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不了你什么承诺,你走吧。”

“我不走。”陈墨雪倔强的偏过头。

忠顺深深叹了口气,声音低沉道:“墨雪,你还小,尚不知情爱,日后你便会想清楚的,你此时的奋不顾身,只是你青春萌动时的一场梦,梦醒了,你便再也不会这般了。”

陈墨雪抱着孩子,紧紧的咬着唇,“不,我已经懂了,臻哥哥,不管如何,你日后都要娶妻,我亦是要嫁人,为何我们便不能在一起。我不管我是谁的影子,我只知道我要做你元臻的妻子,日后和你白头到老的人亦是我陈墨雪。”

忠顺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一无反顾的女子,“你…”

陈墨雪走进一步,眼神坚定,“我从不爱自寻烦恼,我只认定我想要的。臻哥哥,便是你不爱我,只要成为你的妻子,我亦是欣喜的。”

“墨雪…”他已经辜负了一个女子了,如何还能再伤害眼前这个女子。这一生一世,自己都不可能忘了流苏,对眼前这个年轻的姑娘来说,太不公平了。

“娘。”怀中的孩子突然喊了一声。

二人闻声微惊,陈墨雪一脸惊喜的抱着孩子走进忠顺身前,“臻哥哥你看,元宝竟然会喊人了。”

怀中的小元宝似乎倍受鼓舞,拉着陈墨雪的发丝,格格格的笑了起来。“咯咯咯咯,娘。”

忠顺颤抖的伸出手,摸着元宝嫩嫩的脸颊。轻柔的,小心的。这个孩子长的很像自己,竟然丝毫找不到流苏的影子。流苏,流苏,我该怎么办?

“娘,娘。”元宝竟然叫的异常欢乐起来。

陈墨雪欣喜的抱着孩子,忍不住亲了亲小脸,“元宝你看,这是你爹爹,快叫爹。”

兴许是父子天性,这几日里又混的熟悉了。元宝竟然没有丝毫的怯意,伸出两只小胳膊,笑咯咯道:“爹爹。”

忠顺紧张的伸手抱过软绵绵的孩子,看着这孩子纯真的眼神,心里的一腔父子之情便慢慢的流露出来。

似乎极为喜欢美人的怀抱,元宝乐呵呵的自娱自乐,“爹,娘,咯咯咯。”

退至亭外的云母看着为情所困的二人,叹了口气,“王爷,小主人之前从未开口说话,今日这般,想必也是女皇陛下在天之灵。女皇对王爷和小主人都放心不下,想必她也不希望日后王爷孤独终老,小主人没有母亲爱护。墨雪姑娘与女皇模样神似,必定是上天冥冥之中注定,王爷何不顺应天理,以免两人日后生了遗憾。”

再一次听到流苏,忠顺眼中露出痛楚。

墨雪看着忠顺痛苦的神色,心里亦是酸涩,可是到底如何,自己想要的就是和这个人白头偕老,其他的还能在乎什么?

“臻哥哥。”

“也许这一生一世,你也只是一个影子而已。”

“我早就想到这个了。”

忠顺抬头看着眼前神色坚定的女子,半响,终于启唇道:“墨雪,我也是自私之人。今日你承诺了,我终身都不会放手,你可想清楚了。”

“臻哥哥,墨雪终身无悔。”声音坚定。

“好,我亦是承诺你。”

云母含着泪微笑的看着三人,心里默道:“女皇陛下,如今您最爱的两个人都获得幸福了,奴才也会一辈子守着小主人,您在天之灵也该安息了…”

建元八年,忠顺亲王立长子为王世子,名元殊

同年,忠顺亲王迎娶成安侯府的嫡次女为王妃。

建元十年,忠顺王妃陈氏产下长女,取名元熹。

作者有话要说:顶着锅盖躲过…这是我能想的最好的结局了,实在不忍心让忠顺美人单着…

第八十三章

黛玉愣愣的看着窗外,下着细雨,润润的,有些许凉意从窗户里穿了进来。

墨雪自从嫁人后,便极少回京。特别是新添了一个可爱的小郡主,便更加难见上一面了。身边的人都在变。嫁人、生子,似乎都逃脱不了这一条路。

紫燕给黛玉披上了一件披风,“公主,天凉了。”

“嗯。”黛玉慢慢转过身来,两年的时光,已经让这个稚嫩的女子变得明媚。她的身上如今洋溢的是作为长公主的尊荣。

她偏着额头,看着窗外,眼里由着淡淡的愁色。那一年的江南,也是这般的景致。

此时的江南正是烟雨朦胧的时候,虽经历过当年的那场浩劫,却丝毫影响不了文人墨客对这个地方的情有独钟。每到了这个时候大批的文人墨客门都从四面八方涌来,泛舟湖上,对饮吟诗。

