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执

孙大爷又习惯性地把眉皱起,夏金桂点一下那张纸:“这已经是最低要求了,再退步不成。”孙大爷从夏金桂的话里判断出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本钱,对夏金桂点头:“既如此,就照你说的吧。”

话音刚落,夏金桂就高声喊来人。春梅和小舍儿两人应声而入,夏金桂把方才的话吩咐了,两人都愣了一下,看向孙大爷。

孙大爷没想到夏金桂的行动力如此强,见夏金桂面上还是那样严肃,孙大爷对春梅点头:“就照你奶奶说的做。”

春梅和小舍儿这才应是,孙大爷又想了想:“从此之后,你奶奶说要做什么,就由着她,不用再来回我。”

两人再次齐声应是,也就退了出去。孙大爷抬头看向夏金桂,却没看到面上有喜色,而是一脸郁闷。

孙大爷不由推夏金桂一下:“这会儿顺了你的心,你怎么还这样?”

“我是在想,我所要做的任何事,毕竟还要经过你的允许,而不是从我心里来的。”夏金桂的话让孙大爷笑了:“你又想多了,毕竟这地方和你们那地方不一样。若我不允许,他们时时来回我,岂不让你更难受。”

说的也是,夏金桂重新打起精神:“你说的对,既然如此,我们就来瞧下面吧。”说着夏金桂把这条条框框都给孙大爷一一解释。孙大爷听了几条就笑着道:“这也不用,你是我妻子,我怎会等闲视之?”

“你方才还说我,这会儿你自己也这样。我不是和你说过,我要的,是你真正的尊重,而不是说因为是你的妻子而被尊重。我,想被当做一个人一样,不因我的身份,不因别的,只因为我是一个人。”夏金桂加重了语气再次强调,孙大爷看向夏金桂,在心中仔细品着她的话,接着孙大爷笑了:“你说的对,这一回是我错了,你瞧着,可要怎么罚我?”

这一回孙大爷的话是很正经的,这让夏金桂很高兴,因为这意味着孙大爷真的把自己的话给听进去了,而不是把这些当做讨好自己的话。因此夏金桂笑了:“初次犯错,我也没有这么不近人情,就不罚你了。现在,让我们再重新认识一下。我姓夏,请问贵姓。”

说着夏金桂伸出了手,这种礼仪孙大爷只在洋人那里见过,见夏金桂对自己伸出了手,愣了下才轻轻地把手和夏金桂的握了一下:“免贵姓孙,还请夏小姐以后,多多包涵。”

“彼此彼此!”夏金桂把手抽回,看向孙大爷的眼闪闪发光,就是这样的眼睛,好像有种别的魔力,能让人沉醉在这样的眼睛里,孙大爷收起心中一闪而过的旖旎念头:“那么,夏小姐,我们可以一起吃晚饭吗?”

怎么就到了用晚饭的时候?夏金桂往外看去,的确天色已经慢慢黑下来:“当然可以。”说着夏金桂就对外面喊来人,让他们传晚饭来。

晚饭传来,孙大爷和夏金桂还是像昨晚一样各自用完晚饭,收拾下去也就歇息。歇息时候孙大爷看着那张床,迟疑了下才对夏金桂道:“我觉得,我们还是分床睡吧。”

“难道你担心我会怎么样你?”夏金桂已经躺下,听到孙大爷这话就问出这么一句,孙大爷没想到夏金桂比自己可直接多了,轻咳一声才道:“并非如此,我只是害怕唐突佳人。”

“心中没有邪念,就算同床而卧又有什么?”夏金桂的话让孙大爷笑了:“既然如此,那就还是各睡一边?”夏金桂点头,孙大爷还拿过一条被子,放在两人之间,然后吹了蜡烛,放下帘子躺在外面。

今夜的月光还是很亮,孙大爷能看见月光从窗缝透进屋内,身边躺着的人是自己喜欢的,能听到她的呼吸,闻到她身上的味道。甚至于,只要伸手过去,就能碰到她的手臂。孙大爷虽然让自己不要起什么别的念头,可一个壮年男子,怎么会没有点别的念头。

“你这些规矩,可曾和那个人说过?”既然睡不着,那就聊聊天。孙大爷的话让夏金桂疑惑了下才笑了:“这些不是规矩,而是很基本的教养。”

