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诸葛任远哼了一声,甩袖先行,只威严的说了一句:“你是长子!以后少动些小心思!”

诸葛言然低着头,一阵微风吹过,水貂绒的大氅微微晃动。叹了一声,果然什么都逃不出父亲的双眼。

实质上今日发生之时,他从府外归来,路过外院之时便已看到全过程,仅是挑了个时机进去而已。

父亲此时定然气他看到事发不加以阻拦,待到事大又因不想得罪柳姨娘而不予处置。然而借着此事能帮母亲压一压柳姨娘的气焰,还能让下人们做个教训,园中安生数日,如此也值得了。如今他要做的便是如何能让父亲消气。

“娘亲,您感觉如何?身子好些了没?”红绣斜坐在榻上,舀了一勺药汤送到连翘嘴边。

连翘笑着点头,脸上也有了些血色:“伏武那位朋友的药倒是有效。”

红绣笑道:“这些药便是伏武哥的朋友赠予的,您可要乖乖的喝光,养好了身子才有力气不是?”

说起洛寻,到真不只是个光会做些小药的“游方道士”。前日连翘晕倒在地,被伏武春桃他们抬回了草屋,洛寻仅是去看了一眼,便说连翘积劳成疾,肝郁气滞,急怒攻心。当下洋洋洒洒开了张药方去抓了药,两服药下肚,如今红绣都瞧着连翘气色好多了。不过洛寻称他还有事,并未多留,当天就告辞了,不然她还想求他多帮娘亲看看呢。

连翘叹了口气:“这月的例银被娘糟蹋了大半,本想着年关将至,给你裁身新袄的。”

“娘亲说的什么话,您身子好了,我心里比穿什么新袄都舒坦,眼瞅着快到大年了,咱娘俩还是头一次清清楚楚的一块过,您就不想着让绣儿心里舒坦舒坦?”

连翘鼻子发酸,似有泪意,却笑的更欢喜了,是啊,今年的大年,或许是她此生最舒心的一个年,有什么能比红绣痴症大好了值得庆贺呢。

正思量间,草屋外突地传来一个女人的笑声,声音愈来愈近,片刻,门帘一掀,刘婆子笑着进了屋,“红绣,好事,可是有天大的好事呢!”

连翘见了刘婆子,忙着要下地。刘婆子上前拍了拍她手背道:“连妹子快歇息着,早闻你染了风寒,可你瞅瞅,柳院的事儿忙的我呀,前胳膊打后脑勺的,没个歇停时候,今日得了空这不是来瞧你了,顺道告诉你个天大的好事儿,可让你宽宽心!”

红绣见连翘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暗叹了口气,忙亲热的拉了刘婆子在条登上坐下,又倒了热水端上来,客气的道:“您将就着暖暖身子,我这的情形您也晓得,实在是没有好茶…”说道这里羞赧的低头。

“快别忙了,你这份心老婆子我的省得。”刘婆子笑着拍拍红绣的手,道:“我也不卖关子了,前日大少爷训话,提及了府里的人事问题,恰巧我与管事的相熟,便提了一嘴,外院儿东侧挨着马棚那不是有间空房没人住吗?你们娘儿们住这个草棚风吹透气儿,八面透风的,不若搬去那屋,好歹也暖和些。还有啊,以后你们就随长工一块儿到饭堂去用饭。”

红绣面上一喜,心道买了刘婆子的好到底是有用处的。连翘忙下了地给刘婆子行礼,“多谢了!多谢了!”

刘婆子圆脸都笑出褶子,受了连翘的礼,后又拉了她的手道:“还有呢,你们娘儿俩在府里做活,仅是连妹子你一份例钱,如今红绣聪明伶俐,也是个劳力,我已与管事的说了,他允下红绣一个月五百钱的例钱,到大少爷书房去做打扫的粗使丫头,这可是多少人削尖了脑袋瓜子都得不来的巧宗儿。你说,值不值得一喜?”

