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长思看着醒来的天圣帝,不甘充斥心间,咬破口腔,满嘴流血。

不久,天圣帝就得知了自己坠入阴阳夹缝的真相,提起悬挂在床头的宝剑就奔到了云长思跟前,“松开她,你们退下。”

“是。”

“云长思,你践踏朕对你一腔的爱意,自封宫中,朕从未强迫于你,依旧给予你皇后尊荣,这些年来朕对你如何,你扪心自问,纵是铁石心肠也该让朕暖化了吧,朕做梦都没有想到,你会如此害朕!”

“爱?你懂什么叫爱,你爱我?放屁,不过是看不得我这个有皇后命的女人嫁给别的男人罢了!”云长思猛的吐了天圣帝一口血。

天圣帝又伤又怒,提剑就指上了云长思的脖颈。

云长思一把握住剑尖,猛的就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天圣帝震惊后退,蓦地就松开了宝剑。

“长思…”天圣帝大恸。

“水懿徽,你谋害了天命帝王,你会下地狱的!”

“长思…”

贾琏蓦地抬头,就见一个绝代风华的男子走了进来。

天圣帝蓦地瞪大了眼,踉跄后退,恐惧上脸,“皇、皇兄…”

云长思努力让涣散的眼神聚焦,当看清朝她走来的男子,眼中蓦地滚落清泪,“表哥,你来接我了是吗?”

仁懿抱住云长思,有些生疏的摸向她的脸,嘴里只会说两个字——长思

“表哥,我找到谋害你的凶手了,可是、可是我没能杀了他…”

云长思大口的咳血,那血染红了她一世的白发,脸蛋也红润起来,那容颜像回到了年少的时候。

她,云长思,京城第一美人,惹得无数世家公子,风流才子倾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表哥,对不起,我成了别人的妻子,可是我、我不会给他生孩子的,我入宫前就喝下了药性极为霸、霸烈的绝育药。”云长思贴着仁懿的胸口微笑,十分的满足,像少女一样得意。

当天圣帝听到云长思入宫前喝了绝育药时,由震惊而震怒,由震怒而愤恨。

“来人啊,把这个、这个…”

仁懿早已死了,骨头都化了,怎么可能还这样年轻。

天圣帝惊惧,“你是谁?”

可是那个长的和仁懿一样的男子却没有回答他,他只是温柔的抚着云长思的脸,温柔的喊着“长思”的名字。

贾琏透过那幻化出来的皮囊看见了枯骨藤,那抚摸着云长思脸的修长如玉的手也不是手,而是枯骨。

若他所料想不错的话,这株枯骨藤应该是吸食干净了仁懿太子的龙气而修炼成精的枯骨仙。

它吸食了仁懿太子的龙气,受仁懿太子的影响,得了一些仁懿太子的记忆,记住了长思这个名字,这个人,所以此时它来了。

“表哥,带我走,我想、想好好睡一觉,我累了…”云长思慢慢、慢慢闭上了眼睛。

当枯骨藤发现云长思再也不能张开眼,它呆了呆,蓦地捂住了自己心口的位置,凌乱的哀叫了一声,抱起云长思就往外走去。

“拦下他!”天圣帝大怒。

可谁能拦住一株成了精的逆天灵植呢,枯骨藤抱着云长思的尸体闯了出去,彼时残阳似血,忽的晴天一霹雳,仁懿和云长思都化成了灰。

逆天、逆天,终究是天地不容。

贾琏朝天看去,微露笑意,枯骨仙被雷劫劈成了灰烬,也释放出了真正的仁懿太子的精魂,彼时他们二人携手远去,消散无踪,想来来世必能成双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七千字大章,棒棒哒~明天见哈~

第94章 遭天罚获得不死身

长相思, 生死离,为求真凶入深宫;

山一重, 水一重, 相见终有时, 来世结鸳盟。

贾琏回到了家中,躺在廊檐下的摇椅上, 好半响才缓过来。

原来也有人的爱情,是至死不渝, 深情如许。

“你可是累极了?”王熙凤走来,把手轻轻搭在贾琏的肩膀上。

贾琏闭着眼覆上她的手背,笑道:“是有些。明儿晨请时知会老太太一声,宫中有些变故, 逢二六入宫时告诉贤德妃一声, 闭宫保平安。”

王熙凤笑道:“你既是这样说的,我便知这变故并不如何严重,可对?”

