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妃听了,扑哧笑了:“瞧万岁爷说的,他这可不是成了太上老君的灵丹妙药?凭什么病,看都不看,也不用把脉,吃了就好?”

“嗯,果然有这个效验。朕还能骗你不成?你吃了就知道了。”康熙笑笑,站起身来,如有所思的看了看宜妃,又说:“朕看了这半日的折子,肩膀有些酸痛。你陪朕到外边走走?”

“臣妾遵旨。”宜妃俏皮的笑笑,上前搀扶着康熙便往外走。

“你呀,儿子都老大不小了,还这副顽皮样儿。”康熙宠爱的笑笑,这个宜妃,的确是与众不同的。

御花园里,四季皆胜景。

九月十八这日,更是菊花正艳,桂树飘香。枫红柏翠,分外妖娆。

因为是家宴,所以气氛更加活跃一些。满人规矩不那么严谨,男席和女席之间,只隔着一道花障,却是紧紧地挨在一起,爱新觉罗家族男男女女上百口子人都聚到这里,中间或有东西传递,或有什么话要说,都由丫头们来回传送,甚是方便。

女席上自然是太皇太后为首,两边有几位老太妃相陪,再往下便是康熙诸妃嫔,再就是诸位阿哥的福晋侧福晋庶福晋们几十口子女人做成了十桌;男人那边,康熙尚未过来,首位空着,下边老王爷岳乐,福全还有太子,诸位阿哥等亲王贝勒也有几十口子人,做了八桌。

有朋友问,怎么女人比男人多?难道大清国皇室男丁不旺?非也,单说四贝勒胤禛,一个男人便有两个女人,那拉氏和李氏,瑾瑜今天还特别带上了黛玉一同进来。其他的亲王贝勒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一个嫡福晋身后都跟着一堆女人。还有康熙后宫十几个妃嫔都到了,你说这女人能不比男人多吗?

为了热闹,福全还叫内务府预备了一班小戏,此时皇上还没过来,为了不让众人寂寞,太皇太后命令可先开戏,等皇上来了,在开宴。一众人等都高高兴兴的吃茶点听戏文,御花园里锣鼓喧天,真是热闹的很。

德妃坐在太皇太后下面的一席上,无心酒菜更无心戏文,只是悄悄地看着坐下下首那一席上四福晋那拉氏身边的小女孩。

“翠云。”德妃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把自己的贴身丫头叫过来。

“娘娘,您有何吩咐?”

“我要去后面洗把脸。”德妃说着,跟身边的宜妃点了点头,便站起身来往一侧走,又低声吩咐翠云道:“你去叫四福晋和她身边的那个小姑娘过来见我。”

“是。”翠云答应一声,扶着德妃离席,寻着桂树从中一个僻静的小亭子,让德妃坐下,自己悄然回来,在四福晋那拉氏身边耳语了数句。瑾瑜抿了抿嘴唇,点点头说道:“我这就来。”

翠云离去,瑾瑜对身边的黛玉说道:“妹妹,德妃娘娘要见你。”

黛玉心头一紧,低声道:“是不是因为他的事情?”

“必是。你放心,我随你一起去。娘娘虽然严厉些,但待人却极好。想来是她感念你救了他,才想和你私下说几句话。”瑾瑜说着,跟身边的三福晋点了点头,便拉着黛玉起身离席。

“四嫂,这刚开始看戏,您就走了?”八福晋坐在对面,眼睛又尖,刚才翠云来她也看见了。素日里,她便瞧不上费扬古一家,此时更是不放过这个机会。

“瞧弟妹说的这话,我不过是吃多了茶,要出去走一走,哪个要离席?皇阿玛还没来,我敢离席吗?”瑾瑜不冷不热的说完,对身后的李氏道:“好生在这里站着,我错过了好戏,回头你要说给我听。”

李氏忙答应一声,福了福身子。

瑾瑜和黛玉带着丫头离去,八福晋郭络罗氏雅琴不屑的笑笑,对李氏说道:“桂芳,你们福晋平日里带你也这般呆板吗?”

李氏怎敢说那拉氏的不是,忙陪笑道:“瞧八福晋说的,我们福晋平日里待我们还好。”

“可我瞧着,她好像故意跟你过不去似的。”雅琴笑着对边上的五福晋那喇氏文倩说道:“你看看,她身边的那个林姑娘,在四贝勒府上连个名分都没有,却可以跟我们并肩平坐。桂芳呢?却跟个丫头一样站在身后服侍。我看她分明就是有心挤兑桂芳。五嫂子说是不是?”