“这么说来?我在你眼中是没教养的人了?”孙大爷转头去看夏金桂,夏金桂也正好看向孙大爷,两人的眼碰在一起,夏金桂又笑了:“也不能这么说,你从小受着的就是男人是顶天立地的,女人是弱小的,只能依附于男人的教育。自然不明白这些男人女人都是人的教育了。”

“那你们那边,都是这样的?”孙大爷觉得这样望着夏金桂的眼,似乎不能再平静下来,索性还是多问些问题这样才能平抑体内的热度。

“当然不是,也有很低级的人,然后觉得有根丁丁就…”夏金桂生生把后面的话给咽下去:“不过这些人,平常我也见不到他们。他们说什么,都和我没有关系。而我身边的人,从表面上看,也都是对女人是尊重的,而不是轻视,认为女人不如男人。不过,总有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时候。”

夏金桂最后这句话的叹息让孙大爷的眉微微皱起:“谁曾对你不好?”

“只是我的猜测,没有别的。”夏金桂的语气就是不愿意继续把这个话题说下去,孙大爷也很识趣地不再问,见夏金桂把被子盖到头顶,孙大爷冲着被子说了一句:“那我也不多说了,好好睡吧。”

“晚安!”夏金桂的话经过被子的遮掩,听起来像带着哭腔。难道她又哭了?自己不该问这些,孙大爷想掀开被子问问夏金桂,还是没有掀开,自己重新躺好。睡吧,这才刚开始,以后日子只怕还长。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中还过了一个年,孙家在这京城也是住了三代的人,亲朋也有一些,过年时候请年酒,唱戏请客这些事也不少。夏金桂既然要做好主母,当然也把这些事办的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孙大姑奶奶回来了几次,见夏金桂什么事儿都挑不出毛病来,自然十分欢喜,又和夏金桂商量了如何去苏家提亲的事儿。夏金桂也满口答应了,孙大姑奶奶自然还要把孙三爷叫来,叮嘱了一番说这回又要娶媳妇了,可要好好读书,好好争气。

孙三爷在那垂手而立,孙大姑奶奶说什么,他就应着。倒让一旁的夏金桂瞧的好笑,果真这什么时候的学生都是这个样子。孙大姑奶奶训完了弟弟,这才对一边的夏金桂道:“弟妹啊,这个家已经托付给你了。堂上老人不在,这以后有个什么,你可要替堂上老人瞧着三弟和三弟妹。”

说完了长姐如母,这会儿就来要自己长嫂如母了?夏金桂真心不想接这个担子,可也晓得这在古代是再常见不过的事。因此夏金桂只得老老实实站起身应是。孙大姑奶奶还想再说几句,孙大爷就从外面进来,他已经走上前对孙大姑奶奶笑着道:“大姐心疼三弟,这也是常见的事,不过等三弟成亲之后,就不再是孩子了,也要生男长女,我的意思是…”

“你这会儿就想着要分家?”孙大姑奶奶已经打断弟弟的话,一脸惊诧地瞧着孙大爷。孙大爷没想到孙大姑奶奶会直接说出这事,急忙就道:“并不是我要分家,只是三弟也该学着些人情冷暖的事儿了。”

“这还不就是要分家?”孙大姑奶奶说话时候有些怀疑地看向夏金桂,夏金桂一看这个眼神就知道,孙大姑奶奶怀疑是自己在背后使坏,可是这事夏金桂真的没有和孙大爷提过。因此夏金桂坐的笔直,眼睛都不敢飘一下,免得被孙大姑奶奶抓住把柄,又要教训几句。

孙大姑奶奶的眼在夏金桂和孙大爷身上仔细来回瞧了几次,瞧着似乎这不是夏金桂的主意,可是要说是孙大爷自己的主意,孙大姑奶奶也有些不大相信,因此孙大姑奶奶对夏金桂笑着问:“这事,虽说该是阿弟做主,可是呢,都晓得田氏兄弟三兄弟同住家业兴旺。我晓得弟妹你是个有见识的人,就算要分家,也要等到三弟能支撑门户。”

“大姐,这件事您先听我说,并不是要分家,而是要让三弟晓得些人情冷暖,交际应酬的事,而不是只知道读书。”孙大爷的话并没让孙大姑奶奶满意:“一家子只有一个家主,哪有你这个做哥哥的还在,就让阿弟出去应酬的事,再说了…”

