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烟笑道:“大少爷还是记挂着少奶奶的。”林宛如道:“我又没逼着他。”

笼烟道:“说句不该说的话,我觉得少奶奶这次有些小性了,大少爷待少奶奶如何,素日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那日出了那样的事,大少爷固然有不察之罪。可到底是喝醉了酒,这才被莲叶钻了空子,万幸莲叶也心虚,没来得及做什么,大少爷一边叫人给莲叶验了身。说明了是清清白白的,一边又把人给打发出去了,又怕别人说少奶奶的不是。把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如今虽住在一个府里,可二奶奶三奶奶那边竟一点也没听说,便是大少爷处置及时的结果了,这些日子大少爷又陪着小心,要我说,也够了。”

林宛如道:“你到底是谁的丫头。竟帮着他说话。”

笼烟笑道:“话不在人。只在个理字。我从小跟着少奶奶,也明白少奶奶的意思,觉得大少爷之前一直干干净净的,如今出了这事,您肯定想,要是早晚有这样的事,当初何必装成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样儿来。要是立誓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就不该发生这样的事,您是觉得大少爷给了您这样的盼头,却又没有真的做到罢了。”

林宛如被笼烟说中了心思,有些不自在,笼烟道:“少奶奶和我都是女子,自然明白少奶奶的心思,说句我姑娘家不该说的话,这世上能守着一个妻子过日子的男人太少了,不说王公贵族,就是平头百姓,略微富足的还娶个妾侍呢,大少爷做成这样,着实不容易了,您看大姑爷对大姑奶奶那样,屋里还不是有袭人和麝月两个?”

林宛如道:“难不成就揭过去了?”

笼烟笑道:“可不就揭过去了,吃一堑长一智,只怕大少爷再也不敢喝醉酒叫人有可乘之机了,这阵子又对少奶奶陪着小心,如今少奶奶若是放下架子,少爷高兴不说,对您也会心存愧疚,您干吗非抓着不放?”

林宛如默不作声,半天才道:“若我只把陈瑞文当成过日子的夫君,我也不必摆架子,当时就把莲叶开了脸不好?还能博得个贤良的名声,人活一世,图的是什么?我不求别的,只想要个真心的人罢了,他当初说,只有我一个,我信他,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是他的错,我只想知道,原来的誓言还作数吗,若是作数,那这次不管他是不是无辜,都是他的错,他低声下气的赔礼道歉,那是他应该的,若是不作数,我也好早早死了心,这日子,还不是一样的过?”

说到最后,她已经有些黯然,笼烟叹气,倒不好说什么了。

到别院时,已是天近黄昏,诚哥儿誉哥儿早在一路上睡得口水直流,此时都活泛起来,别院花草树木茂盛,比家里有意思多了,誉哥儿还好,诚哥儿咿咿呀呀的就要自己下地走路,偏又不会走,被人扶着踉踉跄跄的去摸那树叶和花,咧着一张嘴直笑。

林宛如和笼烟忙着收拾东西,把分配给她住的一间小院子打点好,也已经华灯初上了,皇上住的地方已经传来管弦声,宫女太监提着灯来来往往的办差事,林宛如瞧了也觉得没意思,便和笼烟商议晚上吃什么。

谁知有内侍上门,送了几样精致的小菜,俱是时鲜的时蔬,那内侍恭恭敬敬的,陪着笑脸:“陈世子有事,不能过来,特地吩咐奴才给世子夫人送吃得来,这和皇上吃的是一个锅里匀出来的,您瞧,还冒着热气呢,皇上那边也才上膳,您慢用,奴才还要去办差事呢。”

林宛如叫笼烟打赏那内侍一个红包,看着炕桌上摆着的碗碟,突然就叹气起来,先叫人拿着汤泡米饭捣成糊糊喂了两个孩子,自己也随便吃了一点。

吃过饭,便看着诚哥儿和誉哥儿在院子里跑,满院子笑声,石爱珠和柳萱来找林宛如说话,逗两个孩子玩了一会,柳萱笑道:“我看到你们家陈瑞文和我哥哥正下棋,真是难得,他不来陪你,竟去找人下棋。”

林宛如笑了笑,没说话,她还以为陈瑞文没露面是因为要当差呢,没想到竟有空闲跟人下棋。

想到这儿,心里更不舒服了,石爱珠倒是敏感,试探道:“你们吵架了?”

