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依北回头对队友说:“千万别走散,走散了就会有危险了!”

说完他跨步下车,一瞬间砰砰砰一通扫射,打在车上噼里啪啦一阵心惊肉跳的响声。

“我操!”他低声骂了句迅速缩回车里。

这样的荒山上有些地方的杂草半人高,人如果趴在后面根本发现不了,纪依北按照刚才听到的枪声大概判断了埋伏的位置。

紧接着他目光环视一圈,当机立断:“直接从这条路开车进山!”

油门轰轰作响,轮胎在泥泞中翻转刨出一抔土,直接开上山坡上!

“就是梁清,架枪!”

大家配合默契,车辆左右各三人,除了驾驶座以外,另外五人枪口伸出窗边缝隙,屏息凝神,朝着草丛里一顿扫射。

瞬间另一辆车从后方隐蔽处直接冲出,一个飘逸用车屁股挡住了纪依北射向梁清的子弹。

一双手从车门伸出来,一把把梁清拽进车里。

纪依北重新上了弹夹,对准车轮连打了六枪,他枪法好,枪枪打中,奈何那辆车也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可以防弹。

看来今天的行动泄露了。

其他四人神色严峻,旷渺的山间响起几声枪声,远处掩没在草丛后的埋伏被全部解决,黑红的鲜血晕染上草堆,甚是扎眼。

“一号位射击完毕!”

“二号位射击完毕!”

“三号位射击完毕!”

“四号位射击完毕!”

纪依北沉声,冷静的:“追!”

一声令下,车辆加速,冲撞开拦腰的荆棘爬下山坡。

纪依北上半身伸出窗户,一推一拉上膛,“砰”一声打碎了那辆车的后视镜。

那大概是那辆改装车唯一一个怕子弹的地方,舒克几乎也是同时一枪打碎另一边的后视镜。

那辆车迅速钻出两个不怕死的脑袋,直接分别对准纪依北和舒克。

“往右!”

车身猛然向右急转。

纪依北命令,同时扣下扳机,一枪正中红心,而那人临死前发出的最后一根子弹擦过纪依北的臂膀,在他的衣服上留下一道烧焦的灰黑。

舒克也在同时干掉一人,那颗原本对准他的子弹打在特别处理的挡风玻璃上。

两辆车横冲直撞开出墓园到了一条未经修缮的小路上,坑坑洼洼,车身剧烈摇晃,想要再精准开枪是不可能的了。

“等会儿!老大!那个方向是628纵火案的废弃化工厂!”余晓瑶边喊边扑过去猛打方向盘。

纪依北一怔:“掉头!快!”

与此同时,突然从转角处冲出几辆卡车,兵分两路准备夹击他们的车!

“加速!打车胎!”

几人拉下车窗,情况紧急根本来不及瞄准只是凭着感觉一通扫射,车辆不断加速超前,身后的几辆卡车轮胎中弹熄火发出在地面摩擦的急促响声。

然而一辆接着一辆,他们这是要打车轮战!

很快卡车就靠近他们的车,准备左右夹击。

“头儿,左右岔道全部被秘密封锁,应该有梁清的人把守!”

纪依北淌下汗。

“啊……”余晓瑶手臂中弹。

“都回来!关上窗,阿明直接开到前面的断头路!”

余晓瑶咬牙,直接从衣服上撕了一条布带紧紧缠住自己的胳膊打了个死结。

前面的断头路上只有一处栏杆围住,冲破过去就会掉进海里。

连续不断的枪声震天响,仪表盘指针指向180,发动机震动滚烫几乎就要爆裂,眼前的断头路一分一秒靠近。

“轰隆”一声,围栏被拦腰截断,车飞出地面,因为高速悬空在半空中一瞬,底下轮胎还在飞快转动。

纪依北大声吼:“把车门打开!”