位于临湖上的九州楼中,一身墨袍的年轻男子英姿挺立,修长白皙的手中拿着一个白瓷青花的小酒杯。

身后跪着一个侍卫模样的年轻人。

“启禀侯爷,公主已经在行馆中安定好了。”

男子闻言,墨色的眸子闪了闪,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红唇轻轻抿着,带着几分无奈。

“嗯,你去吧。”

“是。”

见男子挥了挥手,年轻侍卫起身退了出去。

安平公主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下江南来,而陈侯亦是每次必定随行其后,此事这般明显,众人也自然知道这陈侯必定是心仪安平长公主了。只不过襄王有梦,却不知神女是否有心了。

烟雨朦胧,来往的船只却越来越多,好一幅才子泛舟烟雨图。但是陈墨阳此时的心境却并没有这般恣意和轻松。

这三年来,黛玉一直都没有从失去秦朗的悲痛中走出来,她虽不再哭泣,不再面露哀伤,但是陈墨阳却知道,她已经关闭了自己的心房,再也不会有任何的人能进驻进去了,哪怕是一点点位置。她在秦朗长眠的留山修了房舍,每次来必定住上月余。

“阿朗,若是你知道她如今的模样,当初是否就不会对她那么残忍了。”

明日又是那一天了。

天上下着朦胧的细雨,整个留山都被笼罩在烟雾当中。

黛玉一早便起来梳妆,亲自准备好了点心,拿着篮子撑着伞,一步步的往半山上的青丘走去。

两年前种的小树也已经长的极高了,将旁边的墓给遮住,挡住了风风雨雨。墓地的四周都很整洁干净,看不到一丝杂草,可见经常有人来打理。

将伞放在一边,蹲在地上,轻轻的将篮子中的糕点拿了出来,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墓前。

黛玉伸手抚了抚耳边的碎发,温柔道:“秦朗,我来看你了。我给你带了点心来了。亲手做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她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面上没有悲伤,只是轻轻咬了咬唇角,“这几天药材都送到城中了,都是我自己打理的。你之前说的没错,这山上果然适合种药材。”

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凉凉的。

身后站着一个墨绿色衣袍的男子,撑着一把油布伞,他眼眸无波的看着那人痴痴的低语。

半响,黛玉站起身子,转过身来,方才看见他。

眼眸只看了一眼,便偏过头来,捡起伞往山下走去。

那人亦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二人一路无语,似乎已经这般相处了千百次。

到了山脚下,黛玉方才站定了身子,转过头去,她眼里带着几分坚定,“陈侯,你不要再如此了。”

陈墨阳心里一紧,抓着伞的手亦是紧紧的握着,骨节分明。

“我只是想送你回去。”

“有暗卫。”

“你会孤独。”便是不说话也行,只要在彼此的视线章便满足了。

黛玉下意识的摸着腰间的荷包,“不会。”

说着便又往前走去。

山间的路在雨天显得有些泥泞,她走的很小心翼翼。身后的陈墨阳亦是提着一颗心,视线随着她的动作而动。

突然,黛玉脚下一滑,“啊——”

腰身被搂住,一股熟悉的味道盈满鼻尖。这两年身边总是会出现这个味道,如何挥也挥不去。

睁开眼睛,两人似乎都回到了最初相见的时候。

黛玉心里微慌,挣扎着从陈墨阳怀里站了起来,只说了句“多谢”便又继续往下走去。

陈墨阳看了看空荡荡的手臂,心里有些失落,随即提起唇角,微微一笑,急忙跟了上去。

黛玉每年都要在这里呆上月余,今年她准备从这里直接去青州看陈墨雪和那刚刚出生的小郡主。

一连几日里,每天都将药材送到城中的行善堂里,然后去陪着秦朗说说话。每次都会很巧的碰到那个人。黛玉知道,这并不是巧合。这两年里,只要自己出宫,那人都会远远的跟着。只是像昨天那样露面,倒是第一次。她知道他的心思,墨雪的信中也曾提到过,可是…关闭了这么长时间的心门,如何能轻易开启。秦朗在自己的心底,永远也走不出来。那种刚刚得到,却又立即失去的感觉,如何能轻易忘记。也许有些人注定了埋在心底,有些人注定要相忘于江湖。

