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儿早就吓得双腿哆嗦,站立不稳,此刻完全凭着身后的栏杆方能支撑的住。一边服侍的几个小丫头在惊慌之中围到宝钗身边,却已经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幸好雅间外边有这酒楼的伙计经过,听见里面惨烈的叫喊,好奇的推门进来看看情形,不巧正好看见林宁一手拉着薛蟠的衣领,把他从椅子上拖下来往地上推。

小伙计大惊失色,高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在我们店里打人?!快放开手!”

“滚出去!”林宁心里的怒火犹如油泼,一发不可收拾。

“你…你——”

“他无辜伤人!快去报官!”到底还是宝钗有几分理智,对着小伙计厉声吩咐。

“报官?”林宁冷笑,抬手抓起一只茶碗,挥手超小伙计打过去,“你敢报官试试!”

茶碗被林宁扔出去打在小伙计的腿上,小伙计腿上一麻,扑通一声跪倒地上,半天站不起来。

“让开!都让开!”

“让开让开!”

一阵吆喝声之后,七八个青壮家丁分开酒楼里骚动的人群,开辟出一条小路。

瑾瑜拉着黛玉的手拾级而上,直接进了薛蟠的雅间。

“到底是怎么回事?”瑾瑜一脸的愤怒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七八个家人打扮的青年。

“他们的奴才往楼下丢茶盏,却不肯道歉。还敢出言不逊,辱骂朝廷命官。”林宁一把推开手上的薛蟠,拍了拍手,转身对瑾瑜打了个千儿,装模作样的回道。

“什么人这么胆大妄为?”瑾瑜朗声问话,拿出了满洲贵族格格的款儿来,大摇大摆的往椅子上一座。

“敢问这位公子是谁,跟他是什么关系?”宝钗见来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公子,还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公子哥儿,脸上还带着几分愤怒,二人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所以不敢怠慢,忙扶着小丫头的手起身行礼。

“我是谁?不是你能随便打听的,你先告诉我你是谁再说吧。”瑾瑜冷冷的看了宝钗一眼,这个丫头倒是个精明人,比躺在地上的那个蠢货强多了。不过精明也有精明的可恨之处,比如现在,瑾瑜就十分不喜欢在这种情况下对方还能如此清醒。哼,这分明是挑战本格格的耐心,你奶奶的!

“在下乃皇商世家‘紫薇舍人’薛公之后,他是我的哥哥,薛蟠。奴家宝钗。”薛宝钗见这位大模大样坐在椅子上跳着二郎腿斜着眼睛看自己和哥哥的年轻公子一脸的坦然,心想着这位一定是有来头的,不然绝不会如此镇定。

“哦!是九爷的奴才?”那拉氏瑾瑜自然明白这期间的复杂关系。紫薇舍人薛家原不是皇商,是因为先帝爷顺治登基初期,为了解决因长年战乱而造成的国库空虚,国力衰竭的问题,向江南富商悄然传达的一项政令,准许某些大户商家向国库捐款,允以皇商的身份,在户部挂名,可帮着内务府做些采买等杂事。薛家正是因此而得了满人的眷顾,顺治爷为了拉拢人心,封了他们家一个‘紫薇舍人’的封号,近几年来这家人靠上了九阿哥,管着宫里的各主子们的堆纱宫花一项。虽然赚钱不多,但好歹是皇商的身份,有了这个身份,他们在民间的生意便畅快了许多。那些往来的商户也敢赊账给他们,有些小事,也便不再计较。

“嗯?这位公子难道是京城来的?”宝钗再次惊讶。今天遇到的人怎么个个儿这么神奇,一张口便能掘出自家祖宗八代似的。

“算你有几分见识。”瑾瑜整了整衣袖,淡然说道:“你们的人丢下茶盏,差点儿伤了我的兄弟,怎么,还不道歉吗?”

“莺儿!”宝钗不敢多话,回头冷眼看了一眼莺儿,心里骂道这个死丫头这会子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难道是等着自己这个主子去替她给人家道歉吗?