林宛如想也用不着瞒两个人,遂叫奶娘看着两个孩子,她则拉着两个人去屋里说话,柳萱更好奇了:“到底是怎么了?”

林宛如问的直白:“你们有没有抬通房?”

石爱珠张大了嘴巴,柳萱则是一脸镇定自若,好一会,石爱珠红着脸扭捏道:“我说了要抬,可是夫君没答应。”

柳萱则道:“有个定了名分的,但是林若江一次也没亲近。”

林宛如沉默了,石爱珠小心翼翼道:“陈瑞文抬了通房了?”

林宛如摇头,犹豫着把那日的事说了一遍,柳萱当即拍板道:“那也不能怪他呀,是那小蹄子居然敢攀高枝,陈瑞文临危不乱,处理的也不错,如今一个人也不知道有这事,保全了你的面子,也不用被舆论所逼把人收进房。”

石爱珠也点头:“你固然心里不痛快,可陈瑞文心里又何尝不是呢,你冷着两天也就罢了,难道真的生分了?”

林宛如兀自犟嘴:“怎么不能生分了?以后我只守着儿子过…”

说着眼泪竟落了下来,石爱珠给她递帕子,温声劝道:“就是娶了个公主,房里也不可能干干净净,不是家里有,就是外头有,咱们做妻子的,有时候也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这日子可没法过了。”

柳萱也放软了声音安慰:“就说我娘吧,她最是要强了,可我爹屋里也有两个打小服侍的丫头,咱们就把这种事当成东升西落,有才习惯,没有倒奇怪了。”

林宛如拭泪道:“我也没有要求他什么,自打成亲,有了孩子,他身边一直干干净净的,我以为是我的福气,遇上如此用心待我的一个男人,可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只觉得失望,觉得我看走眼了。”

石爱珠叹气,道:“这样的事只能靠你自己想通,别人说再多你也觉得是虚的,你只消想想素日陈瑞文是怎么待你的不就清楚了?”林宛如没做声。

晚上陈瑞文终于回来了,诚哥儿和誉哥儿已经睡下了,半分没有不在家的不适,摊开手脚睡在炕上很是安稳,五月的天气,不热也不冷,林宛如斜躺在炕上看着两个儿子,兀自发呆。

陈瑞文进来时见林宛如还没睡,有些惊讶,愣了一下才走过来坐在炕边,林宛如慢慢坐起身子,问他:“你今天去做什么了?”

陈瑞文没想到林宛如肯与他说话,又是惊讶又是惊喜,忙道:“把皇上那边的事打点妥当后我便去找柳芳下棋了。”

林宛如低下了头,抱怨道:“早知道你宁愿陪人下棋也不愿和我们待在一处,我就不来了。”

陈瑞文又是一呆,急忙道:“不是,我是怕你生气…”

林宛如别开眼睛不去看他,心却不争气的砰砰直跳。

陈瑞文估计是这阵子被林宛如冷落的怕了,迟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轻轻扯了扯林宛如的袖子,林宛如没动,陈瑞文胆子又大了些,索性一伸手将林宛如抱在怀里。

林宛如轻轻地捶他,却也没有半分不情愿,陈瑞文的喜悦便从心里冒出泡来,他用下巴贴着林宛如的脸,轻轻摩挲了两下:“宛如,我向你发誓,我从来没有那样的心思,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从在贾家的园子里,站在假山上看到你,我心里就只有你一个,我这辈子绝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也再不会叫那样的事情发生,你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避暑山庄(二)

林宛如依偎在他怀里,没吭声,陈瑞文急了,低头看她,却看见她眼里含泪,不由的愕然,又忙慌道:“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都成,别哭好不好?”

