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厅内仅剩下老爷、少爷和红绣以及晕倒的青年四个人,红绣忐忑的咽了口口水,刚想告退免得听见不该知道的事,老爷却先一步发话了。

“红绣,你把他叫起来,我有话要问。”

红绣猛然抬头,不敢相信老爷会在这个当口叫人起来,断手在古代人眼中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吗?

可她不能有异议,垂下长睫掩藏心思,恭敬应是,走到那个可怜人跟前推了推他,再推了推,用了很久时间才将人叫醒。

那人许是伤痛难忍,张开眼睛出口的便是呻吟,迷迷瞪瞪看清了周围的环境,忙挣扎着起身,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弱声行礼:“参见老爷,少爷。”

“钱良,你此番受苦了,起来吧,打探到什么消息了?”

说是起来,可钱良如此重伤,浑身气力尽失,又哪能爬的起来,最终也只是跪趴在地上,恭敬的说:“回禀老爷,只打探到商家此刻在寻圣京城闻名的神秘绣娘。”

“嗯,你是如何暴露的?”

钱良平凡的脸上露出疑惑,忍着疼道:“老爷,奴才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暴露了身份的,今日一早随着商家三少爷出府,被指使去买糕点,等回来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就命人将我的右手砍了。”

“哎!”诸葛老爷长叹一声,起身过来将人扶起来坐在圈椅之上,道:“你且下去好生将养着,以后府里还有用得到你的地方。言然,多支些银子给钱良补身子。”

诸葛言然起身点头:“是,父亲大人。”

对于钱良,也仅能做些银钱上的补偿,诸葛言然倒是觉得此时稀松平常,商少行办事稳妥,城府颇深,在竞争对手家里安插探子若是曝光,也只能给他诸葛家带上恶性竞争的帽子,捅开来谁也得不到好出去,他们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了。说实在的,若是他发现商府的探子,他也会如此行事。

红绣冷眼瞧着一切,看诸葛老爷和大少爷三言两语解决了事端,似乎一个“卧底”被对方发现,并非什么大事,一个人被断了手也如同小猫小狗摔了一跤一样不足为奇。

她感慨的,不仅是人命如草芥,更是在沉思。瞧着老爷和少爷的样子,诸葛家在商家的探子绝对不仅有钱良一人,缺了他,仿若棋盘上少了一颗无关紧要的棋子一样,反之,商家在诸葛家也一定同样安有探子,或许掩藏更深的那个就在自己身边,但谁也没有发现。

她不禁觉得心惊,看来以后在给伏武帕子出去卖的时候要更谨慎些了,若是不小心被探子发现,将事情捅开来,她的身份岂不是要暴露了?她不是不能暴露,而是现在不是时候。

不多时,李忠桂请了郎中回来,诸葛老爷道:“红绣,你跟忠桂儿下去,好生照看着钱良。”

“奴婢遵命。”

红绣周全了礼数,低着头随忠桂出门,这才松了口气,去往下人房的一路上,她都在思索着关于“探子”的问题。隐约之中,有一个计划隐约有了些雏形。或许双方掩藏在彼此中间的“无间道”,正是她对付柳姨娘的利器。

商少行平素也算得上仁慈的人,在发现自己被背叛的时候,会毫不犹豫的断了对方的手,那么诸葛老爷呢?一个女人,在此时就只是一件衣服,一个赏玩的玩意儿,诸葛老爷会容许自己的女人背叛自己吗?

