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仁撇撇嘴:“若是交给户部,谁知道到头来送进国库的有多少,没准进去的又是一堆欠条!若是进了内库,那么,皇上拿出自己的私房钱补贴国库,那多好的名声啊!”

等到那些园子建好了,到时候,再将那些家族给查抄问罪,那些园子便顺理成章地变成皇家别院,即使不想要住,也可以交给户部发卖,想必会有很多人愿意出这笔钱的。

王仁有些郁闷地想着,该死的,不论在什么年代,强权总是能够保证自己拥有足够多的财富。

见王仁无意识地含着一只草莓,陈也俊凑了过去,灵巧地舌头将那只草莓卷到了自己嘴里,然后笑嘻嘻地说道:“唔,这草莓果然很甜!回头叫人在温泉庄子上多种一些!”

王仁回过神来,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他摆了摆手,有些意兴阑珊:“算了,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说起来,咱们这位圣上,耐心可真是好,从他登基到现在,差不多十年了吧!”

陈也俊摊摊手:“这有什么办法,上面一个时不时想要管事的太上皇,下面还有个前太子的嫡子在捣乱,皇上又想要保住自己的好名声,也只能这么辛苦了!哎,子静,为什么我们好不容易有时间在一起,却要说这些无趣的话题呢?你不觉得,咱们可以更加深入地交流一下吗?”

王仁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唔,我也这么觉得,正好,这才该轮到我在上面了!”

陈也俊郁闷了那么一会儿,干笑道:“我觉得,现在还是白天,似乎那样不太好,要不,咱们还是继续说刚刚那个话题吧!”

“你以前不是说过,白天做的话,更有情趣吗?”王仁笑吟吟地搂住了陈也俊的肩膀,咬着他的耳朵低声道。

陈也俊发现王仁实在是一个很记仇的人,不就是前段时间白天的时候把他给压了吗,这会儿就要还回来了,他认命地点点头:“好吧,你轻点!”

王仁比较庆幸自己修炼了很多年内力,这会儿才能轻轻松松将一个大男人抱起,他搂着陈也俊没有半点赘肉的腰肢,吻上了他的唇,有些磕磕碰碰地往屏风后面走去,那里有一张大床。

年轻人的情欲很容易被撩拨,两人很快都陷入其中,一件件的衣服被扔到了地上,这个相对而言比较窄小的空间一下子充满了淫靡的味道,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充斥在其中。

两个年轻人在纠缠的时候,皇宫里面,皇帝召见了林正和。

“林爱卿,听说故去的巡盐御史林如海算起来也是你们林家的族亲?”皇帝神情淡淡,他慢条斯理地拿着茶杯盖刮着茶末,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林正和恭谨地站在那里,低头道:“回皇上的话,臣的家族在七十六年前,曾经与林大人家联过宗!”

皇帝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林如海临终前曾经上本,求朕照顾他的独女,只是林姑娘年纪幼小,姑苏林家又已经没什么人了,朕一时也没有妥当的主意,后来听说林卿跟他家也算是亲戚,因此想着,林卿或许愿意多一个侄女?”

林正和赶紧跪下说道:“臣定不负所托!”

皇帝微微点了点头:“如此便好,朕也不是故意为难,林姑娘自有外祖母教养,只是林姑娘的婚事,还是要林家主持一二!”

“臣遵旨!”

“好了,林卿退下吧!”皇帝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臣告退!”林正和再次叩拜,这才起身退下,等到出了门,才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想到皇帝的要求,不免头疼不已,他们家跟荣国府可扯不上关系,而且,这个婚事,到底是个什么主持法,是林家这边做主呢,还是贾家做主,只是从林家出嫁?心里想着,林正和眉头已经紧紧拧在了一起,最终无声地叹了口气,这种事情,还是回去跟自家夫人商议一下吧。

而在林正和走后,皇帝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他直接将手里的杯子往地上一扔,茶水碎片四溅开来,伺候的宫女太监赶紧低了头,悄无声息地开始收拾起来,谁也不敢发出声音。