又是轰一声,水花四溅,车掉进海里激起一个个小漩涡,原先海面上漂浮的树叶顺着漩涡卷进海底。

同时,海面上扎出六个脑袋。

纪依北还没来得及喘气,突然肩膀震动,人被那冲击力撞得往前重新扑进水里。

他中弹了!

这里也有埋伏。

-

夏南枝照着申远给她的发言稿读了一遍。

话毕,广场上掌声雷动。

夏南枝微微朝台下欠身,从另一边的台阶下去时突然心头一阵悸动,眼前瞬间一片漆黑,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底下有惊呼声,也有拍照的快门声。

她腿软得厉害,心脏怦怦跳,用力眨眼想看清眼前的画面却是一片通红。

像是血。

“仰头!夏南枝!别动!”申远急匆匆跑上台,按着她的脑门迫使她抬起头,“快给我纸巾!”

原来是鼻血。

她缠着手摸索到递过来的纸巾胡乱地盖在鼻子上,手抹过脸颊居然还有眼泪。

申远打发了围上来的记者,把夏南枝从地上扶起来:“没事吧?!”

她站了好一会儿没有动才缓过劲来,夏南枝抬起头,第一句话就是:“我要回去。”

☆、王八蛋

“你先跟我去医院做检查!”

下了飞机, 申远不由分说地把夏南枝扯进车里, 简直是被她气疯了。

突然眼前一黑摔在地上开始流鼻血, 怎么想怎么恐怖,还坚持一定要坐飞机回来,简直就是不要命了, 回来的一路上申远生怕她在高空影响她的病。

夏南枝哆哆嗦嗦地狼狈地反复拨打着那个电话,始终没有人接。

她浑浑噩噩的,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送来医院的。

申远跑前跑后, 拉着这魂不守舍的疯子,还得时刻注意防止被人偷拍,好不容易才忙完。

“没什么事,就是突然情绪波动太大了引发的。”医生看着椅子上戴着口罩的姑娘, “记得调节心情, 长期心情抑郁会得抑郁症的。”

申远长长舒了一口气,刚才那样的突发状况他差点以为夏南枝是得了什么绝症。

“你啊就先回去睡一觉吧。”

夏南枝缓缓抬起头:“送我去警局吧,阿远。”

她坚持,面上没有表情没有情绪,甚至看不出刚才那个脸上又是血又是泪的就是她。

申远拗不过她, 只好烦躁地一摆手:“行行行,送你去!”

天黑了,月亮上去了, 淡淡的一层光圈,疏离冷落,照得人心底发凉。

“让开让开!立马准备血袋进行输血!!”

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至, 担架哼哼哧哧地从车上移下来,下来的人身上血肉模糊,气息微弱,浑身湿透像是刚刚从海里拎上来。

分不清是水还是血。

夏南枝停下脚步,视线跟着担架移动。

躺着的是舒克。

紧接着余晓瑶同样全身湿透着瘸着腿从车上下来了,手臂上缠着绷带,大概是在车上重新包扎过了,只有那一处是干的。

夏南枝觉得自己走不动了,下午时的感觉又攀上她的肩膀。

“余晓瑶。”她声音沙哑,还没问出什么眼圈先红了,“你们队长呢?”

余晓瑶费了好大的劲才抑制出哭腔,几乎生硬地说:“他,他还没救上来……我们的车掉进海里了。”

一瞬间。

夏南枝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像是中了当头一棒,脑海中一片惨白,几乎不会言动了。

