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瑞文叹气:“抄家那日她因跟奶娘一处,和奶娘一起被当做仆人拉去卖了,也不知在哪里,天南地北的,我已经叫人去打听了,想来很快有消息。”

他看林宛如呆呆愣愣的,安慰道:“你也别难过,好歹老太太和一干女眷的命是留了下来,贾宝玉因为没什么大的过错,也没判什么罪,想来只要案件结束,也就是贬为庶民罢了。”

大理寺得了皇上的旨意,判起这件事来十分利落,除了王夫人,其余的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半分没有徇私,因此等结案那天,贾家三姐妹扶着贾母只身从大理寺的牢里出来,而其余人则因为各自身负案子,要等着进一步的判决。

林宛如按着林黛玉不许她出门,自己亲自来接了贾母,贾母望着林宛如。见她穿着宝蓝色的织锦褙子,头上是镶蓝宝石的头面,禁不住想起了第一次见林宛如时的样子,穿着蓝白相间的缎子裙,头上还簪着白花,却面容沉静。

贾母心中一酸,在马车上就哭了起来。

林宛如安慰道:“老太太别伤心,姐姐生了,您抱上重孙子了,现在咱们就去看他们。您这么哭。姐姐瞧了也伤心。”

贾母哽咽着只是点头。及至了林黛玉安置的院子,见林黛玉躺在床上坐月子,被伺候的很好,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林黛玉也是抱着贾母眼泪流个不停。

林宛如劝了这个劝那个,好一番忙乱,最后把茂哥儿抱来才罢,贾母看着茂哥儿,总算露出了几分笑,又郑重的谢了林宛如。

林宛如忙拦住要行礼的贾母,道:“您这不是折煞我么,我姐姐是您的孙媳妇,我不帮忙。谁帮忙?您和几位姐姐现在这儿住下,横竖都有人服侍,等案子彻底了了,再说究竟该怎么办。”

贾母想起还在牢里的儿孙,眼神黯然。却也明白林宛如在这件事里出了不少的力,强忍着悲伤再三的道谢了。

回到家时,林宛如十分疲倦,逗了逗两个孩子,这才歇下,陈瑞文却满身酒气的回来了,林宛如想起来,却被陈瑞文按下,道:“当心着凉。”

说着褪了外头的衣裳,光着膀子去了净房,冲洗一番出来后,陈瑞文才道:“光珠找我喝酒,明华长公主正替他说亲呢,哪知人家压根看不上他,光珠听了难受,这才找我喝酒。”

林宛如笑道:“哪家的姑娘?连皇上的表弟都看不上?”

陈瑞文笑道:“你也认得,是史家的姑娘史湘云。”

林宛如张大了嘴巴,有些不敢相信,陈瑞文拿帕子擦了擦潮湿的头发,把帕子一扔,然后搂住了林宛如:“长公主说了个好几个姑娘的事情,问光珠看上了哪个,光珠便说看上了史湘云,长公主便去史家提亲,史湘云父母去世,跟着叔叔婶子过日子,终身大事毕竟不好替她做主,便问史湘云的意思,史湘云直接拒绝了,还把话说的很难听,说什么她最讨厌纨绔子弟,把光珠给气的。”

林宛如摇头:“湘云可不是那样的人。”想了想又道:“贾家出事,史家可有什么动作?还有薛家王家,都没有求情么?”

陈瑞文道:“薛家管不了,王家不想管,史家则直接做了缩头乌龟,说起来,他们也不干净,别说往上凑了,躲还来不及呢。”

林宛如没做声,陈瑞文在她头顶蹭了蹭,很是亲昵:“别伤心。”

林宛如叹气:“只是为老太太不值罢了,平日里亲热的跟什么似的,如今一出事,跑的比谁都快。”

夫妻俩说了半天的话,这才睡下,第二日去给沈氏请安,沈氏抱着诚哥儿誉哥儿亲热了一会,这才对林宛如道:“宝钗说想去看看贾家老太太,你到时候陪着一起去,看看该怎么办,能帮的总要帮着。”

林宛如应了,果真去了陈二奶奶那儿找薛宝钗,薛宝钗也正和陈二奶奶说这事,不知道她说了什么,陈二奶奶满脸是笑,林宛如也微微一笑,不愧是薛宝钗,不管到哪儿,总能很快获得一席之地。