皇帝心里很是恼火,林如海算起来也是因公殉职了,而且也是个识趣的,临终的时候上了遗折,说是自己的妻子活着的时候与荣国府的老太太定下了亲事,让林黛玉与贾宝玉成亲,条件是两人的儿子里面要有一个姓林,好继承姑苏林家的香火,可是后来他却发现,贾家根本就没有诚意,他想着自己故去之后,留下一个孤女,只能任由岳家拿捏,因而愿意付出一半家财为代价,请皇帝照看一下自己的女儿。

林家传家数百年,因为子嗣不丰,没怎么分过家,因此,林如海这一脉的家产很是丰厚,一半的家财折算成现银总有一两百万两,这边皇帝才拿到了清单,就听江南那边的通政司说,林家的产业都被变卖一空,下人也都被远远地打发了,那些钱财全部进了带着林黛玉前去主持林如海丧礼的贾琏手里,而看起来,林黛玉对此一无所知。根据安插在贾家那边的探子的说法,那笔巨款一部分变成了贾琏的私房,绝大部分都落入了贾家人的手里,并且已经投入了使用——变成那个省亲别墅的一部分。而贾家似乎也没有履行婚约的意思,似乎传出了什么金玉良缘的说法。

所谓拿人手短,这话对皇帝也是成立的,林如海那边尸骨未寒,财产就被人侵吞了,那个口头上的婚约也已经差不多没了效果。皇帝对贾家没什么好感,自然不会下旨赐婚,因此,为了不让臣子寒心,他无奈之下,选择了林正和,要求林正和代为主持林黛玉的婚事。皇帝觉得,还可以将林家的家产清单给林正和一份,到时候,就让林正和替那个便宜侄女讨要本该属于她的财产吧!心里这么琢磨着,皇帝顿时觉得已经达成了林如海的遗愿,这下可以心安理得了。

第75章 风波起

为了圣旨而头疼的林正和最终不得不让自家夫人去了一趟荣国府,当然,没有敢说是皇上要求的,只是说跟林如海好歹也是亲戚,因而林如海临终前托他们照看一下女儿之类的话。当然,皇帝送过来的一份不知谁拟出来的嫁妆单子和家产清单也给了他们足够的底牌。他们都不是蠢人,这是知道,皇帝是发现荣国府侵吞功臣遗孤的财产,心生不满了呢!

空口白话的,贾家的人自然不会相信,不过,林正和事先也料到了这一点,他直接拿出了林如海的亲笔信(对通政司的那帮人才来说,有了林如海的笔迹,伪造一封信,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李夫人脸上挂着极为得体的笑容,叹道:“我这个侄女,是个苦命的,这些日子以来,倒是劳烦老太太您照看着了!”

史太君神情难得有些僵硬,她平复了一下心境,才开口说道:“玉儿是我外孙女,从我那可怜的女儿过世后,就一直在我这边教养,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李夫人抿嘴一笑:“老太太,玉儿终究姓林呢,而且,老太太年纪已长,总有些顾不到的地方!不过体谅到老太太心疼外孙女的心意,因此,我和我家老爷商量了一下,想着隔个一段时间接玉儿到我家去住住,也让她认识一下家中的兄弟姐妹呢!”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史太君一边暗恨,自己那个女婿怎么弄出这么一茬子事情来,一边琢磨着回头要叫二儿媳妇过来,问一下,林家的东西还有多少,多出一个莫名其妙的林家的族人,而且,这个林家可不比姑苏林家,嫡系没了人,旁支也已经没落得差不多到底了,人家家大业大,那么多房算起来,大大小小的官员,怎么也不少于两个巴掌的数。

这两人在说话的时候,林黛玉也过来了。

李夫人打量了一下林黛玉,心中暗叹,难怪那林如海临终都不放心呢,看着娇娇弱弱的,生得有如仙子一般,荣国府又不是什么厚道的人家,心里这么想着,脸上也露出了怜惜之意。

林黛玉见边上坐着个陌生的贵妇,一边向史太君问安,眼中也露出了疑惑之意来。

史太君笑呵呵地说道:“玉儿,来见见你婶子!”

林黛玉一边诧异自己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婶娘来,一边还是蹲了蹲身,给李夫人行了礼:“见过婶婶!”