余晓瑶自顾不暇没来得及安慰她,拖着摔伤的腿以一种奇怪别扭的姿势朝急救室跑去。

掉进海里。

还没救上来。

枪伤。

鲜血。

灯灭了。

——还是那句话,纪依北,你去哪我去哪。

——死不了,放心。

——也不许受伤。

——这有点困难啊

夏南枝突然蹲下抱住膝盖,只觉得血液倒流激荡,灌进的冷风在心脏剖开一道凌厉的口子,扎出血沫。

今晚的月亮格外清冷,今晚的夜风格外蚀骨,吹得脸颊生疼,地上有一条刚才救护车留下的车辙,是血印子。

夏南枝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摸上面的血,早就已经在水泥地上风干了。

申远站在一边,看着苍茫夜色中的夏南枝,像一匹在黑夜中嗥叫的受伤小狼。

他突然觉得,要是纪依北真的出了什么事,夏南枝大概也活不下去了。

她支撑不下去。

她的灯灭了,世界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

申远一把拉住从救护车上下来的司机:“刚才下来的那些警察是从哪里救上来的?”

“就是前面修高架的断头路底下的海里啊。”

夏南枝抬起头,脑袋晕乎乎的,被申远一把揪进车里:“走,我带你过去找!”

海边风大,夹着细沙,周围亮堂一片,海面上好几艘的搜救船,大声呼喊着纪依北的名字。

回音在空气与薄雾中回荡,却再也没有回音,海浪拂过脚背,浸湿夏南枝脚下的鞋,寒意从脚底顺着脊椎往上爬。

夏南枝有轻微的迎风泪,被海风一吹瞬间沾湿脸庞。

她没有发出哭声,一步一步往海里走去,直到没过大腿才停下,她看着黑洞似的海面。

一潮接着一潮的浪水打到她身上。

“找到了!!”远处搜救船大喇叭里传出声音。

打捞上来一具冰凉的尸体,指关节已经僵硬了,死死圈住了一把手枪。

夏南枝心颤一下,从手机屏幕中抬头,手机的亮光照亮她脸上亮晶晶的泪水。

申远远远看了一眼就暗道“不好”,飞快地抓住夏南枝的手臂怕他会失控。

然而她没有失控,反倒镇定地很,眼睛死死钉在那具尸体上。

“王八蛋。”

“你、你没事吧?”申远被她吓得不行,她那神情就好像准备好了下一秒就跟着殉情。

夏南枝偏过头,固执地不再看那个方向。

她声音很轻:“走了。”

.

晚上十一点。

警局里人来人往,却没有任何喧嚣,安静的很,寂静到恐怖,远处的天空浑浊一片,晦暗不清。

夏南枝扶着匆匆赶来的纪哲和陈溪走进警局。纪哲这样看起来一辈子刚正不屈的男人也瞬间被这样的噩耗压弯腰,更不用说是陈溪,哭得就快要背过气去。

世界上最痛苦之一便有白发人送黑发人。

纪哲垂头弓背跨进警局,周遭人无一不颔首敬佩地:“纪局。”

他能感觉到,以前别人叫他纪局时的恭敬是因为他的身份,而这一次除了身份以外,还是因为他的儿子。

从前纪依北染着一头黄毛仗着自己老子是局长到处嚣张坏事,如今他倒是因为这个儿子被大家所敬佩了。

纪哲冲大家略一颔首,大跨步进去。

桌上干干净净的摆着纪依北的帽子和警服,纪哲无言地看着照片里的少年。

一直以来,他对纪依北的要求都很高,可这崽子从小就喜欢惹事,不是今天打球砸哭了邻居家的小女孩,就是明天骑着自行车在街上撞坏了什么。

他总是有操不完的心。

后来有一阵子他居然不犯错了,纪哲心里觉得奇怪便悄悄留意起来,结果发现这混蛋居然把自己犯的错全栽赃给了夏南枝!

纪哲便暗地里观察着,准备抓他一个现行再臭骂他一顿,结果自那以后不知道是为什么他却没再栽赃过,这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纪哲现在回忆起来估计那小子还以为自己小时候高明得很没被发现过。

后来高中,他因为救夏南枝受了伤,纪哲虽然嘴上是骂的,心里却是满意的。

自豪着:不愧是我儿子!

