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间的陈瑞文等人也是听得清清楚楚,他们不禁面面相觑,也是同一个反应,这怎么就废了呢?也太快了吧!

皇上说完这句话,沉默了很长时间,太子已经哭不出来了,呆愣愣的还没反应过来,他自打记事就是太子,人人奉承,人人巴结,如今突然被废了,他也有些不敢相信,他只知道怎么做太子,如果不是太子了,又该怎么做一个普通人呢?

皇上扫了一圈屋里的人,道:“你们还有什么说的?”

不是问太子,而是问在场的诸人,可回答他的却是一片寂静,皇上已经完全失望了,哪怕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太子说一句话也好啊。

可一个都没有,足见太子素日的人缘了,这也许就是天命吧,皇上真是累了,道:“你们都回去吧,弘昼,打今儿个起你就回去闭门思过吧。”

诸人退了出来,二皇子看见外头的阳光灿烂,还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他和陈瑞文对看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震惊。

皇上此举,震惊了整个京城,好好的太子,说废就废了,大家都不敢相信,沈氏听了也是身形晃了晃,喃喃道:“不可能吧。”

当时陈瑞文虽然跪在外间,可里面的动静却听得一清二楚,他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连皇上大约沉默了一刻钟也说了,陈翼毕竟是经过事的,此时已经开始分析皇上此举的缘故了:“一来是那对夫妇当场自尽,以死明志,状告太子行为不检,当着文武百官和百姓,皇上脸上肯定过不去,太子…”

他顿了顿,道:“废太子是他一手教导的,此举无疑是狠狠打了皇上一个耳光,皇上定是十分恼火,再加上前阵子太子算计林家的事,皇上是怒上加怒,这才把废太子的话说了出来。”

陈永明神色也有些迷惑:“太子被废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陈翼道:“国储之事关乎社稷,自然要赶紧再立太子。”

他看向了几个儿子:“你们各自联系故旧,趁着这个声势拥立二皇子为太子。”

一直默默聆听的林宛如却大声道:“万万不可!”

大家把目光聚集在了林宛如身上,陈翼有些不悦:“有何不可?”

沈氏看林宛如的目光也有些责备,林宛如咬牙站了起来,道:“正如祖父所说,皇上废太子只是一时意气,若是等皇上平静下来,想起和太子的父子情分,后悔了又该怎么办?要知道,太子是皇上一手养大的,情分自然也不一样,太子又是嫡长子,抛去太子的身份不说,在皇上眼里地位也是不一样的,更何况瑞文也说了,皇上废太子之后又问了那么一句,可见是想有人替太子求情的,祖父设身处地的想一想,皇上不仅是天子,还是父亲,此时若是急急地拥立二皇子为太子,倒像是落井下石,皇上怎么能高兴呢,说不定还会迁怒二皇子,说他早有谋夺皇位之心。”

陈翼和陈永明俱是沉默,不可否认,林宛如说的很有道理,大家都想着太子被废,二皇子就是最合适的太子人选,却没想到这一层,仔细一分析,皇上后悔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林宛如却是十分紧张,若是陈翼一意孤行,只怕自己也不能反对,到时候大祸临头的就成了二皇子了,前世太子被费,也是一样的雷霆万钧,太子可是害了手足兄弟的,可皇上一个不忍心,说后悔还不是后悔了?

与残害手足一比,草菅人命固然可恶,可逝者已矣,倒算不得什么了,皇上总不能杀了太子给几个老百姓偿命吧。

陈翼没说话,陈瑞文却道:“我觉得宛如说的很有道理,皇上和太子的情分毕竟不一般,我看还是先按兵不动,等着看诸人的消息吧。”

陈翼犹豫再三,还是谨慎的天性占了上风,叮嘱陈永明几个:“先静观其变,即便有人有意拥立二皇子,也要先压下来。”

陈永明应了,林宛如松了口气,这才向陈翼赔罪:“刚才孙媳莽撞,还请祖父恕罪。”

陈翼道:“你也是关心则乱,咱们是一家人,荣辱一体,有话就要说,你做的很好。”