贾琏笑道:“是啊。永安帝是个清明心善, 心胸广阔的,忠孝王是个公正铁面心里有黎民百姓的,有这二位在,任谁有什么野心都掀不起大风浪来。我已是瞧过了, 除了忠孝王有些真龙之相,别的皇子王爷都不成气候。”

王熙凤急忙环顾四周, 见下人们都站的远远的才又安静听贾琏说话。

“你放心,我早已都打发了。”贾琏握紧王熙凤的手, 拉着她坐在自己怀里。

彼时,夜色已上来了,灯火虽明,却也不算大天白日,有些羞怯的王熙凤不舍得离开,就顺从的偎到了贾琏怀里。

“不过还有一条苟延残喘的老龙罢了,权利欲太强了,不是什么好事。以往我随手卜算时,尚有迷雾遮蔽天机,而今却出现了变故。”

“这变故是好还是坏呢?”王熙凤轻声问,以手指轻描贾琏如画的眉眼。

这人,越发让她着迷了。

“好的。”贾琏笑道:“有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意味。这条老红龙年轻时积攒下不少功绩,帝气加身,哪怕他做了恶,死后依旧会因这些功绩投入富贵权势之家,而今我算来,呵,等着看吧。”

王熙凤没有追问,只是痴痴的望着贾琏的容颜,心早已迷醉了。

“而今又如何?”王熙凤笑问。

“那条老龙,真的算是个好皇帝。”

王熙凤已听出贾琏嘴里的“老龙”是谁了,却也不戳破,而是安静的听着,听入耳中,烂在心里。

“帝王命,三分天注定,七分凭本事,做了帝王,治理国家,使百姓安居乐业,也是能聚敛功德的。”

王熙凤有些糊涂了,“依你这样说,究竟帝王命是生来就注定的呢,还是凭自己本事得来的?”

贾琏睁开眼,脸上的笑意收敛,怔怔望着头顶的灯笼出神,片刻后才道:“气运这东西不是一成不变的,心性坚毅者也能抢走天命之子的气运,天机复杂,我亦只窥见一二罢了。”

王熙凤听的越发糊涂了,“既是天命之子又怎会改变呢?”

贾琏摇头不语。

半响才又开口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是为变数,万事万物都有一线生机,便是天命之子也不是绝对的,世间没有什么是绝对的。”

王熙凤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不再问。

“差点忘了,忠信王押在咱们府上那个老乞丐在何处,置备一桌酒席我要宴请他。”

“那老东西,你给他脸做什么,一身脓包,十里外都能闻到臭气,没得脏了咱们的荣禧院。我已听说了,他在门口拿长了毛的馒头砸你呢,你还说他满身脓包是天罚所致,这样的恶人还给他吃什么宴席,没乱棍打死就是咱们家慈悲了。”王熙凤愤愤道。

贾琏笑着一拍她的屁股,“快去。”

王熙凤娇哼了一声,扭臀便走。

“别小气,用一等的席面。义忠亲王送来的大闸蟹可还有?若有就蒸上几只。”

“知道了我的爷。”

为了最好的服务主子们,饮食部是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值班的,一听是贾琏要一等的席面,早已睡下的总厨秦显都惊动了,连忙爬起来捅开炉洞,叫来徒弟们,热火朝天的弄起来。

半个时辰后,国师府饮食部规定的一等席面就做好了,摆上了八仙桌。

秋风习习,月色如水,贾琏就在凉亭里招待了老乞丐。

“您就是当日算出仁懿太子是真龙天子,云氏长思为真凰之命的神算子老先生吧。”

老乞丐被贾府的下人拾掇了一顿,如今瞧来虽依旧癞头淌脓,却干净不少,至少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被扎了起来,能清楚的看见他的一双眼睛了。

那是一双阴阳眼,一白一黑,分外恐怖。

贾琏却知,有此一双眼睛的人,在卜算方面比他还要强些。

“你,必将有去无回,我给你的批语不会错。”

贾琏却笑着邀请他吃螃蟹,“这是澄阳湖那边的大闸蟹,义忠亲王派人送来了两大筐,您手边就是蟹八件,会用吗?”

老乞丐抓起一个大螃蟹,拽掉蟹腿就啃咬起来,片刻后道:“你自持神机妙算,相术无双,看不起我?”