几日来,红绣的脸上终于浮现出轻快的笑容,人若敬她,她当回敬,人若欺她,她定当十倍奉还,才不会委屈了自己。

第六十五章 一块帕子就好使

照顾了钱良睡下,红绣离开下人房,往后的事忠桂儿那小猴儿一人独揽下了,她也可以去外院瞧瞧娘亲。想来也真是不巧,出府去买个八宝酱鸭,还捡回个断了手的“无间道”,好心情都被破坏了大半。

到外院儿去的时间过的总是很快,下晌帮连翘洗了衣裳,眼看着天擦黑了,红绣才忙着回锦松居去。诸葛言然的晚膳她是要伺候的,而且她心里清楚的很,今日老爷没问她的话,大少爷晚上都会问,她得盘算好到时候如何回话才是。在知道两方都有各自的人安插之后,她此番行事,以及诸葛府中的大事小情,商少行怕是都省得的,她到不怕得罪商少行,但一个下人,最好还是不要得罪主子,不论是旁人家的还是自个儿家的,她都同样惹不起。

出了外院的漆黑角门,入目的是临近府门的院子,此时湖里莲花还未盛开,但接天莲叶当真无穷碧,映衬着诸葛府的白墙黑瓦,给府里添加了不少的生气与活力。

红绣无心情欣赏风景,仅是低着头过了仪门,刚要拐入一旁,迎面却走来三人,险些与红绣撞上。

抬头,正看见姚嬷嬷那张扑满了脂粉的橘皮老脸,旁边是刘婆子,二人身后跟着一个中年妇人,身上虽然也是锦衣华服,可周身上下流露出商贾之气,瞧着眼生的很。

姚嬷嬷还记着上次的仇,如今见了红绣,只能用“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来形容她的心情,但柳姨娘自那日之后,便被老爷罚了禁足三日,不许她出柳院半步,因为她的原因,已经害了主子一次,她不想再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害她一次。

所以姚嬷嬷破天荒的没有找茬,仅是哼了一声,回身道:“程夫人,请吧。”

被称作程夫人的中年女人点头,随姚嬷嬷去了。红绣笑着对刘婆子点了下头。

刘婆子跟红绣并无多亲厚,当时那个事儿她也出力报答过了,两人等于是互不相欠,所以此刻也并没多亲热。

红绣笑着,面露八卦好奇之色,小声问:“刚才那位夫人是那位啊,我怎么从没见过?”

刘婆子挥了挥帕子,一面往府外头送,一面说:“你当然没见过,柳姨娘老家的宅子张罗着往外卖,这位是打算来买宅子的程夫人。”话音刚落,人已经走远了。

卖房子?红绣若有所思的眯起大眼,对于柳姨娘娘家那边的事她还是略微清楚些的,这些还都要谢谢锦萍那个“广播中心”,旁日闲来无事,尽是说些主子们的八卦。

柳姨娘出自,父亲是个秀才,娘亲早逝之后父亲并未再娶,家中有几亩薄田,承祖上荫庇有一座老宅,可以说他们家本不富裕,可柳姨娘此人聪慧漂亮,端的是有心计,一日与老爷巧遇,二人一见便擦出火花,年纪轻轻嫁给老爷做了小妾,连带着她的穷酸父亲也享福了不少。不过前些年柳姨娘的生父也去了,家中并无其他亲戚,人丁单薄的家中,她无娘家人可依靠,只能仗着自己个儿年轻,往后还有生儿子的机会,老爷又宠爱她,这才与大夫人面儿上闹了个旗鼓相当。

如今卖宅子一事,犹如一股新鲜的血液注入红绣身体中,一种即将报仇成功的愉悦,让她不自觉的弯起嘴角。谁说她是丫鬟就斗不过姨娘?刚才刚想着利用无间道一事,如今机会不就来了?

思及此,红绣也不急着回锦松居了,而是转身奔回外院找伏武去帮忙。

次日,天空飘起小雨,红绣一大早起来,伺候诸葛言然起身洗漱更衣,顺带告了一头午的假,说是打算出府去帮娘亲买些东西来补身子。

锦松居里向来不缺人,诸葛言然又无旁的事,自然应允。红绣撑起芭蕉绿的纸伞出了门,窈窕身影着天青色对襟碎花小比甲,内着淡青色窄袖衫襦,袅袅婷婷的青色彷如要溶入雨中一般。

路过门房,本在打瞌睡的张远一个机灵清醒过来。奔到红绣跟前,尖瘦的脸上露出见了美味似的笑容,道:“红绣今儿又要出府去呀?”