陈永明也笑道:“宛如倒是思虑周全,把皇上的心思摸了个透,若皇上真的看重与太子的父子情分,那宛如可就立了一大功。”林宛如被这么一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陈翼笑呵呵的看着,觉得这个孙媳妇到底还是娶对了。

第二日早朝,皇上一句也没提太子被废之事,不痛不痒说了几件事,就退了朝,文武百官无不议论纷纷,有偏向二皇子的人都围在陈永明身边询问该如何应对。

陈永明按着陈翼说的一一安抚了,再三嘱咐要按兵不动,众臣也都惶然,见陈永明不慌不忙,就有了主心骨,按着陈永明吩咐的,按兵不动,往日怎么着,如今还怎么着。

等废太子的诏书正式下来,太子和太子妃就被关在了毓庆宫思过,一日三餐的送饭进去,里头的人出不来,外头的人进不去。

保家因为强抢民女,草菅人命的罪名,保凤仪被叫过去训斥一顿,褫夺了内阁首辅和太子太保的官职,保长飞更是被锦衣卫的人锁了去,保家也是一片人心惶惶,事情都落在了保长凌身上,一面要打听太子的消息,一面要打听保长飞的消息,往日趾高气昂的贵公子,如今却不得不低三下四的求人。

即便是求人,也少有人敢管这件事,保家焦头烂额,从天上摔倒了地上,都还在不知所措里,贾家也是心惊肉跳了好几日,这才分头打听消息,贾母先叫凤姐去保家看望迎春,打听消息,又叫林黛玉去陈家看林宛如,打听消息。

林黛玉虽然对朝堂上的事情不关心,可见贾母终日惶恐,也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林宛如安慰她:“皇上废太子是因为太子做了错事,这件事和贾家又没什么相干,皇上是圣明之君,不会胡乱迁怒的,你回去请老太太放心就是,别人怎么样,你们就怎么样,就怕枪打出头鸟。”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雷霆万钧(二)

林黛玉叹气:“谁想管这事,可太太在家天天哭,说宫里的娘娘是靠了太子才起来的,如今太子被废,可叫娘娘怎么办。”

林宛如有些不屑,王夫人眼里就只有她那个进宫做妃子的女儿,哪里还顾得了旁人,林黛玉不好非议婆婆,说起了迎春的事:“保长凌整日出门,保夫人病倒了,家里的事情乱糟糟的,倒是迎春姐姐大度,站出来帮衬着,好歹能按时吃饭,下人也有了主心骨,老太太原问她,说要是想和离,就叫琏二哥却接她,迎春姐姐却说,保家如今落魄,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她不能落井下石,老太太也是没话说。”

林宛如叹道:“迎春姐姐倒是心善,只盼着保家 看着她的好处,能好好待她。”林黛玉也道:“谁说不是呢。”

因为废太子的事,元宵节也没好生过,皇上更是心思郁结,病倒了,二皇子天天在跟前侍疾,皇上却有些脾气暴躁,谁都不肯见,太后亲自过去看他,劝慰一番,这才好些,太后是不问世事的,太子被废她也是一句话都没有,见皇上自己生气,道:“人是你废的,如今你又生气,又是何苦呢?”

皇上苦涩:“儿子无能,倒叫母后跟着操心。”太后道:“我哪里是操心,只是担心你的身子,皇储之事关乎社稷,既然弘昼没有这个福气,你就另择贤而立,你还有五个儿子,还怕挑不到合适的么?”

皇上却没有说话。

太后的这一番话一传出来,连陈翼都有些犹豫,可五皇子到底快了一步,出了正月后就有人上书。建议立五皇子为太子,皇上却是震怒,先把上折子的人贬官流放了,又斥责五皇子图谋不轨。

还是柔嘉贵妃亲自求情,这才罢了,陈翼知道后却是出了一身冷汗。若是当初没听林宛如劝阻,上书拥立二皇子,只怕二皇子就如今日的五皇子一样了。

陈翼知道了什么不能做,自然就知道了什么能做,因此找了二皇子,授意他该如何如何。二皇子有些惊疑:“这,这能行么?”