孙大姑奶奶这老母鸡护小鸡的姿态让孙大爷有些头痛,他对孙三爷道:“你是晓得我的性子的,并不是要把你分出去,三弟,不如我们出去外面说说。”

“有什么话不能在这说?”孙大姑奶奶也动了真气,眼已经定定地望着夏金桂:“弟妹,这件事,你可不能答应。”

、主意

这锅怎么又推到自己身上了?夏金桂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孙大爷已经开口了:“大姐,这事和她没有关系。只是我的想法,况且你弟妹也从没撺掇过我,我只觉得,阿弟也是要成家的人了,人情冷暖,交际应酬,不是光靠读书就能知道的,这是其一,其二呢,若有一天…”

“什么若有一天?”孙大姑奶奶直觉觉得孙大爷要说的话,一定是自己不愿意听的,几乎是尖利着打断孙大爷的话。但这并没阻止孙大爷继续说下去:“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三弟也能把孙家撑起来。”

这是孙大姑奶奶最不愿意听到的话,她站起身看着孙大爷,尖叫出声:“不许,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弟妹,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夏金桂只觉得自己有些想到孙大爷的主意,可是这件事,怎么都无法和孙大姑奶奶解释,她站起身,扶一下孙大姑奶奶,刚要说话孙大爷的声音再次响起:“姐姐,这事是我的主意。”

“不许,你不许给我有些别的念头,你要好好地,撑起孙家。”孙大姑奶奶再次打断孙大爷的话,伸手拉住夏金桂的衣衫,语气已经带上了祈求:“弟妹,你要替我劝着他一些,你不晓得他,他脑子中有些念头,是不敢说的。”

念头?什么样的念头?夏金桂瞧向孙大爷,觉得自己其实一直没有了解孙大爷。

“我,大姐,您也不用为我着急,我愿意的。”被忽视了很久的孙三爷弱弱开口,孙大姑奶奶打断弟弟的话:“难道你也要跟着你大哥胡闹?”

“我不是胡闹。”孙三爷组织一下话语才道:“大姐,我也不小了,要在别人家中,早该顶门立户了,只是因为这家中有大哥,才让我一直逍遥自在地过。”孙三爷的话让孙大姑奶奶放缓了语气:“别人求逍遥也求不到呢,你能逍遥得过,还不好?”

“可是我晓得,人不能一辈子如此逍遥。”孙三爷说完挺一下胸,努力站的更直些:“大姐,我也是男子啊!”

孙大姑奶奶张了张唇,突然甩手:“罢了,我也不和你说了,你们一个个的,翅膀硬了就不肯听我的,我先走了。”说着孙大姑奶奶转身跑出,边走还边擦眼泪,孙大爷吩咐刘婆子跟出去,这才对夏金桂道:“你先回房吧,我和三弟去书房谈谈。”

夏金桂现在满肚子的疑惑都说不出来,也只得转回房内。孙大爷带着孙三爷走了,孙大姑奶奶见只有刘婆子追出来,那眉皱紧一些:“我有句话问你,你大奶奶过门以来,和大爷过的怎样?”

“新婚夫妻,开头还吵了几句,这段日子过的别提多好了,如胶似漆的,大爷还常常和大奶奶关在屋里,两人说着些什么,也不许我们下人进去服侍。姑奶奶您也是过来人,难道还不明白吗?”刘婆子满面是笑的说着,孙大姑奶奶的眉却越皱越紧,关在房里,说着什么,不许下人进去,怎么越听越像密谋?

孙大姑奶奶深吸一口气才对刘婆子道:“你大爷的脾气,你是晓得的,那年还异想天开要去海上跑跑,若非家里出了事,他收了心,只怕就悄悄地跑走了,这一回只怕…”

“那事都过去十来年了,那时候大爷还年轻又没娶媳妇,这会儿可不一样,等到大奶奶生了小少爷,大爷怎么还会想着这些事?”刘婆子的话并没让孙大姑奶奶松开眉头:“横竖这事你放在心上,况且你大奶奶…”

只怕也不是个安于室的人,孙大姑奶奶想起那个美人说的话,又叹一口气,叮嘱刘婆子几句也就回吴家去。刘婆子转回书房,见书房的门还紧紧关着,孙大爷兄弟还在里面说话,刘婆子告诉小厮,让他们进去回孙大爷,就说孙大姑奶奶已经安抚住了。

小厮进去和孙大爷说了,孙大爷点头,小厮也就出去。孙三爷这才问孙大爷:“哥哥,您真的有这样念头吗?”