五福晋乃宜妃的儿媳妇,八福晋有事宜妃的娘家侄女。素来五福晋有事,都是让着这个八福晋的,此时她又这样问,那喇氏文倩纵然心里看不惯,嘴上也不好说什么,只淡淡的笑笑,

太子妃却说道:“八妹,这好歹是四贝勒府上的事情。听说那个林姑娘坐在咱们这一席上,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咱们怎么敢对太皇太后说三道四?”

雅琴心中不满,却不好在说什么。虽然她心中不服太子妃,但最起码的脸面还是要给她留的。郭络罗氏雅琴不是个傻瓜,这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儿她是不想做的。

却说瑾瑜带着黛玉先去一边帷幕后面临时准备的给众福晋女眷们洗漱用的小房间里洗了洗手,看看左右无人,方带着黛玉从后门出去,往桂树丛中寻德妃。

德妃坐在桂树下的一张石凳上,看着四福晋和黛玉二人款款而来,行礼毕,方低声问道:“老四媳妇,我有几句话要跟林姑娘说。你替我端杯茶来。”

瑾瑜一愣,想不到德妃一上来便要支开自己,于是悄悄回头看了看黛玉,却不敢多说,忙答应着闪开一边,临走前又补了一句:“额娘,你想喝什么茶?”

“替我准备老君眉。”德妃眼皮儿不抬,只看着黛玉,慢慢的说道。

“是。媳妇去去就来。”我去去就来,您老可别难为人家小姑娘。否则你家老四也不答应啊!林妹妹啊林妹妹,你坚持一会儿啊,实在不行…实在不行我就去叫那小子过来给你解围!瑾瑜又不放心的看了黛玉一眼,从心里念叨了两句,方缓缓地离开。

“林姑娘,来。到我身边来坐着说话。”德妃说着,招招手,示意黛玉过来。

“谢娘娘。娘娘乃金玉之躯,黛玉不敢靠近亵渎。”黛玉轻轻一福,并不上前。

“哎呦,什么金玉之躯?这世上的人,哪个不是血肉之躯?无论是皇子阿哥,还是贫民百姓,那个不是爹生娘养,吃五谷杂粮长大的?这里又没有外人,你坐过来,咱们离得近些,也好说话。”德妃笑笑,和蔼的脸上是慈祥的笑容。

黛玉只好答应一声,往前走了两步,屈膝坐在德妃的对面。

“听说,四阿哥家里的那个宁公子是你救了的?”德妃看黛玉容貌姣好,行为端庄,心中微微点头,暗道想不到贾敏能生出这样的女儿来,跟贾家门里的那些人倒不怎么相像。

“回娘娘的话。公子一身的本事,岂是我一个小孩子能救得了的?公子那样说,不过是谦逊的意思。黛玉并未出什么力。”

德妃闻言暗喜,点头微笑道:“嗯,你这孩子果然是个有分寸的。那你同我说说,当初你见到他的时候,他是一副什么样子?是不是全身都是泥巴跟十几天没吃饭的叫花子一个样儿?”

“不不不,不是的。”黛玉急忙摇头,认真回忆当时初见宣宁的样子,“当时,他穿着不知哪国哪省的奇装异服,露着一般的胳膊,头发也很短,身后背着一个脏兮兮的大包裹,那包裹黑乎乎的,大的出奇,样子也很奇怪,有两根带子挂在肩上,有些像川蜀之地背孩子的小背篓,不过确是用什么布料做的,那布料跟他的裤子差不多,看上去像是女人家糊的纳鞋底的布格板。反正他浑身上下都透着奇怪…”

德妃听了这话,自然意味儿子不知跑到哪里受了十年的罪,连个正经的衣服都穿不上,褂子还是露着胳膊的,虽然背着大包袱,可那包袱却是那个样子…这岂不是比乞丐还凄惨?听到这里,她只觉得自己比刀子剜心还难受,一时间泪如泉涌,低声的抽泣起来。

“娘娘?您怎么哭了?”黛玉惊讶的看着德妃,又急忙说道:“他的样子虽然奇怪,但全身还算干净,说话又极有礼貌。看上去并不像是乞讨的样子。那时我还以为,他是外邦来传教的教士,所以知道他在扬州没有家,便把他请到家里去了。公子他——看上去并没有受什么苦…”

“你也不用安慰我了…”德妃说着,拿着帕子擦泪。又问道,“只是怎么好好地,他又成了你们家的奴才?”