红绣厌烦的绕开,面上毫无表情,径直撑伞走过张远身旁。

张远向上跟了一步,被雨水淋湿了袖口衣襟也不在乎,殷勤的问:“红绣,不若你等我一下,我去跟我叔叔告假,陪你出府去?”

“不必了。”

“哎,要的要的,你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家,我还真不放心,你等我啊!”

张远撂下话,心急火燎的往内院里跑去,门都忘了看。红绣轻哼一声,鄙夷的瞧了眼他的背影,转身出了府门。她没有严重的阶级观念,可张远这样的别说他叔叔是个管家,他就是太子她也看不上。

张远急匆匆跑出来的时候,府门口哪还有红绣的影子?他刚才跟叔叔告假,还被骂了一通,如今红绣没等他,气得他头皮上血管突突的跳。

“小骚蹄子!待日看你在我身下怎么求饶,现在倒是牛性了!哼!”

红绣这边撑着芭蕉绿的纸伞,悠哉的走在市集上,小雨被微风吹着,雾水一般的湿气扑面而来,她的比甲沾的潮湿,可身心却很愉悦。心情好的时候,即便天是雨的,心也是晴的。

街上买卖人不若往常那般多,红绣有意放慢脚步,悠哉的来到聚缘楼的时候,正是晌午头上。

一楼的大厅中座无虚席,杯盘的碰撞声与人们相互敬酒的声音不绝于耳。红绣收起纸伞放在一旁架子上,店小二自然迎了上来。

“红绣姑娘来了?还是要一只‘八宝酱鸭’带走?”

“不是。”红绣笑着摇摇头,来到柜台前,故意高扬声音道:“这次我不买八宝酱鸭了,逛了一头晌,累了也饿了,我是来用饭的。”

掌柜的还是那身灰蓝色的外袍,听见红绣的话面上堆笑,心中却鄙夷。要知道聚缘楼是圣京城里最大的酒楼,红绣一个小小婢女,月例定然不会多高,说不定一餐饭就要用掉她一个月的例钱。再者说她银子少,也定然点不了几个菜,饭口的时辰哪有闲位置给她去蘑菇。

思及此处,掌柜的走上前来,笑道:“红绣姑娘,对不住,我们…”撵人的话没说完,眼睛却一瞬间亮了,盯着红绣正在擦汗的手,确切的说,是她手上那方白色雪缎的寒梅初绽帕子。

红绣见掌柜的眼神变了,心中知晓计划初步成功,也不枉费她昨晚一夜不眠绣了这方手帕,佯装不懂,道:“对不住什么?”

“啊?哦!”掌柜的回过神,将兴奋压了下来,绕出柜台客气的道:“对不住,我们楼下没有座儿了,不若劳驾姑娘上楼,我给您备个雅间?”

第六十六章 与美男共饮

红绣闻言,立即配合的做出受宠若惊状,帕子掩口,将寒梅初绽的图面露在正面,娇俏笑道:“这怎么好意思,麻烦掌柜的了。”

掌柜的眼神一直盯着帕子没离开,此番再次看清上面的绣工,确定与前些日子三少爷给他看的“蝶恋幽兰”绣工如出一辙,心里再度雀跃,躬身哈腰的做请的手势,“红绣姑娘说的哪儿的话,楼上请,楼上请。”

红绣笑着收起帕子,在店小二诧异的目光中随掌柜的上了楼。

二楼的雕花门窗敞开,十几张八仙桌如一楼一样宾客满座,掌柜的带着红绣在桌子之间的空隙穿梭,间或拱手与人招呼,颇费了些时间才来到里面的一个雅间门前。

“红绣姑娘,您在赏梅亭中将就将就?”