陈二奶奶很是亲热的拉着林宛如坐下了,笑道:“宝钗正说呢,你们俩都是在贾家住过的,如今贾家遭了事,不管是什么错,这亲戚的情分还在,我出五十两银子,你们带过去替我问候着。”

林宛如应了,和薛宝钗一起坐车去了林黛玉暂居的小院子,薛宝钗婚后显得很是精神,先是问了诚哥儿和誉哥儿,说起了启蒙的事情:“两个都是聪明孩子,启蒙越早越好,如今就要寻摸好的先生了,要不然临了可抓瞎。”

林宛如道:“是不是太早了?誉哥儿刚会喊娘,诚哥儿还没开口呢。”

薛宝钗抿嘴笑:“你就是如今去找,也不怕早,好的先生可是大家争着要的,到时候能不能立刻过来还是个问题呢。”

林宛如道:“念书的事情倒是不打紧,又不要去考科举,我在家教教就罢了,倒是瑞文说满三岁了就要开始蹲马步,练武了,那我才心疼呢,倒不如做个酸秀才,整日在家读书,也好过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薛宝钗道:“玉不琢,不成器,等我有了儿子,也要早早的就调教着,你可听说了石家的世子被湘云拒婚的事情了?”林宛如笑道:“姐姐也知道了?”

薛宝钗一愣,掩口笑道:“你应该叫我弟妹,我应该叫你大嫂。”

林宛如窘然,含含糊糊的,薛宝钗正色道:“湘云虽说眼光高,却不是眼里没人的人,既然她拒绝了,想来定有拒绝的理由,我看湘云是因为贾家的事情害怕了,子弟没个成器的,这才一败涂地,明华长公主虽然贤德,可对着唯一的儿子还是纵容宠爱了些,这些年就是我也有所耳闻,包戏子,做生意,和人当街打架,起争执,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林宛如笑道:“姐姐这么说,这满京城可没有一个是干净的,要我说石光珠也算好的了,好歹心思纯正,不是那等黑心肝的,大奸大恶的事情也干不出来。”

贾母对着林宛如有些话不好说,对着薛宝钗却说了出来:“好歹是你的姨妈,也不知道究竟犯了什么错,就被这么关起来,生死不知。”

薛宝钗也是有所耳闻的,知道这里头有不干净的事情,因此道:“老太太可抬举我了,这件事哪是我一个妇道人家插手的。”

贾母闪烁其词:“你不是朝凰公主的陪读?想当初你姨妈为了你进宫的事也出了不少的力。你看在这上头好歹打听着消息。”

薛宝钗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当初王夫人为了要她做儿媳妇,还偷偷给她使绊子,想让她落选来着。

贾探春在旁边瞧薛宝钗面色不虞,忙道:“老太太也别着急,这事也不是说句话就能解决的,如今要紧的是把宝哥哥弄出来,只说没有错,怎么还是关着不放?”

贾母想起从小疼爱到大的孙子,也是一阵心痛,

薛宝钗也没说其他的事情,只把陈二奶奶给的银子放下了:“先好好安顿,不管结果如何,也是要过日子的。”

等薛宝钗走后,贾母便气的和林黛玉说闲话:“也不想想当时靠着咱们家时是如何巴结的,如今嫁到了国公府,又见咱们家落魄了,又摆起谱来了,倒不如宛如这孩子心善,她搁着五十两银子做什么?打发叫花子么?”

林黛玉见贾母生气,忙道:“宝姐姐可不是那样的人,若是真的嫌弃了,索性不来就是了。”

顿了顿道:“之前太太一直想让宝姐姐做儿媳妇,也因此做了一些阻碍宝姐姐前程的事,如今老太太提起来,宝姐姐自然不高兴,要我说,索性什么也不提,宝姐姐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贾母听她这么一说,心中的气才平了平,替林黛玉掖了掖被角,道:“是我心急了,不管怎么样,只要你和茂哥儿好好地,贾家有了后,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林黛玉不好意思的低了头,看着旁边安睡的茂哥儿,眼神里也是一片温柔。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大厦将倾(三)

贾宝玉被放出来那日,是陈瑞文亲自把他送到了林黛玉那儿,贾母抱着贾宝玉嚎啕大哭,贾宝玉也是哽咽难耐,陈瑞文回来告诉林宛如,林宛如也只是叹气,说起了给诚哥儿和誉哥儿找启蒙老师的事情:“要是有好的先生就早些定下来吧。”