“哪里,老先生卜算的我自然信,只是您可知这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的道理?兴许,我贾琏就是那遁去的其一,是一线生机呢。”

老乞丐一怔,抬起自己那双阴阳眼定定注视贾琏。

贾琏含笑,摇扇从容,便见老乞丐那一双如同太极图的眼睛转动了起来,在衍化,在窥伺。

蓦地,老乞丐脑袋上鼓起一个土豆大的脓包,他一低头就吐出一大口心头血来。

贾琏没有惊怪,依旧笑着。

老乞丐一抹嘴,继续大口啃螃蟹。

一时二人都没有说话,唯有秋风明月和摇曳的灯笼。

灯影摇红,蜡泪滚落,紫烟轻袅。

“太后的枯骨粉是我给的,承恩公大寿那日我算到会在那里等到她,在路旁我看见仁懿太子了,其实不是仁懿太子而是扎根在仁懿太子龙脉上成了精的枯骨藤。”

“嗯,猜到了,当太后说起她用枯骨藤磨成的粉混在香料里点燃使得天圣帝坠入阴阳夹缝时我就想到了你,想到了当年的神算子。你也早知,太后会让人杀我,因为我能救天圣帝,是不是?”

“是。”

老乞丐拿起剪刀一边剪蟹壳一边道:“你还猜到了什么?”

“当日把枯骨藤种到仁懿太子龙脉上的人应该也是你,是吗?”

老乞丐点头,“我给仁懿批命之后就被天圣帝抓获囚禁了起来,他用我小孙女的命威胁我,他要我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仁懿太子,可仁懿是真龙天子,我一个算命的又不懂巫蛊邪祟之术如何害人,天圣帝就把我小孙女的一双手砍了,我怕了,可我再怕也拿不出害人的法子啊,你猜我是怎么得到枯骨藤的根想出这样一种阴损的法子的?”

贾琏摇头,“请您直说。”

“在黑暗的地牢里我看见了仙,那仙人言说偶然到此,见我和我孙女可怜她才显身,给了我枯骨藤的根和害人的法子,于是为了救我小孙女的命我拿着仁懿太子的血找到了龙脉,把枯骨藤的根种了下去。”

老乞丐忽然举起蟹剪,“咔嚓”一声就剪掉了自己的小手指,“你看。”

贾琏看去就见在那小手指根的伤口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长出了一根小手指。

老乞丐摊开手掌给贾琏看,“我葬送了一位真龙天子,所以被天罚,满身恶臭,想死都死不了,我得了不死身了,多少人魔鬼怪都想要的不死身被我得了,可我只想死。”

“天圣帝狠心啊,见仁懿太子死了就卸磨杀驴,我逃了出来可我的小孙女被一刀砍了头。天圣帝的死期不远了,我就等着他死,到时只求上苍垂怜,赐我一死。”

贾琏问道:“您遇见了仙?这世间真的有仙吗?”

老乞丐冷笑,“谁知那是什么玩意,借我之手谋害真龙天子定然不是好东西。你为国师,想来已有察觉,这个世道变了。背后之人以邪魔手段葬送了一位真龙天子,如今做皇帝的这一脉来路不正,这就是邪魔之乱的根本。”

贾琏点头,“事已至此,仁懿太子那一脉无人,虽不正却已不能拨乱反正了。好在,如今的永安帝是个不错的皇帝。”

“老先生可知有人以同样的法子谋害了义忠亲王?”

老乞丐冷冷道:“我在京城乞讨日久,如何不知义忠亲王之事,定然是那个‘仙’所为,为的就是搞乱这个世道,令邪魔盛行。”

贾琏沉吟,“老先生可知那‘仙’的踪迹?”

“不知。我若知道,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仙’!”

“如此,老先生既然要等,我亦是在等那条老龙的死期,不若暂居我府上如何?”

老乞丐冷冷看着贾琏,“你难道不知,建言太后诛杀你的人就是我。天圣帝坠入阴阳夹缝,能救他的只有你。”

贾琏笑道:“我知道。只是当时情景我这个国师不救不行,再者我救那条老龙一命也是为的他曾经的功绩,他积攒的那些功德够我救他一回的,有此一回,他身上的功德也磨灭的差不多了。”

老乞丐哼了一声,抓起肘子大口啃食起来。

“做乞丐久了,不惯富贵生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也罢。”贾琏站起,道:“我已命人开了中门,您吃好以后去留随意,失陪。”

贾琏转身就要走,这时老乞丐操着沧桑沉闷的嗓音道:“你比我命好,你是那一线生机,而我就要遭受天罚。天啊,终究有他眷顾之人。”

“你是那个被偏爱的人,可我已连怨恨嫉妒都没了力气。”

“被偏爱之人,必须承受的责任也会更重啊,老先生。”

贾琏垂眸,失声一笑,摇扇而去。

老乞丐还是离开了,像夜间行走的尸,漫无目的,只等肉腐骨融化为一抔尘土。

此世的劫才算完了。

夜深了,花与人皆已睡去,贾琏枕着手臂却在思索一个问题,这个红楼世界有仙吗?