“我趁着孙家,已经十来年了,原本觉着,这样就好,可是没想到,会遇到…”遇到那么一个与众不同的女人,原来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有这样的想法,孙大爷唇边露出浅浅笑容。

“可是大哥,我怕…”孙三爷的话也很诚实,孙大爷拍一下弟弟的肩:“可你终会长大的,你那未来的媳妇,听大姐说,是非常出色的。你的性子和我不一样,更能守成。这家里的人手都是我精挑细选的,还有店铺的掌柜,田庄的管事,都是如此。你只要好好待他们,就不会出事。只是人总要想清楚了再做主张。”孙三爷听着哥哥教诲,频频点头。

孙大爷又和弟弟说了许多话,索性把晚饭开在书房,兄弟两一起用过晚饭这才分开。

孙大爷回到屋内时候,夏金桂已经卸妆坐在桌边,孙大爷刚要说话,夏金桂已经拍下桌子冷笑:“好啊,你自己说的是什么样的话,这会儿倒不声不响,就自己定下了,果真是大男子,别人问都不能问一声。”

“我这主意,压的已经久了,况且先和大姐说了,然后才好…”孙大爷的解释还是没有被夏金桂听进去,她又拍下桌子:“你自己答应我的,不瞒着我。然后又偷偷做了主张,你要我怎么说你?”

“我想要离开这里,想要展翅飞翔。你相信吗?”孙大爷的话让夏金桂瞪大眼睛,孙大爷坐在夏金桂面前:“你也知道,家父生前,特别喜欢二弟,也器重二弟。因此对我就多有放任。我的性情,总要更活跳些。那时家父刚接触洋货生意,我常到店里去,就和那些卖货的商人说了很多话。知道有巨大的船,可以从遥远的,想不到的远方驶到这边来,海上会遇到许多风浪,十分危险,但船上的货物,来到这边,利息之高难以想象。反过来也如此。因此纵然有许多人葬身在这条路上,还是有人前仆后继地在这边做生意。”

这点倒是夏金桂之前忽视的,但再仔细想想,如果不是之前就接触过一些,孙大爷怎么会转变的这么快?孙大爷唇边笑容更深了,眼中也有了向往:“我想要去远方,去实现我的梦想,而不是在这里,继承一份家业,足迹连出京都很少。我悄悄托了人,打算和他们一起离京时候,家父发现了我的打算,他狠狠地打了我一顿,伤好之后对方已经离开。家父也给我迅速完了婚,其实那时我的心还没有死,只是后来家里接二连三出事,那时大姐已经出阁,三弟还小,二妹也没出阁,这个家,只能靠我撑,也只有我能撑下来。”

原来他之前,也曾是有过梦想的少年。夏金桂轻叹一声,孙大爷回神过来对夏金桂微笑:“她是一个好人,温柔顺从,原本我以为,我再娶妻,也该是娶和她一样的,可后来见到了你,我一边嫌弃你,一边被你吸引。再后来,就再也无法自拔。”

她?夏金桂反应过来,原来说的是孙大爷的前妻。只是,这是在说情话吗?孙大爷已经握住夏金桂的手:“原本我以为一生就这样过去了,少年轻狂就埋在心里,可是金桂,上天让我遇到了你,让我听到了你的话。金桂,让我们一起离开,去追寻我的梦,也去追寻你的梦。要知道,在这里,重重的规矩会压着你,让你永远只能依附于我,即便我答应过你,但我无法为你,对抗整个规矩。”

重重规矩压着的,也有孙大爷啊!他必须担起这个家,必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放飞自我这样的事儿,还真是不被允许的。夏金桂唇边露出浅浅笑容,对孙大爷点头。孙大爷露出舒心笑容,把夏金桂拥入怀中。

这个怀抱真的很温暖啊,暖的让人想要忘记一切,夏金桂靠在孙大爷怀中模模糊糊地想,甚至感到孙大爷的体温在升高,然而夏金桂并没推开孙大爷。孙大爷的呼吸开始变的有些急促,怀中是自己喜欢的女子,这样温顺地依靠在自己怀里。孙大爷自问就算是正人君子,此刻也受不了。

孙大爷吸气呼气,用了莫大的定力才把夏金桂推开,开口时候并没发现自己声音嘶哑:“夜了,睡觉吧。”夏金桂瞧出孙大爷这会儿的狼狈,于是勾唇一笑:“睡了?还是就睡了?”孙大爷的脸顿时红到耳根,对夏金桂道:“你们那里的女子,都是这样?”