“掌柜的太客气了,这里环境雅致安静,怎能说得上将就,红绣先谢过了。”

“哪里哪里,来者是客嘛,红绣姑娘且先坐下,我去拿菜牌,您稍后。”

掌柜的应答之后,快步离开了“赏梅亭”,红绣依着窗边坐下,素手推开雕花的木窗,入目的是窗外粉红色的一片“云朵”。桃花在微风细雨中摇曳,以最优美的姿态洒落漫天的花雨。让红绣无端端的想起那句说梅花的“零落成泥碾作尘”。

雪缎的帕子被她收起在怀里,不多时店小二送来了餐牌,红绣点了四个小菜,最终犹豫一下,还是要了一壶酒。她不知古代的女人是否允许点酒,可今日她要做的事必须要有酒才办得成,就算被人说成“离经叛道”,她也认了。

红绣不知,在南楚国有两类女子在饭馆里是经常点酒的,一种是ji女,一种是侠女,她虽不是这两类人,可女子在酒楼饭肆里用饭并没有明文规定不允许喝酒,是以刚才店小二脸上也并无惊讶。

不多时,酒菜上齐,红绣早起没怎么吃东西,此刻也真饿了,再加上她还不知道南楚国的酒水酒精浓度多高,待会要灌醉自己也要让肚子里先有个底。

好心情好胃口,四盘小菜,红绣每样都吃了不少,不多时就已经打起了饱嗝。

自己斟了一杯酒,看着白瓷酒盅中清澈的酒水,红绣有些惊讶。往日在府里伺候大少爷饮酒,他用的都是浊酒,酒汁呈琥珀色,没想到今日能遇上跟现代差不多的白酒。

做好被辣到的心理准备,屏息抿了一口,尝过味道之后不免大失所望,此酒味道微甜,弥漫桂花香气,不像是酒,倒像是现代喝过的饮料。

看来用这种酒把自己“灌醉”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红绣放下酒盅,撑着下巴看向窗外街景,心里琢磨着人差不多也该到了吧?

思绪还没转完,雅间的门便被轻轻敲了两声,掌柜的满脸堆笑的走了进来,道:“红绣姑娘,对不住,咱们聚缘楼今儿生意太好,仅有你的赏梅亭里还有空位置,能不能在您这儿并一桌?”

“并桌?”红绣心中暗笑,已猜到来人是谁,面上疑虑的站起身来,迟疑道:“掌柜的,我一介女流,不知并桌者是何人,不若我先结账算了。”

掌柜的一听急了,连连摆手道:“红绣姑娘,不急不急,哎,说起这人您是识得的,正是商家三少爷,若是因为给三少爷让地儿碍着您用饭,那我岂不是要自打嘴巴了!”说着做了个打脸的手势。

在门外的商少行听闻里面动静,立即走了进来。他今日穿着月牙白锦缎攒珠外袍,衣襟领口处用上好银丝线绣着点点梅花与遒劲松柏,一头墨发直垂脑后,仅挑起鬓边的两缕长发在脑后用月牙白飘带束了。手中梅花扇啪的一声合上,配上他带有病容的俊美脸庞和赏梅亭的雅致景色,真有种神仙下凡的翩然之姿。

红绣见了商少行,忙福了一礼,道:“奴婢见过三少爷。”

商少行潇洒摆手,俊脸上没有了前儿处置奸细时候的狠辣,又恢复了往常的自在悠然,容貌中五分病弱五分清爽,倒叫人觉着亲近。

“红绣姑娘不必多礼,是商某打扰姑娘了。”

掌柜的见二人谦让,红绣也没了要离开的意思,先是松了口气,着小二送来菜牌,伺候商少行点菜,又为红绣上了果盘,里面尽是些时鲜的瓜果,红绣笑着道了谢,这才与商少行相对而坐。

商福全和掌柜的一同退下,“赏梅亭”里仅剩下他们二人,红绣目光放在窗外被雨雾染湿的桃花林,面前有“商美人”作伴,倒生出三分惬意来。不过她不会忘了自己的正事,此番若是表现失误,会错失报复柳姨娘的良机,她定要好好把握尺度才是。

商少行放下折扇,修长白皙的手指夹着酒盅,闻了闻杯中酒水,凤目暗暗瞧向红绣跟前放着的细腻白瓷的酒壶。桂花酒是陈年佳酿,喝着味甘清爽,可酒劲十足。虽说试着灌醉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有些龌龊,可为了得到“神秘绣娘”的信息,商少行也只能出此下策。