连翘笑的眼泪都要流出来,对刘婆子自是千恩万谢。红绣却是一愣,面上带笑与刘婆子寒暄,又拉着她闲扯家常。可心中却是疑虑。

让他们搬出草屋,到饭堂去用饭,解决他们母女的“温饱问题”,她相信以刘婆子的八面玲珑,与管事的说上一嘴自然成事,这些都是她能力范畴之内的事。唯独去大少爷书房做粗使丫头,此处让人心疑。

且不说她能不能决定大少爷书房里的人事,就说她做这些事,定是报答她的,给房子住,给饭吃,给月例银子都是报答。可前些日子她刚因鸡腿的事与大少爷闹的不快,此时人尽皆知,若是去了大少爷眼皮底下,不是等着让人寻错处去?刘婆子精明的很,哪会算不到此处?除非其中还有她不知道的事。

第二十一章 换个工作岗位

不过无论怎样,有如此的变化总是好的,红绣也想得开,到大少爷书房去做打扫的粗使丫头的确是个巧宗儿,而且,那可是书房啊。大少爷外出的时候多,他不在的时候她不是可以尽情阅览了?至于说大少爷会不会为难她,红绣尚且不知,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非小心些行事便是了。

刘婆子才刚告辞,外院陈管事的媳妇陈许氏笑吟吟的上了门,对连翘母女不知客气多少,连翘着实又是受宠若惊了一次。不只是陈许氏,粗使下人们对他们也多了些笑容。伏武和鲁秋宝得了红绣娘俩可以搬到马棚旁边的旧屋去的消息,欢喜的什么似的,立即张罗着帮他们搬行李,春桃也忙过来帮把手。

这厢刚闹完了“乔迁之喜”,不待红绣和连翘归置好物事,陈许氏人未到笑声先至,掀起棉帘进了屋,将一个棕色布包放在榻上,道:“这是管事的吩咐送来的。红绣如今到大少爷书房伺候,虽说是清扫的粗使丫头,可难保就要见着大少爷的面儿,着装自然要体面些。”

连翘闻言一喜,抖落开包袱,见了里面的衣裳笑的嘴都合不拢,立马拉着红绣到一旁去试衣。

娘亲如此欢喜,红绣自然不会扫了她的兴致,配合的说些笑话逗乐子,间或又将陈许氏不着痕迹的捧了一番,陈许氏自是美的飘飘然,对红绣和连翘母女笑容也多了几分真意。

换了衣裳,连翘又重新帮红绣梳了个双丫髻,额前长发尽数拢了上去,只有发鬓两侧留些碎发。

“啧啧,果真是人靠衣装,红绣如今大变脸,老婆子我可真险些不敢认了!”

红绣笑笑,对陈许氏话中酸气毫不在意,只是走到木盆边,朝着清水里照了照。

身上是雨过天青色的粗布窄袖短衣,外罩着深色比甲,下身也换了同色的粗布裤子。虽说老气了些,总算是暖和了许多。

其实对于这幅皮囊,红绣到底还是不习惯,来到古代的日子,一是她们没镜子可照,二是她也不愿去照。如今瞧着水面上倒影出的人影,红绣总算是对自己的身体有了些认识。总的来说,就是个还不错看的初中生。

陈许氏聊了会便告辞了。红绣与连翘收拾停当,连翘拉着红绣的小手看了又看,仿若穿了新袄的是自己。

红绣瞧着连翘身上仍旧粗麻破衣,里面穿的是没多少棉花的破棉袄。自个儿却穿的干净暖和,当下不忍起来。

“娘亲,我…”

“傻丫头,胡思乱想些什么。娘亲瞧着你穿了新袄,心里比什么都欢喜。”连翘眼眸中透着骄傲:“我的绣儿也是个标致人物,瞧瞧你的眉眼,和你爹…和娘年轻时候真真的像。”

红绣知晓,连翘要说的是她和诸葛任远的眉眼相似。确实,那日见了之后,她便知道自己这幅皮囊继承了爹娘的优点,可再相似又如何?那样的父亲,有了不若没有。

怕连翘伤心,红绣并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拉着她到榻前坐了,将她原来的破棉袄在连翘的身上比了又比。

“绣儿,你做什么?”

“娘亲,如今我有了新袄子,身上暖和的紧,我想把原来这件破袄里的棉絮填在你的棉袄里。”

“哎呀,这等活儿娘亲自己就做得,你歇着,到大少爷书房当差可要仔细,如今歇息好了,到时候才能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不是?”

