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绣微微一笑,“三少爷如此夸赞红绣可担不起呢。今儿的事了了,我也该回家去了。”

“嗯,我派人送你。”

“如此,多谢三少了。”

诸葛府中正院书房门外,下人们统统噤若寒蝉,连走路都是踮着脚尖的。原因无他,从老爷带着大少爷回府直至现下掌灯,书房内的物事摆设,约莫已经被老爷砸个精光了。

“要你是做什么用的你院子里的人会些什么都不知道如今让商少行捡了个大便宜”又一声怒吼传来,吓得门口的忠桂儿一缩脖子。大少爷也太无辜了,别说是少爷啊,就连他日日跟红绣接触的,也料想不到圣京城中传闻的神秘绣娘是她啊

“我告诉你,若是红绣当真入了商少行麾下,咱们的评比当真没希望赢了,现下只有两条路,要么收拢她,要么杀了她这事你的失职,你去办吧”

“是,父亲大人。”

“吱嘎”一声。书房门被推开,诸葛言然灰头土脸面沉似水的走了出来。

忠桂儿急忙上前去:“大少爷。”

诸葛言然迈步向前,毫不迟疑的道:“去备马车,咱们去张王直找红绣,我倒要看看她作何解释”

第七十六章 讲理说死你!

红绣斜倚着湘妃塌,长发随意在脑后散开,手上捧着本时下最流行的《针法全谱》来看,梅妆笑吟吟走到跟前,又挪来一盏绢灯挑亮了些,语带骄傲的道:“小姐,真想不到连工部尚书大人都亲自为您提写匾额,梅妆今儿总算是开眼了,自小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如此热闹的场面呢”

红绣笑着摇摇头,半撑着身子坐起来,乌发在身后披垂,显出她娇弱的一面,梅妆笑着拿了个软枕为她垫在身后,“小姐,您今儿也累了一天了,不如早点歇下吧。”

红绣摇了摇头,叹了一声,道: “梅妆,我今日做了‘出头鸟’,往后麻烦恐怕不会断,而且不出两日,诸葛老爷和少爷定然会找上门来,若是真有个什么意外事端,你记得陪在我娘身旁,别让她担惊了。”

“是,梅妆一定谨记,可是小姐,诸葛家的老爷和少爷为何会找上门来?他们会对小姐不利吗?”梅妆担忧的咬了咬下唇,小姐待她甚好,她的担忧也是发自内心的。

看着梅妆清亮纯洁的眼睛,红绣只是沉默。她的过去梅妆是从伏武口中听了个大概,可细节之处她并未告知,也不愿意说起过往那段。

今日她将诸葛老爷和诸葛言然得罪个透,如果不出她所料,诸葛老爷回到家中必然会大发雷霆,毕竟她是从诸葛少爷房里出来的,她所学所会未被大少爷发现,老爷迁怒于他也在意料之中,而大少爷受了委屈,找不到人发泄,肯定会找到她这里来。

“小姐…”

梅妆眼神更为担忧,红绣的目光深邃带着沉思,让她捉摸不透。

红绣回过神望向梅妆,烛火下的她目光柔和,诚挚的关怀毫无保留的传递过来,让她觉得心下温暖。

“我没事的,梅妆莫要胡思乱想,只要做好我刚说的事即可,省得吗?”

“小姐,奴婢省得。”

红绣点点头,继续歪在榻上研究古代的刺绣针法,与她前生所学相比,古代的针法不见得多为精妙,可许多失传已久的东西也在其中,她觉得自己的技法在研究透彻此书之后,定然会大幅度提升。至于诸葛老爷哪方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如今已走到这一步,还在乎诸葛言然吗?只要她有技巧在手,并且还未归于商少行旗下,诸葛家就不会对她和娘亲下狠手。

夜色渐渐深沉,梅妆拿了针线簸箕坐在一旁,认真缝补着衣裳。烛火摇曳,一室静谧。突然,院外传来一阵剧烈的敲门声,铁质门环毫无礼貌节制的用力拍打在木制门板上,引得周围人家犬吠声连连。

“小姐”梅妆惊的手脚发凉,蹭的一下站起身来,仿佛之前在家中的无数噩梦又重演了一次。

“没事,梅妆,别怕。”红绣坐直了身子,随手抓了矮屏上的褙子披上,“走,拿上绢灯,我们出去瞧瞧。”