莺儿原来想仗着薛家的势力,不把那些人放在眼里。你想啊,这会子在大街上来回走的,能是什么达官贵人?那些有权有势的,哪个不在街道两边的店铺里吃茶看热闹?谁闲着没事跑大街上溜达去?可这会儿看来,事情完全不是自己想的那回事儿了,连家里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大爷都被人家打了,而姑娘还不敢说句硬话,看来是真的踢到铁板了。

“刚才是奴才失手,还请公子见谅。”莺儿一步一挪的走到瑾瑜面前,慢慢的跪下去。

“不是我,是我这个兄弟。”瑾瑜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心道也只有这样的主子才能纵容出这样的奴才。

“是。”莺儿听了这话,又忙给黛玉磕头。

“你失了手,倒也没什么,只是刚才你说的那几句话着实难听。”黛玉生气的很,这该死的奴才,差点砸着自己不说,还竟然说自己是讹诈钱财的,那写话说出来那么可气,这会子反倒装起可怜来。若自己只是个平民百姓,今儿定是被他们白白的欺负了去,想到这里,黛玉便越发生气,“普天之下,也只有你这样的奴才做了错事还那么理直气壮的说人家讹诈,骂人也骂的有气势。不如这会子你再骂两声来给咱们听听,也叫咱们见识见识你们家的气势?”

莺儿被黛玉几句话说的张口结舌,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是这会子跪在地上,膝盖生疼,心里连连叫苦。

“这位小公子也不要得理不饶人。这丫头虽然莽撞了些,却也没伤到你,但是你的人却更是嚣张,你看把我哥哥打成了这样,请问你们要如何给我家交代?”宝钗却忍耐不住了。从事发开始,她就一直再忍,想不到对方却咄咄逼人。自家好歹也是九爷的人,如此窝窝囊囊,岂不是叫人连九爷也笑话了去?

第22章 老家仆见小主人

宝钗倒也不卑不亢,对上黛玉嘲讽的微笑,只问了一句:你们如何给我家交代?

黛玉冷笑,刚要说话,却被林宁一把拉到身后,飞起一脚,踢在趴地上哼哼的薛蟠的屁股上,又一声惨叫,把宝钗吓得一个哆嗦,却愤怒的瞪着林宁浑身哆嗦,却说不出话来。

“要交代?来找我好了。人是我打的,你这人还真是会欺软怕硬!”林宁冷冷的看回去,嘴角亦是嘲讽的微笑。

“报官!”宝钗虽然害怕,但却不想任人欺负,怒声一喝,把身边跪在地上的莺儿吓了一跳。

“好啊,那就报官吧。巴赫,叫人去把扬州的州府叫来。”瑾瑜倒是十分喜欢这个办法,报官好,我最喜欢报官了!

嗯?她说,把州府叫来,而不是请来。

林宁和黛玉都听清楚了,所以对视一眼,一起回头看瑾瑜。

瑾瑜却被看得不好意思,讪讪的笑笑:“也不知道这个老奴才认不认识我。”

黛玉听明白了瑾瑜的话,便奇怪的看了宝钗一眼,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这个女孩年龄也不大,顶多十来岁,虽然穿着男装,却是通身的女儿气,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身份。如此貌美的一个女孩儿家,却生了一副富贵权势的心肠,刚才在楼下听到的那句:‘别搅了我的好兴致’的话何等狂妄?而如今她的哥哥被打成这样,她还能如此冷静,这样的冷静,黛玉自愧不如。

其实不用薛家的人去报官,因为当官的这会子都在这里吃酒看热闹。

这座酒楼乃是扬州有名的福云楼。今日花朝节,扬州州府大人自然不会闷在衙门里处置公务,而是带着几个衙役悄悄地来了这福云楼,一边关注花朝节的事情,顺便也能看个热闹。福云楼最大的雅间,就是被扬州州府贺文安派人早早的定下,而这会儿他正带着扬州商会会长,巡盐御史林如海,织造府李继寿等几人在雅间里一边吃茶一边品评这次花朝节给扬州带来的利益。

当然,在座的还有京城来的四爷和十三爷。不管怎么说,今儿贺文安能把扬州几个要职官员聚齐在这里坐着吃茶看热闹,十之都是因为京城这两位爷的缘故。别人不说,就只林如海这个人,若不是四爷和十三爷在,他是铁定不会来的。

胤禛沉稳内敛,一脸冷漠,只是坐在首位上默默地吃茶,可有可无的撵着松子儿瓤,却并不吃,只是把松子都放回面前的白瓷骨碟里。偶尔目光瞥向楼下,也是波澜不惊的样子。

胤祥就不一样了,他真个人都趴在窗子上,对着外边指指点点,整个一个好奇宝宝。贺文安等人不敢太过死板,因为十三爷一直拉着众人说话呢!自然也不敢太过放肆,因为四爷还坐在那里冷眼看着几人。

贺文安正暗暗地后悔如坐针毡的时候,却被外边吵闹声惊扰。于是生气的问道:“什么人在这里闹事?”