李夫人脸上挂着笑,伸手拉过林黛玉:“起来吧,哎,可真是个标致的丫头!哎,我都忘了,咱们两家祖上还联过宗的,只是两家这些年离得远了,少有来往,原本的交情慢慢也就淡了!”一边说着,一边让身边的丫鬟将事先准备好的见面礼拿了出来,却是一套白玉头面,还有一套青玉头面。

林黛玉带着疑惑道了谢,李夫人握住林黛玉的手,叹道:“之前也没跟你说清楚,是你父亲托我们帮忙照看一下你!”

林黛玉心里一酸,她是个敏感的人,之前父亲还在的时候,府里面的人对她怎么都挺客气,如今父亲去世了,她一个人无依无靠,虽说外祖母待她很好,可是,外祖母年纪终究大了,很多时候顾不过来,每每听到别人的闲言碎语,她也不能告诉别人,只能憋在心里,这会儿听说父亲拜托别人帮忙照看自己,眼圈不由红了。

李夫人见林黛玉这副神态,自然也猜到了一些,她温言道:“好孩子,放心吧,你父亲临走前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史太君听着这语焉不详的,所谓什么都安排好了的话,不免心中一颤,这一切里面到底包括了什么,林黛玉的婚事?嫁妆?

果然李夫人安慰完林黛玉之后,便笑吟吟地看着史太君:“老太太,林大人之前还留了份嫁妆单子,在官府也是备了份的。我琢磨着,玉儿年纪不小了,也该学着打理一下家事!林大人的信里面说,林家的家产在玉儿出嫁前是交给贵府保管的,因此,我想着,老太太如果放心我的话,是不是能拿出一两个铺子或者庄子,让玉儿学着练练手!”

史太君差点就懵了,不过她也是人老成精了,脸上丝毫不动声色,依旧是一副慈爱的模样:“李夫人多虑了,只是林家的产业多半在江南那边,玉儿哪里顾得过来,我那孙媳妇也是个能干的,回头让她带着玉儿便是,就不劳烦李夫人了!”

李夫人掩口一笑:“这怎么是劳烦呢!老太太也知道,我那女儿已经出嫁了,恨不得再有一个女儿养在身边呢!而且,玉儿终究姓林呢!”

两人就这么不见硝烟地交锋了几个回合,李夫人终究得了句准话,史太君想着原本落到自己嘴里的肉就这么飞了,难免有些不愉,因此,并没有看到一边林黛玉眼中的难以置信。

林黛玉六岁就被送到了荣国府,无论是贾敏还是林如海都没有来得及告诉她,林家究竟代表着什么,她一直以为自己就是这么孤身来到荣国府的,寄人篱下,因而只得忍气吞声,稍有一点不满,立马整个荣国府就“林姑娘如何如何小心眼、尖酸刻薄”之类的话就传了个遍,如今她却知道,自己其实有着一大笔属于自己的财产,而根据外祖母和这个新认的婶婶的话,这笔财产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却被昧下来了。林黛玉垂下了眼睛,嘴唇抿了抿,心里有些发凉,不过还存着万一的指望,希望外祖母给她一个足以让她安心的答案。

李夫人将那张嫁妆单子交给了林黛玉,含笑道:“本来想着接你去我家,认识一下你那几个表兄表姐的,不过想来玉儿也要跟姐妹们打声招呼,加上又是孝期,只能再等等了!这个先留给你,你也看看,单子毕竟是你父亲拟的,到底有些地方考虑不周全,若是还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婶婶帮你添上!”

林黛玉低声道:“侄女谢过婶婶了!”

“不客气,说起来,咱们也是一家人嘛!玉儿这般乖巧,我呀,恨不得你就是我生的呢!”李夫人笑眯眯道。

李夫人倒是依旧淡定地走了,史太君带着点敷衍跟林黛玉解释了一下,又在那里说什么那个林家其实跟姑苏林家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终究还是外人,玉儿你的事情,外祖母自然会放在心上,无需外人插手云云的话。

林黛玉虽说嘴上应着,但是心里终究有了芥蒂:外祖母,起码那个你嘴里说是外人的婶婶告诉了我,我父亲对我已经有了安排,可是,外祖母你呢,为什么什么事情都只是瞒着我呢?