红绣曾无意中发现梅妆的身上背上到处是被木棒打过留下的疤痕淤青,后来询问后才得知,她在家中之时经常被疯子娘亲虐待,以至于如今她的性格较为怯懦,稍微有一些风吹草动她就如惊弓之鸟一般惶惶不安。

二人出了厢房,正瞧见连翘也披了锦缎褙子从对面的东厢走出来。

“绣儿,这是…”

“没事的娘亲,你只管去休息,我来解决。”

“不,娘去开门。”

“咣咣…”

“开门红绣姐姐,我是忠桂儿”

门外传来忠桂儿那小猴儿的动静,听得连翘手一抖,险些将白瓷底座的高足烛台扔了。

“绣儿,难道是老爷他们”

“娘亲莫怕,梅妆,你且先扶夫人去休息。”

梅妆想起方才红绣的吩咐,尽管担心害怕,还是乖巧的点头,扶着连翘道:“夫人,奴婢扶您回房。”

“可是…”

“夫人,小姐聪明机智,她这么安排定然是想好了对策,您就听小姐的吧。”

“正是,娘亲莫怕,我知道来人是谁,一切交由女儿解决即可,你和梅妆去休息。”

红绣话音刚落,院门又被敲响,这一次传来的是诸葛言然低沉隐含怒气的声音:“红绣,是我,开门”

红绣深吸一口气,一面向前走,一面将褙子穿好,将被压在衣裳里面的及臀长发撩了出来。来到门前拉开门闩,不等她自个儿用力推,诸葛言然已经自行将门打开了。

借着门廊上一盏昏暗的纸灯笼,红绣瞧清了诸葛言然脸上的愠怒之色。诸葛言然也看到了红绣此刻的神情,他知道,如今的红绣,再也不是那个每天伺候他穿衣洗漱的丫鬟,此时她当真自己做了主人。

诸葛言然觉得如同梦中一般,他活了二十一年,在诸葛府深宅大院中长大,什么样的奴婢下人没见过,他还是头一回见一个下人平步青云的如此轻易,短短半年时间,便从最低等的粗使下人变为了大少爷身旁的大丫鬟,然后出府去自立门户,到现在还要他亲自上门来求她

诸葛言然的眸光中怒火翻腾,若有实质的似乎要将她碎尸万段一般。红绣却不恼怒,扑哧儿一笑,侧身让开一条路,道:“大少爷安好,绣妍还从未见过此种登门造访的方式,难道是诸葛府特有的为客之道?”

“你”诸葛言然被说的语塞,今夜确实是他过火,到人家串门偏又带着怒气用力砸门,跟讨债一般,也难怪红绣揶揄。

“红绣,我有事跟你谈。”强忍下一肚子火,诸葛言然低沉的声音收起三分怒火,但仍旧不善。

红绣冷笑,如今的她再不是从前那个她,你诸葛言然道我地盘儿上来,还由得你冲大爷?

“诸葛少爷远道而来,无论如何绣妍也不会失了待客之道,既然您有事要说,就请先进来吧,不过夜深了,我打发了丫头去休息,可没有茶水伺候。”

诸葛言然差点气歪了鼻子,只得跟着她往院里走,没好气的道:“本少爷还不差你这儿的一口茶水”回头吩咐李忠桂,“你在外头候着”

忠桂担忧的瞧了眼红绣,无奈点头道:“是,少爷。”

正厅照比红绣初搬来时利落华丽的许多,梁上宫灯精致,屋内摆设淡雅。纱幔珠帘垂挂,自由一番人间仙境之感觉。商少行有意讨好什么人,定然会将对方照顾的无微不至服服帖帖,宅子里一草一木,一桌一椅,乃至红绣母女的衣裳头面胭脂水粉,都是商少行送来的,完全投红绣所好,红绣也不拒绝,只在绣工一事上更加卖力,也算得上回报。

诸葛言然瞧着前厅中的桌椅板凳家私物事,恼火的双眼赤红,这里的摆设,比他的锦松居还要讲究,瞧着歪着身子坐在正位上身着锦衣似笑非笑的红绣,诸葛言然深吸了一大口气,才能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谩骂咽下去。

一撩衣摆坐在侧位,沉声道:“红绣,我诸葛言然自问待你不薄,你在我锦松居中,我可曾亏待于你?好吃的好用的赏赐给你用,柳姨娘外院生事欺辱你母亲亲,我帮你在父亲面前美言,姚嬷嬷找茬挑衅,我也帮你出头,而你呢?明知我为八月十五月夕评比之事伤透脑筋,你却藏着一手好绣工不显山不漏水,到如今便宜了外人,你吃着诸葛家的饭,做利于对手的事你良心能安吗”

诸葛言然的话说的义正言辞,红绣越听,笑容越大,不是她开心,而是她觉得可笑。

“诸葛少爷,您方才的一番话,绣妍只当听了个天大的笑话。”

“你”

“诶,诸葛少爷稍安勿躁,且听我一言,您久经商场,自然气度不凡,不会连小女子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吧?”