“回大人,那边小雅间里,有人打架。”

“谁在里面?”贺文安不傻,这个节骨眼儿上能在福云楼定上雅间的,非富即贵绝非一般人。这些王八羔子,平时喜欢闹点事儿也就罢了,偏生这么不长眼,趁着四爷和十三爷在的时候闹什么?得了不是,大家都得受罚!

“是薛大公子。带着家人在那里喝茶…”衙役吞吞吐吐的说着,欲言又止。

“贺文安,你去看看。”胤禛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又转过头去看着窗外。显然是闲这些无聊的事情打扰了好兴致。

“是。”贺文安就算一千个不愿意,这会子也不敢违拗了四阿哥的话,忙起身离座,冲着衙役摆摆手,出了雅间带好房门,往这边小雅间来。

这边不知薛蟠又骂了什么话,引得林宁生气,又要抬脚踢他,却听身后有人断喝一声:“住手!”

林宁的脚在空中顿了顿,淡淡的一声冷哼,依然狠狠地踢出去。杀猪一般的嚎叫响彻云霄,接着便是身后的怒喝:“大胆!什么人这么胆大妄为?给我拿下!”

“贺文安?”瑾瑜一直坐在太师椅上不言不语安静的看热闹,这会儿见贺文安进来便冲着林宁叫嚷,根本没看见自己,就有些生气了。

“放肆!什么人敢直呼大人的名讳?!”贺文安还没反应过来,他身后的一个衙役倒是先冲上去,手握长刀,冲着瑾瑜一指,“活腻歪了你!”

“贺文安,你的气势不小啊!扬州州府的官儿做的挺滋润?”瑾瑜冷冷的看了贺文安一眼,慢吞吞的问道。

“哎呀!”贺文安终于看清楚了这位小主子。穿了男装,瑾瑜的脸上多多少少都有她父亲费扬古的影子,比如那双眼睛,平时都是平静如水,但生气的时候却如两把利剑,能直接穿透人的心肺。贺文安被瑾瑜瞪了一眼,心头一凛,一脚踢开那衙役,对着瑾瑜恭敬地跪下去。连连叩头,“奴才不知格格在此,重冲撞了格格,求格格开恩。”

“嗯,你来的好快啊!难不成你就在这楼上喝茶看热闹?”瑾瑜淡笑,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贺文安,四十多岁的老家伙跪在地上,身形依然魁梧。

“是,格格神机妙算,奴才正在和几位大人陪京城来的四爷和十三爷吃茶。”贺文安是费扬古的奴才,自然在瑾瑜面前不敢有半句假话。

清朝的律令,家生奴才的生命归主子所有,主子就是把奴才打死了,也只是跟衙门打声招呼算完,不会承担任何罪名。而且家生奴才的妻子儿女亦是主子的财产,一切皆攥在主子的手里,所以在清朝,很多人都会抬举自己的家生子奴才,因为这些人,会生生死死效忠自己,绝不会背叛。知趣儿的对手,自然也不会费心机去收买多方的家生奴才,因为你重金收买来的,或许只是人家的一个反间计而已。

贺文安之于费扬古,便是这种关系。

所以站在一边的宝钗,只觉得脊背生凉,无奈的看着地上的哥哥,心中叹道:这下可真是碰到了硬碴!

瑾瑜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边上略显诧异的林宁和黛玉,叹了口气:“哎,你先起来吧!想不到他们还在扬州。”

“格格,您看这…”贺文安依然跪在地上不敢起来,屋里这场景傻瓜也看得出来是躺在地上被敲打的薛蟠得罪了自家小主子,贺文安还在等主子隐一声吩咐如何处置这件事儿呢——就算是得罪了九爷,回头这扬州州府的官儿被免了,他也要站在瑾瑜这边维护自家小主子,主子把自己扶到今天这个位置,从来没说过为难自己的话,而今天这一回权当是主子为自己谋得这个官职自己为主子做的最后一件事儿罢了。

第23章 峰回路转又相逢

瑾瑜淡淡的瞥了一眼立在一边的宝钗,冷笑道:“他们仗势欺人,实在是可恶。今儿他们是欺负到我的头上了,所以这会子才不敢说什么。若是寻常百姓,恐怕连性命也没有了。这样的恶霸,竟然还能得到你们这些朝廷命官的回护,真是令人惊叹啊!”