黛玉一听,心头一紧,暗道:原来她在这件事儿上等着我呢。

“回娘娘的话,起先,这件事儿父亲并不知道。家里的管事们都以为不过是收了一个家人进来,多一个人吃饭也没什么,况且又是我做的主,所以没有回父亲。后来父亲偶然见了公子,因见公子相貌不凡,便训斥了我一顿,不许管家们给公子杂事做,只叫他在书房里收拾书籍。娘娘知道,父亲当时在扬州任职,公事繁忙,三天两头的不在家。书房便成了公子的寓身之所。后来四爷有事来我们家,恰好见到了公子,以朋友相待。父亲便告诉母亲和我,不许以下人待公子。黛玉虽小,但也不敢违背父亲的话。只是公子偶然间开开玩笑,还说那样的话。请娘娘明鉴。”

“嗯,这倒也罢了!他是什么人?如何能做你们家的奴才?别说是你,就是你的父亲,你的祖父,也担当不起。”德妃哼了一声,不再多说。

瑾瑜急匆匆的端着茶过来,见二人这番情景,便放了心。忙上前劝道:“额娘,今儿大喜的日子,您这样渴千万别叫人家看见。知道的不说什么,不知道的又要去皇上跟前嚼舌根子了。”

“偏生你想的多!”德妃嗔怪的看了瑾瑜一眼,接过茶来,吃了一口,便递给了黛玉:“你尝尝这个茶,这是今年新进贡来的,只有二斤多,外头吃不到的。”

黛玉愣住。

这是什么意思?德妃娘娘吃剩下的茶给自己吃,这是警告还是答谢?若是警告,她贵为一宫之主,完全可以不必这样,说几句狠话也就罢了。若是答谢,这样的茶就算是只有二两,也不该给人家吃剩的。

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在黛玉的心底蔓延,莫名其妙,又无边无际。忽然一个声音从桂树之后响起,把这里坐着的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咦?我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宣宁从桂花树后面转过来,惊讶的看着端着茶水递到黛玉跟前的德妃,又看着不知所措的黛玉,笑了笑,便跪下去:“宣宁吃醉了酒走迷了路,不知娘娘在此吃茶,冲撞了德妃娘娘,请娘娘恕罪。”

德妃看见宣宁,见他一身月白织锦长衫,华贵儒雅,恭敬地跪在地上,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他消瘦修长的后背。心中一软,又想若没有林家的这个丫头,自己的儿子这会儿还不知在何处流浪,这会子纵然是这样的相见也不能够,心中那口怨气又慢慢的散了。便把那半盏茶撤回来,递给瑾瑜,摇头笑道:“我也是老糊涂了。竟把这剩茶给林丫头吃。老四媳妇,把这茶杯拿回去吧。叫人再送两盏新茶来。”

瑾瑜长出一口气,答应一声,接过茶盏看了一眼黛玉,偷偷一笑,转身退下。

“这是老四府上的宁公子不是?”德妃看着儿子跪在地上,心疼不已但也不敢表露声色。因为皇上曾在枕边衾里跟她说起过这其中的厉害。如今虽然朝局稳定,但皇上已然过了四十岁,又要亲征葛尔丹,接下来的事情,变数依然很多。小六已经死过一次,且不能再经历那样的风险。

“正是莽夫宣宁,因吃了酒不小心冲撞了娘娘,请娘娘恕罪。”

“罢了,有什么冲撞不冲撞的?你且起来吧。我和林家这姑娘坐着说了会子话儿,这会儿也乏了。你来的正好,她还小,这宫里的路复杂的很,我怕她一个人走迷了,你且把她送到前面席上去吧。顺便给老四媳妇说一声,我且回去歇歇儿再来。叫她不用过来伺候了。”

宣宁答应一声,站起身来,抬头去看德妃。

而德妃却已经回转了身子,毅然决然的走向桂花树后,只给了宣宁一个背影。自己一个人,暗暗地咬着牙,匆忙离开。

不是她不想看,而是她生怕自己真的看见了那张脸,又忍不住会上前去叫一声:儿!

