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来到院中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身鹅黄织锦木兰裙,单用一个玉簪挽了青丝。显得清灵独秀。

陈墨雪呆呆的看了片刻,方笑道:“玉姐姐,可真美。”

黛玉微微红了脸蛋,上前拉着陈墨雪的手,笑道:“怎么来了?可曾带着随从?”

陈墨雪嘟了嘟嘴,“本来想自己来的,结果被小哥给看到了,硬是要我带了人来,真是气死我了。”

“你一女子,出门在外,自然要带着随从,日后可不要任性。”

陈墨雪拿着一支重楼,闻了闻,顿时被这药味熏到了,吐了吐舌头,笑道:“知道啦。”

随即拉着黛玉的手,缠着道:“姐姐,领我去庄子里看看吧,我好不容易才出来呢。”

黛玉看着陈墨雪玉雪可爱的摸样,忍不住心情也好了许多,笑道:“好,今儿个便陪着你了。”

长乐宫

雕凤软垫靠椅上,肖容斜斜的靠在椅背上,微微眯着眼睛,听着崔嬷嬷禀报着黛玉的境况,待崔嬷嬷禀完详情后,方才睁开眼睛,叹了口气:“难为她了。”

想到黛玉这般小的年纪便一个人顶门立户,肖容忍不住有些心酸,十三岁的年纪,自己还在学校里面和一群小屁孩整日里嬉闹呢。

崔嬷嬷犹豫了一下,便小声问道:“那郡主那边要如何是好,这般在外面也…”

肖容揉了揉额角,手上的鎏金戒指闪着微光。半响,才道:“看来,哀家要去见见她了,这么长时间,她也该明白了。”

崔嬷嬷惊道:“太后凤体,岂能…”见肖容摆了摆手,便只能住了嘴。

“哎,哀家这把年纪,也不知道还能护着她多久,如今一日是一日吧。”

肖容到底还是不忍心了。虽然希望黛玉能够坚强自立,却忘了这时代本身便是男尊女卑,便是王熙凤那般强势的性子,最后不也是哭向金陵事更哀吗?罢了,日后给她寻个好夫婿,待日后果真百年之际,再嘱咐皇上好生看顾,安稳一世倒是不难了。

这一次,肖容倒是找了皇帝,说了此事。

“母后,您凤体尊贵,岂能随意出宫?若要见安平妹妹,只需让人领了进宫便好了。”自从上次出宫之事,皇帝再不敢让自家老娘出宫了。这宫外有多少不安分的贼子,自己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肖容笑着摇了摇头,“当日便是哀家将她赶出宫的,这般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哪里是一家人的样子。哀家既然认了她做女儿,自然是当做亲女儿一样疼的。皇儿,为母之心,是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挡的。”

皇帝心里落了落,仿佛看到了当年不顾一切护着自己的母亲。当年那个拖着身孕,在甄贵妃殿前苦苦哀求的女子…母后…

“母后,那朕要多派些人跟着。”

肖容笑道:“哀家一个老婆子出宫,劳师动众作甚,累的劳民伤财的。便让暗卫们护着就行了左右也是在这天子皇城,哪里有那许多宵小之辈。”

皇帝只得道:“是,母后。”心里却计划着还是要让陈家的臭小子跟着才妥当。

林家的这庄子离山脉极近,比之城中的府邸,自然令陈墨雪流连忘返。

不过天色越晚,林黛玉不敢多留,只得道:“墨雪,天色太晚了,你还是早些回城吧,若是再晚些,只怕城门便要关上了。

陈墨雪正在研究一颗重楼,听到这话,闷闷不乐的站起身子,“怎么这般快,我还没有玩够呢。”随即想到什么,笑道:“不过,玉姐姐这里虽然也是种草药的,却比朗哥哥那里好玩多了。他那里冰冰冷冷的,一点人气都没有。”

黛玉笑道:“日后有机会,再过来便是。只不过多带些人才是。”

陈墨雪还未说话,突然便涌进来许多下人,追着一个锦袍男子。

男子脚步极快,发丝已经稍显凌乱。

“小哥?!”陈墨雪看清来人,惊叫道。

只见陈墨阳见到林黛玉后,眼前一亮,一个纵身便跃至林黛玉身前,拉起林黛玉的手道:“郡主快随我走。”

“放开我们家姑娘。”下人们纷纷围了上来。

陈墨雪喊道:“小哥,你干嘛欺负玉姐姐。”

陈墨阳见状,剑眉微皱,转头看着身侧的林黛玉。深邃的眼眸对着林黛玉稍显惊慌的眼神,随即道:“老夫人出事了。”