原来商少行方才一直在楼上雅间歇息,掌柜的看到了帕子,立即稳住红绣派人前去通报,商少行本就怀疑红绣知晓神秘绣娘的下落,如今得到机会哪会放过,是以立即令下人送来了他珍藏的好酒,稍晚些来也可以让红绣放松一下,消除疑心。

二人各有算计,一切都在按着红绣预想的方向发展。她伸出素白小手拿起酒壶,自己斟了一盅。商少行那厢立即见缝插针的插话道:“红绣姑娘好雅兴,赏窗外桃花林,品杯中桂花酒,闲情雅致令商某佩服。”

红绣微微一笑,殷红小巧的嘴唇勾起一道美好的弧线。

“上少爷过誉了,奴婢不过是粗鄙之人,闲着自个儿找乐子罢了,若说雅致,圣京城里谁人敌得过三少呢。”

“哎,红绣姑娘不必拘泥礼数,今日你我有缘同桌共饮,便不必在分什么主子奴才,再者说,你是诸葛大少的大丫鬟,并非我商少行的下人,我们以你我相称即可,姑娘以为如何?”

红绣淡淡一笑,心道三少爷还真是能屈能伸,为了神秘绣娘的下落,都甘愿纡尊降贵了。

“多谢三少,我从命便是。”

“如此甚好。”

两人举杯相视一笑,对饮了一杯。

第六十七章 各怀心思的俩人

商福全蹲在“赏梅亭”的门口,嘟着嘴无聊的扯衣服袖子。真不明白三少那么个神仙似的高贵人物,怎么会纡尊降贵的跟个丫鬟同桌共饮,隔着雕花门板听着,似乎二人还有说有笑,详谈甚欢似的。若是想吃东西,叫掌柜的弄了吃食端上楼去不是更好。看来主子的深沉心思,他这辈子都别想明白了。

站起身背着手踱了两步,闲极无聊,趴着门缝看进去,却不得不被屋内的美景所吸引。

三少爷如此俊美的容貌,即便他每日身前身后的伺候着看得多了去,可还是不得不承认他家少爷的确是圣京城中无人匹敌的好相貌。

而那个穿青色对襟碎花比甲的丫鬟,也端的是娇俏非常,或许是饮酒的缘故,此刻她粉面桃腮,嘴唇殷红,杏眸含笑,柳眉含情,乌发浓密在头顶梳双螺髻,有两撮调皮的碎发从鬓边垂下,巧笑倩兮美目流转,和三少坐在一起,竟然毫不失色。

福全儿咂咂嘴,不得不说诸葛大少爷还是有眼光,连房里丫头都是标致人物,和他家“不近女色”的少爷截然不同。也不知她跟诸葛大少是什么关系?

红绣此刻正与商少行闲聊,东拉西扯外加喝桂花酒,当然不知道门外的人是如何看她。此刻,她盘算着如何不着痕迹的醉倒,不着痕迹的将“消息”散布出去,商三少诡计多端聪明绝顶,若是做得假了,他是定然会起疑,那如何利用于他?

红绣脸上显现出醉人的红晕,单手撑着下巴,丝毫不觉自己事实上已经喝得多了。她在前世酒量不小,可今时今日,用的是才不到十五岁的少女的身子,且少女从未饮酒过,再加之她所饮用的陈年桂花酒是商少行故意拿来,想要灌醉她套消息用的,二人互相敬酒,一来二去,她也仅是自己觉得自己甚为清醒,还想办法让自己醉的真实,殊不知面上已经呈现出旁日不曾出现的媚态。

商少行白玉雕琢般的修长手指拿起白瓷酒壶,为红绣斟酒,笑道:“红绣姑娘,如今在下为你斟酒,也算谢过当日在诸葛府中你的照拂。”

“三少爷言重了,那都是我分内之事嘛。”红绣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手一抖,酒水顺着嘴角处流下来,沿着白皙脖颈流入领口。