林宛如呜咽出声,打了他好几下:“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不如爱珠萱儿身份高贵,也不如姐姐才华横溢,更不如宝姐姐端庄稳重,我当不起你的深情厚谊。”

陈瑞文似乎有些生气:“若我是看重身份的人,直接娶了朝凰公主不就好了?你就是你,不关你是侯门千金还是平民女子,只要你是你,我便喜欢。”

林宛如泪眼朦胧,陈瑞文心生不忍,轻轻吻去她眼角的泪水,揽着她的手越发的紧了:“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宛如,今生今世,唯有你一个。”

林宛如揽着他的脖子呜呜哭起来。

陈瑞文却笑起来:“跟个小孩子一样。”

都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两个人冷战半个多月,如今和好了,自然是小别胜新婚,东暖阁睡着两个孩子,陈瑞文便抱着林宛如歇在了西暖阁,水红色的帐子放下来,被外头亮着的烛火一应,照的帐子里林宛如白皙的脸庞红红的。

陈瑞文如珍宝般细细的吻下去,一点一点,从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角,最后流连不去,林宛如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倒也没有新婚时的羞涩,反而拿腿轻轻勾住了陈瑞文的腰,陈瑞文果真激动起来,眼睛亮了起来,动作也孟浪了几分。

一道帘幕,掩去了一帐风情。

第二日誉哥儿哭着找娘的时候,林宛如才狼狈的起床,陈瑞文兀自笑着望着她,她气得狠狠踹了陈瑞文两脚,然后穿了衣裳出去哄誉哥儿了。誉哥儿哭的凄凄惨惨的,伸手搂着林宛如的脖子,竟模模糊糊叫了声娘。

林宛如顿时激动起来:“誉哥儿,你叫我什么?”

誉哥儿怯怯的,含含糊糊喊了声:“娘。”林宛如狠狠亲了誉哥儿一下,抱着去给陈瑞文炫耀:“儿子先叫得我。”

陈瑞文已经换了衣裳正洗脸,笑道:“说起来两个孩子都快一岁了。也该说话了,诚哥儿会不会?”

林宛如忙叫把诚哥儿叫过来。教他喊娘,诚哥儿只是咧着嘴笑,就是不吭声,林宛如觉得有些失望:“誉哥儿都能说了,诚哥儿怎么不会。”

陈瑞文一把捞起诚哥儿把他举在头顶:“早晚都会说的,急什么。”

吃过早饭,陈瑞文便和林宛如带着孩子去给太后及陈盈妃请安,石爱珠和柳萱见两个人有说有笑的,便知道是和好了,也高兴起来。嚷着要去划船,太后正抱着诚哥儿誉哥儿不撒手,笑道:“都是成了亲的人了,还这么淘。”

陈盈妃和柔嘉贵妃看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娃娃也是一阵喜欢,石爱珠拉着林宛如去划船:“孩子请太后帮着看着。又有奶娘在,怕什么,咱们好生去玩一玩。”

林宛如推辞不得,只得答应,谁知人还没走,誉哥儿就放声大哭起来,扭着身子要林宛如抱,林宛如忙接过来哄,诚哥儿虽然没哭,可也眨巴着眼睛看着林宛如。

林宛如道:“我还是不去了,誉哥儿一刻也离不得我。”

石爱珠失望极了,柳萱却等不得,道:“回来若是有莲子摘了来给你。”然后拉着石爱珠一溜烟跑了。

太后笑道:“瞧这两个泼猴。”

太后很喜欢林宛如和两日孩子,每日都要见,一起吃饭,一起说笑,十分亲密。

再次回想起那天,林宛如也并未事先察觉有什么不同,但是细细想来,有许多事情都模糊了。

那日早上,陈瑞文早早的起来了说皇上要去打猎,他得提前去检查围场是否安全,林宛如一边给他收拾,一边道:“今儿还是去太后那里,太后说今天吃野鸡锅子,你也别担心我们吃不上饭,照顾好自己要紧。”