紫燕收拾好了随身的物件,又严肃的嘱咐了一番守着宅子的人。

公主的仪仗马车已经在门外候着了。黛玉看了看这里的一切,又望着墓地的方向好一会儿,方才登上了马车。

此次领队的是肖铭 。

当年倒是被忠顺歪打正着的说中了,这二人当日失踪后,数日相处,又一同潜入王子腾的府里,多番磨难,倒是互相倾慕起来。肖容看出其中的意味,便做主将紫燕许配给了肖铭。只不过紫燕仍然坚持在宫中服侍黛玉。如今这夫妻二人一同随着黛玉身侧,倒是极好。

扬州离青州倒是比京都近多了。中间隔着的几个州县也是很有名的富裕之地。黛玉不想惊动当地的官员,每到一地皆是在行馆里住着,虽然有官员闻讯而来,派了家中的妇人和姑娘前来伺候,不过黛玉每次皆是随意说了几句家常,便让人回去了。后来官员们都知道这位长公主喜欢清静,也便极少打扰,只是每日里照常要来请安便是。

“公主,再过两日就到青州了,要不要让马车行慢点?”紫燕收拾着行装,这几日里黛玉太过奔波,身子疲惫了,在这南郡待了好几日了。今日终于决定动身,却忍不了担心起来。

黛玉看着书,闻言抬起头来,“不必了,这几日歇息的很好。”

“还是侯爷送来的西域补品管用,倒是极好的。公主用了几日便气色好多了。”

说这无意,听者有心。黛玉微微愣神,看着窗外的细雨。天色如此暗淡,她知道那人在附近不远的地方,他说如今虽天下大定,可是免不了有些余孽未除,他希望能将自己安全送到青州便走。

还有几日便到青州了,到时候便都好了。

歇息了几日,公主的銮驾再次启程。南郡的官员们不知道从哪里得的消息,早已开了城门相送,百姓们沿着街道想要瞻仰皇家长公主的尊容。这里虽然是富裕的地方,可是到底离着京都远了,皇家的人是很难看到的,有些人甚至一辈子都没有见过皇族宗室中人,在他们心里,这些人都是很神圣的。

车驾终于出了城,行上了官道。

这日的路程要经过一条山道。虽然这条山道亦是被修的很是宽整的官道,但是行程上面依然要困难些,而且那沿途都没有歇脚的地方,若是慢了,免不了要歇在野外。

山间经过细雨,空气中都弥漫着新泥和青草的香味,还有微微的水雾,从窗户中溜进来。

紫燕笑着道:“公主,这山间的倒是别有一番滋味呢。”

黛玉点头,脸上带着笑意,“怪道这般多的文人墨士喜好隐居山中,想来着田园乡野间最是怡情。”

紫燕笑着伸出头去,往后面看了一眼,只看到长长的队伍后面留下的水雾。“侯爷好似没有跟来了。”

黛玉面上一怔,脸上的笑容僵住。“侯爷公务繁重,哪里如我们一般游山玩水。”

“侯爷倒是极好的人了,奴婢在宫中这么多年,听到那些宫人说他为人和善吗,极易相处。”

“莫要提了。”黛玉掀起帘子看着窗外的山景。

“诺。”紫燕只好收住了嘴。

此次倒是果真被黛玉说中了,陈墨阳果真公务繁杂。他本已经随着黛玉到了南郡,可是刚入城,便收到探子来的密保,当年潜藏的废太子逆党如今在南郡一带,陈墨阳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连夜便出了城去寻着这些人的蛛丝马迹。

一连几日,终于在南郡外的一个镇上发现了这些人的窝点,可惜已经人去楼空。

“侯爷,在屋里发现这张图。”一个黑衣人拿着一张羊皮地图递给了陈墨阳。

陈墨阳接过,只见上面画着一条弯弯曲曲的线条,每到一个城镇,便打上了一个记号,直到南郡外的易林山上,方才打上一个叉。

黑眸一闪,这条线路是…安平长公主出行路线图!

这些人打起了她的主意,陈墨阳眼中带着急切的担忧,“走!”他快速的出了屋子往门外跑去,一跃上了吗,急急忙忙的往南郡城赶去。

城里已经送走了安平长公主,百姓们已经散去,只留下几个看守城门的,和进进出出的行人。

陈墨阳赶着马到了城门口,指着一个守卫道:“安平长公主可还在城中?”