李夫人这么大张旗鼓地上门,在贾家这个说四面漏风都不为过的后宅里面很快就传了开来,所有人都知道,那个故去的姑爷给林姑娘找好了靠山,那些小丫鬟在那里大惊小怪地比划,林姑娘的嫁妆单子足足有一册,上面满满当当的,别的看不清楚,但是听说,光庄子铺子还有好些个呢!类似的话一传出来,林黛玉一草一纸都是贾家供给的流言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笑话,人家林姑爷总不至于将财产都给林姑娘做了嫁妆,剩下的铁定是留给了贾家啊!

史太君吃了这么大的亏,回头就找来贾王氏训斥了一通,责令她先拿出林家在长安这边的庄子和铺子的地契来,不论怎么样,起码要先稳住林黛玉,不能让林黛玉生出想要讨还林家财产的念头来,等到林黛玉与贾宝玉成了婚,那么,林家的不还是贾家的吗?

贾王氏嘴上唯唯诺诺,心里却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要是这会儿林黛玉在场,她就能跳起来直接将那个勾引自己儿子的狐狸精给活活掐死。又想到要将进了自己口袋的钱吐出来,她几乎要吐血了。

王仁知道自己的岳家居然跟林黛玉扯上了关系的时候,很是吃了一惊,不过倒也没有怀疑其中有什么猫腻,他倒是相信,林如海大概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将希望寄托在已经数十年没有来往过的所谓族人身上,好在自己岳家的人还算厚道,只是贾家若是真的让林黛玉跟贾宝玉凑成对,只怕林家也没别的办法。

耳边听到林婉在那里欢喜道:“听母亲说,表妹生得好,人也聪明良善,我还没有见过呢!对了,荣国府不是大爷的姑姑家吗?大爷可曾见过那位表妹?”

王仁叹道:“林姑娘小的时候就在守孝,也不见外客,后来年纪大了,我是外男,如何好见闺房女儿家,因此,至今却只是听说了一些,却是未曾谋面的!”

“听说?”林婉好奇道,“大爷跟我说说可好?”

王仁叹道:“你应该也知道,我那位叫做宝玉的表弟,一直以来就养在贾家老太太身边的,因而跟林姑娘颇为相熟,我也是听表弟说起的,听说林姑娘诗才过人,乃是有着七窍玲珑新的人,其余的,我便不清楚了!”王仁的措辞非常谨慎,林黛玉寄人篱下,结果却被跟贾宝玉差不多养在了一起,虽说年纪小,也影响闺誉。

林婉自然也没听出来有什么问题,她琢磨着回头要给那位新鲜出炉的表妹准备什么见面礼,又听王仁说林黛玉是个才女,自然更是欢喜,恨不得也去跟林黛玉切磋一番。

“你既是好奇,回头请她过来便是了,毕竟如今也是自家亲戚,也没什么好避讳的!”王仁笑道。

“嗯,过些天我就下帖子!”林婉想了想,点头道。

第76章 账本

原本邀请林黛玉的打算后来落了空,因为林婉怀孕了,王仁根本没想过林婉这么早就能怀孕,这年头,又没有什么保险套之类的东西,避孕是需要吃药的,而这些药物很显然都不是什么对人体有益的,因而,王仁总不能跟林婉说,咱们晚一点要孩子吧,这样对你对孩子都好。等到发现林婉怀孕之后,王家一家子别提有多兴奋了,孙夫人几乎要把这个儿媳妇供起来,心里暗自得意,自己这个儿媳妇果然选得好,是个有益子嗣的。

林婉这一胎才两个月不到,最是不安稳的时候,孙夫人都已经下了严令,府里面便是猫儿狗儿什么的都不许放出来乱跑了。林婉开始的时候还很高兴,后来慢慢紧张起来,生怕自己生的是个女儿,李夫人知道之后,赶了过来。

“母亲,婆婆虽说没怎么说,不过言语里面总是说我肚子里面的是王家的孙子,可是,万一,万一是个女儿,那该怎么办?”

见林婉的神情有些急迫紧张,李夫人赶紧安慰道:“怕什么,你婆婆当初也是先生的女儿,后来才有了你家大爷,生出女儿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身子骨好得很,到时候继续生就是了!”