红绣微笑着摇头,帮连翘脱了粗麻衣裳,又解了她的棉袄,“娘,就让女儿为你做点什么。”

看着红绣盈满笑意的双眼,连翘湿了眼眶,只是点了点头,不论女儿针线做的如何,她有这份心已足够她欣喜了。

然而,当看到红绣的针线活时,连翘着实是吃了一惊。

红绣抱着针线簸箕坐在窗边,借着不甚明亮日光,小小缝衣针在她手中宛若有了灵魂一般。每一针都平行紧密,针脚排列整齐均匀。仅仅是平针缝补,并未刺绣,连翘也不能不惊讶了!

红绣这一手女红,若不是在深闺中历练个十余年,怎能有如此炉火纯青的技巧。可她的女儿先前是个痴儿啊。

红绣尽量放慢了速度,让自己手上的动作照比平常慢上至少五分,可盯在背脊上的炙热目光,着实让她浑身不舒坦,到底还是让娘亲多心了。

“娘,说来也蹊跷,我此次撞了头,痴症大好了之后,不知为何手脚都麻利了许多,许是老天爷怜悯我,偿给我许多年的苦吧。”

红绣说话的时候头也没抬,听到连翘低泣的声音,心中一揪。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不那么若有实质,让她知道娘亲应是信了。古代人迷信,找这样一个由头就能蒙混过关,若是放在现代,可没那么容易应付了。

“红绣可在?”门外突地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红绣放下针线簸箕,忙起身去掀了棉帘。

站在门前的人红绣识得,正是柳姨娘房里的王婆子。

见了红绣,王婆子三角眼眯了眯,菱角小口一咧,算是笑了,不冷不热的道:“柳姨娘遣我来带你去大少爷的‘锦松居’,带上包袱跟我来吧。”

“带包袱?”

王婆子斜了红绣一眼,酸溜溜的道:“大少爷日理万机,最是勤学用功的了,你虽是粗使丫头,可也要随时听候差遣,难不成少爷唤你,还要使唤丫头来外院儿喊你不成?紧着带上铺盖跟我去,诸葛府里从不苛待下人,好吃好住的供着,还怕你娘吃了亏去?”

第二十二章 原来是你搞鬼(修)

王婆子的话真真不客气,连翘听了已是白了脸。红绣面上恭顺的应是,心中却已冷笑开。方才她还在想,刘婆子并非什么大人物,在诸葛府中做事也未必拿得了准,怎就能将她安排去大少爷的书房当差,如今她算是明白了,原来一切都是柳姨娘的意思。

前儿她刚让柳姨娘吃了个亏,两位小姐皆被打了,老爷不但不罚她,还当众给了柳姨娘没脸,如今府里不知多少奴才下人拿短嘴说这宗稀奇事,柳姨娘年轻气盛,此际正是跟杜氏斗的激烈的时候,如此失体面的事她怎能不怀恨在心?将她安排去大少爷院里,正好能借诸葛言然的手对付她,若是真出了事,柳姨娘还能到诸葛老爷那去吹枕边风,就算她没有儿子,无法争家业,也照样不会让杜氏赢了去。

红绣卷了她的那床土布薄被,便是想带包袱,她也无可带之物,洛寻的五彩小药包被她缝在被子里,此番一同带去。如今她不得已离开娘亲,虽怕连翘被人欺侮,可这也是无奈的事,不过如今众人皆摸不准诸葛老爷对她们娘俩的意思,想是应该不会太为难连翘才对。

“这就走吧。”带好了行礼,红绣走到王婆子跟前细声细气的说。

王婆子轻蔑的瞥了她手中的包裹一眼,没什么好气的掀了棉门帘子一马当先走在前头,红绣紧紧握了一下连翘的手,低声说了句“娘亲保重,得空回来看你。”便快步跟了上去。

看着红绣越来越远的瘦弱身影,连翘最终还是湿了眼眶,此番进了大少爷院子,也不知是福是祸,只盼她平安无事。

大少爷的锦松居坐落于大宅正中仅次于老爷主院儿的东跨院,由此也可见诸葛言然在府中的地位。红绣随着王婆子走进内院,一路穿廊过院,下人们见了她无不指指点点或是窃窃私语,红绣低头苦笑,她现在也算得上个“名人”了。