宣宁的心头反而一阵怅然,看着德妃的身影隐入桂花从中,依然呆呆的站在那里沉思。

“娘娘都走了。你还傻站着干什么?”黛玉走到林宁的面前,提醒的问道。

“哦。已经走了。”林宁轻声自言自语,低头看看黛玉,又问:“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怎么我看你的神色像是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娘娘问话,谁敢嬉皮笑脸的?你出来这一会子还不赶紧回去。小心被他们捉住了罚你的酒。”黛玉见林宁神色恍惚,心知他的心事,却又不好说破。又想着此处乃皇宫禁苑,自己和宣宁都身份特殊,不能有丝毫的马虎,少不得推了推他的手臂,轻声提醒。

“我先送你回去。”林宁说着,同黛玉一起转身走出去。

“他们没为难你吧?有四爷在,他们就算想为难你,也不敢明着来。是不是?”

“嗯。四爷自然会维护我。不过他们也没必要为难我。我又不是什么王公贵族,不过是个医者,他们有个头痛脑热的能用到我,想着给自己留条后路,也就罢了。”林宁笑笑,心道天下之人谁不怕死?没几个人敢得罪一个深谙医术的人。

“不可大意。天下懂医术的人很多。他们有不单单指望你治病救人。”

“这话很是。不过好歹我是十六阿哥的采生人。今天这顿宴席,他们是不会为难我的。刚才太皇太后还叫人专门给我斟酒呢。”林宁笑着说道。

“我到了,你快去那边吧。”

说这话,二人便到了宴席之所,黛玉指了指前面的那群女人,对林宁怒了努嘴巴。

林宁会意,点点头,看着黛玉入了席间方转身回去。

第71章

御花园一宴宣宁果然一举成名。

京城之中的权贵大臣,王公贵族,八旗子弟,皇子阿哥们,个个儿的耳朵里听得,嘴巴上说的,都是这个名字。想想吧,太医院的太医们一个个都束手无策的事情,他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妙手回春化险为夷,最主要的是,他不仅仅得到了皇上的喜爱,还得到了太皇太后的赞扬。

太皇太后一道懿旨,宣宁官封太医院四品医政。食正四品的俸禄。

一个十六岁的四品医政,这不仅仅是在大清朝,而是在整个华夏史上,都是第一份。

四贝勒府上道贺的人络绎不绝,而宣宁这几日却不见人影。

瑾瑜每天忙于应酬,黛玉房里也去不了几趟。庶福晋李氏却因为十四阿哥的百日宴而解除了禁足令,而有了许多时间出来闲逛,差不多每日都会来黛玉的无香院坐上一会儿,说几句闲话,聒噪的黛玉心里烦闷不堪,又不好跟瑾瑜说,只好每次她来,索性装睡,倒在床上不起来。

这日,李氏带着她的丫头蕙云刚走,宣宁便从外边回来,见黛玉睡在床上,便奇怪的问雪雁:“这是什么时候,你们姑娘怎么还在睡?”

“她哪里是睡觉呢!”雪雁笑笑转身走到床前掀起了帐子,宣宁看时,却见黛玉面向里侧卧着,手中却举着一本书。

“看书就好好地看,这个样子看,眼睛会用坏的。”宣宁走到床前,伸手拿走了黛玉的书。

“我这儿刚清静一会儿,你又来闹。你来我往的,这屋里都成了菜市场了。”黛玉不快的坐起来,靠在靠枕上叹气。

“谁来了?是不是那个庶福晋?”宣宁笑笑把手中的书还给黛玉,不等她说话又道:“放心,再过几天,我们就搬出去了。总有你清静的时候。恐怕到时你还嫌闷呢。”

“搬出去?四爷和皇上准许我们回林家私宅了?”黛玉惊喜的坐直了身子,拍手道:“那可是太好了。”

林宁摇摇头,笑道:“不是。你这话若是让四爷和四福晋听了,还不知多伤心呢。难道人家待你不好?一听说要走这么开心,好像这里是牢笼一般。”

“这阵子我忙这给军中配药,等忙完了这几天,就带你出去看我们新修的园子。”

“新修的园子?你又买了地盖园子?”黛玉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这件事儿自己从没听见半点风声,这个家伙越来越没谱儿了。就算手上有银子,也没这么个糟蹋法儿的。再说,出这样的风头,还不知那些人会怎么嫉恨呢,就算如今有了万岁爷和德妃娘娘做护身符,总归没有名正言顺的回去,总要低调些才好。

林宁见黛玉只有惊讶没有欢喜,忙解释道:“不是我买的地。我纵然有钱,也不敢自己就做主。怎么说也要跟你商议一下的。这座园子是万岁爷要修的,说是为了明年的万寿节做准备的。让四贝勒负责总管这件事,已经张罗了好些日子了。国库拨下来几万两银子,说要赶在明年的万寿节之前完工。你在家里闷着无聊,改天我带你去那里逛逛岂不好?”