陈瑞文应了,临走前还亲了亲林宛如的脸颊。

待两个孩子醒了,林宛如便带着去了太后住的院子,太后睡眠少,老早就起了,见林宛如来,叫人赏了碗牛乳茶给林宛如,又逗了诚哥儿誉哥儿两句,两个哥儿如今也跟太后熟悉了,就是誉哥儿见了太后也不躲了,乖乖坐在膝上吃芙蓉糕。

太后便和两个老嬷嬷说起了今儿要吃的野鸡锅子,林宛如也不客气的在太后那儿吃了早饭,到了中午的时候,皇上回来了,说打了许多猎物,见林宛如在,还把猎到的一只很稀罕的红狐狸赏给了林宛如,午饭则是各种山珍海味,皇上还赐了新鲜的冒着热气的鹿血给几位王公大臣。

下午太后说乏了,又不叫林宛如走,林宛如便在偏厅跟一个老嬷嬷学剪窗花,半下午的时候太后醒了,见在剪窗花,也动了剪刀,正说笑着,便有内侍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说皇上晕倒了。

太后吓了一跳,赶忙过去瞧,林宛如也是心里咯噔一下,没敢跟着去,带着两个孩子回了院子,哪知半路上就有侍卫在四处戒严,他们知道林宛如的身份,也没有不客气,只是催促她快点回去,还好心的嘱咐道:“没事最好别出来。”

林宛如心惊肉跳的,赶忙回了院子,又约束带来的下人不许乱跑。

一直到了黄昏时分,陈瑞文才回来,他面色严肃,也没有遣退丫头,沉声道:“皇上驾崩了。”

林宛如端着的茶碗顿时摔在了地上,呆滞的看着陈瑞文,她中午还见着皇上呢,说说笑笑很是精神的样子,怎么说没就没了。

陈瑞文道:“皇上临终前竟一句话也没留下,幸好蔡大人随机应变,封锁了消息,只说皇上奄奄一息,宣了太子进去,半刻钟后才透了消息出来,如今正要回宫呢,你快点收拾东西,我叫人送你回去,这阵子我估计很忙,不能回家,你安心照顾孩子,别担心。”

林宛如也知道事关重大,赶忙应下了,又叮嘱陈瑞文也注意。

在避暑山庄住了不到一个月,甚至连夏天也没来到,便因为皇上的突然去世而打道回府了。

等到顺利回到陈府,沈氏竟亲自迎了出来,抱着诚哥儿誉哥儿久久不撒手,估计是真的吓住了,见林宛如满脸倦色,又赶忙打发她回去休息。

不光陈府,整个京城都被这个消息震惊了,虽说皇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大家也心知肚明,可也没想到皇上说去就去了。

有的人家动作快,已经换上了素服,有的人家则还没反应过来,还在四处打听究竟,最典型的代表就是贾家,因为皇上去世后,贾贤妃就失去了消息,如今半分音讯不见,林宛如听沈氏含含糊糊道,因为皇上去世时是贾贤妃伴驾,有些事事关重大,现在不是说的时候。

林宛如心里咯噔一下,既这么说,难道皇上的死真的另有内情?

林宛如忐忑不安,担心起林黛玉来,她可快要临盆了。

很快,二皇子以太子的身份顺利登基,他素来有贤明之名,又是先皇册立的太子,名正言顺,不管是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都没话说。

新皇登基,最重要的事便是先皇的丧事,直到一个月后先皇的灵柩正式下葬,整个葬礼才算是完成,接下来的便是守孝,勋贵禁礼乐,民家禁嫁娶,大家都安安分分的为先皇守孝。

这个时候,林宛如才从陈瑞文嘴里得到贾贤妃的消息:“贾贤妃已经被处死了,先皇去世的时候正和她…”