过了仪门,又绕过假山石,一个白墙黑漆门的院落呈现在眼前,门顶正中挂着匾额,写着“锦松居”三个大字。字体龙飞凤舞,行书相当潇洒,透出主人的性子。红绣猜想此匾额定是大少爷亲笔提写的。

“你且先等着,莫要乱走动坏了规矩!”王婆子头也不回的丢下这么一句便进了门。

红绣停住脚步,低声应是,不管王婆子听见与否,她不会给人抓她错处的机会。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见王婆子脸色难看的出了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十八九岁杨柳细腰的少女,瞧着打扮,她应是个管事的大丫鬟,穿的戴的也较一般的丫鬟好上许多,照理说这少女的模样也算是不错,只不过她的眼神给人的感觉很不好,像是万物都入不得她眼似的。

“这是大少爷房里的大丫鬟锦瑟,往后你听她的差遣便是。”王婆子没好气的交代了一句,转身就走。

红绣摸摸鼻子,这二人的脸色像是刚刚吵过一架,不过无论何事跟她也是无关,当下堆了笑对锦瑟行礼,道:“见过锦瑟姐姐。”

锦瑟翻了翻眼睛,鼻子里哼出一声,转身朝院里走,红绣无言的跟在身后,只瞧着锦瑟柳腰款款摆动,拿着的却像是官家小姐的乔。

“这院儿里原是不缺人手的,若不是瞧在柳姨娘的面上,怎会允你这样粗鄙之人进来?在锦松居,你须得小心行事,做你分内之事,大少爷最是温和好讲话的,你莫要觉得自个儿身份特殊了,就怠慢了差事,若是犯了错,我不与你如何,怕是旁人也看不过眼去,到时候别怪我无情,直接撵了你回外院儿去!”

锦瑟的话无非是在给红绣一个下马威,若是稍有点脾气又没些忍性的,或许当下便会与她对付几句嘴。

红绣却不上这个当,只笑着点头,应道:“红绣记着了,多谢锦瑟姐姐提点。”

锦瑟本想捉个红绣的错处将她撵回去,不料拳头出了像打在棉花团上一样,反倒被卸了力气,方才因不想在院子里添人与王婆子吵嘴惹的气没处宣泄,想收拾红绣又没由头,她只得轻哼一声先一步穿过月亮门,到了右侧的跨院。

“方才那是大少爷书房的所在,后头便是大少爷寝居,这个跨院才是咱们奴才们平日呆的地方。”锦瑟指了指干净整洁的院落,中间一间正房,右侧有一排厢房。比之外院,此处的建筑要讲究许多,无一处不透着精巧。

锦瑟掀了正房的门帘先行一步入内:“跟着来吧。”

蓝色的棉布帘子后是一间约莫二十平方米的屋子,屋内陈设不算华丽,但也干净利索。屋当间一张八仙桌,三名十六七岁的少女正说笑着做针线活。见了锦瑟身后的红绣,皆放下针线面色不善的盯着她瞧。

锦瑟指着其中一个身着粉色窄袖,桃红色比甲的俏丽丫鬟,道:“这是锦芳,专门伺候大少爷针线的。”

红绣忙客气的问候:“锦芳姐姐安好。”

锦芳杏眼一翻,不吭声别开脸。

“这是锦萍,专门伺候大少爷的茶点,绿衣裳的是锦荣。”

红绣微笑,依旧客气行礼:“锦萍姐姐锦荣姐姐安好。”

“得,咱可担不起你一声姐姐。”锦荣牙尖嘴利,从针线簸箕里抓了把剪子,随意的绞了两下又“咣当”一声扔在桌上。屋内的气氛立时有些僵。

红绣低着头,屋里的四个人排斥她本也应当,她来了,丫鬟们平均每人一天能见大少爷三次就会变成两次,被她匀走了“次数”等于是减少了露面的机会,岂不是让本就“分赃不均”的四个人恼怒?