陈瑞文到底是出身武将世家的子弟,虽然觉得读书明理十分重要,却远远比不上习武的重要性,因此道:“先生的事你放心,就是咱们不着急,祖父也着急着,这几日正给他的故旧写信,希望推荐一个好的武师,将来既要习武,也要熟读兵书,才像是陈家的子孙。”

林宛如有些不满意:“我们林家可是诗书传家,最重要的还是念书,将来考取个功名也好光宗耀祖,一样是建功立业的事情,何必要打打杀杀的,素日里也就罢了,万一真的打仗了,我好好的儿子去了战场,我不得担心的吃不好睡不好?”

陈瑞文不以为意:“但凡从军的哪个不希望血战沙场建功立业?你不要管,只管把孩子交给我就是。”

林宛如不满道:“交给你才不放心,到时候定会逼着学这个那个,我得问儿子的意思,他要是想从武我也无话可说,若是想从文,我可不能让你逼着他。”

两个人还是头一回为了孩子的事情起争执,这也是两个人的出身不同引起的矛盾,陈瑞文生在武将之家,见惯了沙场生死,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是一个热血男儿。所求的也是横扫千军,扬威立世罢了。

而林宛如却是江南书香世族的小姐,讲究满腹诗书,讲究君子之德。不管是吃的玩的用的,都要清贵,配得起身份,去战场厮杀,那是莽夫做的事情,林宛如虽然不至于瞧不上,可一想起两个粉雕玉琢的儿子会变成五大三粗的汉子,她就很心痛。

两个人在这个话题上不欢而散,陈瑞文避去了书房看书。林宛如则教诚哥儿说话,誉哥儿已经可以很清晰的喊爹娘了,诚哥儿却还是一个字不说,林宛如有些担忧,因此耐心的一遍遍的教诚哥儿喊娘,诚哥儿却捂着嘴笑起来。

林宛如很无奈,戳戳他的额头:“你是不是故意跟娘开玩笑呢,为什么不说话?我以为你会比誉哥儿早说话,可誉哥儿都会喊娘了,你怎么不喊?”

诚哥儿盘着腿坐在炕上拿着九连环玩。忽然抬起来,清晰地说了两个字:“誉哥。”

林宛如呆住了,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誉哥儿。”诚哥儿鹦鹉学舌般叫了一声:“誉哥儿。”

林宛如狂喜,又教他:“爹。”

诚哥儿侧着头笑,也跟着道:“爹。”

林宛如一把把诚哥儿抱起来,高兴地不得了,诚哥儿往日也被陈瑞文抱着抛在半空中,见林宛如抱他,以为也是这样玩。遂蹬着腿的想往上窜。林宛如赶忙把他放在了炕上,在他的脸颊上亲了又亲。欢喜极了。

晚上陈瑞文回来,林宛如便把这件事告诉他,陈瑞文笑道:“这下你可放心了吧。我就说诚哥儿稳重,说话也晚。”林宛如看着并排躺在炕上睡觉的孩子,脸上满是温柔。

第二日陈瑞文和林宛如一起去看望贾宝玉,他从大理寺回来后便十分沉默,许是看着身边的亲人一个个被定罪,却无能无力,因而有些挫败吧,陈瑞文携了贾宝玉去外书房说话,林宛如则和贾母说起了贾家的前途。

贾母神色黯然:“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虽然没法子,可该打点的还要打点,能少受点罪就少受点罪,至于我们,能死里逃生已经不容易了,以后回乡下种田,总归是饿不死。”

林宛如安慰道:“老太太也别灰心,圣旨还没下来,您可不能灰心丧气,都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是家里的主心骨,要越发的保重自己才是。”

贾母眼含热泪,握住了林宛如的手。

半个月后,关于处置贾家的旨意就下来了,褫夺爵位,贬为庶民,王夫人是死定了的,贾赦贾敬贾琏因为负有人命官司,被定了秋后问斩,王熙凤和贾琏则被流放辽东。

贾家,是彻底完了!