这一下倒真不是她故意为之,而是手真的有些不听使唤,云里雾里失去力道了。从怀中拿出雪缎的红梅初绽帕子,一面擦嘴上和脖子上的酒水,一面笑着说:“对不住三少,我好像醉了呢。”

商少行一双凤眼中闪过晦涩难懂的光芒,定定瞧着红绣如含着春水般迷蒙的大眼,随即微微一笑,苍白的嘴唇勾起优美的弧度,“无碍,到是我的不对了,与姑娘相谈甚欢,竟忘了你是女儿家不善饮酒,我当自罚一杯才对。”

说完一长串话,商少行掩口咳嗽了好几声,柳眉皱着,眉目间病弱却睿智,当真如他衣服上绣的寒梅松柏一般,自有不屈傲骨。

红绣微微眯起大眼,或许酒精作祟,眼前的“商美人”似乎比往常多了许多朦胧的美感,她笑起来,拄着下巴俏皮道:“三少爷,红绣从来不知你竟是个没架子的人。”她想说的是,她从来不知道他会如此能屈能伸,为了绣娘,能跟她个下人喝酒闲聊。

商少行拿起白瓷酒杯,将酒杯举至唇边一顿,微笑道:“商某也从不知红绣姑娘竟然才学斐然,着实令在下佩服。”仰头饮尽杯中酒,却突地呛咳起来。

“咳咳,咳咳咳…”酒被他咳出来,撒了满袖。

红绣眼珠一转,忙配合的拿出帕子帮他擦拭,“哎呀,你没事吧?”

“无碍的,咳咳,是我自己不留神。”商少行一面咳嗽,一面装作不经意的接过红绣手里的帕子擦了擦嘴,随即低头打量起帕子上的绣工,惊叹道:“好俊的手艺。”

红绣现在处于半醉半醒中,完全凭借自个儿的意志力才能不醉的睡着,见商少行上钩,眼眸中闪过狡黠的光,凑近他跟前,右手食指竖起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醉态十足,悄声娇憨的说:“三少,你有所不知了。其实啊,现下圣京城里传的那个神秘绣娘,就是,就是…”

商少行的心揪了起来,急切埋在心底,面上不露,引导说:“就是什么?”

“我跟你讲了,你可莫要告诉别人,也不能,不能让我们老爷和少爷知道是我说的。”红绣水灵灵的大眼睛中闪过水雾,“若是他们知道我说了,会打死我的。”

商少行点头,正色道:“姑娘放心,我定会想办法不让他们知道是你说的。”

红绣在心里暗笑,他当然不会让诸葛老爷知道,因为商少行一定会想办法掩藏这个消息,阻止诸葛家找到神秘绣娘。可商少行并不知道自己身边还有诸葛家的探子,那日她观察老爷和少爷的神色,就知道他们必然在商家安排了更重要的棋子,还是颗暗棋。

今日他们见面的事诸葛老爷未必得知,方才上楼她特意悄悄观察,并没看到熟面孔,也故意掩着脸面让人瞧不清自己了。商少行来也一定是掩人耳目不会让人发现。但若要去寻人的话,这么重要的讯息诸葛老爷必然会知晓。

“那,那好,我跟你说,这方帕子是我一个朋友送我的,她住在圣京城里呢。”

“哦?”商少行微微倾着身子凑近了红绣,二人几乎鼻尖贴着鼻尖,

“红绣,你说她住哪儿?”

“她呀,就住在圣京城张王直大街药铺对面的那个胡同里,有一扇大黑门,门口栽了颗桃树的。她们家的桃花开的可好了…”

红绣半趴在桌子上,表现出不胜酒力话变多的样子,事实上她现在也的确有些头晕,只是强撑着与商少行周旋。

商少行心中暗喜,暗暗记下了地点。

眼看着红绣目光越来越迷茫,最终趴在桌上睡起觉来,商少行起身展开折扇掩脸,拉着福全儿隐入隔壁空房,低声问道:“方才我进门见红绣的事儿没有旁人看到吧?”