“那里是我们仗势欺人,分明是他把我哥哥打成了这样!我们好好地在这里喝茶看热闹,他们冲上来寻事,如何是我们仗势欺人了?!贺大人,我们薛家为了这花朝节,捐了一万两银子,可连看个热闹也不行了吗?这话传到九爷的耳朵里,恐怕好说不好听吧?”宝钗听瑾瑜这样说,便也忍耐不住。其实她也明白,就是再忍下去,他们也不会放过自己和哥哥,还不如挺起胸膛争辩几句,也给他们一点顾忌!他扬州州府纵然是费扬古家的奴才,可费扬古总还是皇上的奴才,不管怎样,他总不至于跟九阿哥过不去。

“宁公子打他,那是他的福气。依着我这样的性子,早就把他从这楼上丢下去了。怎么,你还觉得你哥哥受得惩罚重吗?”瑾瑜冷笑,“他辱骂宁公子,就是辱骂本格格!”

林宁一愣,心道:这女人还真能瞎掰,人家骂自己,跟她有什么关系?再一想,也对,我额娘将来是她的婆婆,这该死的蠢材骂我额娘,自然也是骂她了。

“宁公子?”贺文安回头,看了一眼一身青衫做书生打扮的林宁,心头一震,暗道:好像啊!真的好像!

“贺大人。”林宁看贺文安冲着自己发呆,怕他说出不该说的话来,便上前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格格的意思是说,众生平等,这位薛大爷骂我,跟骂她是一样的。不是有句话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吗?当然,换过来说,他骂我娘,和骂格格的娘,都是一样的罪过。”

“啊,是是,是的。”贺文安根本没听清楚林宁满嘴里说的什么,只是讪讪的答应着,冲着林宁唯唯诺诺的点头。

“他们先是纵容奴才从往楼下乱扔东西,差点儿砸着我的小主子,然后又出言不逊,骂我们讹诈钱财,我们上楼来与他理论,他倒先骂起了我娘。”林宁淡笑着看了宝钗一眼,嗯这女人姿色还是不错的,只是情太冷心太硬了些。

“来人!把薛蟠给我带回衙门,等过了花朝节,本府要亲自审讯!”贺文安知道此刻不能多耽误,那边大雅间里还坐着四爷和十三爷。更要命的是,自家这位小格格以生病为由拖延了婚期,却在这里跟四爷不期而遇,这事儿若是让四爷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怎样呢!如今之计,还是赶快散了的好,至于惩罚姓薛的,也不急在一时啊。

贺文安的想法正和瑾瑜一样,这会子瑾瑜也不想就遇见四阿哥胤禛,毕竟是自己这边拖延了婚期,还称着病呢,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出来看热闹,岂不是瞒天大谎?

“嗯,先这样吧,我也乏了。先回去了!这事儿办完之后,过来给我回一声也就罢了,哎——对了,我这会子没住在别院,我住在巡盐御史林大人府上。你若有事,就来林大人府上找我。”瑾瑜说着,拉着黛玉起身便要往外走。

“你的病好了?”门口胤禛冷着脸堵在门口,身后站着一脸焦虑的林如海。

瑾瑜原是拉着黛玉往外走的,冷不防前面多了一堵墙,又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不禁吓了一跳,抬头看时,却对上了那双深不见底千年寒潭般的眸子。

“呃…”瑾瑜愣住,一向能言善辩的她,此刻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回四爷的话,格格的病好了大半儿了。统领大人临去西疆的时候,把格格送到扬州来,还吩咐奴才一定要遍访名医,把格格的病根儿都去掉呢。”贺文安到底是老家伙,反应够快,急忙上前,打个千儿回胤禛的话。

“嗯,还寻什么名医?名医不是在眼前呢吗?”胤禛说着,那眼睛瞥了一下林宁。

“啊?”贺文安不解的看了一眼林宁,这个人跟四爷长得真是像啊!看样子,四爷跟他还认识。这里面大有文章,自己还是小心些好,别一不注意犯了主子的忌讳,掉了脑袋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林宁,麻烦你帮我的福晋把把脉,看她到底有什么病根儿,养了这一年多还没养好?”胤禛平静的看着林宁,仿佛看着一个多年的老朋友。