消息一出来,贾母便哭的晕了过去,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真的到了这一天,也是悲痛欲绝的。

贾宝玉更是沉默了许多,一边忙的安慰贾母,一边要使银子打点,去看望贾赦贾敬诸人,林宛如给了林黛玉五百两银子,不过半个月就花个精光,林宛如还要叫人去送钱,被陈瑞文拦住了:“治得了病治不了穷,你这样往里头填钱也不是法子,你姐姐的嫁妆大理寺已经发还了的,可你姐姐却不曾叫你把东西送过去,便是不想白费银子了,与其把钱花到这上头,倒不如存起来,等他们回金陵的时候好安置。”

林宛如叹道:“我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姐姐身子弱,茂哥儿还小,吃喝一点不能含糊,偏生老太太想把钱都省下来去打听消息,姐姐也不能说不吧,我只能多送一点过去,总不能叫姐姐伸手来问我要钱。”

陈瑞文无法,找了贾宝玉喝酒,问起贾家的打算,贾宝玉苦笑道:“京城是呆不下去了,连宅子都被内务府的人收回了,我和老太太商议了,等事情都了结了,就回金陵。”

陈瑞文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你也不要太过难过,如今退居金陵,韬光养晦,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只要好好教导茂哥儿,将来科举取士,不愁贾家没有起复的一天。”

贾宝玉想起儿子,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承你吉言了。”又有些犹豫:“至于太太的事情,我几次想打听,却一点信儿都没有,想来太太定是犯了什么错,我也不敢求情,总归生我养我一场,我想给她磕个头。”

陈瑞文没做声,王夫人早就被处置了,哪里还能见面,可又不好明说,只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有些话我也不好多说,只劝你一句,私底下拜祭一番报了养育之恩也就罢了,以后再别提这个人,皇上是个明君,是是非非很清楚,只要贾家改过自新,子孙争气,自然会予以重用,反之,若是你们揪着这件事不放,那就难说了。”贾宝玉黯然点头。

贾家的事情在朝堂上并未引起多大的风波,倒是建议皇上选秀的呼声越来越高,皇上成亲数年,别说儿子了,连个女儿也没有,以前是皇子,无子没什么打紧,如今成了皇上,这子嗣就成了大问题,不管怎么样,皇后无子,为皇上广纳后宫,那是本分,就是一向端肃的阁老们,说起这件事也对皇后颇有微词。

按说先皇孝期未满,说选秀的事有些不恭,可皇上已经二十多岁了,连个子嗣都没有,不免不像话,再加上皇上登基时,除了册立皇后,府里竟只有两个侍妾被封为贵人,一时间,大家难免说皇后娘娘善妒。

镇国公府牛家是皇后的娘家,一时间也站在了风口浪尖。

牛夫人趁着重阳节给陈家送节礼时来探沈氏的口风,语气里多见恭维奉承,沈氏也明白她的意思,却不能给句话,皇上选妃,往轻了说是生儿育女,往重了说是求个储君,皇后若是无子,那储君自然不能以嫡庶来论,若论长幼,那此时入宫为妃的人选就要慎之又慎。

陈家是太后的娘家,皇上的舅家,是京城公卿的头一份,可事关储君的事,头一个要避嫌的也是陈家,牛夫人见沈氏没答话,有些失望,看着坐在沈氏旁边吃糖的两个粉妆玉琢的孙子,也是黯然。

林宛如很是好奇,问陈瑞文皇上的意思,陈瑞文道:“皇上到底是念着旧情的,不然老早就提出选妃了,如今迟迟没有动作就是想看看牛家的反应,你知道吗,今儿镇国公主动提出为皇上广纳妃嫔生育子嗣,又给了名单,上头都是牛家的族女,送进来无非是替皇后生儿子的。”

林宛如道:“皇后身体好好地,又不是不能生,也不知道大家急的什么。”

陈瑞文打趣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胎生了两个?说实话,皇上也有点着急了,毕竟废太子妃还在呢,孩子没落地,不知道是男是女,女孩也就罢了,万一是男孩呢,那可是先皇的嫡长孙,还有谁的身份高过他?”