陈瑞文没说,林宛如却明白了,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

陈瑞文道:“你可知道,贾贤妃为了固宠,竟暗中让先皇服用催情药物,导致先皇身体的底子早被掏空了,那天皇上又喝了一碗新鲜的鹿血,再加上贾贤妃的药,这才猝死,知道这件事的只有蔡大人,当时他刚到殿外找先皇说事情,一听见声响就跑了过去,又赶忙禁了口,若不是他,还发现不了贾贤妃的猫腻,皇上气的要命,顾忌着先皇的名声,这才没声张,早在几天前,皇上就命人查清了,那药是王夫人偷偷带给贾贤妃的,主意也是她出的,皇上别的不说,最是讲孝道,他不会放过王夫人的,甚至连贾家都不会放过。”

林宛如腾地站了起来:“我要去找姐姐,我不能看着她受连累。”

陈瑞文忙把她拦住:“这事你别管,你也管不了,我知道后也说了求情的话,反被皇上说了一顿,你放心,皇上不会牵连无辜,可要出口气是肯定的,只怕贾家这次不好过。”

林宛如要给贾家报信,陈瑞文死死拦着没叫,又怕她闯祸,细细的分析了厉害:“若不是贾贤妃的药,先皇可不会去这么早,这也算是杀父之仇了,皇上怎么可能轻轻揭过,就是抄家灭族也不为过,他如今在气头上,怎么拦着也不会答应,最好等他出了气,我们再求情,他也不是暴君,处置了该处置的,剩下的也就轻轻放过了。”

果真,还没出两天,皇上就命大理寺的人上门抄了荣国府贾家,把王夫人逮捕归案,贾家是大厦倾倒,一点预兆也没有,林宛如听着消息,心如刀绞,听说人都被关进了大理寺,死活要去大理寺看林黛玉。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大厦将倾(一)

陈瑞文想着林黛玉到底大着肚子,要是不去看看,林宛如肯定不安心,遂进宫向皇上求了个旨意,皇上到底有仁慈之心,对陈瑞文道:“到底是你大姨姐,又身怀六甲,你把人偷偷接出来罢了,不要声张,等生了孩子,再送回去,这次贾家太过分了,我非要叫他们尝尝厉害。”

陈瑞文道:“这事到底不能张扬,要处置贾家,必定得有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皇上如何解释抄了贾家,还要好好思量才是。”

年轻的皇上冷笑,面上带了一丝威凛:“贾家子弟不成器,欺男霸女,早就有所耳闻,如今还怕找不到错处么,你可知道,朕命人抄检贾府,竟抄出一箱子放印子钱的契纸来。”陈瑞文思及贾府生活奢靡,族中子弟又多不肖,放印子钱可是来钱最快的方法了,却不知这背后还有多少肮脏事。

陈瑞文偷偷把林黛玉从大理寺挪了出来,安置在一所偏僻的小院子,林宛如知道后第一时间便要去看她,陈瑞文阻拦不住,只能陪着她去。

短短几日不见,林黛玉就憔悴的不成样子,越发显得肚子大,脸上却一点肉也没有,林宛如心疼的握住了她的手:“怎么瘦成这个样子?”又把带来的补品端给她吃。

林黛玉精神有些恍惚,苦笑道:“真的是树倒猢狲散,前一刻还在商量着八月十五中秋节怎么过,后一刻就有人上门来抄家,连东西都来不及收拾。”

林宛如颇有些心酸。却不知道劝什么好,半天才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姐姐也别太伤心了,好好地养着身子要紧。”

林黛玉却握着林宛如的手不松开,语气有些凝重:“当时带着人去抄家的是忠顺王府的人,别的都不怕。唯有我的嫁妆不知去向,那可是咱们林家的东西,祖上传了多少代,决不能毁在我手里,你旁的都不要管。一定要把那些东西找到,横竖有哪些东西姨娘那儿的嫁妆单子上都有,万一贾家真的不成了,你找到就自己收着。”