王仁倒是挺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儿子的,不是因为不喜欢女儿,而是因为在这个年代,女人太过不自由,对于未来几乎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当真只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万一将来的丈夫不是个良人,哪怕有娘家撑腰呢,娘家人难道还能天天蹲守不成,因而日子总是过得比男人难得多。

不过在知道林婉的紧张时,王仁也劝道:“女儿也好,咱们生个漂亮可爱的千金,等到长大了,让那些求亲的人从城南排到城北去!”

林婉被逗得扑哧一笑,心情也好了很多。

林婉怀孕了,王仁顺理成章搬到了书房,这是这个年代的习俗,当然,按照惯例,王仁身边也可以多一个暖床的,不过,孙夫人一向是个和善的,也不想给正怀着自己孙子的媳妇添堵,自然不提这个茬,王仁也没有表示有这个需要,林婉自然是装傻,李夫人之前就教导过林婉,给丈夫塞通房这种事情,能少做就少做,否则的话,丈夫只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什么贤惠不贤惠的,那是给外人看的,面子再重要,也没有里子重要。

不管怎么样,老婆怀孕了,王仁也不是没心没肺的人,因而,往往,下了衙门,便赶回去,时不时在外面买些蜜饯零嘴糕点什么的捎回去,另外还有什么新奇的首饰什么的,哄得林婉喜笑颜开。

陈也俊最近也很忙,虽说各家园子的修建差不多都已经进了尾声,也没什么好关注的,但是通政司如今绝大部分的精力,却是放在了义忠郡王一党上,因为太上皇有意无意的偏袒,皇帝正看起来不得不对义忠郡王一党进行了妥协,接替林如海担任巡盐御史的周川被义忠郡王一党扣上了贪赃枉法的罪名,这会儿已经被就地卸职,押往大理寺审理,接替这个肥得流油职位的居然是甄家这一代的继承人甄应嘉,甄家当年就是废太子,也就是义忠郡王的死忠,即使当今皇上即位,对皇上也不过是表面上的功夫罢了。

这会儿义忠郡王正想尽办法,四处安插自己的亲信,虽说暂时让皇上不得不妥协,但是以皇上的性子,这会儿的妥协,代表的就是日后秋后算账的时候更加的猛烈,何况,义忠郡王选的人实在不怎么样,甄家那样的人家,哪怕跟太上皇颇有些情谊呢,那满脑袋的小辫子,到时候,可不是一抓一个准么!

夕阳西下的时候,王仁刚出了翰林院,正想着叫老胡先拐到自家的银楼那边,自己之前才画了几张图纸,叫银楼的师傅做了几样首饰,正好带回去给林婉呢,后面就听见陈也俊的声音:“子静,等一下!”

“钧和!”钧和是陈也俊的字,陈家素来没有取字的习惯,只是陈也俊叫王仁的字次数多了,觉得自己的名字怎么叫怎么古怪,回头便找自家老爹给自己取了这个字,之后便一直要求王仁这么叫他,王仁转过头,看着陈也俊疾步走来。

陈也俊急急忙忙过来,说道:“子静,这回可真是有事找你帮忙呢!”

王仁一愣,陈也俊赶紧凑了过来,在王仁耳边说道:“我们这边刚刚弄到了几本账本,户部那帮子官员没几个信得过的,我记得你在这方面不是挺在行的吗,因此,想要你来帮忙算上一算!”

王仁皱了皱眉,低声道:“这种事情,本就是得罪人的事,怎么就把我给扯进来了!”

陈也俊有些无奈地说道:“有办法的话,我也不想把你给扯进去啊,可这是皇上钦点的你呢!”

皇帝又是怎么知道的,王仁有些郁闷了。他这么多年难得运用一下自己上辈子学到的东西,也就是前段时间,因为无意中听孙夫人说起来,这两年似乎铺子里面的收益少了很多,而且,海贸上的进益也不如从前,王仁心里觉得不对劲,从孙夫人那里拿了账本,花了两天整理了一番,便查出来有人在里面做了假账,做手脚的应该是经验非常丰富的账房,别说见识不多的内宅妇人,便是内行人,也没几个能看出其中的蹊跷。

王仁当初本就是学经济的,虽说大学毕业后去考了公务员,之前也是通过了会计的考试的,相比较于后世那个假账、洗钱异常流行的年代,如今的人,手段还是差了那么一些,自然被他揪了出来。