“少爷放心,我一直在盯着,并没有任何人注意,楼上的人也早就被掌柜的清场了,并没人瞧见。红绣姑娘醉得不轻,我要不要送她回诸葛府去?”

商少行摆手,道:“不需要,不能让诸葛府的人知晓她见过我的事,你让他自个儿睡去,醒了自然就回去了。”

“是,少爷。”

第六十八章 坐敌人等入圈套

商少行离开之后,红绣撑着头坐直了身子。想不到甜甜的桂花酒后劲儿倒是不小,要不是她心里头装着事,强撑着不让自己真的睡着,恐怕如今当真已经睡过去了。

吃了些时鲜水果,又坐在窗边呼吸了好一阵子新鲜空气,头脑才算是清醒起来,红绣摸摸怀里,发现她新绣的帕子不见了,回想方才,帕子似乎是被商少行顺手拿走了。

抿了抿唇,无语的摇摇头,三少爷对那个“神秘绣娘”的热衷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吗?算了,不过一方帕子,就当做她算计他的酬劳好了,只希望他知道真相的时候不要太生气,以商少行的聪明,待到事发,他一定马上便能想明白,不过到那时候,她的计谋已经成型了,也不在乎他知道多少了。

离开聚缘楼的时候,红绣特特买了一只“八宝酱鸭”,回府去万一少爷问起来她也可以有个交代。

回到诸葛府路过门房,张远正坐在条凳上翘着二郎腿剔牙,见了红绣扑腾一下坐直了身子,面露愠色,怒道:“红绣,你刚才是什么意思!怎的不等我!”

红绣脚步一顿,饮酒过后的头疼让她不想多言,仅是看了张远一眼便走向外院儿的方向。

张远见红绣面如扑粉,红唇欲滴,身上还泛着桂花的香气,心里痒痒的仿若有一只小猫在挠,大步追了上去,一把拉住红绣纤细的手腕。

“红绣!你聋了不成,我问你话呢!”

“张远,放手!”红绣猛然甩手,重获自由之后立即走上前一步,回头怒瞪着张远,“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体统?我张远才不在乎!我叔叔是诸葛府的管家,还有什么事他不能照拂我的,你跟了我将来定然是吃香的喝辣的,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张远话音刚落,朝着红绣冲了过来。

红绣旋身躲开,张远只是指头碰到她一点袖子,并没有抓住人。

红绣快步走向外院儿,那里陈管事和陈许氏等人都在,张远再无赖也断不会在人前丢了身份,他就算不要脸面了,张管家还是要的。

张远职责所在,红绣快步走远了,他还真不好追上去,只得在原地骂骂咧咧,声音还不敢太大怕旁人听了去丢了体面,说他连个丫鬟都得不到。

红绣刚走出没有几步远,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对话声。

“张远,这位是柳姨娘请来的贵客李夫人。”

红绣猛然回头,正看见伏武带着一位身着华服的中年女人进了门,那女人身后还跟着个俊俏的丫头,年纪十八九岁的样子。

张远听是柳姨娘请的人,不敢怠慢,恭敬的问了安退至一旁,伏武瞧见红绣,微微一笑,暗地里点了下头,便引着妇人进门,对张远道:“张兄,我一个粗使下人,进不得内院,还劳烦你通报柳院儿一声。”

“那是自然。”一切接近主子的机会张远都不会放弃。

待他带着一主一仆走远之后,伏武才走到红绣跟前,笑问道:“红绣,瞧着如何?”

红绣俏皮的点头,道:“嗯,很真啊,你在哪儿找的人?”

伏武左右看看,没有旁人,方放心说话,一面跟红绣走进外院儿一面道:“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那俩人是游走戏班子的,今晚会出城去,往后也是无从对证。”

“难怪了,原来本身就是戏子,伏武哥,这次多亏你,多谢了。”

伏武白了她一眼,“说得什么话,咱们之间谈什么谢字。只是绣儿,我还是不明白你要做什么。”

红绣狡黠一笑,道:“放心,你等着看好戏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