“我们是夫妻啊!”夏金桂并不会被孙大爷这话吓到。是啊,是夫妻啊!孙大爷伸手抚上夏金桂的肩,对夏金桂道:“可是,你不愿意,我感觉的出来的。”

、交往

夏金桂听出孙大爷话里的挫败,脸上笑容带上几分俏皮,难得会在夏金桂脸上看到这样娇俏的神情,孙大爷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快要看呆了。夏金桂见孙大爷呆呆地站在那,又是一笑飞快地在他唇边亲了一下:“既然如此,那我们先试着交往吧!”

“交往?”孙大爷又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夏金桂微笑解释:“就是两个人想要结婚了,那就要接触,看看对方合不合适。嗯,不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

“那要是成亲之后,不喜欢又怎么办?”孙大爷的话让夏金桂浅笑:“不喜欢就离婚了,你这个地方的人都能再嫁,更何况我们那个地方呢。”

“可是,这种事,总是对女子…”孙大爷又要开始嘀咕,夏金桂微笑:“所以你不明白我们,睡吧,这会儿都快三更了。”说着夏金桂打了个哈欠躺在床上,闭上眼就沉沉睡去。孙大爷还想再问问夏金桂,见她已经睡着,孙大爷把被子给她盖好,放开手的时候指尖触到夏金桂的下巴,那滑腻的感觉让孙大爷有瞬间的失神,接着孙大爷笑了,交往,这个词很好,那就让自己和她交往吧。

夏金桂还担了好几天的心,担心孙大姑奶奶再次上门来责问孙大爷,并让自己去说服孙大爷。然而这样的担心并没发生,倒是刘婆子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说孙大爷第二天一早就往吴家去过,并且还让人不要告诉夏金桂。

这个人的大男子主义,也许一辈子都改不了了。夏金桂在心中嘀咕一句,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用了一辈子这个形容词。

和苏家的亲事已经定下,媒婆往两边跑了几趟,交换庚帖,商量婚期。照了孙大爷的主意,这婚期自然是越快越好,给苏家送去了几个日子,苏家那边选了个不早不晚的,八月二十一。这个日子虽然比孙大爷计划的要晚了几个月,不过总好过选到明年再过门,于是婚期定下,夏金桂这边也就帮着准备婚礼。

夏金桂在准备孙三爷的婚事,孙大爷这段时间也把自己弟弟带出带进,遇到什么事都细细地指点。渐渐地这风声就传到夏三爷那边去了,夏三爷只当做是件普通的事回去和夏太太说了。夏太太听的孙三爷要成亲,这倒是寻常事,不过孙大爷又把弟弟带在身边亲自教导,这就有些不大寻常了。

原本夏太太想等在家中,等夏金桂回来时候,再和她细细地说说,最要紧的是事儿是什么事儿,不过夏金桂也没回娘家,于是夏太太就坐了个车来孙家看女儿了。夏太太来的时候,夏金桂正在和刘婆子说着,还要再挑些料子,这四季衣衫,苏家那边要送过来,孙家这边也要备齐,这才叫有来有往。

听说夏太太来了,夏金桂不由皱一下眉:“你可听说这些日子,我们家那边发生什么事儿了?怎么我娘跑来了。”

“前儿奶奶还让我们去送东西呢,瞧着舅爷舅奶奶对亲家太太那可是说不出的好,要不就是舅奶奶要临产了,亲家太太想着把您请回去坐镇?”刘婆子在那猜测着,夏金桂倒笑了:“这有什么要我回去坐镇的,这要坐,也得是我娘在那。”

说话间,丫鬟们早把夏太太请进屋里,夏金桂忙停下说话站起身相迎:“娘怎么来了?这几个月,我这边忙,就没回家瞧瞧娘,娘这向身上可好?”夏金桂嘴里说着,亲自扶了夏太太坐下,又端了茶过来给夏太太。

夏太太仔细看了看这屋里,见屋内冬天的摆设都已去掉,剩下的都是夏天清凉的摆设,又看看女儿,夏金桂穿了鹅黄色的纱衣,外面搭了杏色的外衫,瞧着比在家时候还要精神三分。也就笑着说:“我在家长日坐着无聊,你弟妹那里又要生了,稳婆什么的都陪着她,我就想来瞧瞧你。”