陈翼却笑道:“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采不采纳还要看皇上的意思,你只管去说,即便皇上不采纳,也不会因为你替太子求了情就怪罪你,相反,还会觉得你爱护手足。心地淳厚。”

二皇子半疑半信,可出于对陈翼的信任,他还是按着嘱咐去求见皇上。

皇上病了一阵子。如今虽然好了,恢复了早朝,可精神却大不如从前,二皇子看皇上强撑着精神看折子,也有些心酸,皇上见二皇子进来,倒是冷冷的:“这么晚了,你过来做什么?”

二皇子一咬牙,跪在了地上:“儿臣想为大哥求情。”既没有叫太子,也没有叫废太子,而是叫了大哥,皇上心中一震,有些不可置信。

二皇子却是大冷的天鼻尖滴了汗下来:“儿臣,儿臣觉得,大哥虽然德行有亏,可也是受了人挑唆,一时糊涂,也算是情有可原,如今大哥日夜悔过,想来定能痛改前非,求父皇饶了他。”

话一说出口,就越来越流利,二皇子半是做戏,也半是真的,毕竟他和太子相差岁数不是太大,两个人都是懵懂孩童,不懂什么叫尊卑的时候,二皇子也是跟在太子屁股后头跑,大哥大哥的叫着的,只是后来大了,知道了尊卑,这才慢慢疏远起来。

二皇子说着说着,落下泪来:“大哥身为太子,处境也是尴尬的,用心在朝政上头,就有心怀不轨的人说他迫不及待想掌权,不用心的话,就有人说他不贤能,大哥左右为难,素日里又是这个劝诫,那个劝诫,这才会心里憋闷,爱玩了些,也做了些荒唐事,可说起来,我们这些龙子凤孙,哪个没做些荒唐事,如今大哥虽然害了人命,也是无心之失,浪子回头金不换,父皇您就原谅他这一次吧,想来他定会得到教训,不再重蹈覆辙的。”

二皇子这边落了泪,皇上也是禁不住老泪纵横,父子俩倒是对着哭了一会,皇上哭了出来,倒是觉得心里轻快了不少,他亲自扶起了二皇子,道:“好孩子,难为你还顾忌手足之情,为他求情,想他素日里如何待你,父皇是看在眼里的,难为你不和他计较。”

二皇子也擦了眼泪,笑了:“大哥毕竟是大哥,我还记得小时候总是跟着大哥后头跑,他带了我爬树,掏鸟窝。”

皇上道:“太子有你这样的弟弟,是他的福气,只不过他这次着实太过分了些,你先是替他隐瞒的林家的事,让他没酿下大错,如今又替他求情,我也知道你的意思,可是这一次,非得给他个教训才成。”

二皇子听了这话,心里却不知是什么滋味,父皇真的是一时意气才废了太子,如今自己不过是一说,父皇就说要给他个教训,教训过后,不还依旧是太子?

那他又成了什么?可外祖父的决定还是明智的,若是太子被废就立即拥立自己为太子,只怕父皇怒气更甚,五弟身份高贵,父皇还发了一通脾气呢,若是轮到自己,岂不要喊打喊杀?

二皇子心里有些黯然,他觉得皇上偏心,太子都那个德行了,皇上还是向着他,自己不管怎么用功,也只是个陪衬,他看着皇上越来越松快的神色,又陪着说了几句话,这才告退,回到自己宫里,脸色才拉了下来。

二皇子妃亲自端着茶进来侍候:“天色已晚,您还是早些歇下吧。”

二皇子摆了摆手,道:“明日一早,你就准备一份厚礼送去外祖父家里,这次多亏了表嫂,若不是她一番话劝动了外祖父,只怕我早就像五弟一样被父皇所厌恶了,这份功劳一定要记下。”二皇子妃自然是答应了。

自打二皇子为太子求情后,皇上倒是恢复了以往的和颜悦色,对待二皇子也更亲切,虽然没把太子放出来,可也没有采纳群臣的意见,再立太子。

文武百官也都明白了皇上的心思,知道皇上还是舍不得太子,遂也都识趣的不再提这件事,京城也慢慢恢复了平静。

江太太也开始筹备让沈蔓进门的事,照管氏原来的意思,是在贺知书没进门前就先娶了沈蔓,可江太太怎么可能答应,说:“没娶妻就先纳妾,哪家也没有这样的规矩,又不是个丫头,瞧着服侍的好就收在了房里。”