最终将家中的那些不老实的管事账房都处理了一番,一部分家生子一家子直接被发卖,牵扯小一点的还好,只是卖给了还算厚道的人牙子,牵扯比较大的,王子腾非常辣手地直接叫人卖进了山西的煤窑里面。那些从犯也没好过,不仅这些年来贪掉的钱被追了回来,全家直接被借着林婉怀孕,以给未出生的小少爷积德的名义,说是被放了出去,其实就是被扫地出门。

不过这事王家处理得非常低调,多数人只知道王家放出了一批家生子,王仁也只是偶然跟陈也俊提出一星半点的,也没有细说,怎么这事就让皇帝知道了呢!不过已经知道了,王仁也只好认命了,他叹了口气,问道:“今儿就开始?”

陈也俊点点头:“这事越早解决越好!”

王仁点点头,说道:“行,我先跟老胡说一声!”

陈也俊也是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拍了王仁的肩膀一下,大笑道:“最近忙得很,咱俩也很久没一起喝两杯了,今儿个可要好好喝几杯!”

王仁冷眼看到角落里面有人影一闪而过,也是心领神会,笑道:“行啊,反正你做东,咱们去哪儿,醉仙楼?”

“醉仙楼有什么好去的!”陈也俊笑道,“去我以前置办的一个宅子,我那边请了淮扬那边的大师傅,还有京里现在最出名的庆喜班,正好明天休沐,咱们哥俩好好乐一乐!”

见陈也俊脸上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王仁偷偷白了他一眼,不过还是点了点头。他们两人混到一起也没有避过人,这年头,好基友绝对不是什么贬义词或者玩笑之语,在很多人眼里,那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反正两人各自有了妻儿,混在一起也不像李若安那一根筋的家伙一样,影响子嗣,因而别人只当这是风流韵事,这番一表演,看在别人眼里,只想着两人要趁着放假,打算好好乐一乐了。

王仁和陈也俊一起走了一段,对正等在那里的老胡说了一声,王仁就直接上了陈也俊的马车。

马车拐进了城东的一个小巷在,在一个四进的四合院门口停了下来,几个门房迎了过来,两人一起走了进去,一刻钟后,一辆青布小马车从巷子另一头的一个四合院的偏门行了出来,慢吞吞地顺着石板路往北边行去。

一连换了两次车,拐了不知道几个弯,这才拐进了一个小巷子里面,停在了一个不过三进的小四合院门口。

“就在这里了!”陈也俊领着王仁进去,也没跟里面的人打什么招呼,直接领着他进了偏院的一个耳房里面,这会儿里面已经堆了足有二三十本账本,陈也俊低声道:“这些账本之前通政司里面的人已经看了几遍,结果虽说觉得不对劲,就是查不出来,今儿个就看子静你的了!”

王仁沉默着点了点头,陈也俊也不假人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了四个足有鹅卵大的夜明珠来,想必是担心有人借着明火毁了账本,陈也俊将那四个夜明珠安放在桌案上,低声道:“子静,你先看吧,我去给你找点吃的来,今儿个实在是委屈你了!”

王仁摇了摇头:“没事,不过,我只管账本的事,至于其余的,你也不要告诉我,我也不管,对外,我绝对不承认,我曾经碰过这些账本!”

陈也俊点点头:“你不说,我也明白,这事,除了通政司,一般人沾不得!”若不是王仁的本事让皇上知道了,他也不想王仁沾上这些事情啊,翰林院多好了,又清闲又清贵,最要紧的是,还安全。

陈也俊跑出去张罗晚饭了,王仁看了看那一大叠账本,不由脑仁疼了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站在桌案前,开始磨墨,心中在哀叹,这种事情,怎么就扯上自己了呢!

第77章 朝堂起风波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王仁才顶着两个不怎么明显的黑眼圈,有些憔悴地走出了那间耳房,手里拿着一本自己整理出来的账册,里面将那些账本中的花样、存疑之处,以及其中到底有多少的差额都清清楚楚记了下来,将账册塞到陈也俊手里,王仁哑着嗓子说道:“都在这里了,给我找个地方,我要睡一觉!”