“行,原来瑾格格是四爷的福晋?!”林宁装作一副惊讶的样子,连忙对着瑾瑜拱手作揖,做足了功夫。

林如海早就看见了站在瑾瑜身后的女儿,悄然给她使个眼色,黛玉便悄悄地躲到林如海身边去。

“爹爹…”

“玉儿,你怎么跟瑾格格偷偷跑出来?万一磕着碰着,或者遇到花子把你们拐了去,可如何使得?”林如海上下左右看了一遍自己的女儿,发现万无一失毫发无伤后,依然叹息。

“林如海,你女儿没事吧?”胤禛再见黛玉,她依然是一身男装,却比那日相见时面色红润了许多,可见自己这个六弟的医术果然不错。

“啊,回四爷的话,小女无事。”林如海忙替女儿回道。

“嗯,没事就一起到那边吃茶吧。这儿乱糟糟的,连个插脚的地儿也没有。”胤禛说着,率先回身。

瑾瑜皱了皱眉头,想要驳回,但要开口时,胤禛已经出了房门。林如海也带着女儿跟着过去,林宁走到瑾瑜的身后,笑道:“四福晋,请吧。”

“宁公子也取笑我!”瑾瑜轻声啐了一口,甩手出门。

林宁撇嘴笑了笑,回头对贺文安说道:“这里交给你了。”

“是,公子尽管请。”贺文安这会儿心思明朗了。四爷还是护着自家格格的,说到底他们俩也是夫妻,而格格是护着林如海家那小女公子的,还有那个林宁,嗯,既然姓林,应该是林家的人了。那么薛家这兄妹二人今天是不能饶恕的了,最起码要把薛蟠这厮关在牢里吃几天牢饭再说了。

那边大雅间里剩下的几个官员,早就对这边的事情心知肚明。在官场上混,首先讲究的是要站好队。四爷和十三爷明着说是来江南玩耍,可大家都知道,十三阿哥还是小孩子,玩耍是正常的,可四阿哥今年已经在以贝勒的身份入户部监察,这江南之行,绝对不是来玩的。

所以胤禛的一举一动,都非比寻常。

瑾瑜和黛玉二人随着胤禛和林如海回来,大家明明都看出这两个女娃的身份,却都不敢多嘴。一个个毕恭毕敬的站起来,等待重新安排座位。

唯有胤祥,转身看见黛玉进来,便噌的一下子跳下椅子,跑到黛玉跟前,嘻嘻笑道:“林妹妹,你来了!我刚还在想,扬州城这么大的热闹,你如果不出来看看,真是可惜呢。”

“十三爷万福。”黛玉登时羞红了脸,对着胤祥轻轻一福。

“来来来,你到我这里来,那边戏台上紫莲姑娘要唱歌了,据说她的歌喉扬州第一,可别错过了。”胤祥说着,便拉着黛玉往窗前走。林如海只好干瞪着眼,无奈的看看胤禛。

“小孩子家,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吧。今儿大家本来就是出来放松放松的,都坐吧,别拘束了。”胤禛说着,伸手拉过瑾瑜,坐回原来的位子,而瑾瑜正好被他按在胤祥的椅子上坐下。林如海等几位要职官员,方告了罪,纷纷落座。

第24章 缘定终身费思量

外边用百花搭建的戏台上,名妓紫莲身穿一身淡紫色衣衫,手中撵着一朵紫色睡莲,迎风而立,袅袅婷婷,微微仰着脸,似向天问情。她年纪小,歌喉清润甜美,那歌声随着春风和花香袅袅的飘到这边福云楼,醉倒了芸芸众生。

凭绣槛,解罗帷。

未得君书,肠断,潇湘春雁飞。

不知征马几时归,海棠花谢也,雨霏霏。

“她这歌喉倒是真的好,只是唱的什么,我全然听不懂。”胤祥扭头看着黛玉,迷茫的说道。

“她这是花间集里的句子。”黛玉却听得很陶醉,这些日子她正好在看《花间集》,很喜欢里面的句子,所以听得入迷。

胤祥带要再说什么,却听那台上的紫莲继续唱道:

花半坼,雨初晴。

未卷珠帘,梦残,惆怅闻晓莺。

宿妆眉浅粉山横,约鬟鸾镜里,绣罗轻。

于是一时听得愣了神,竟然说不出话来。

林宁回头,见黛玉和胤祥并肩趴在窗口,都愣愣的不说话,听戏听得入神,便叫了一声:“十三爷倒无所谓,只是林姑娘身子弱,禁不住风吹。还是别在那里站着了。”