高三时这小子跟他说想当警察,纪哲几乎是下意识地否决了,他在一线出生入死多年当然知道这份职业的危险,尽管骄傲,但不愿意他去冒险。可这小子早就习惯了打破他的规矩,义无反顾地报考了警校。

那时候,相比光荣自豪具有使命感地当一名警察,他更愿意纪依北去当一个随便哪里的小职员,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平安安。

可是现在,当他看着眼前的照片,他的儿子,带着警帽穿着警服,翘起一边嘴角,还是如孩子时那般嚣张,他忽然觉得,倒也挺好的。

人这一辈子,能真正干自己想干的事的人很少,真正热爱警察这一份职业的也不多。

不过很巧,纪依北干了自己想干的事,并且热爱着。

纪哲看着照片,标准地敬了一个礼。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他做到了。

桌子侧面白布蒙着尸体。

纪哲走上前,撩开一角白布,身体都在水里泡胀,狰狞万分。

纪哲皱眉看了一会儿,回头看了眼陈溪和夏南枝,走上前跟市局来的局长说:“依北——我们带回去了。”

局长拍了拍他的肩,两人也算老相识了:“行,节哀顺变。”

纪哲用力抹一把脸,过来两个警察一前一后提起担架往外走。

“走吧。”他过去牵起陈溪的手往外走,又问夏南枝:“南南,你回去了吗?”

夏南枝红着眼眶抬头,只觉得心口被戳出一个个泛着酸的血泡:“你们先回去吧,叔叔,我想在这待一会儿。”

“好。”

过了许久,这儿的人渐渐都走了,大家在照片前留下一朵白花驻足一会儿便离开,没有留下任何噪音。

夏南枝独自一人,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背靠墙抱着腿。

她看着照片中纪依北的眼睛,看了很久、很久。

从海边回来后她便没怎么说过话,只有时翻动一下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眼睛直直看着前方。

她手边放着一支白花,攥在手心,没有放过去。

那里的花太多了,已经放不开,堆积在他的那件警服上,只露出肩膀处的警衔,那是每一滴血每一处伤堆积起来的。

她发着呆看了一会儿,手机震动起来。

夏南枝捡起来看,是一个陌生号码——丫头,你怎么还不回家?

再上一条是在海边时发的,当时正是搜救队高喊“找到了”之时——丫头,别哭了,我说了我死不了。

夏南枝大概能猜到纪依北想干什么,但还是生气,又担心自己马上回家去会被人看出端倪,于是在这独自待到了这么晚。

她起身,拍拍衣服,准备回家去。

进家门时灯是全暗的,大概是怕被人发现。

夏南枝把钥匙扔到一边,换了拖鞋关上门,才把灯打开。

黑暗被驱逐出去,灯亮了,夏南枝看过去,纪依北正好从卧室里出来,上身赤.裸,肩上缠绕着绷带,脸上有划伤的血印。

他身前亮堂,身后卧室漆黑一片,笼罩下显得他整个人都有几分沧桑,却也硬气。

纪依北笑起来,牵动到脸上受伤的肌肉又痛得缩了下,低声骂了句。

“回来啦。”

夏南枝,满脸泪水地站在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也三更呀 后面还有两章

☆、复活

“宝贝儿, 别生气了。”

纪依北去拉她的手, 又被夏南枝甩开, 小姑娘脸红红的看来是真惹生气了。

纪依北哪里会哄女孩,以前大学里谈恋爱倒还真没什么责任心,有时女孩生气好几天他也不给什么反应, 也就分手了,他是重来没哄过人。

然而夏南枝不一样。

纪依北坐在沙发上,伸手去扒拉她的手, 都被小姑娘愤愤地扯开,他索性一把抱住她往怀里带。

“你放开!”

她挣扎,纪依北被牵扯到肩上的伤轻轻“嘶”了一声,小姑娘的动作立马停了, 瞪着眼看他身上的伤。

最后伸出小手轻轻摸了一下:“疼吗?”