认识了院子里的丫头,锦瑟道:“明日一早起你就专门负责清扫大少爷的书房,大少爷平日最是用功不过的,常常通宵不眠,你也要随时候着等候差遣。记着,书房里的整洁怠慢不得,桌上的纸片也要帮大少爷收拾妥当。”

“是,我晓得了。”

“晓得就好。”锦瑟冷笑,转身掀了门帘道:“如此,我先带你去安置下来。”

“是。”

红绣低眉顺眼的跟在锦瑟后头,当然看不到身后的锦芳锦萍等人露出等着看好戏的笑容。

第二十三章 被陷害了?

红绣看得出,锦瑟带她去的是跨院里最破旧的一间房,对她的敌意丝毫不作掩饰,就这么摊开来放在明面上。

屋子不大,约莫六七平方米,推开雕花木门,入目的仅有一张半旧的床榻,一张方桌以及一把圈椅,仔细瞧去,圈椅似乎还有一条腿短,放在平坦的地面上歪歪斜斜,此外在无旁物,连扇窗子都没有。

“这是你的屋子,咱院儿里的屋子间间有用处,我们几个还要两人挤着一间房呢,你自个儿就住了个单间,算是便宜你了。”

红绣点头,洋装不懂她的敌意,只笑着道谢。待锦瑟面带轻蔑的离开之后,红绣才笑着放下铺盖,拿了角落里的一条早已干巴巴的抹布,去仓房里寻了扫帚簸箕和木盆,挽起袖子打扫起来。

诸葛家的丫鬟,尤其是跟在大少爷身旁的人,照比寻常人家的闺女都要享福。锦瑟觉着给了她一间最破旧的屋子就算得上是最大的刁难?殊不知与她和娘亲曾经住的草屋比起来,这里简直是太好了,比他们刚搬的那间土房还要好。

红绣来古代这些个日子早已锻炼的手脚麻利,从前只会绣花的手,如今也做得了粗活。不多时便将屋子清扫整洁,木桌,床榻,圈椅虽然都已经破旧,但仔细看着,却都是上好的红木所制,到底是家大业大的诸葛府,连下人房里的东西都是好东西。

铺好铺盖,红绣绕着院子转了两圈,算是熟悉了环境,实质上锦松居的布局一目了然,并没有占去诸葛府多大的面积,贵在于无处不在流露的轻巧细致,大到一座假山,小到墙角数枝寒梅,每一处都看得出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布置的落落大方雅致非常,就如同锦松居的主人一样。

第一夜,红绣问了锦瑟,得她允了之后便早早的歇下了,次日寅时还没到,红绣就起了身,用冰凉的井水梳洗过后,随意将及臀长发盘了个发髻,去仓房拿了扫帚簸箕等物来到诸葛言然的书房门前。

她前世虽没做过奴婢,可也知道下人做事一切都以主子的舒适为考量,她打扫书房,定然不能在大少爷在的时候打扫。这个时辰是人最困倦的时候,大少爷八成去睡了,正是她做活的时间。

可想不到,到了书房门口,却见里面灯还掌着。诸葛言然的侧脸在窗上投下模糊的影子,正伏案写着什么。

红绣不得不感慨,不论是现代还是古代,想要优秀,都必须付出超乎常人的努力。所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红绣轻手轻脚的回了跨院的正屋,每隔一会就去书房看看,直至定更天,朝阳升起,将院内染了明亮颜色,诸葛言然才离开书房。红绣这才进去,将地上纸团清扫妥当,又将书柜书桌擦干净,将书桌上基本杂书分门别类放好,最后,目光落在了桌上的纸片上。

南楚国的文字是繁体字,红绣小时候在少年宫学过六年书法,想要读写都不难。纸张上写的并不是什么诗词,而是一些账目,桌上还放着诸葛家在各个商号的账册。

古代没有阿拉伯数字,记账也不似现代,完全是叙述式的记录,每张纸片上,诸葛言然都用汉字记录着数目,例如“三千七百八十四万五千两”之类。

红绣瞧着好笑,这么记账,也难怪诸葛言然要那么拼命去算了。中国古代算学还算发达,只不知这个时空夹缝中存在的南楚国算学发展的如何,加减乘除乘方等等是否都有,不然诸葛言然可就更可怜了。

清扫干净,红绣回了跨院的正屋,不多时锦瑟、锦芳、锦萍和锦荣四个丫鬟便来了,瞧见红绣也不多话,四人表现的相亲相爱,谈笑间也是夹枪带棒,不多时,厨房送来了早饭,红绣随着用了,然后继续在正屋百无聊赖的等着少爷的吩咐。红绣想,若是日子就这么过,倒也算清闲。

“瞧她那个样儿,也不似是会做女红的。”锦荣的尖嗓子最好辨认。

锦芳哼了一声,拿着个大号的花绷子一边绣着鸳鸯戏水一边头也不抬的说:“傻子会做什么女红,单单刺绣缝补这关她都未必过的了。”

“就是,拙手拙脚的人也到咱们锦松居来混吃混合,好不要脸!”