“你说谎。”黛玉生气的瞪着他。

“没有,我说谎做什么?”

“你分明是说谎!我不理你了。”黛玉说着,便要转身下床。

“哎哎哎——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说谎,好丫头,别走别走…”林宁见黛玉认真,忙上前拉住她,“这可要先说说,你怎么就一口咬定是我说谎?”

“万岁爷忙着西征的事儿,哪有心思修园子?这是其一。其二,你说国库里拨下来几万两银子?你做梦呢,西北的粮草尚且不充足,如今西征在即,万岁爷不说紧着置办粮草,哪儿还有闲钱修园子?你蒙我呢?当我是三岁的小孩子?”黛玉说着,一甩手又要走。

“呵呵…高明高明,小主子如此高明,奴才真是佩服之至!”宣宁说着,伸手把黛玉搂回怀里,拉过一件小袄披在她的肩上,指着她的鼻子笑道:“这么小的丫头就如此聪明,若是长大了,还了得?天下人都不被你放在眼里。”

“你还叫我小主子呢,再叫,我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黛玉被宣宁说的有些羞涩,推开他转身坐到床上。想起德妃那日半警告半提携的茶来,心里一阵别扭。

“胡说什么?咱们两个人的话,谁又管得着?我偏爱这么叫,谁敢懂你半分,我自然找他算账。”

“怎么会管不着?你以为你在这里,便无人管你吗?殊不知你今儿在这里说的话,天不黑就传到了宫里去。宫里的主子们管你,你也敢反驳吗?”黛玉不服气的质问。

其实不是她故意让宣宁为难,只是这样的疑惑在她的心里憋了好久。就好像恋爱中的男女经常会傻乎乎的问‘我和你妈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是一样的道理。莫名其妙的患得患失,已经悄悄地在她的心里扎根,只是这小丫头还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情愫。

“宫里的主子?”宣宁一愣,看了看屋子里并没有别人,便压低了声音问道:“德妃娘娘找你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没有。娘娘找我做什么?我不过是白说说。”黛玉转头不看他。

“你看着我。”宣宁抬手捧住她的脸颊,让她与自己面对面,“什么时候的事情?她找你说什么了?”

黛玉被宣宁直视着,心里突突直跳,伸出两只手,用力去掰宣宁的手:“你干什么呀?放开我!”

“玉儿!”宣宁低头,用自己的额头抵住黛玉的额头,放开双手,却伸出双臂拢住她的肩膀,低声说道:“我有事绝不瞒你,你有话也不能瞒我。我们两个真诚相对,两不相欺。好不好?”

黛玉沉默,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在外边弄了些钱。给军中配药,皇上赏了些银两,药材又是我指定的药铺,其中也有些利润。所以如今咱们手上有五六万两银子可用。我要盖一座园子给你,把里面种上你喜欢的湘妃竹,还要挖一个池塘种满了荷花,再堆砌一座小山,建一所中秋赏月的山庄,还有赏雪的地方,赏梅花的地方…我要把天下美景都收进这座园子里。然后我和你还有我们的家人都住在里面。好不好?”他想,不就是一座大观园吗?我提前盖好,让她住进去,是不是就可以逆天改命,让她从此不再受苦,不再过寄人篱下的生活?

宣宁呢喃低语,呼出的热气在黛玉的耳边轻轻地碰触,让她的心里也痒痒的。苦于无处躲避,黛玉便摇着头,低声说道:“照你说的这些,五六万两银子如何够了?就算是五六十万,也未必尽善尽美。”

“嗯,这倒是。”宣宁说着,抬起头来,看着屋顶从心里合算了一下,又低头笑道:“不怕,我们江南还有些产业,那些钱再凑过来,也够用了。再说,盖这个园子,总要有一两年的时间。这段日子我若赚不到五六十万两银子,也白费了我的好医术。”

“不知羞,哪有这样自夸自大的人?”黛玉轻声笑道。

“我就是这样的人。谁叫你遇到了我?又把我带回了家?我这就赖上你了。”宣宁说着,低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

“你早就赖上我了。你分明就是个无赖!”黛玉浅笑。

这样一个人又如此对自己,就算是受些小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再说,德妃爱子心切,说几句不相干的话就说吧,自己只当没听见罢了。谁又认真去为难谁呢?宫墙又高又厚,一年能见几次?况且,她生下了他,这对自己本身就是一桩莫大的恩惠。