这一晚上加一早上的工作量让王仁疲惫不已,不是因为熬夜,而是因为用脑过度,这会儿,他只觉得眼珠子干涩无比,脑子里面涨的疼。

陈也俊见王仁脸色不怎么好,赶紧说道:“行,我这就带你去休息,子静你要不先喝完参汤补补元气?”

“不用了!”王仁摇摇头,“我现在只想好好闷头睡一觉,睡醒了就好了!”

陈也俊找了个卧房给王仁休息,看着王仁眼睛下面那淡淡的青色,他有些心疼,低头亲了亲王仁的脸颊,又帮他掖了掖被角,这才捏着账册出了门。

将账册拿给了顶头上司通政使吴琳,吴琳翻看了一番,赞叹道:“以前还以为王家的小公子就是个书呆子呢,想不到居然这么能耐,这本事,想必户部那些老手也远远不及!走,钧和,咱们一起去面圣,这一次,非要江南那群混帐跌个大跟头不可!”

何止是跌个大跟头啊,到时候一清算,或许甄家有上皇护着,丢出个旁支子弟就能自保,可是,那些参与到里面的盐商,只怕最终被抄家灭族也不是不可能。陈也俊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下官遵命!”

吴琳带着陈也俊匆匆忙忙离开了这个很不起眼的四合院,往皇宫行去。

皇帝真正攥在手心里的部门,说起来除了通政司也没多少,因此,当听到通政使求见的时候,立刻就命两人觐见。

两人在一个小太监的引领下进了倦勤斋,一起向皇帝行了礼,吴琳低着头,说道:“江南的账册已经全部检查核对完毕,请皇上过目!”说着,将那本账册双手举起。

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赶紧过来接过那本账册,恭敬地呈到了皇帝面前,皇帝粗粗翻了一下,然后问道:“你先说说吧!”

在马车上的时候,吴琳和陈也俊就已经将账册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深感江南那些人实在是胆大包天,江南一地,一年两次的盐税加起来差不多是八百万两,结果,之前周川在任上不过半年多,就被人下了绊子,上半年交上来的盐水出现了近百万两的缺口,周川为此下狱,这个倒霉到了极点的家伙,原本是想要左右逢源,混过这三年再说。

但是,先是被甄家联合江南的那些豪族给坑了一把,然后皇帝也觉得他是个墙头草,自然不乐意捞他一把,大理寺很快就下了判决,周川被判了秋后问斩,家产被查抄,男丁都被流放,好一点的流放六百里,周川家的直系男丁直接被判了流放三千里,一般而言,这些人起码会有七八成会死在流放的路上。剩下的幸运儿也活不了多久。

结果甄应嘉一接任,缺口更是扩大了,皇帝要他们上折自辩,结果甄应嘉反而是言辞凿凿,理直气壮,就是这么多了,别的没了,甚至将早就准备好了的账本给交了出来,说明只是卖出去那么多盐引,私盐泛滥,因此盐税下降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虽说账面上做得几乎是天衣无缝,但是,皇帝傻了才会相信这个,一想到流失了近四百万两银子,还不知道这钱被义忠郡王一党拿去干什么坏事了呢,皇帝简直就是寝食难安了。其实找上王仁也是权宜之计,皇帝实在是信不过户部的那些主事,当然谁也没想到,王仁这么快就发现了账本里面的蹊跷之处。

吴琳额头上冒出了几点汗珠,不过还是低头道:“启禀皇上,江南盐政今年总计亏空白银两百一十二万七千四百两白银,至于具体去向,尚且不知……”

皇帝脸色阴沉,狠狠将手里的账册摔到了桌上,冷哼了一声:“不知,不知道的话,朕养你们这群人有什么用!江南那边的通政司都是瞎子吗?”

吴琳脑袋垂得更低了,他低声道:“回皇上的话,薛家执掌南通政司的时候,出了一些岔子,一些人被收买了,尽管经过整顿,换掉了大批人,不过,对南边的掌控力远不如北方……”

“朕不要听这些借口!”皇帝冷冷地盯着吴琳,说道,“关于江南盐政的事情,这次,朕就交给你们通政司办理,一定要将这笔银子的去处给朕问出来,明白没有?”

吴琳赶紧磕头应了下来。

皇帝缓和了一下脸色,淡淡地说道:“那王仁的确是个人才,放到翰林院实在是屈才了!”