那太虚幻境里的仙子们,究竟是仙还是如万仙谷夭夭所说的那样,不过是有幸生于洞天福地的花灵草精罢了。

那么问题又来了,那些洞天福地又是谁家修行的道场?

莫不是在岁月侵蚀之下已经死亡的老妖们的?

这时窗外传来兴儿的声音,“大爷睡了吗?”

“何事?”

“大明宫戴权公公来了,现正请在厅上等着呢。”

“就来。”

“是。”

王熙凤听着动静惺忪着眼坐起来,锦绫香被滑落露出两条腻白的臂膀,“又是什么事儿,还让不让你歇歇了。”

贾琏在她肩头亲了一下,一边披衣下床一边道:“你睡吧,我去瞧瞧,今夜是不得安稳了,明儿老太太他们若问起你告诉一声。”

“嗯。”王熙凤打了个哈欠,把外头榻上值夜的彩明叫了进来服侍。

一时贾琏穿戴整齐到了待客厅上,戴权就急急忙忙的道:“国师,快跟奴婢进宫去,外头轿子都备好了。”

“老圣上又出事了不成?”

“咱们边走边说。”

到了国师府外就见停着一架八人抬的明黄顶大轿,轿前有两队太监高高挑着宫灯,轿后随着两列持刀执戈的龙禁尉,正严阵以待。

“您请。”戴权亲自上前掀起轿帘催促。

“有劳。”

贾琏上了轿子之后戴权随之钻了进去而后就操着一口略显尖细的嗓音吩咐起轿。

路上贾琏才知是怎么回事,原来天圣帝被噩梦惊醒了,他似乎被吓破了胆子,自己一人怎么都入睡不了,哪怕让强壮的御前侍卫守门,让戴权睡在脚踏上也不行,一直叫嚷着有恶鬼抓他的脚踝,有恶鬼要拉他下地狱,戴权本想禀报给永安帝,可天圣帝这头苟延残喘的老龙却容不得别人看他的笑话,尤其是永安帝,哪怕这头小龙是他自己选的。

他就是故意选了年纪轻轻心软又孝顺的十三皇子,为的就是太上做主,可是一年又一年,小龙长成了青壮的大龙,有了自己坚固又生机勃勃的班底,越来越和他对着干,而他却日渐的老了,追随他的那些忠心耿耿的臣子们也变得老态龙钟,他连废黜都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执掌天下的权利一点一点的从手指缝隙里流失。

一个日薄西山,一个朝阳初升,两相对比太惨烈了,天圣帝接受不了。

于是戴权就领命来偷偷接贾琏。

到了大明宫已是黎明破晓,当贾琏推开门,“吱嘎”一声轻响,红日之光铺了进来,便见一个白发垂肩的老人瘫在金黄的龙椅上,那曾经伟岸巍峨的帝王变成了一个驼背的老翁。

贾琏更比旁人看见的多,他看见了一头鳞片失去光泽,龙身枯萎,瘦成了一条骨头的老龙,它勉强盘在黄金柱子上,精气神流失,一双龙目残留不甘,外强中干的凌厉着、恫吓着。

“国师,世间真的有地狱是不是,那是亡魂的归处,是不是?”

贾琏沉默着没有回答。

天圣帝也不需要贾琏的回头而是继续道:“朕在阴阳夹缝里看见了地狱的景象,有寒冰地狱、刀山地狱、火海地狱、牛头地狱、还有割心地狱、挖眼地狱,原来坊间神话传说的十八层地狱是错的,何止十八层,百种地狱也是有的,里面都是恶鬼。”

“你怎么不说话,在你心中,朕成了恶人,是不是?”

“陛下心中什么都明白,并不需要臣说什么。”

“每一位帝王都是踩着血与骨上位的,朕不后悔。可是朕为何还会被地狱之景吓的夜不能寐,精神惶惶呢?”

“国师,朕死后也会去那里吗?”

“是。”

“朕能不死吗?”

“人谁不死呢。”

“是啊,人谁不死呢。”天圣帝喃喃。

“国师,你守着朕吧,朕困了想好好睡一觉。”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