林宛如见她不替贾家求情,反而只说自己的嫁妆,明白她是愧疚。怕因为自己的关系让林家断了传承,不由郑重的应下,等回去后就叫人去沈姨娘那儿取了林黛玉的嫁妆单子。又托陈瑞文去大理寺打听,从贾家抄来的东西都在大理寺存放着呢。

陈瑞文却是大半天才回来,面色阴沉,道:“我去的时候托一个相熟的点了点。少了好几箱东西,俱是你姐姐的嫁妆,看守的小吏说是忠顺王爷扣下了。”

林宛如怒极,八成是忠顺王爷见贾家被抄,没了起复的可能,这才私吞了,将来即便贾家起复。也不敢再要东西了。

林宛如道:“那是我们林家的东西,当初姐姐的嫁妆是在衙门备案的,我就是砸了也不能看着被忠顺王府的人夺了去。”

陈瑞文道:“如今皇上对贾家的处置还没下来,一切都不好说,那些东西忠顺王府一时间也不敢动用,也等着贾家的风声罢了。”

想了想又道:“你曾经提过的那个妙玉,我听说她被忠顺王府的人接走了。”

林宛如大吃一惊,险些没打翻了茶碗,前世妙玉就是为了躲避忠顺王府,这才出家,今生,出家了仍然摆脱不了与人为妾的命运么?

陈瑞文见林宛如愣怔怔的,喝了口茶,缓缓道:“你也别担心,我是在忠顺王府外见到她的,她坐着小轿进去的,我没瞧出有半点不情愿,你若是担心,改日打听着就是了,你不是和忠顺王府的三少奶奶认识?打听打听就是了。”

林宛如赶忙叫了谢娘来,叫她去忠顺王府给三少奶奶送点心,顺便打听妙玉的情况。

谢娘很快回来了:“三少奶奶一听我提起妙玉师傅就满脸苦笑,说进府当天就被忠顺王爷收了房,这几日正新鲜着呢,一刻也分不开,把王妃气的要命,又不能说什么,只拿几个儿媳妇撒气,忠顺王爷还要大摆筵席庆祝一下,三少奶奶还托我给少奶奶拿来一张帖子。”

林宛如气的把帖子扔在了炕上,沉默半响才道:“日子定在了什么时候?我去看看。”谢娘松了口气,道:“就在后天。”

后日一大早,林宛如就带着笼烟和谢娘去了忠顺王府,三少奶奶亲自迎了出来,道:“听说是你的旧相识,我还吓了一跳,想来也是,你在贾家住过,应该也认识。”

林宛如道:“不知方不方便见见?”

三少奶奶笑道:“有什么不方便的,今儿她可是主角,少不得出来和客人们见礼。”

三少奶奶极是热情,带着林宛如越过忠顺王妃,直接去了妙玉住的院子。

妙玉今儿穿了一身玫红色的蜀锦华裳,头上珠宝翠环,十分华丽,和缁衣装扮时的朴素淡雅相比,多了份妩媚艳丽,林宛如瞧见,竟像是回到了她还没出家的时候,一时间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三少奶奶很有眼色的退了下去,妙玉淡淡的笑,倒没什么不情愿,她身边侍立着两个小丫头,很机灵的样子,忙不迭的上茶水点心。

林宛如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说什么,妙玉却道:“你想说的话我都明白,不用再说了,这都是命,怨不着旁人,如今我锦衣玉食,说起来,倒比在贾家好多了,你也别为我担心,我自有我的道理。”

林宛如满腔的话都噎在了嘴边,只得咽了下去,道:“你明白就好,若是有什么不如意的或是需要我的地方,只管叫人去送信,我一定帮你。”妙玉笑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从忠顺王府出来,林宛如哭了一路,心里憋屈着只觉得难受,她怎么也想不到妙玉居然会愿意留在忠顺王府,难道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回到家里,沈氏见林宛如眼睛红红的,以为她是为林黛玉伤心,安慰了两句,林宛如不好叫长辈担心,应和了几句,便带着两个孩子回了陶然居。

谁知还没坐下,就有小丫头慌慌张张来报信:“大姑奶奶生了。”

林宛如拔腿就往外跑,往林黛玉住的小院子去,谁知林黛玉倒是顺利的很,林宛如进门的时候孩子都洗干净放在了包被里,林宛如接过来看,瘦瘦弱弱的,皮肤红红皱皱的,又看林黛玉,她虽然脸色苍白,精神却还好,含笑看着孩子,很是欣慰的样子。

半天林宛如才想起来问:“是男孩还是女孩?”