红绣瞧着窗外墙角一株寒梅,梅瓣上积雪初融,晶莹剔透的水珠映着朝阳,煞是好看。那些嚼舌头根不留口德的人所说的话,她完全如清风过耳,似是压根没听到。

锦瑟听着锦芳等人越说越离谱,且红绣完全没反应,没由来的一阵心烦,扔了手里没纳完的鞋底斥道:“都歇歇嘴吧!大少爷前儿训话你们都忘了?一个个嚼舌头根的小蹄子,仔细少爷听了掌你们嘴!”

锦萍翻了个白眼,说了声“我去准备差点。”便出了门,锦芳锦荣则是撇撇嘴继续手上的活计,可也不敢多话了。

其实谁不知道锦瑟的心思,无非是想看红绣出错,寻个借口撵走她罢了,此时瞧着傻蹄子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完全不回嘴,不给她这个机会,她是恼了红绣的忍耐才对。

时间过的也快,不一会便到了巳时,红绣正蹙眉回想着前世绣花的针法,突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大屋门被倏的推开,少爷跟前的小厮张盛横眉怒目的走进来,怒声道:“今儿是谁扫的书房!”

锦瑟、锦芳和锦荣暗笑着不吭声。红绣站起身来道:“是我扫的。”

张盛见了红绣一愣,“你怎么到这院儿来了?随我来!”

红绣满头雾水的跟上前去,张盛嘟嘟囔囔骂道:“大少爷桌上的账目旁日最容不得人动,你初来乍到就将账目弄了个乱糟糟,不论是哪院儿主子的面子,大少爷怕都容不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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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因祸得福

张盛一番话说的虽没什么好气儿,字里行间也已将事情的原委彻底告知了红绣,回忆昨日锦瑟还特特的嘱咐自己要清扫桌上的纸片,红绣无奈一笑,这些女人果然容不下她。

院落本身不大,转眼间红绣就来到大少爷书房跟前。张盛敲门进去通报,不多时便将红绣引了进去。

书房分里外两间,大少爷身着月白色长袍,负手站在隔断的多宝阁旁,听闻人声转过头来,方要口出斥责,见来人是红绣却生生闭了嘴。

怎么是她?

诸葛言然剑眉紧蹙,一双星目波澜闪烁,最终归于沉寂。常年于商场上行走,见惯了人情世故,他早已能将情绪收放自如,若是个普通的下人,斥责几句消消气便也罢了,可前些日子他刚被父亲责怪,而且那宗事情与红绣也有些关系,此际责怪她,不知父亲是否会误会,不如趁此机会…

诸葛言然踱到圈椅旁优雅的入座,随手抓了本书来看,眉眼不抬的道:“是你坏了规矩?”

红绣垂着头道:“红绣初来乍到,并不知大少爷的规矩为何。”

诸葛言然放下书本,揉着眉心疲惫又懊恼的说:“年关将至,各地的账目纷至沓来,我已熬了几个通宵,账目眼瞅着就要统算出来,却不料被你扰乱了,那些记录的纸张顺序大乱,我几夜的辛苦全然白费,又要重头算起。”

红绣低头不语,大少爷也算得上好脾气了,若是一般的人,这时候怕是要暴跳如雷的。想来大少爷也清楚其中缘由,并未问那句“锦瑟怎的没好好教你”。

“你去吧,我早先放下话,我院里的规矩既然立得,便容不得人打破,哪来回哪去,我也不重罚你了。”

红绣猛然抬头,一双灿若星辰的大眼直对上诸葛言然一双星目。她以为自己会受些轻罚,想不到诸葛言然会直接撵人。不过也对,她现在身份暧昧不明,留在身边也是个隐患,带她好不得坏不得,不若撵了出去清静,也省的被人捉住把柄痛脚。

红绣了然的笑了一下,表情中不乏苦涩与解嘲。诸葛言然一愣,刚要说些什么,就见红绣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谢大少爷不罚之恩,奴婢告退了。”

眼瞧着红绣一步步退出了书房,待要出门的时候,诸葛言然隐约听到她说了一句:“九千六百八十七万五千四百三十二。”

诸葛言然再次愣住,这是什么意思?