如今江家是江太太当家作主,江太太上门一通软硬兼施,管氏说不过她,气的没有法子,只能答应。

一步退让就步步退让,等贺知书进门,管氏再提这事,江太太又有了话:“新媳妇进门还不满一个月就纳妾,亲家知道了可怎么想?怎么着也得等过了年,出了正月再说吧。”

管氏气的再也耐不住,跑去告诉沈氏,让沈氏出面,谁知又遇到了废太子的风波,京城里都是战战兢兢地,这事也就搁下了,如今风波平息,管氏便带着小管氏来了陈家:“成亲的日子是一推再推,还想怎么着?”

管氏看了林宛如,只觉得愤恨,林宛如却懒得理她,沈氏无奈,不好意思再叫沈姨娘出面,就自己亲自去问了,没想到江太太却很爽快的应下了,还定了日子。

管氏和小管氏都开始忙起了沈蔓的婚事,虽然是做妾,可管氏却准备大操大办,想着盖过了贺知书进门时的风头,以后沈蔓也不至于被人小看了去。

沈爱萧倒是日子过得清闲,每日去书坊,一坐就是一整天,有客人的时候就和客人聊聊天,谈谈学问,没客人的时候就专心看书,钻研学问,日子过得十分逍遥,更有沈氏暗中接济他,一日三餐的茶水点心的命人送到书坊去,沈爱萧乐不思蜀,差点连老宅也不想回了,直接就住在铺子里。

如今见管氏张罗沈蔓的婚事,只觉得好笑:“你是想叫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蔓姐儿去做妾么?”

管氏却不理,和小管氏清点沈蔓的嫁妆,又叫人去打听着沈三爷沈四爷什么时候带着家眷到京城。

管氏给沈蔓准备了一百二十抬嫁妆,江太太知道了只是冷笑,照着纳妾的规矩送了二十抬东西过去,哪怕沈蔓把沈家的家底搬过来,在江家也只是个妾!

吉期定在了三月初,距今还有二十多天呢,林宛如先去去贾家给林黛玉过了生日,又和沈氏一起陪着陈二奶奶相看女婿,那人姓曹,单名一个贤字,是家中长子,今年十八岁了。

曹太太早就张罗着想给儿子说亲事,可曹老爷却说,身上没个功名,再一娶亲,温柔乡,英雄冢,越发的不知道上进了,遂强压着不许说亲,直到曹贤中了秀才,又看儿子实在是年纪大了,这才开始上心。

曹老爷也只是礼部的一个堂官儿,说不得多风光,但人人见了也要客气叫一声的,曹太太左挑右选,没想到能挑着齐国公府的千金做儿媳妇,一时间喜不自禁,和陈二奶奶约好了在金佛寺相看。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雷霆万钧(三)

去寺里那天,怕陈瑞雪害臊,陈瑞雨和陈瑞霜也都跟了去,林宛如跟在沈氏身边,见到了曹太太,是个身材微丰,看起来十分和气的人。

陈二奶奶见了心里就有几分愿意,婆婆还是要和善些的好,曹太太也对温柔的陈瑞雪很是喜欢,很是满意,想着陈瑞雪人长得好,性子也温柔,又是齐国公府的大小姐,还有什么挑的?

待到曹太太让曹贤进来请安,陈瑞雪回避了,林宛如却看了个仔细,曹贤和曹太太有几分相似,面容上看着就很和气,看说话行事,文质彬彬的模样,陈二奶奶也十分喜欢。

等回去的时候就和沈氏道:“和气些好,瑞雪就是个软和性子,要是个要强的,我们瑞雪是要吃亏的。”

沈氏也觉得很是不错,妯娌两个一起去把这件事告诉了陈翼,陈翼见两个儿媳妇都是满意的样子,也就应允了:“改日把人带过来给我瞧瞧。”

陈二奶奶笑着应了,回去后就和陈二爷商议着请谁做媒人。

林宛如把这件事告诉陈瑞文,陈瑞文不以为然,反倒说起了林家的事:“太子被废,林家的事也成了空,我想着林松城一直待在京城也不是法子,还是叫他回扬州的好。”

林宛如很是不舍,虽说林松城在京城她也不能和他父女相见,可知道自己前世最亲近的人在自己身边,总是高兴地,可也知道自己没有立场说什么挽留的话,道:“皇上不是已经原谅了太子?等太子复立,会不会起了报复之心?”