稳婆笑嘻嘻道:“是个小少爷,长得又俊,跟大姑奶奶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林黛玉满脸温柔:“早在孩子没出生时,我和你姐夫就商议好了,不管是男是女,都叫茂儿。”林宛如笑道:“取茂盛之意,果然是好的,如今姐姐也别担心了,安心坐月子要紧。”

林黛玉神色有些黯然:“老太太她们还都在大理寺受罪,我怎么能安心躺在床上,我正想说呢,如今孩子也生了,我想回大理寺。”

林宛如急道:“你正坐月子呢,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别说吃不好睡不好,就是吃得好睡得好,整日听那些哭号哀怨之声,于心情也不好啊。”

林黛玉一滞,没做声,林宛如拍板道:“这事就这么定了,姐姐且安心养着,皇上新登基,必定要有一番作为,却也不会滥杀无辜,有罪的跑不了,无罪的也不会被冤枉了去。”

林宛如在那小院子呆了大半天才回去,临走前细细的叮嘱伺候的人要精心,这几个都是陈府拨出来的,自然十分上心。

陈瑞文却在宫里和以前的陈盈妃,如今的太后说话,柔嘉贵妃被封为柔嘉贵太妃,吴贵妃被封为贵太妃,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均被封为王爷,也都各自出宫建府了。

陈瑞文和太后说起了贾家的事,太后叹了口气,道:“贾家的那个王氏心思恶毒,不处置她难解心头之恨,至于其他人,也未必干净,与其叫他们蛀虫似的为非作歹,倒不如一起处置了,瑞文你也要明白大义灭亲的意思,不能一味听你媳妇的话。”

陈瑞文有些不好意思,道:“姑母,我可不是为了徇私,贾家并非蛇鼠一窝,像几位未出阁的姑娘,都是知书达理的,全是为父兄所累,若是真的一同获罪,将来为奴为婢,甚至没入教坊司,也实在是可怜。”

太后打趣道:“你既这么怜香惜玉,我就告诉皇上一声,都赐给你如何?”

陈瑞文吓得赶忙摆手:“姑母别开玩笑了,我可消受不起,如今新帝登基,我正想有一番作为呢,可不能被儿女情长牵累。”

太后掩口笑道:“瞧你这样子,你已经有了两个嫡子,也够了,不过是玩笑罢了,你既开了口,那我就说一说,如花似玉的姑娘若是真的落到泥里也着实可怜。”

陈瑞文赶忙谢了,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林宛如,这才知道林黛玉生了个儿子,母子平安,笑道:“这下你可不用担心了吧。”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大厦将倾(二)

林宛如叹气,失了家族庇护的女子,又能有什么好的结局呢?

大理寺很快升堂审理贾家的案子,虽然并没有提给先帝服用催情药物导致先帝驾崩的事,但放印子钱,逼死人命,一条条的罪状列下来,也够贾家喝一壶的了。

头一个被定罪的就是王夫人,第二个便是王熙凤,贾母和其余女子到没有什么事情,至于男丁,贾赦贾政贾珍贾琏吃喝嫖赌,个个一本污糟帐,就没个干净的。

陈瑞文时刻关注着大理寺这边的消息,一知道什么就告诉林宛如,前日说了审理王夫人的过程,定了什么罪名,今儿提起的是王熙凤:“…放印子钱,逼死人命,但这两条就够流放的了,我念着你在贾家时她待你不薄,特地叫人去问了她还有什么心愿,她却只托了叫寻找巧姐,我也应下了。”

林宛如愕然:“巧姐?她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