红绣离开书房,马上回小屋去收拾铺盖,若说不失落是假的,好容易得到份有例钱的好差事,才一天就做砸了。但她谁也不怪,怪只怪她昨日太傻,竟信了锦瑟的话。

她原以为锦瑟既然抱着攀高枝儿的念头,是断然不会怠慢了大少爷书房之事的,诸葛言然何等聪明,不用想也知道她为何会不知晓院里的规矩,现下大少爷怕是在恼锦瑟,为了排除异己竟会牺牲他几夜的辛苦,拿他的正事做筹码。她自问和锦瑟没什么恩怨,值不当她如此自我牺牲,此事要么是柳姨娘吩咐,要么是锦瑟对她十分讨厌,宁可自个儿在诸葛言然印象中大打折扣也豁出去了。

不论是哪一种,她也算丢了这份差事了。也罢,她还怕娘亲一个人受人欺负呢,如今也正好回去陪她。她就不信丢了这份差事,就筹不到和娘亲出府去的银子。

用布带子将薄被捆好,红绣抱着包裹出了屋门,还未跨出月亮门,却见跨院正屋棉帘子一撩,锦芳锦萍二人瞧着她笑的那叫一个幸灾乐祸。

若是在现代,她怕是要上去跟她们理论一番。可现在她身在古代封建社会,此际最做不得出格的事儿让人捉了小辫子去,无奈只能隐忍下来,面上装作看不懂,心里却已恼怒非常,不理那疯笑的二人离开了“锦松居”。

诸葛言然的账目其实也并未全部打乱,红绣在收拾的时候是按着各个商号的款做了归置的,他只需用算盘重新加一次便可。他所气的,只是自己的规矩下人不从,自己的东西被人砰了而已。

然而最终的数目得出之时,诸葛言然当即愣了,他用了大半天的时间,终于加出了个总数,正是红绣出门前说的“九千六百八十七万五千四百三十二两”。他定更天回的寝居,据张盛说红绣在书房里清扫也不超过半个时辰,她怎能算的如此快,如此准!

天色渐暗,锦瑟传了晚饭来,伺候着诸葛言然用了,锦萍又奉上了刚泡的好茶。

诸葛言然端着青花白釉的高足茶盏抿了一口,突然问道:“谁让红绣来的?”

锦瑟暗笑,面上恭顺的答:“回少爷,是柳姨娘吩咐的。”

“哦?”诸葛言然故作才刚知道,笑道:“果然姨娘长了颗玲珑心,红绣聪慧机灵,正合我的意思。书房里缺个伺候笔墨的丫鬟,叫她来吧,等会要她伺候。”

“什么?少爷,你怎让她来伺候笔墨?!”锦瑟先是惊讶,后是气愤,一句质疑已然出口。

“嗯?”

诸葛言然微微挑眉,自有番不怒自威的气势,星眸斜睨,吓得锦瑟一哆嗦。旁日伺候用饭是她的分内事,伺候笔墨这等好事都被张盛抢了去,如今要换人还轮不到她,岂不是少了许多和大少爷接触的机会?为了自己的未来,锦瑟壮着胆子道:“红绣那傻子粗鄙的很,伺候笔墨这等细致活儿怎是她做得的?少爷,奴婢…”

“放肆!”张盛最善察言观色,见诸葛言然的表情就猜得出主子的大概想法,当即上前打断道:“少爷的话你也敢质疑,难道你是在质疑大少爷的决策?”

“不,奴婢不敢,奴婢知错…”锦瑟立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诸葛言然厌烦的摆摆手,“你且下去吧,将红绣叫来。”

见大少爷并没罚她,锦瑟松了口气,只得怨念的低着头,应道:“是,奴婢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