纪依北学着她的样儿说:“你亲一下就不疼了。”

“才不亲。”她扁扁嘴, 从他怀里出来凑到他背上去看上面的枪伤,“你的要是再下面一点我们俩就有情侣枪伤了。”

纪依北被她逗笑,捧着她的脸亲一口:“你背上的都快看不出来了。”

“是吗。”

她没注意过。

夏南枝皮肤好,不会留疤,背上的枪伤已经看不出什么痕迹, 只有侧面看过去能隐约看到疤痕的光面。

“之后你想干什么?”

他拉开茶几底下的抽屉,从那掏出一个隐形摄像头:“抓内鬼。”

他把这个摄像头偷偷放在会议室外的走廊上,对准角落的监控死角, 而这次的行动果然提前被梁清知道了,所以不出意外,这个摄像头一定拍下了那个内鬼。

他本来就做好打算, 这次行动只要抓住内鬼并且全员归队就可以。

只是梁清比他想象的还要狠还要大胆,要不是他给自己留了另一条后路,向赵东鑫请求了支援恐怕现在身上就是一个个枪孔了。

刚才医院里的余晓瑶也打来电话,舒克手术成功。

算是有惊无险。

夏南枝直起身:“那你现在不查吗?”

“不急。”纪依北捏她的脸,“得先把你哄高兴了。”

“知道我会不高兴你还瞒我。”

“我还以为你要明天回来呢怕告诉你会担心,哪知道你直接碰到了去医院的余晓瑶,这不她一告诉我我就给你发信息了吗。”

夏南枝想起当时在海边,她下身浸没在海水里,那时候她当真有一种就这么走进海里的念头。

这时候就看到那一条短信,尽管是个陌生号码,但一看就是纪依北发来的。

“丫头,别哭了,我说了我死不了。”

纪依北突然察觉出几分不对劲:“你怎么会在医院里,不舒服?”

夏南枝不想在这时候让他担心,便随口说:“没有,送一个朋友去而已。”

接着又在他肩头蹭了蹭,几分不满:“你还活着这事儿现在几个人知道了?”

“除了跟我一块执行任务的五个人、还有搜救船上的弟兄们,就你知道了。”

夏南枝等着他,更加不满:“这么多人都知道你还瞒我!”

“瞒你是怕你担心,告诉他们是为了配合。”

那具尸体还是孙检废了好半天劲儿才做出来的高度仿真的人体模型,反正救起来也是被泡得面部变形了,所以长得几分不像倒也无所谓。

而搜救船上的弟兄则是孙检这么多年来信得过的老朋友了。

费了这么大的劲,只为找出内鬼,并且给梁清最后一击。

只有纪依北死了,梁清才有可能放松警惕,而他又多疑,所以做戏得做全套了。

“那具尸体一点都不像你,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太丑了。”夏南枝窝在他怀里说。

纪依北笑:“海水里泡那么长时间,就算真是我也该这么丑了。”

夏南枝淡淡看他一眼,说:“那你别这么死,太丑了,我会不喜欢的。”

“等会儿宝贝儿,起来一下。”纪依北坐起来推一把夏南枝,“我给孙检打个电话让他把那具模型收起来。”

时间久了也怕被人发现了。

“不用了,你爸妈已经带回去了。”

纪依北一愣。

她又说:“估计叔叔阿姨也知道那个不是你了。”

“……那我给他们打个电话。”

纪依北掏出兜里那只未登记的电话,原本的那只手机早就丢海里。

肉疼。

这事儿他也没和他爹妈提前报告一声,现在打电话过去莫名有些心慌,他瞥一眼夏南枝,把拿出来的手机又放了回去。

“宝贝儿,你帮我打电话过去报个平安呗?”

“干嘛?”

