是想嫁一个像他一样的人,文质彬彬的,不管说话还是做事都很和气。”

缮国公慈爱的笑笑,拍拍她的头:“傻孩子,你喜欢这样的人,却不一定适合这样的人,你本来就性子和软,要找个有主见的,性格坚强的护着你才成,要是夫妻俩都跟捏的面人一样,这日子还怎么过?你看萱儿,她个性强,又固执,所以你姨母想给她找个性子和软的,要不夫妻俩吵嘴谁也不肯退让,这日子也过不下去,一把钥匙配一把锁,得合适才成哪。”

石爱珠又呜呜哭起来:“可是我真的害怕…”得了,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知道林宛如和水柔来拜访,缮国公和长公主都是高兴的,有些话父母说不听,同龄人一劝反倒能听进去。

知道林宛如有了身孕,长公主又是高兴又是羡慕,越发坚定了让石爱珠早些嫁人的念头,先把女儿嫁出去,再好好给儿子找个厉害的媳妇管着,自己就能抱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