陈瑞文摇头:“这次皇上震怒。太子也被吓住了,且不说如今连复立的影儿都没有呢,即便是复立了,也只有战战兢兢地,更何况保凤仪被削去了内阁首辅和太子太保的官职,如今的内阁首辅是原来的次辅蔡玉极蔡大人。蔡大人快六十的人了,在朝中也算是老资历,原先一直被保凤仪压着,如今出了头,最不希望保家起复的就是他,这阵子。他联合刑部,又给保家揪出了不少错处。说太子以往做出的私扣贡品等事,都是保家挑唆的,太子碍于亲戚情分,这才不得已而为之,倒把太子给摘清了,罪过全落到了保家头上。这次只怕保家过不去了。”

林宛如也一直觉得保家太过嚣张,如今也算是罪有应得了,倒没有什么同情和怜悯。陈瑞文这几日倒是清闲,见林宛如忙来忙去的,笑道:“得空你也要歇一歇,别累坏了身体。”

林宛如笑道:“哪里能歇,过几日还要去沈家给沈蔓添妆呢。”

陈瑞文道:“你给预备了什么东西?”

林宛如道:“不管怎么预备,总不能越过表嫂去才是。”

陈瑞文提起这件事也有些感慨:“当初若是沈蔓自己有主意,拿定了主意是回苏州还是怎么着,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林宛如冷笑:“管氏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怨不得旁人。”

陈瑞文见她不高兴,就说起了卫君子开书院的事情:“已经开馆好一阵子了,一个学生都没收,慕名而来的学生卫君子都让邓师傅帮着先看了,这么一选下来,只剩了七八个,卫君子自己又亲自看了,可一个都没相中,如今大家都说卫君子眼光高呢。”

林宛如道:“他脾气刁钻古怪,哪个愿意做他的学生。”

说起卫君子,林宛如就想起了沈爱萧,她和陈瑞文一起去沈爱萧的书坊拜访,书坊过了元宵节就重新开了起来,生意颇为冷清,可沈爱萧依旧待在铺子里,躺在躺椅上惬意的看书,旁边小几上放着茶水点心,神仙也不过如此了。

沈爱萧见小夫妻俩一起过来,很是高兴,陈瑞文对沈爱萧没什么好感,觉得管氏为所欲为是他纵容的结果,连自己的后院都理不好,还谈什么做学问呢,可若说讨厌,也说不上,只是客客气气的罢了:“还在正月里,您怎么来了铺子?”

沈爱萧拿了珍藏的好茶招待,笑道:“哪里都一样,倒是你们怎么过来了。”

陈瑞文和沈爱萧寒暄,林宛如则在柜台翻看账本,说起来开业也有一个多月了,可收益满打满算也二十两银子,不禁皱眉。

沈爱萧要留陈瑞文和林宛如吃饭,请他们下馆子,可临到中午,管氏却派了人来:“接着三爷四爷的信儿了,船下半响就到,太太已经派了人去接,请老爷回家一趟,这次随行来的还有二姑奶奶和三姑奶奶一家子,太太正带着奶奶收拾屋子呢。”

沈爱萧有些不快:“二娘三娘跑过来过什么?拖家带口的,她们还过不过日子了?”

来人却不敢说话,沈爱萧唬着脸对林宛如道:“你舅舅和姑母都来了,你也跟着我去拜见,总不能以后见了面也不认识吧。”

林宛如还没说话,陈瑞文却怕林宛如说出什么难听的来,赶忙应下了:“我们先回家告诉娘,再和娘一起过去。”

沈爱萧应了,又叫人去给沈姨娘传信:“叫五娘回老宅一趟。”

林宛如看着很不痛快,却也没说什么,回去的路上,陈瑞文便安慰林宛如:“好歹是外祖父,素日里又不一起过日子,面子上的情儿总要过得去。”

林宛如道:“我倒是不知道他哪里来的理直气壮,当年姨娘被管氏欺负,他一句话都没有,如今指使起姨娘来倒是句句大道理,他也不想想,他配么?姨娘好性儿,还把他当成父亲,若是换了我,早就形同陌路了。”