“老夫人?”林黛玉疑惑道,随即突然眼眸大睁眼,“她出什么事了,快带我去。”

陈墨阳点了点头,随即拉着黛玉便往外走。下人们听到自家主人的话,便也让开路。

陈墨雪见两人走远,忙跟了上去,边喊道:“发生何事了,小哥,玉姐姐,等等我。”

肖容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眼前雾蒙蒙的一片,只是感觉不停的飘荡,身体轻盈的仿若不存在。

随即眼前的迷雾慢慢散去,慢慢露出熟悉的景致。

那是自己的宫殿,只不过原本清净的殿中,如今黑压压的一片人影,有自己的便宜儿子和儿媳,还有一群穿着太医服的男子跪成一片。

“治不好母后,朕诛你九族。”皇帝暴怒的指着跪成一片的太医们。

太医们瑟瑟的发抖,颤抖道:“臣等一定…竭尽全力。”

皇后忙安抚道:“皇上,母后一定会没事的。”

皇帝仿若被抽光了力气一般,显出深深的自责,“都怪朕,若不是朕,母后也不会这样的。”

肖容看着自家儿子愤怒又自责的神色,一时搞不清状况,这是发生何事了?自家不是好好的和自家儿子一道说话吗,然后…然后好似进贡了新茶,自家儿子便拿来孝敬自己,然后便…

皇后也红了眼眶,却忍着道:“皇上,您也是一片孝心,哪想到那些乱臣贼子这般胆大妄为。”

“砰。”皇帝懊恼的甩袖打翻了几岸上的琉璃盏,咬牙切齿道:“一定是老二的人干的!”

肖容想要问问,这到底是何事,刚要走过去,便发现自己的內寝中人影晃动,不知不觉便穿过帘子走了进去。

往日里自己躺着的雕龙凤呈祥紫檀大床如今也躺着一个女子,秀眉紧蹙,脸色苍白,双眸紧闭。肖容认出,那是自己的第二张脸,那…那个人是自己?

这是怎么了,自己明明好好的在这里啊。仔细看着自己伸出的手,视线却穿透了手掌,看到了大理石地面。肖容惊道:“难道我死了?”

外面传来皇后的声音,“听说皇上派了人去寻安平了?”

皇帝点了点头,“母后之前最惦记她,朕不想让她失望。”

皇后担忧的看着帘内,心道:“太后本就身子越发不如以往了,如今又提替皇上挡了这一劫难,也不知道能不能挨过去。

陈墨阳有了皇帝的手谕,本身又是宫中的常客,自然便畅通无阻的入了宫。

来到长乐宫的时候,黛玉的眼睛已经通红通红的。

“先不要哭了,太医们正在里面呢。”陈墨阳看着这个娇小的人儿一双泪眼,晶莹剔透,心里仿若被刺了一下。

内殿中疾步走出一个绿衣宫装的宫女,“奴婢见过侯爷,见过郡主娘娘。”

陈墨阳微微抬了抬手,道:“皇上准郡主入内了吗?”

黛玉也一脸期待的看着小宫女。

宫女道:“皇上说让郡主娘娘进去了。”

黛玉闻言,急忙提着裙角便往长乐宫内跑去。留下陈墨阳站在原地默默的叹了口气,“上天真是薄待了这个女子了。

第二十章

黛玉进入殿中的时候,太医们已经诊好脉象,退至一旁开着方子。皇帝和皇后在肖容床前守候着。

“母后…”黛玉见到床上的肖容的那一刻,便激动的跪趴在床边。

皇帝叹了口气,站起身子对着皇后道:“朕先回前朝处理政务,你和安平好好照顾母后。”

皇后点了点头,回道:“皇上放心吧,臣妾一定照顾好母后,您也要注意休息,龙体重要。”

“嗯。”皇帝看了一眼肖容和黛玉后,便往外走去。

外殿的贴身宫人们皆跟着出了长乐宫。

皇后坐至床边,轻声安抚道:“安平,你不要担心,母后定会没事的。母后之前最惦记的便是你了,若是她醒来看到你这般不爱护自己,定然又要担心了。“

黛玉抹干眼泪,拉着肖容的手,哽咽道:“都是我不孝顺,惹的她老人家伤心生气。”

皇后摇了摇头,柔声道:“傻妹妹,太后怎么会生你的气呢。她那样做,都是为了你啊。”随即便将事情的经过一一道来。

黛玉得知实情,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只觉得自己真是最最不孝之人了。自己身为人女,未曾为母后做出一丁点的事情,凡儿累的她那般为自己操心。难怪当日自己在贾府中晕倒,会有人送自己回去,难怪自己一个孤女,独自支撑门户,都未有人来寻隙。原来都是母后在后面保护自己。