诸葛大少冷笑:“我倒要瞧瞧你还有何说辞”

红绣站起身,袅袅婷婷行至窗前,望着悬于云朵似的纱帘后的走马宫灯,声音不疾不徐的道:“诸葛少爷,我在锦松居之时,你并不曾亏待,可你也并不曾优待,我与所有丫鬟待遇皆相同,并不能成为你来我这儿邀功的一个资本,此其一。二小姐和三小姐打晕我娘亲之事,你当我是瞎子傻子吗?你明明知晓,却不出言相救,利用我娘为你生母对付柳姨娘,你竟还有脸来炫耀?”

红绣转身,墨发荡出优美的弧线,一双明眸含笑,眼波冰寒,又道:“其三,姚嬷嬷挑衅,你出头并非帮我,而是为了你自己的名誉其四,也是最重点的,即便我为诸葛家抛头颅洒热血,你们也当我是应该应分的不是?我为你们卖命,在你们心中我也只是个奴才,永远得不到如今的地位和自由,你是商人,商人最重利润,你们只想以奴才忠心为理由锁住我,而并不打算许给我任何实质性的利益,若是你,遇上此事如何抉择?我想以大少爷的精明,所作所为定会比红绣还要多出十个点去”

第七十七章 别气吐血了

诸葛言然越听脸色越难看,待到红绣话音落下,已忍不住握紧了桌案几角,指甲在亮漆桌面上留下清晰划痕,若是桌上有茶盏茶壶,恐怕早被他摔了泄愤

他从小到大,何时被人这么戳过脊梁杆子?红绣字字句句,让他无从辩驳,脸上发烧,仿佛被戳中了心中最为难堪的一处,呼吸间鼻孔喘出的似乎都是热气。

诸葛言然羞恼的咬牙切齿,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好,你很好。很好”

红绣嫣然一笑:“多谢大少爷称赞,绣妍却之不恭。”

“你…”

红绣毫不怀疑,再这么气下去,大少爷恐怕要吐血而亡了。为何她心中除了爽快还是爽快,连充满蜡烛味道的空气都变的清新了。她是不是学坏了?

诸葛言然闭了闭眼,强忍着一巴掌殴上红绣那张俏脸的欲望,心中一再的告诉自己,他不能动气,他要明确此番前来的目的,要想办法将红绣请回诸葛家去,否则父亲的那一关他都过不了。

再次张开星眸之时,诸葛言然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神色,不论内心如何怒火中山几乎烹熟了内脏,外表上他算是做到淡定如初。

“红绣,你我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跟我回诸葛家去,助我此番赢得月夕评比,需要什么条件随你开来”

“哦?”红绣就进选了个黄花梨木座椅优雅入座,笑道:“既然如此,绣妍有个问题要问。”

“什么问题,问”

“但不知大少爷此番‘请’我回去,打算将我至于何等位置?是诸葛府中的下人,还是…”

红绣刻意咬重了“请”字,成功的激怒了诸葛大少,“啪”的一声响,诸葛言然拍案而起,手掌成拳。

“诸葛红绣你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你是我诸葛家的人”

大少爷不提此事也就罢了,他此话出口,如同星火燎原一般,将红绣隐忍许久的怒气一并点燃。

红绣怒极反笑,娇颜上冷嘲之色明显,慢条斯理道:“诸葛少爷此言是你自个儿的意思,还是诸葛老爷的意思?若是你的意思,私自给我冠上‘诸葛’这个‘荣耀’的姓氏,老爷不会怪罪于你吗?若是老爷的意思,我倒要问问,他凭什么认我红绣现下瞧着我有利用价值了他想着靠前,我与娘亲受人欺凌白眼的时候,他在何处”

“你不要得寸进尺”

“给诸葛家做奴才还是无上荣耀吗?”