那人见陈墨阳一身贵气,器宇不凡,又见他身后跟着数十个穿着甲衣的官兵,便知不是凡人。忙道:“公主一早便出了城门,这会子只怕已经要过山头了。”

“该死!”陈墨阳懊恼的调转马头,挥着鞭子赶着马又急急忙忙的追了上去。

此时黛玉亦是在惊慌恐惧当中。

队伍行到山里面的时候,从四面八方的林中突然涌出了许多黑衣人,幸而肖铭反应快,挡住了从暗处射过来的箭雨。只是随行的侍卫却损失惨重。

那些人拿着刀剑蜂拥而上,已经有很多侍卫们倒在地上了。肖铭牢牢的守在车子周围,手臂上还插着一支箭。

黛玉和紫燕趴在车里,紫燕死死的用身子护住黛玉,生怕再有箭射进来,想着刚刚若不是凑效马车晃了一下,这箭便真要射中公主了。现在心里又后怕,又惊恐,她知道自己的夫君已经受了伤,外面的黑衣人看着并不好对付,这些侍卫又中了暗算,连暗处的暗卫们也加入了斗争,可是这场与生死的搏斗仍然未曾扭转局面。

“紫燕,你放开我。”黛玉挣扎着推开紫燕,“你不要再为了我以身犯险了。”

紫燕刚要说话,突然,“砰”的一声巨响,车顶已经被削了下去,两人惊吓的大喊出声,“啊——”

一柄刀斧看了过来,紫燕眼疾手快,将黛玉往旁边一推,躲过了刀锋。

从残破的车子缝隙可以看到,外面已经倒下了很多人,有黑衣人,也有很多侍卫宫人的。黛玉再一次被这种血腥的场面震惊。

她不知道这些人为何要对她痛下杀手,但是现在为了保护自己,这些人都死了,她的心越来越绝望。

“哒哒哒”沉重的马蹄声传来,透过逐渐消失的雾气,可以看到数十人骑着马往这边赶来,当先一人穿着玄色的袍子,墨色的发。

陈墨阳带着人一路狂奔,终于赶了过来,他远远的便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还要女子的惊叫声,心一直提的紧紧的。他怨自己为何没有早点查到那些人的行迹,更怨自己为什么要离开她的身边。

地上躺了很多人,他骑着马在地上搜寻着,终于看到了马车中惊魂未定的那人。

所幸,她还平安。

有了陈墨阳的加入,之前胜败的局势渐渐发生了扭转。

黑衣人擅长暗算搏杀,而陈墨阳的人也都是经过训练的精卫,擅长暗杀。

双方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战斗,黑衣人终于被全部斩杀。他们已经知道这些人的来历了,没必要留下活口。

陈墨阳玄色的袍子上已经染了血迹,看到黑衣人已经再无反抗之力后,连忙跑到马车旁,焦急的问道:“公主,你有没有受伤?“

黛玉摇了摇头,看着陈墨阳满身的血迹,“你流血了…“

陈墨阳见状,终于松了口气,见黛玉担心自己,便准备说这血不是自己的,突然,身后传来破空一箭,疾风而来。他没有时间思考,转瞬间便挡了上去。

“刺溜。”箭没入了肩膀中。

“啊——”黛玉惊吓的哭了出来,她连忙爬出车子,去扶着扑在车上的陈墨阳,“陈公子,你怎么了,陈公子…”

肖铭从林子里跑了出来,手上的剑还滴着血,刚刚寻着箭发出来的地方,他迅速跳到里面去,斩杀了两个躲在暗处的杀手。看到陈墨阳身中箭伤,他忙道:“公主,先扶着侯爷去马车里,我们快去城里找大夫。”

“嗯,”黛玉哭着点了点头。

众人连忙将人弄到马车上,扶着受伤的侍卫往城里赶去。

箭的力道很足,深深的没入肩膀里。

黛玉一直守在房外,她眼里一直回放着之前陈墨阳为她挡过来的样子,想着他脸上的痛苦还要那支带着血的箭。

她心里祈祷着:“不要死,求你不要死。”只要他不死,自己便远远的避开他,再也不会有别的心思了。

经过了一个时辰的处理,箭终于从陈墨阳的身体里拔了出来。听到大夫说陈墨阳没事后,黛玉终于全身软了下来,紫燕忙扶着她回房歇息。黛玉摇了摇头,进了陈墨阳的房间,看着床上沉睡着的陈墨阳,眼眶又红了起来。她不敢走近,只是远远的看着,然后慢慢转身出去。

紫燕迎了过来,“公主。”

“不要告诉他我来看过他。”说着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看着黛玉的背影,紫燕心里心酸,公主,您这又是何苦。

陈墨阳醒来后,并没有看到黛玉,心里一阵失落。不过在知道黛玉没有受伤,只是受了惊吓后,方才放下心来。他身体底子好,向来伤好的便快,况且这箭伤虽深,但是没有伤及要害。所以休养两日,倒是能正常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