“母后…是玉儿不好,是玉儿不孝…母后…”黛玉难过的趴在肖容床边哭泣着。

肖容看到此情此景,也忍不住心酸难过,却哭不出来。

原本自己之前只是拿这个世外仙姝做偶像,想着这般才貌的女子,真是天下少有,自己一定要护好。可是渐渐的相处中,自己便真的将她当做亲人一般了。她这般小的年纪,却能明事理,懂人情,又从来不恃宠而骄。连贾家那群人,她都能真心相待,只因为贾母的几年养育之恩。这般好的孩子,应当得到最大的幸福。本以为自己能护到她嫁人生子,没成想竟然遭此一劫,日后她可怎么办?

皇后轻轻抚着黛玉的背,“安平,不要难过,太医会有办法的。”其实皇后自己也不知道肖容能不能撑过此劫。

晚间的时候,宫人们来寻黛玉去休息,黛玉却坚持要陪着肖容身边。皇后没法子,只得令人在内殿中又放了张罗汉床,又吩咐了身边的贴身大宫女过来照顾。

肖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到身子中,试过几次强行进入,都被弹了出来。难道可以回到二十一世纪了吗?可是这个世界的心愿还未了,黛玉还没有长大,还没有嫁人生子。皇上也还未添得皇子,外面又有那些虎视眈眈的人,自己就这么去了,怎么能放心呢?

肖容并不知道,此时朝廷之中也人心惶惶。

太后中毒一事本身便是大事,更牵扯出预谋行刺皇帝的阴谋,自然惊动朝野。

皇帝大怒,将牵扯其中之人一一押入大牢审问。更在朝堂之上对着满朝文武道:“朕之发肤受于国母,如今母后受此劫难,朕心何安?此次朕定要找出主谋,尔等也当尽心竭力,若是稍有异心,朕绝不轻饶。”

义忠王一党皆惶惶恐恐,唯恐此次被牵连进去。

北静王府

水溶一身五爪座龙蟒袍,斜靠在檀木雕花大椅上。手上拿着扇子轻轻的敲打着桌面,听着手下的人汇报着。

一个青衣小厮摸样的人跪在地上,道:“王爷,如今皇上已经在宫内彻查,这可如何是好?奴才只怕…”

水溶笑道:“你担心什么,左右还有老千岁呢?那位名不正言不顺的,虽是得了先皇传位,却不要忘了,老千岁才是正宫太子,皇室正统。”

青衣小厮道:“只是此次倒是白费了那些许心思。”

水溶冷笑道:“倒也没白费,当日若不是这厮发现了郡主下落,那贾府之人担心事情败落了,也不会下了狠手。王爷和王妃为了郡主之事,伤心不已,此次也是下了心思的。若是那老太婆死了,就让这厮也伤心难过一次。”

“那贾府也是不着调的,怎么就这般下了手了,郡主下嫁到他府上已是极大地恩宠了。竟然敢…”

“砰。”水溶一扇子狠狠的敲到桌上。

青衣小厮吓得趴在地上。偷偷抬头之时,只见自家王爷脸色发青,双手发抖。

“那些人…迟早,本王会…”水溶咬牙切齿道。当年若不是因为那事,郡主与自己早已结为夫妻,哪里会便宜了那府上的人,还让她被那父子二人糟蹋。

“可是他们四大家族根连着根,王子腾又手握重兵,只怕不是那般容易。”

水溶冷笑道:“自有人会代为收拾他们的。”

连续半个月来,黛玉都衣不解带的照顾在肖容榻前,肖容却依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太医们的神色也越发的慌张起来。

肖容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这些人在榻前捣鼓,又看着大家着急的神色。也许,等这个身体真正消逝的那一天,自己就可以回去了,回到那个属于自己的世界。便宜儿子、皇后儿媳妇,还有林黛玉,所有的人,都只是自己做了一场梦。

皇后为了照顾肖容,连日来也不穿正装,只穿着常服,轻挽发丝,就如平常人家的儿媳一般照料着自家婆婆。看着床上的肖容越发的虚弱下去,心急如焚。

亲手给肖容净身、洁面,又擦了手脚,方才唤太医入内诊脉。

太医隔着帘子在肖容伸出的手臂上搭上一层薄纱,待细细的诊断后,眉头越皱越紧。

皇后忙道:“可是有什么异常?”