陈瑞文见她气的厉害,忙揽着她道:“消消气,这毕竟是上一辈的恩怨,咱们是做晚辈的,有些话不能说,说了,固然解气,可别人也会说岳母没有教好,咱权当是为了岳母,让大家知道,岳母教出来一个知书达理,宽厚大方的好女儿。”

林宛如见他贫嘴,忍不住笑起来,捶打他一下。

沈氏得知这件事后也是高兴的:“年轻时候兄弟姐妹一处读书玩乐,打我出嫁是再没见过的,如今重逢,自然是喜事了。”又急急忙忙的叫人去准备见面礼。

待到了半下午,就有老宅的人来请沈氏,沈氏和陈永明带着陈瑞文和林宛如去了沈家老宅。

管氏要见到儿子女儿了,脸上喜气洋洋的,可见了林宛如,脸就拉了下来,冷哼一声,自顾自的和沈氏说话:“你媳妇进门也有几个月了,怎么还没动静?你就不急着抱孙子?”

小管氏知道管氏想要给林宛如难堪,可是沈蔓可是要嫁到江家去的,她为了女儿,也不敢很得罪了林宛如,遂不等沈氏说话,将忙招呼着众人进去喝茶说话。

陈瑞文安慰的捏了捏林宛如的手,林宛如则是不屑于生气,管氏固然可恶,可要和万霖的母亲万太太比起来,那还真是小巫见大巫,她和万太太那样的都一起生活了几年,如今还会被管氏气到么?

沈诠和沈语也在,沈训,沈诫,沈诚是大房的子孙,早早就跟着沈悦明回苏州了,沈诠是二房的嫡长孙,沈语是沈四爷的庶子,都留在了京城,沈诠虽是状元,可因为去年卫君子诬陷沈家为子弟买功名的事,大家议论纷纷过一阵子,也有知道内情的,一传十十传百,都觉得管氏刻薄,沈诠做孙子的也觉得无地自容,更何况江道还是状元,死死地压在他头上。

他不愿意出门受人指点,如今还在家里读书,沈语是庶子,原本能跟着上京就是因为沈悦明发话了的缘故,如今沈悦明走了,管氏哪里会费心为他操持,如今也还是在家里读书。

大家安次序坐下,陈瑞文和林宛如坐在下首,沈爱萧笑眯眯的和陈永明说话,小管氏则和沈氏说起了沈蔓的婚礼,管氏看着陈瑞文对林宛如悉心细致,两个人还手拉着手,入目便觉得刺目。

想起即将为妾的孙女,管氏就不禁咬牙,她突然打断沈氏的话,道:“元娘,如今你是越来越不看重规矩了,哪家的婆婆在,儿媳妇却坐着的?连这个规矩都不懂?”

本来热闹的正堂顿时恢复了安静,大家都看向了林宛如,林宛如冷笑:“本来是不想坐着的,可我看沈三奶奶是坐着的,这才坐下了。”

小管氏也是儿媳妇,林宛如这是在驳管氏话,一样都是儿媳妇,她不立规矩,凭什么管着我?

管氏正愁没借口发作,闻言拍着桌子道:“这是跟长辈说话的态度么?谁教的你?真是没有教养!”

林宛如气极了,想还嘴,却被陈瑞文暗暗拉住,沈氏忙打圆场:“二婶,宛如不懂事,您别和她一般计较。”

陈永明也笑道:“这孩子脾气耿直,可很是懂规矩。”管氏哼了一声:“到底是姨娘教出来的,上不了台面。”

林宛如这下反倒觉得好笑了,管氏总是把刀柄放在别人手里,让别人攻击她,说她蠢还真是蠢,沈蔓都要嫁到江家做妾了,还说什么姨娘?

她慢悠悠道:“您说的没错,我是姨娘教出来的,上不了台面,您的曾外孙将来也是姨娘教出来的,只怕一样上不了台面!”