“你…”

“我什么?难道我放下自个儿的幸福,回到诸葛府做牛做马就是高尚了?还是那一句,放在诸葛少爷身上,你也做不到”

诸葛言然气结的瞪着红绣,到底是下溅胚子生的野种,他怎么会与如此奸诈泼辣的野丫头有血缘关系

红绣眉目淡然,唇角含笑,起身如凌波驾云一般,优雅的走到门边,轻轻推开了雕花房门,对守在门前的忠桂儿微笑一下,回头道:“诸葛少爷,有道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您请吧,我不送了。哦,还有,如今在外面我已更名为绣妍,若是诸葛少爷不怕老爷不仁不义的名声远播,你大可以到处去宣扬红绣原是诸葛府婢女‘吃里爬外’之事,不过,我倒想知道,大伙儿听了,是会笑诸葛老爷识人不清,骨肉不亲,还是会笑我为自己未来谋划”

诸葛言然定定看了红绣半晌,一甩袍袖快步下了台阶。李忠桂忙跟上去,一边小跑一边叫道:“少爷,仔细脚下啊。”

红绣斜倚门框,目送诸葛老爷和忠桂的背影出了大门,这才讥讽一笑,她过分吗?她并不如此认为,她的报复才刚开始而已,不为了将谁彻底踩在脚下,而是为了自己的幸福。

“绣妍楼”一经开张,宾客满座,楼下的八个“预定席”座无虚席,商少行将二楼也兼并出许多雅间,分别取了雅致名称,请官家小姐世家千金们上楼去研究花样子,顺道还能会会朋友,谈谈天。店小二也由起初的四人增加到十人,楼上楼下的伺候着,甚为熨帖周到。“绣妍楼”已成为南楚圣京城一处“上流社会”女性不可不去的场所。

“订单”一多,红绣的活也多了起来,她不求数量,但求质量,楼中常常接满十条帕子的单子便不再接新的订单,要劳烦那些贵妇小姐们继续候着,如此一来,“绣妍姑娘”的帕子更加供不应求,被传的美奂绝伦,价钱也由最初的三两银子涨到了十五两以上,封顶未知,全看主顾如何要求。

红绣一面绣帕子一面想起前世现代所见的奢侈品牌,她来古代一遭,这不就跟商少行研究出属于时空夹缝的“奢侈品牌”了吗思及此,面上露出一丝笑容,一旁的商少行瞧见了,忍不住也微笑,苍白修长手指握住细腻白釉茶壶,为红绣再斟一盏上好的幽兰清茶。

“红绣姑娘先歇一歇,免得累坏眼睛。”

红绣放下花绷子,笑道:“劳烦三少爷了,红绣哪受得起。”

“受得起,当然受得起。 如今你是绣妍楼的大功臣,怎的还受不起商某的一盏茶了。”商少行放下茶壶,笑着说:“红绣姑娘请用。”

“多谢。”

红绣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三少,近些日忙着赶绣帕子,好些天没出去逛逛,梅妆那丫头说城南‘望夏湖’中的芙蕖虽未盛开,可接天莲叶无穷碧,景色也甚为宜人,我想去逛一逛。”

商少行笑道:“这是自然的,红绣姑娘尽管去吧,我待会吩咐下人伺候着。”

“三少,不必如此劳师动众。”红绣莞尔道:“我不过是闲着去走走,若是人多了反而麻烦,你也知晓,红绣本不是大家闺秀,也没那么多劳什子的规矩礼节,我带着梅妆前去就是。”

商少行微微蹙起眉形好看的柳叶眉,抿了抿苍白嘴唇,最终仍是点头,道:“红绣姑娘千万不要跟商某客气,有何需要尽管开口便是。”

红绣真诚的道:“三少爷做的已经足够了。”他们本是合作关系,各取所需罢了,若是要求再多,似乎超出了合作的限度,往其他方面发展,这是她不乐于也懒得去预见的事情。

商少行聪明之人一点即通,笑着点了点头并不答话,转头道:“福全儿。”

“是,少爷。”

“去备车吧,咱们也该回府了,免得二叔等急了。”

“是,不过少爷还是先服过玉露丸在说,免得过了时间您又要难受。”

“也好。”

得了商少行的吩咐,商福全从怀中掏出一个长颈玉制小瓶,拔下瓶塞,从中倒出一颗通体碧绿,芳香馥郁的药丸来。商少行服下之后,又喝了些参茶顺顺,垂了长睫长出了一口气。

红绣早知道商少行一直虚弱,动辄面色苍白毫无血色,且经常咳嗽,今日还是第一次见他服药,忍不住好奇的问:“三少爷,不知你生的是什么病?若是可以还是不要过度劳累,免得耽误了身子恢复。”

商少行知道红绣是真的关心他,笑道:“你有所不知,我的病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先天不足,畏寒畏热,常年靠药物调理,恐怕想恢复是不成了,只能吊着。”

红绣闻言皱眉,叹了一声,却不知如何安慰。或许老天就是这样,给你一样,便要剥夺一样以达到平衡,世间哪存在十全十美?