林宛如的神色也渐渐凝重起来,此时提出选妃的多半是那些勋贵老臣,因为他们看重子嗣传承和血统,若是废太子妃真的生了儿子,那就是先皇的嫡长孙,到时候说不定会被有心人翻出来说事,怂恿皇上立嫡长孙为太子,以示对先皇的尊重。

这件事虽是皇上的家事,可事关子嗣,又成了国家大事,朝臣们吵吵嚷嚷了半个月,也没个结果,有人说为了子嗣要选妃,有人说要尊敬先皇,等孝期过了再选,皇上是左右两难,在子嗣和守孝里总得选一个,可两个都是大事,没有子嗣,是不孝,孝期选妃,也是不孝,这可怎么选?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大结局

皇上心里烦,便整日叫陈瑞文进宫说话,说起陈瑞文的两个儿子,皇上也是羡慕的不得了:“我要是有两个儿子,哪里还愁这些,本想趁着年前理理江南盐道的事情,这么一闹,只怕得推到年后了。”

陈瑞文有些惊讶:“皇上是想从盐政下手?”

年轻的皇上踌躇满志:“我虽没那个本事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可也想除宿弊,为百姓做几件实事。”

陈瑞文若有所思,回家后却问林宛如江南盐政的事情,林如海去世前就是扬州的巡盐御史,林宛如多多少少也有些了解,她只道:“如果把盐政这一块整顿好,国库每年至少能进两千万两银子。”

陈瑞文讶然,这可是国库两年的收益呢。

林宛如笑道:“江南富商,腰缠万贯,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再加上盐政一向牵连甚广,十分复杂,皇上有此志向是好的,却不怎么容易。”

重阳节后,林宛如就依依不舍的送林黛玉诸人回了金陵,一直进了十一月,选秀的事情才定了下来,要在明年开春广选妃嫔,充实后宫,同时皇上也提出了整改江南盐政的事情,这件事比选秀的事情还要大,引起了朝堂的又一番轩然大波。

自古以来,江南富庶之地,人杰地灵,朝中官员十之七八都是江南人氏,也是因为这样,朝中上下都不约而同的维护江南的利益。于盐政一块更是官商勾结。

林宛如虽然不清楚里头的门道,可当年父亲林如海为巡盐御史,整个扬州的富商都竞相巴结,是为了什么?

林家清贵出身,书香世家,若是只靠俸禄。又怎么能积累下那么大的家业?

水至清则无鱼。林宛如清楚,也清楚皇上此举势必举步维艰,除非真的狠下心来,不然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到最后不了了之。

入秋以后,一场秋雨一场寒,下过雨更显得冷。陈瑞文下朝回来,饶是坐轿子,衣裳也湿了薄薄的一层,林宛如忙叫人拿衣裳服侍他换上,又捧了热热的姜茶给他。

陈瑞文一饮而尽,这才道:“皇上让我推举一个人负责这件事,我推荐了光珠。”

林宛如讶然。石光珠虽是皇亲国戚。身上也有官职,可那些都是恩职,没有实权的。

陈瑞文道:“自从被史湘云拒亲,光珠就老实了许多,我想借这次机会让他去江南见见世面,他又是皇上的表弟。说话比等闲官员更能代表皇上,皇上却担心光珠镇不住人。忠顺王府的世子毛遂自荐,皇上有些犹豫,还没定呢。”

林宛如更是惊讶,道:“忠顺王府怎么搀和进来了?他们不是一向与世无争的么?”

陈瑞文笑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当初忠顺王建功立业,先皇都是看在眼里的,自然百般容忍,可如今皇上登基,他身边的人也要一一提拔,忠顺王是怕自己占了位置,与其到时候被赶走,不如自己做点实事博取皇上的欢心,毕竟于皇上来说,他还不如一个贴身侍卫来的有感情。”

林宛如想起了许久没联系的妙玉,想了想,下帖子给忠顺王府的三少奶奶,谁知三少奶奶竟冒雨亲自过来一趟,神色颇为怨愤,当着林宛如竟说起了忠顺王的不是:“虽说也有贪新鲜的,可那样的不懂规矩也是少有,又是把府里的奇珍异宝搜罗来给她赏玩,又是建了佛堂供她礼佛,又开了库房里头的东西任她挑,婆婆气的要命,又不能说,家里真是乱套了,上上下下的小厮丫头巴望着听那边的吩咐,真真是…”

三少奶奶叹了口气,林宛如却目瞪口呆,她没想到妙玉手段如此了得,居然能将忠顺王牢牢握在手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三少奶奶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了,林宛如坐着发了半天呆,有些迷茫,不知道该做些什么,陈瑞文从外头回来,便看到林宛如怔怔的,疑惑道:“出了什么事?”