“这个时候,娘该在家陪着弟妹才是。”夏金桂说着拿过扇子给夏太太扇着,又笑着道:“这么大热的天,娘过来要热着中暑了,就是我的不是了。”

“我这心里惦记着你,过来瞧瞧你倒比在家里好。”说过几句闲话,夏太太就对夏金桂示意,要她把人都遣出去,好和她说话。夏金桂也就依了,等到下人全都出了屋子,夏太太才压低声音说:“我来,不为别的,就听说姑爷这些日子,带着你们家的三爷进进出出的,瞧着,想把这产业托付给三爷的事儿呢。”

“哦,这事,是大爷做主。”夏金桂早知道孙大爷的打算,因此直接推到孙大爷身上,夏太太见夏金桂一脸不在意的样子,对着夏金桂叹气:“虽说亲兄弟明算账也是句俗语,可是这边亲家过世了,这孙家,都是姑爷撑着,就算要析产,也是姑爷要多分些,这才叫公平公道。”

古人真是习惯没有边界,只要是熟人,都好意思说上几句,更何况这自问为长辈的?夏金桂忍了忍才对夏太太道:“娘,这件事,都说过大爷会做主,大爷就算把这些家业全都分给三爷,我一个做媳妇的人难道还好出头争不成?”

这话夏太太极其不爱听:“你还是这样心性,难道不晓得没了银子,在这世上,什么都不是?金桂啊,我不是要你去争,只是天上总有个天理在,你好好地和姑爷说说。毕竟这事,我和姑爷不好开口的。”

真是躲得了那边躲不了这边,夏金桂思索一下才对夏太太开口:“娘,有句话呢,我晓得我不该说,不过我都这么大了,也已经出阁两次了,世上事情怎样,我还是晓得一些道理的。娘疼我,想着要我过的好好的,我自然感激娘。只是娘当初答应了孙家这边的婚事,也就是看中了你姑爷,我嫁了他,也就是他的人了,他们兄弟情深,难道我还能拦着不成?横竖现在家业复原了,娘依旧是个好好的富家太太,别说原先,就算是比起薛太太当日,也相差不远。这会儿弟妹又要给娘生孙子,娘以后享福日子正长。娘以后不用在牵挂着我。”

夏太太的嘴巴张了张,接着叹气:“我也晓得这番话是正理,可是你是我女儿,我怎会不牵挂着你呢?”

夏金桂正为自己顺口说出了几句很腐朽的话在唾弃自己,这会儿听到夏太太这样说,忙又挽住她胳膊撒娇地道:“娘从来都是疼我的,既然如此,就信女儿一回。横竖女儿是不会让自己的日子过的差的。”

夏太太眨眨眼,似乎也是这么一个道理,过了半天才叹气:“好,我晓得你有主意,那就这样罢,只是…”

“娘,您自个的姑爷不信,难道自个的女儿也不信?”夏金桂索性冒着浑身鸡皮疙瘩先撒下娇,果真这几句话把夏太太给说服了:“罢了,既然如此,就由着你们吧。”夏金桂见说服好了夏太太,高声唤人:“来人,去告诉厨房,整备一桌好菜来,我陪娘喝几杯。”

夏太太见女儿说一句话,自有人咄咄去办,不由点头:“好了,你让我信你,我就信你。”夏金桂又是一笑,陪着夏太太说了几句闲话,不一刻酒菜上来,夏金桂陪着夏太太喝了几杯酒,用过晚饭,夏太太也就趁着太阳落山后的凉爽离开了。

等夏太太走了,夏金桂才长舒一口气,觉得浑身疲乏不一,这日子,希望快些结束,想着孙大爷和自己描述的,海上的生涯如何如何,夏金桂不由露出微笑,真是有想立即去冒险的冲动啊。

孙大爷已经走回屋里,见夏金桂这样就笑着道:“女人嫁了人,就是我的人,啧啧,没想到会在你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谁不会说几句?”夏金桂转动一下脖子,对孙大爷道:“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抛开这里的一切?”

“快了,等三弟成了亲,三弟妹再能接过家里的事儿,我们就正式走,这一回要悄悄地走,等到了天津登上船,再给大姐去信。”孙大爷的话让夏金桂抬眼看他一眼:“说的就像私奔一样。”

“私奔?”孙大爷低头看着夏金桂,声音开始渐渐低了:“我这抛家舍业的和你私奔,你要如何补偿我?”