“我爸妈不舍得骂你啊,我自己打铁定被骂得狗血淋狗。”

夏南枝笑,给陈溪打电话,嘟了一声就被接起,看来也是在等这个电话。

“阿姨,是我,哥哥他没事,让我给你报个平安。”

陈溪冷哼一声,刚才在警局里哭得肝肠寸断的劲儿收得一干二净,只想隔着手机把这做事不靠谱的臭小子揍一顿。

“他在你旁边呢吧,你把手机给他我给他说!”

夏南枝看了眼纪依北,后者冲她疯狂摆手挤眉弄眼,死都不接手机的样子。

夏南枝移开视线,点开免提:“嗯——哥哥他伤得挺重的,现在接不了电话,这次是为了案子才会这么做的。”

沙发上,纪依北朝她竖起大拇指。

紧接着,就听到陈溪女士“嘿”一声:“南南你跟这臭小子在一块儿待久了尽跟他学坏的了,他要是伤得重你现在还能心平气和给我打这通电话?”

夏南枝:“……”

纪依北:“……妈。”

夏南枝把手机递给他,纪依北取消免提,踱到里屋里去接电话了。

“欸,妈,我……我知道我知道,这事儿是我考虑不周,这不为了案子吗……是是是,您说得对,我就是不懂事,下次不这样了……没,南南也才刚知道,刚哄完呢……欸我的妈我现在不就在哄您吗……”

夏南枝听着他断断续续的声音,嘴角噙着笑。

又过了一会儿,纪依北吊儿郎当的劲儿都收起来,站得也直了许多,夏南枝不用听内容就知道电话那头换人了,现在是纪哲在和他聊。

纪哲:“人没事吧?”

“没事儿,肩上中了一枪我自己处理完了,不深就是点皮肉伤。”

“之后打算这么办?”

纪依北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他,又有些惭愧地问:“今天吓到你和妈了吧?”

纪哲摸摸鼻子,沉默了半分钟:“没事,你要是提前跟我们说了指不定还会被人看出端倪来。”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纪依北刚才不敢打电话给家里就是怕他爸骂,他从小没什么怕的人,他老子算一个,没想到居然这么通情达理。

“那什么,爸,这事儿顺利的话估摸着三天就能结了,你和我妈都别担心。”

“行。”

纪哲难得有些吞吞吐吐含糊其辞:“依北,这些年爸对你挺严的吧?”

对父子俩来说,这么句话大概是纪依北从来没感受过的普通人的父爱,一时间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措辞。

“……还、还行吧,反正我也没怎么听您的话。”

“今天我去局里看你,看着你照片的时候就想。”说到这,纪哲几分欲盖弥彰地轻咳一声,“……爸挺为你骄傲的。”

纪依北愣了一下,唇角上翘,低头看着脚尖,飘飘然起来:“可不是,我这么好的儿子可少有了。”

纪哲哼一声,迅速回了原先的严父身份,骂道。

“臭小子赶紧把家里那破玩意儿给我来处理了!!”纪哲看着屋里那九分像的尸体模型,实在闹心。

要不是怕放在那不安全他也不会要求带回家。

纪依北大笑起来,原地点了点头:“行,这里的事一结束我就原地复活给你看。”

.

夜色深到了底就开始泛白,远处天色鱼肚一般。

夏南枝白天担惊受怕其实早就累了,一挨上床就睡着了,一旁的纪依北坐在床头,亮一盏昏暗的灯。

他带着耳机,屏幕上出现那天的偷拍画面。

果不其然,当专案组六人进入会议室不久,就有一名警察畏手畏脚地从远处过来,躲在了门边的角落。

纪依北按下暂停键,放大画面。

认出上面的警察是队里来了不久的实习警察。

纪依北拿手机拍下来发给余晓瑶,接下来的事直到最后一步他都不能再出面了。

处理完这事,纪依北关了夜灯,轻手轻脚地躺进被子里,刚睡好夏南枝就跟八爪鱼似的抱住他。

纪依北亲了口她的额头。

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