林宛如摇头,问陈瑞文:“忠顺王府世子爷会不会跟着石光珠下江南?”

陈瑞文笑道:“皇上已经答应了,他说忠顺王爷毕竟是皇上留下的老臣,要是太不给面子也会惹人非议的,于是应允了。”

林宛如点头,依着妙玉的性子,她会赶在世子离开前动手的,说起江南盐政,林宛如和妙玉相比自愧不如,妙玉的父亲可是扬州一方父母官,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想来比其他人都明白,如今忠顺王府忽然改了内敛的性子,要去淌这个浑水,只怕妙玉吹了不少枕头风。

只是不知道妙玉会如何动作,林宛如心里担忧,叫人悄悄盯着忠顺王府,若是出了事好早些报给她知道。

石光珠和忠顺王世子离京的前一天,妙玉叫人送了几大箱东西给林宛如,上头贴了封条,打开一看,竟是忠顺王昧下的林家的东西。

林宛如讶然,她没想到妙玉会帮自己这个忙,一时间觉得有些不妙,一边叫人收了东西,一边叫人去喊陈瑞文,等夫妻俩坐着马车到忠顺王府的时候,那封信已经送了出去。

妙玉借送东西为由送了一封信给都察院的石大人,石大人接到信就进宫面圣,于是,呈在皇上面前的一封信上,便历数了忠顺王做下的恶事,罪行累累,令人发指,皇上看后居然有些不敢置信,利眼看向了石大人:“你怎么得来的?”

石大人忙跪下,将整件事情娓娓道来。

石大人和妙玉的父亲庄大人是同窗,当初一个到了扬州,一个留在了京城,虽然不经常联系。但情分还在,后来庄家家破人亡,妙玉出家,石大人虽有所耳闻,却人小力微,不能和忠顺王府相抗衡。只能暗中搜集证据。

而妙玉却在贾家被抄时。故意被忠顺王看到,成功入府,获得了忠顺王的宠爱,也因此知晓了一些忠顺王府的私密事和罪证,直到今日,妙玉得知皇上要整顿盐政,必定要枪打出头鸟。遂揭发了忠顺王在江南盐政上的所作所为,由石大人代为呈贡。

皇上几乎是像听故事一样听完了石大人的叙述,石大人已经声音哽咽,泣不成声:“…世侄女为一介弱女子,自身难保,如今又亲入虎穴狼窟,这才搜集了这些罪证。还请皇上明察。还庄家一个公道!”

皇上毕竟还是冷静的:“石爱卿所言可有什么依据,有何人为证?”

石大人一怔,想起了妙玉的吩咐,妙玉说,必要时可以请齐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作证,他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林宛如的名字。

皇上这才变了脸色,召陈瑞文和林宛如进宫。

夫妻俩还在从忠顺王府回来的路上。还没到家就遇到了传旨的内侍,忙跟着进了宫,待到林宛如听了石大人的话时,也是又惊愕,又心酸,妙玉这是打算玉石俱焚呢。

既然如此,自己又有什么好推辞的,遂跪下道:“皇上明鉴,石大人句句属实,庄家的确是被忠顺王陷害的,忠顺王贪恋妙玉美色,意图得之,遂威逼利诱,妙玉性子坚贞,宁死不屈,出家为尼,带发修行,后来庄家败落,又一路流落到京城,寄居在贾家,贾家抄家之时,忠顺王又借职务之便掳走了妙玉。”

不光如此,她还说了忠顺王私扣林黛玉嫁妆的事:“当初妾身姐姐的嫁妆是在顺天府上了档的,贾家抄家之时,我姐姐的东西原该悉数归还,忠顺王却从中谋取私利,扣下了好几口箱子,幸而妙玉周旋,才让林家的东西不至于落入他人之手”

皇上看看林宛如,又看看陈瑞文,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你怎么对庄家的事如此清楚?”