太医忙跪伏着身子道:“皇后娘娘恕罪,微臣等已经尽力了,可是太后娘娘的毒蔓延的太快了,臣等实在无法…”

“住嘴!”皇后怒道:“若是治不好母后,你们该知道如何下场的。”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啊。”太医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

林黛玉闻言,早已惊的瘫倒在床前,看着床上脸色发青的肖容,慢慢陷入了绝望。难道连最后一个真心待自己的人都要离开自己了吗?

“皇上驾到。”外面小太监突然喊道。

皇后忙擦干了眼泪,挥手让太医退下,方才往外殿走去。

皇帝进来的时候,依然是一身上朝时的龙袍,九龙冠顶还未摘下,显然来的非常紧急。

“皇后,母后如何了?”皇帝一见到皇后,便急忙问道。

皇后迟疑了一下,方道:“太医说…毒液一直在蔓延。”

“一群庸医!”

皇帝走入疾步走入内殿中,众随从宫人只得静候宫外。

床上躺着的,是自己的母后,为自己受了无数苦难,保护自己在夺嫡战争中活下来,并登上皇位的娘亲。如今她本该颐养天年,过最好的生活,做全天下最尊贵的人,可是却因为自己,连人生这最后一点时光都要失去,皇帝只觉得自己枉为人子。天下人皆称道自己事母至孝,为天下孝子之典范,却不知母慈方有子孝。现在看来,自己才是这天下间最不孝之人了。

“砰。”只见皇帝重重的跪在肖容床前,语带哽咽道:“母后…你一定要醒来,儿子再也不会惹您生气了。您不是想去江南吗?等您身子好了,儿子亲自领着您去看江南风光。带上安平妹妹和皇后,一起坐龙舟沿河直下。每年都去一次,好不好?”

皇后跟着跪在皇帝身边,紧紧的握着皇帝的手掌,夫妻二人互相支撑。

肖容静静的看着自己的便宜儿子,还有儿媳妇,只觉得这老太太真是太幸福了,有这么好的儿子儿媳,如果自己走了,是不是老太后就能回到这个身子中了呢?

“回不去了…”一个声音在肖容耳边响起,幽幽的,吓得肖容一个瑟缩。

肖容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门帘处,静静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一对帝后。这人的脸和床上躺着的人脸一模一样。

“你…你是太后?”肖容惊的磕磕巴巴道。

那人转过头来,对着肖容笑着点了点头。

肖容向那人影飘去,待至那人面前,方问道:“你是要回去了吗?”这样也好,自己始终不是本尊,总比不得那亲娘的。“想到这里,心里有些心酸。

太后摇了摇头,道:“不,哀家只是来看皇儿最后一眼。他是哀家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了。如今他身边有了这般爱护他的妻子,哀家也放心了。”说完又转头看着皇帝和皇后,“哀家这一生为了活着,做了太多太多的恶事了,肖容,你我命格相通,也只有你能代替哀家继续守护着皇儿,守护着这个皇朝。”

肖容叹了口气,道:“可是如今我也快走了…”

太后笑道:“不会的,你既然来了,便不会这般离开。肖容,答应哀家,日后要好好保护皇儿,好好守护着他所爱的人。”

肖容郑重点头道:“好,如果我会继续留下来,一定会办到的。”

太后点了点头,又静静的看了看皇帝,才叹了口气,“哀家该走了。”人影慢慢的往门外飘去,越来越淡。

肖容忙追了过去,“喂,你别走这么快啊,喂…”

“肖容,别忘记答应过哀家的话。”

待追到殿外的时候,肖容已经看不到太后的身影了。

天上的太阳毒辣辣的,照的肖容身上一阵刺痛。

第二十一章

一个月白锦袍的墨发男子拿着一条染血的帕子细细的用银针挑了一下,便将银针放入火中考着,待银针泛着金色的光后,终于挑起了唇角,“按照你的描述,太后娘娘中的应该是碧血。此毒无色无味,一般的试毒之物无法试出此毒。”

陈墨阳皱了皱眉,墨色的眸子闪过一丝郁色。“阿朗,你这几天找到解毒的办法了吗?”

修长白皙的手指捻起一根根银针,细细的擦拭干净,然后一一排放整齐。“放心吧,那些人到底顾忌了一些,毒量不大。”

陈墨阳面色转喜,“就知道没有什么毒能难倒大名鼎鼎的神医秦朗。”

秦朗手下一顿,俊逸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陈墨阳自觉失言,郑重道:“对不起…”

秦朗笑道:“无事。”

二人一时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