吴琳赶紧道:“皇上明见!”

陈也俊犹豫了一下,插口道:“皇上还请三思,这盐政的事情刚闹出来,皇上便启用王仁,岂不是叫人心生疑虑?”

皇帝脸上露出一点意味深长的笑意:“钧和莫要担忧,王家对朕忠心耿耿,朕必不会负了忠臣!”

陈也俊这才微微放了点心,叩首道:“皇上圣明!”

“罢了,这事你们通政司那边紧着点办,你们退下吧!”皇帝摆了摆手,又看了看手里的账册,心中再次发出了一声冷哼。

吴琳和陈也俊告退了,站到外面的时候,不约而同地抹了把冷汗,而皇帝在里面,沉思了片刻之后,这才起身道:“来人,摆驾垂拱殿!”

皇帝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引得太上皇勃然大怒,直接就同意了皇帝,若是甄家真的动了盐税,不必顾忌,直接处理了。皇帝自然是大喜,虽说真要是将甄家牵扯进去,太上皇肯定又要念旧情,但是皇帝完全可以借着这次机会,好好清理一下江南的官场,将义忠郡王的羽翼慢慢斩断,如此一来,即便太上皇再如何偏心,也动摇不了大局了。

第二天早朝,那叫一个热闹,几个御史在那里弹劾江南盐政的种种问题,几乎是指名道姓说甄家伙同那些盐商为谋私利侵吞盐税,实在是国之蛀虫,不杀不足以警示天下了云云。皇帝很是应景地愤怒一把,然后命人将涉案的官员押解进京,交由刑部和大理寺进行审理。

义忠郡王一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一点微弱的争辩立马被淹没在唾沫星子里面,最终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皇帝下了谕旨。

要知道,那么多银子,如今送到义忠郡王手里的最多几十万,剩下的大头还在甄家呢,这年头没有什么现金支票、银行转账,这种大额的银钱想要转移多半还是得用现银,甄家估计已经被盯上了,那些钱没什么意外的话,多半会落到皇帝手里被追回,而且,甄家没准也逃不掉被抄家问罪的下场,这让义忠郡王实在淡定不起来。

王仁一个六品的小官并没有上朝的殊荣,因此,这些事情最终还是从陈也俊那里知道的,但是,从陈也俊轻飘飘几句话里面,王仁却嗅出了血淋淋的味道。

来到古代这么多年,王仁并不觉得穿越是一件幸运的事情,不说生活水准问题,而是人们的生命保障问题,王仁已经看过不少原本煊赫的家族,因为种种原因获罪,有的年纪幼小,就得披枷带锁地被押送着奔赴那些苦寒之地充军,服苦役,有的直接就在菜市口被砍下了头颅,王仁第一次瞧见的时候,被那冲天而起的血柱惊得几乎当场吐了出来,做了几天噩梦。而那些女眷更是可怜,原本娇生惯养的大家小姐沦为官奴,被放在台上发卖,被买去做奴婢还算好的,很多被烟花之地买去,从此便是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了。

而这么一次风波之后,站错了队的那些家族,只怕也要重复这样的命运了。王仁心中更添了几分警惕之心,想到自己虽说只是查了一下帐,但是万一义忠郡王一党的人知道了,狗急跳墙,想要报复,只怕自己也要倒霉,想到这里,王仁低声问道:“钧和,我之前查账的事情,有外人知道吗?”

陈也俊也是压低了声音:“子静,你尽管放心,即使是通政司里面,也就只有我与吴大人清楚,绝不会泄露出去!”

王仁松了口气:“那就好!钧和,这件事,咱们就当从来没发生过!”

陈也俊轻声道:“子静,无论如何,我绝对不会让你陷于险地的!”这般说着,难免生出柔情来,他伸手揽住王仁柔韧的腰肢,亲了亲王仁的耳垂,轻声道:“之前看你那副模样,即便是当初会试出来也没那般心力交瘁,我就想着,之前怎么就遵照了皇上的意思,把你给拦下来了呢!不论如何,以后,我定不会让你再这般辛苦了!”

王仁心中一动,也是柔声道:“说什么傻话,圣意不可违,除非将来咱们都不在朝为官了,否则,哪里能摆脱得了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