黛玉闻言,便转身回转,早有下人又添了椅子,只是席间有林如海,黛玉不敢僭越,只是慢慢的走到父亲身后站定。

“人太多,不如我和妹妹去那边的小桌子上。”瑾瑜坐在胤禛身边,早就如坐针毡。就算是过了门的夫妻,也没有这样的规矩,如今桌子上都是一省的大臣,自己一个未出门的格格便坐在这里,实在有失大雅。

“也好。你们坐在那边倒也自在。”胤禛点头。边上的下人立刻传了茶点果子等吃食来,把一边的一个小高几摆的满满的,令搬了两把椅子放在高几两侧,给瑾瑜和黛玉坐。

瑾瑜长出了一口气,慢慢的起身,拉了黛玉的手,刚走过去,边见胤祥跑了过来,嚷道:“我喜欢林妹妹和四嫂,我要跟她们坐在一起。”

众人苦笑,然毕竟胤祥也不过是十来岁的小孩子,胤禛不说话,别人怎敢多嘴。唯有林宁淡淡笑道:“你一个爷们儿,总跟女人家混在一起做什么?难道你要去学那些女红针线不成?”

“啊?!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胤祥被林宁抢白,十分生气,但人家又说得在理,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只好鼓着腮,做到胤禛身边,拉了拉胤禛的衣袖,叫了声:“四哥,他欺负我。”

“宁公子说得有道理。你是个爷们儿。不要总跟小孩子一样,喜欢腻在女人身边。”胤禛淡淡一笑,拍了拍胤祥的脑袋,“坐好了。若是皇阿玛看见你这副模样,肯定要训斥你坐没坐相。”

“是,四哥。”胤祥赶忙坐正了身子,冲着林宁伴了个鬼脸。

贺文安处理了薛蟠之后,又回来给胤禛回话。胤禛只摆摆手,让他不必多说,只道:“坐着吃酒罢了。那些扫兴的事儿今儿别提了。”

外边舞台上紫莲一曲唱罢,便下了台去。却有一个异族杂耍艺人,光着膀子,露出身上嶙峋的肌肉,手腕上带着牛皮护腕,火红的头发鸡冠子一样竖在头顶,大摇大摆的上台。表演的却是吞云吐火的绝技。

胤祥越发来了精神,又颠颠地跑到窗户跟前,瞪大了眼睛去看。连在座的几个官员都觉得新奇,忍不住翘首观望。

林宁对这些东西早就了然,不过是些障眼法糊弄人罢了,所以只顾吃东西,并不在意那些表演。

“在扬州这地面上,你的罪过人?”胤禛看着吃的正痛快的林宁,轻声问道。

“没有,若说得罪人,也只有薛家那厮。其他我也不认识什么人,犯不着得罪不得罪的。”林宁一边喝汤,一边说道。

“这家人,有些太仗势欺人了些。不过他是老九的人,哎!这里面的事情太复杂。若是闹起来,皇上又要生气。少不得教训教训也就罢了。他知道你的来头,想必也不敢怎样了。”

“只是这仇却是结下了。”林宁淡淡的笑笑,薛家人今天应该听见了胤禛叫自己林宁,必然会把自己当成林家的人。应该会把这笔账算在林家的头上吧。而将来——黛玉若是去了贾府,薛家定然不会放过她吧?

林宁自然知道,如今索额图和明珠两家争的厉害,明珠虽然被罢免了相权,但余势犹在,宫里又有惠妃和大阿哥,一时也倒不了的。而索额图自然是太子的第一拥护者。明面上胤禛如今站在太子这边,凡是都以太子马首是瞻,可总有一天他也会被逼急了另做打算。

如今大阿哥胤褆和太子之间的争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而其他各位皇子之间已经开始明争暗斗,激流暗涌。几百年后人们称这段历史为‘九龙夺嫡’,这期间的争斗可谓十分的精彩。可是自己,虽然已经脱离了那个漩涡,可如今又阴差阳错的回来,回来后是否能够置身事外呢?

“这算什么仇?你也不用怕。”胤禛抬手,夹了一个红烧狮子头放在林宁的碗里。他记得小时候他的六弟曾经说过,御膳房做的红烧狮子头不好吃,将来有机会一定去江南尝一尝这道菜。如今时隔十年,兄弟二人真的相聚江南。曾经说过的话,他应该还记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