被戳中痛点,管氏和小管氏齐齐脸色一白,沈氏喝道:“宛如,你说什么呢?”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针锋相对(一)

陈瑞文已经站起来赔礼:“宛如口不择言,她不是有心的。”

又朝林宛如使眼色,林宛如没有动,陈瑞文不由得着急,关起门来怎么说都没关系,如今明晃晃的挑破窗户纸,这不是给人话柄么?传出去人家不光说管氏为老不尊,也会说宛如不敬长辈。

沈爱萧一直没吭声,此时道:“宛如说的也没错,等蔓姐儿嫁过去,还要她婆婆好好调教才是,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即便是姨娘养出来的孩子,也上得了台面才成。”

一时间大家俱是沉默,还是陈永明打破了尴尬,说起了旁的事。

不多时,外头便有人传话,说马车到了,大家便一起迎了出来,马车上下来一群男男女女,见了沈爱萧和管氏都过来磕头请安,沈爱萧心情很好,高高兴兴地扶了为首的两个男子起来:“年前就写了信,怎么如今才过来?”

三爷沈探和四爷沈挽一个说路上耽搁了,一个说大伯不放人,沈爱萧笑着点头,又看向了后头的三个中年妇人,一个是四奶奶赵氏,另两个则是沈二娘和沈三娘。

还有沈二娘的夫君冯佳文,沈三娘的夫君高源,至于晚辈,有小管氏所出的沈诤,四奶奶膝下的沈诺,沈芙,沈蓉,还有沈二娘的子女冯颐和冯莹,沈三娘的双胞胎女儿高宁儿和高宓儿。

大家久别重逢,不免一番契阔,管氏被女儿和孙女围着,笑着合不拢嘴,林宛如想起在莲花胡同孤零零的姨娘,就觉得心酸。不动声色往后站了站,陈瑞文担忧的看着她,却不能分身去照顾他,被几个舅舅和姑父拉着叙话。

待大家进去坐定,几个晚辈都是搬了绣墩来围坐在长辈身边,沈二娘和沈氏有几分相似。性格爽利,扫视了一遍屋子里的人,只看到林宛如一个生人,便猜着可能是沈姨娘的女儿林宛如,遂笑道:“不是说五娘也来了京里?怎么不见五娘?”

管氏哼道:“有人金贵的很呢,三请四请请不动。”

沈爱萧也皱了眉头。吩咐人:“叫五娘来,一家人团聚。怎么能少了她。”

下人应声而去,沈三娘眼睛却是骨碌碌直转,她心思活泛,说话做事都是满脸是笑,她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如今来京城就是希望借着陈家的威势找两个显贵的女婿,将来也好有个依靠,如今林宛如成了陈家的少奶奶。得罪她可没什么好处,遂笑道:“说起来我也是第一次见宛如呢,和五娘长得有几分相似,也是个美人。”

又叫了高宁儿和高宓儿来:“还不来见过表姐?”

高宁儿和高宓儿是双胞胎,长相几乎一模一样,俱是如花似玉的,此时听见母亲发话,对视一眼,不情愿的站了起来,走到林宛如面前。

还未行礼,管氏开口了:“都是平辈,行什么礼,也不怕折了寿,宁儿宓儿过来,我可有好长时间没见你们了。”

高宁儿和高宓儿遂欢笑着跑到管氏跟前,林宛如面无表情只盯着地面。

不多久,去莲花胡同的下人回来了:“五姑奶奶那儿有客,江家的舅太太在呢,奴才说老爷请五姑奶奶过去,五姑奶奶没说什么,舅太太却说,家里正准备办喜事的新房,请五姑奶奶过去看看,五姑奶奶便去了四喜胡同。”

其实江太太说的是给新进的妾预备的院子,可却不敢说,管氏脸色顿时僵住了,沈爱萧道:“那倒是可惜了,好容易一家团聚,你再去一趟,就说我说的,今天忙就罢了,改日一定过来一趟。”

沈二娘却说起了沈蔓的婚事:“我听说三嫂给蔓姐儿说了那么一门亲事,真是愁得慌,怎么能做妾呢,她可是咱们沈家的嫡长孙女,说出去多丢人哪。”

管氏沉了脸,小管氏则是讪讪的不说话,沈爱萧道:“不做妾能怎么办?难道叫她一辈子青灯古佛?”他语气有些严厉,沈二娘也不敢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