古人学坏起来真不比现代人慢,夏金桂的脸渐渐热起来,接着咬住下唇,迅速放开对孙大爷微笑:“那等到我们私奔成功那天再说。”孙大爷缩回手,对夏金桂点头:“既然如此,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夏金桂已经飞快接话,两人相视一眼,都大笑出声。眼中,都有对未来那种完全不确定的生活的向往。舒适的生活或许很好,但总是缺了点什么。

、结局

时间过的飞快,很快就到了孙三爷娶妻的日子。那一天孙家张灯结彩,上下穿着一新,鼓乐喧天地把新娘子娶进门来。孙大姑奶奶也带了儿女回娘家,见夏金桂招待起客人来面带笑容,孙大爷也一脸平静,又问过孙三爷,晓得这些时日都过的很好。孙大姑奶奶也就觉得,是不是自己想的太多了。

好容易等到夏金桂歇了歇,孙大姑奶奶就来找夏金桂说话,拉着她的手轻声道:“上回的事,你…”

“大姐姐也太拘泥了,上回的事我并没放在心上,再说了,您也是为了三叔好。”夏金桂快言快语地答。孙大姑奶奶不由点头:“果真你和别人不一样,既然如此,倒是我多心了,以后这边的事,我也可以不用惦记了。”

夏金桂笑着应了,又和孙大姑奶奶说了几句闲话。孙三爷婚礼一过,夏金桂也就把苏氏找来,把孙家的大大小小的账本都搬出来。苏氏原本以为夏金桂找她是说闲话来的,谁知夏金桂倒搬出许多账本,苏氏吓了一跳对夏金桂道:“嫂嫂这是做什么?”

“虽说亲兄弟同气连枝,该一起过日子才对。但我和你大伯都想着,这同居共炊,外人瞧朱是好,可等到日子长了,谁要有点事情,总还淘气。因此我和你大伯早早商量了,等你过了门,就把这家都托付给你们。”夏金桂的话让苏氏更摸不着头脑:“大嫂这话我听不懂呢,要说分家,也是平常事,只是怎么倒要把这家都托付给我?”

夏金桂当然不会说出实情,只把账本打开:“你们年轻,以后生男长女,总还有的事做。身边不多留些银子要怎么做?”苏氏更疑惑了,还要再说,夏金桂已经把账指给她看:“这都是些零用账目,你都瞧瞧,还有这些账,等过几天,我再慢慢交给你。”

“嫂嫂,这,也没有过门就当家的。”苏氏更是乱了手脚,夏金桂把账本放在她怀里,叫来刘婆子,照样吩咐了一番,就说自己乏,要歇息了。苏氏只得疑惑不解地下去。夏金桂闭上眼,仿佛看到海上的风吹着头发,快了,就快了,就能脱离这里,就能真正的自由自在了。

“你做了什么好梦?在这笑呢?”孙大爷的声音突然响起,夏金桂坐起身:“不是说…”

“丫头们见你久不出来也不唤人,害怕出了什么事,见我回来了,就请我进来瞧瞧。”孙大爷坐在床边解释,接着又笑了:“瞧瞧,你的法度严,丫头们都只敢听你的了。”

原来是这样,夏金桂不好意思地笑笑,重新躺下,眼里全是憧憬:“我就在想着以后,和你在海上,那真是…”

孙大爷也笑了,笑容只达眼底,低头望着夏金桂:“那还梦见什么?”

夏金桂不由伸手摸向他的脸:“你说呢?”这动作实在太过暧昧,这举动像是邀请,孙大爷的唇不由印在夏金桂手上:“我不知道。”说着孙大爷就要站起身,夏金桂抿唇一笑,伸手拉住他的衣衫:“为什么要走?”

不走,就要着火了,孙大爷回头,夏金桂眼里的微笑没有变,是不是自己没有猜错?孙大爷的声音变的有些低沉:“再不走,就要着火了。”夏金桂又笑了,那笑容里多了点别的味道。既然如此,着火就着火吧。孙大爷低头,吻上夏金桂的唇。

屋内的火要过了很久之后才熄灭,夏金桂躺在那里,慵懒地玩着孙大爷的头发,唇边笑容甜美。

“你在想什么?”孙大爷用手臂撑起自己看向夏金桂,夏金桂甜甜一笑:“我在想,你说过,把你改变了,就可以回去,是不是真的。”

“可我,不想让你回去。”孙大爷握住夏金桂的手,语气迫切,夏金桂又笑了:“总算说出你的真心话了。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喜欢你爱笑,喜欢你和别人不一样,喜欢你就算…”孙大爷又继续往下数,夏金桂噗嗤一声笑出来:“原来我不是那么讨人厌啊!”