林宛如看看陈瑞文,咬牙道:“妙玉出家前曾有一位闺中密友,乃是扬州首富林松城的独女,也叫林宛如,和妾身不光同名同姓,容貌也颇为相似,妙玉在贾家见到妾身后十分惊讶,勾起了思乡之情,遂和妾身格外亲厚,更把出家前的事情告诉妾身。”

陈瑞文没想到林宛如会如此为妙玉说话,正惊讶呢,听了林宛如的话忙道:“皇上,这件事臣也是知道的。”又朝皇上使了个眼色。

皇上心下明了,知道这中间定有什么故事,也就没再追问,只看着手上这篇类似骈文的状纸,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若是处置了忠顺王府,拔出萝卜带出泥,不知道还要牵扯多少人,或许还会打草惊蛇,于盐政一事不利,若是不处置,天理昭昭,自己知晓冤情却视而不见,岂不成了昏君?

皇上皱着眉头把陈瑞文叫进了书房讨主意,陈瑞文到没有隐瞒,也没有添油加醋,很是诚恳道:“庄家确实冤枉,可多半是下头的人为了巴结王爷擅做主张,若王爷真的看中了妙玉,只怕当初直接抢了来,哪里还会叫她带发修行呢。”

皇上蹙着眉头很是无奈:“这可如何是好。”

陈瑞文笑道:“依我说,冤有头债有主,皇上就事论事,处置了忠顺王也就罢了,如今为着忠顺王专宠妙玉的事,王府上下都颇有微词,只怕不光王妃,就是世子也不会反对,世子是个明理的,到时候接管了忠顺王府,慢慢的也就好了。”

皇上点头,等明白后便是愕然,和陈瑞文面面相觑,妙玉真是狠毒,先是让忠顺王众叛亲离,又把罪证呈上,皇上为了表示能辨忠奸,必会有所惩处,忠顺王世子对王爷心存怨言,只怕也不会阻拦了。

妙玉这是替皇上搬开了处置忠顺王的绊脚石,就是皇上不处置,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皇上沉默半响,才来了一句:“可千万别得罪女人。”

陈瑞文忍不住一笑,拱手称是。

皇上很快下了旨意,以陷害忠臣良将为由将忠顺王爷拘禁起来,正直忠顺王世子下江南为皇上办差事,不管是王妃还是世子甚至家里的上下,都十分惶恐不安,生怕忠顺王的事会连累了自身,可知道皇上只拘禁了忠顺王爷后,便都松了一口气,该出门的出门,该打点行装的打点行装,都跟没事人一样,至于妙玉,则被林宛如接回了陈家。

在忠顺王世子离京后,皇上才下旨处置忠顺王爷,以他草菅人命论罪,本该问斩,看在他的功劳上,改为终身监禁。

一般这样的事家里人都会派人上下打点,可忠顺王妃却以世子爷不在家,不好擅做主张为由,闭门不出,于是,忠顺王就被大内侍卫锁去了宗人府监禁起来。

忠顺王入狱的那日,妙玉便要告辞,林宛如急道:“你如今还能去哪里呢?不如留在这儿,总有人作伴。”

妙玉笑道:“我想回扬州了,那儿毕竟是我的故乡,你可有什么话要我带么?”

林宛如想让她看看家中父母可否安好,可又说不出来——无缘无故的,她为什么要去关心两个不相干的人呢?

妙玉却道:“你不说,我也明白,你放心,我会帮你带声好的。”

林宛如惊异的望着妙玉,难道她竟看透了自己的秘密?

妙玉却笑而不语,带着随身服侍的两个老妈妈和两个丫鬟坐船回了扬州,林宛如要派人护送她也没答应。 两个月后,林宛如收到了扬州送来的信儿,说妙玉回扬州后先去拜祭了父母,又去看望了老邻居林松城和林太太,继而在在扬州瘦西湖边跳湖而亡。 林宛如拿着信大哭了一场,她早该看出来,妙玉早已心存死志,父母之仇已报,她早已没了什么心思,自然不甘继续活下去。 陈瑞文见林宛如一连几日都神色怏然,心里焦急,却又不知道该劝什么,恰巧光珠来信,说江南盐政甚为麻烦,请他相助,他便商议了皇上,决定带着林宛如和两个孩子去一趟江南,去看一看林宛如曾生活过的江南,生活过的扬州。 大船渐渐驶开,远离了码头,林宛如站在窗边,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仿佛还是初来京城时的模样。 那时候,她,姨娘,姐姐都没有分开,抱着开始新生活的期待和喜悦来到了京城。 如今,她又离开了这个地方,她知道,有一天她依旧会回来,只不过,陪在她身边的换了个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