兰香淡淡,若有若无。

北方的秋天更短,人们还没来得及细细的品味,十月的第一场雪便压弯了枫红的枝头,屋里的墨菊映着炭火越发的娇艳,丫头们也都换上了厚厚的冬装。

又是黄昏时分,宣宁手里拎着一个大大的多罗呢包裹从外边进来,雪雁忙上前接过东西,紫鹃则在一旁打起了黛玉卧室门口厚厚的门帘。

“姑娘今儿怎么样?”宣宁随手把身上的披风接下来递到紫鹃的手里,抬脚进屋,却见庶福晋李氏也坐在里面,正在同黛玉说闲话。见他进来,李氏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哟,庶福晋在这儿呢?”宣宁笑笑,冲着李氏点点头。二人自从送嫁妆那回发生矛盾,很少在府里遇见,就算是遇见了,也会自觉地避开。这次宣宁进来的突然,李氏在屋里听见了动静,但想走已经来不及了。

“公子好。”李氏略福了福身子,尴尬的笑了笑。

“庶福晋请坐。”宣宁说着,在黛玉日常坐的椅子上。紫鹃端了茶过来,李氏便笑着说道:“出了一会子了,这会儿恐怕福晋房里要传饭了。公子且坐着,我去前面走一走。”

“庶福晋轻便。”林宁一边吃茶一边说道。

黛玉起身相送,李氏忙止住:“姑娘坐着罢了,外边冷的很,就不要出来了。”

“福晋慢走。”黛玉送至门口,又让紫鹃和雪雁替自己从出去,方转身回来。

“她常来吗?”林宁靠在椅子上,看着黛玉,今天她穿了一件豆绿色挑金织锦白狐长袄长及膝盖,领口袖口皆有洁白细腻的风毛轻轻颤动,腰间系着枚红色蝴蝶宫绦,底下枚红色马面裙,桃红丝绵绣鞋,淡雅里透出一抹娇艳来,叫人越看越爱。

“差不多一天一趟。每次她去福晋房里请安,都要从我门前过去。不过是过路的人情,也没什么。”黛玉笑笑,坐在宣宁身边,看他的衣领上还有些许雪花,便抬手给他弹掉,又问:“你刚从外边回来吗?”

“嗯,南边咱们自己的绸缎庄叫凌家捎来了几件衣裳,是给你过冬的。雪雁——把衣裳拿来给你们姑娘看看。”

“四福晋昨儿刚叫人送了四身衣裳来,我这儿又不缺这个,怎么这会子不过年不过节的又送了衣裳来?”

“这是份例,也是他们应该孝敬的。再说了,你穿着咱们自己铺子里的衣裳,心里不更舒服些吗?”宣宁说着,从雪雁的手里接过包裹,打开看时,却是六身衣裳,两件小毛的两件大毛的,皆是上等的皮草精致的绣工,除了颜色上是家常的颜色之外,其品质竟比宫里御用的还精细。

黛玉听了,脸上带了微笑。摇头道:“刚才那位庶福晋说话还含沙射影的带出来,说我们在这里一应吃住都是这府上垫付的。如今你又说这话,可算是说着了。”

林宁目光一冷,皱起了眉头,沉默半晌,方笑道:“她一个混账人,你不用跟她计较。我们在这府上吃的用的,并没他们的一文钱。每月我都会拿一二百两银子给这里的厨房总管送去,你便是个大肚子米勒佛也吃不了一二百两银子。他们拿了我们的钱,就应该伺候我们。四爷和四福晋面前我也敢说这话。住在这里,一是大家朋友一场的情分,再就是万岁爷的旨意。若每日跟着这些混账人计较,岂不累死?”

黛玉轻笑:“谁跟她们计较了?我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若认真计较,我早就说了,何苦等到这会子?前些日子四福晋听说你盖园子,还跟我说了好些话。如今她重着身子,冰天雪地的不好每日都过来,才有人敢放肆,多说些没用的话。”

“哟,你说这话,我有些日子没见四福晋了。早就听说她有了身孕,我竟然忘了给她道喜。不如趁这会子没事儿,你同我一起过去,我还有几粒胞胎的丸药一起给她拿过去。如何?”

“很好。我昨儿就没过去瞧她,今儿眼看着天又黑了。再不去,又一天过去了。”黛玉说着,便叫雪雁拿斗篷来,又叫丫头拿了自己的羊皮小暖靴来蹬上,雪雁和紫鹃服侍着披好斗篷,拿了手套,又把风帽也带好,方扶着黛玉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