“当然不是。”孙大爷又笑了:“你很好,金桂,真的,非常非常好,难道有人不喜欢你吗?”

夏金桂勾唇一笑:“是啊,我曾经以为,只有金钱才能让男人喜欢我,不过我也不在乎,因为不管是图人还是图钱,总归要让人图一样。但后来我发现,其实我还是…”那个电话,那个陌生声音打来的电话。夏小姐,想知道你丈夫,在外面做了什么吗?那时候夏月娥怒气冲冲,只想去把人都给打死,只想让他们万劫不复。

可是现在,夏金桂觉得,在这里经历了这么多,会觉得,事情该往另一个方向去想。是,他的确背叛了自己,可他当初难道不是自己用钱买回来的?贪恋那么一点温暖,就可以让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那么被背叛,也就是必然的。

夏金桂自嘲一笑,对孙大爷道:“你瞧,我过于看重金钱的力量,认为它无坚不摧,它就会给我一个教训。金钱,的确可以给我买来许多东西,但前提是,不能摧毁别人的生活。”孙大爷没有听懂夏金桂的话,但还是把夏金桂拥紧。

夏金桂扶在孙大爷怀里轻声道:“如果能回去,那我会放他离开,不是为了他们的真爱,而是因为我知道我错了。”

“就算你错了,我也一样喜欢你。”孙大爷的情话说的很动听,夏金桂又笑了,靠在孙大爷怀中闭上眼。爱上一个人,那个人恰好也爱着自己,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耳边是监护仪跳动的声音,夏月娥的眉头皱起,不耐地想把身上的那些管子给甩开,一双手握住了夏月娥的手:“月娥,你别动。”

这是他的声音,自己的丈夫,难道真的回来了?可是这会儿,夏月娥并不愿意回来,她努力睁开眼,映入眼帘地是那张漂亮的脸,还有他脸上写满的焦急。果真回来了,可是…夏月娥觉得自己的心沉甸甸的,为什么要在彼此表白之后,为什么要在自己明白自己到底错在什么地方之后?

有钱当然不是错,毕竟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但因为有钱,要人把节操奉上,奉上后又百般羞辱他。夏月娥看着面前的男人,努力露出笑:“对不起。”

这没头没尾的三个字是什么意思?男人的眼眨了眨,见夏金桂的神色越来越难看,急忙按铃唤护士。听说昏迷了数天的夏金桂醒来,主治医生立即赶来,并且把男人赶出去,随即就做起检查来。

男人等在外面,见医生走出急忙问:“她怎么样?”

“夏总体征正常,这两天还需要进些流食,等再过两天,再检查一遍,如果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了。”医生的话让男人松了一口气,掏出电话想打给人报信,可是想起病房里的夏月娥,还有…男人的眉就皱紧。

医生以为他还担心夏月娥,拍拍他的肩:“进去吧,很快就会没事了。”

男人走进病房,夏月娥身上的管子已经被取下,正被护士扶着坐起来,看见男人走进病房,夏月娥对护士道:“麻烦你出去。”

男人努力露出笑容:“月娥,你…”

“易地而处的话,我想,我会恨你的。”夏月娥这话有些莫名其妙,男人的脸上露出惊讶:“月娥,我,我…。你要惩罚,就惩罚我好了。我不该那么做。”

“易地而处的话,我想,我会恨不得你死掉。我昏迷的这段时间,你想过这事吗?毕竟我一死,你得到的财产也很可观。”夏月娥的遗嘱上留给男人的部分只占她所有财产的很小一部分,但这已经足够普通人丰衣足食三辈子了。

“月娥,我只和你说,当初我答应和你结婚时候,我就已经明白,这选择,是我自己做的,要怪,只能怪我自己,况且你开出的条件足够诱惑。我的确和小蕊…但不管你信不信,我们是发乎情止乎礼的,只有那晚。月娥,我不是来恳求你原谅的,我只想和你说,你对我,要杀要剐随便,但是,请不要伤害小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