下晌离开绣妍楼,红绣回家用了饭,带上梅妆乘马车出了门,向着城南望夏湖而去,一路上行人纷纷,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加上青石板路两旁古朴的建筑,勾勒出一副奇妙的古代市井图。

红绣饶有兴味的瞧着帘外,不多时马车停了下来。梅妆撩了车帘扶着红绣下车,又吩咐了车夫在此地候着,这才兴致勃勃的跟在红绣身后,二人向湖边走去。

湖边垂柳环绕,野花遍地,不少才子泛舟游湖,吟诗作对,湖中芙蕖含苞待放,莲叶碧绿,似乎望不到边际一般。红绣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四处弥漫着幽香,让人心情无端端轻松起来。

梅妆丫头哪曾游过“望夏湖”,如今兴奋的声音都拔高了几度,兴奋的小脸红扑扑的,指着一旁的青石拱桥雀跃的道:“小姐,咱去桥上瞧瞧吧。”

红绣微笑点头,知她年少凄苦,自个儿对桥上景色也颇有兴趣,遂点头应允,跟在出笼小鸟似的丫头身后,一同上了石桥。

刚走了没几步,突听得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红绣?”

红绣诧异回头,正对上张远那张充满惊喜的脸,见到他,仿佛啦蛤蟆爬到脚面上一般,让她厌恶的皱紧眉头,拉着梅妆转身便走。

“红绣你走什么呀”张远怀里抱着一只“聚缘楼”的八宝酱鸭,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来,想不到两旬未见,原本的小丫头竟然出落的如此标致水灵,越发叫人心痒。

第七十八章 把你家疯狗领回去

红绣并非怕了张远,只是见了他厌烦,连说句话都懒得。可她到底女流之辈,疾走不如张远快跑,不出一丈便被追上。

梅妆瞧着尖嘴猴腮的张远不像是好人,张开双臂护在红绣身前,颤着声音壮胆子呵斥:“你是何人,敢拦我们小姐的去路”

“小姐?”张远轻蔑一笑,他哪知道红绣现在是做什么的,啐了一口道:“我倒不知昔日的粗使丫头,如今变成小姐了。啧啧”咂嘴上下打量红绣一番:“换了身新衣裳,还真有小姐的样子了,红绣啊,前些日子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红绣抿唇,今日游湖的好心情被搅合的荡然无存,拉了梅妆的手,道:“梅妆,咱们回吧,荷叶上蹦个癞蛤蟆,瞧着反胃。”

梅妆闻言忍俊不禁,点头跟上了红绣走下石桥,张远完全被无视掉了。

张远在诸葛府仗着自己叔叔是管家,下人们无不对他客客气气,已经被巴结惯了的,如今被红绣一个“傻子”无视,他觉得颜面受损,之前的调戏之心变成了歹意。在府里他不能将她如何,现在在外面还不能?

歹心一起,张远也没有理智再管那许多,朝着红绣追上去,伸手抓她的肩膀。

“小蹄子,你给爷爷站住,你…啊”

后面的污言秽语没有说出口,张远已经被人一拳撂倒在地,四名大汉突然冲了过来,对着张远拳打脚踢,七嘴八舌的骂道:

“娘的,调戏绣妍姑娘,你找死了”

“打他,三少爷吩咐了,谁也不准动绣妍姑娘一根汗毛,大伙儿狠狠的打”

红绣停下脚步,安抚的拍了拍已经吓白了脸的梅妆,面无表情的看着张远在地上抱着头脸,哎哎痛呼,她就知道商少行定会派人暗中跟着保护的。

那四名壮丁有商少行的授意,拳头如雨点般落下,丝毫没有客气。

这厢一闹起来,周围游湖的人纷纷聚集过来,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更有人说紧着去报官,免得出了人命。

红绣掐算着“火候”,眼瞧着差不多了,才出言道:“够了,各位停手吧。”

“是,小姐”

四人齐声应是,整齐的退开到一旁。

红绣给梅妆使了个颜色,小丫头立即会意的上前,呵斥道:“大胆的狗奴才,看你往后还敢不敢对小姐不敬”

围观众人听了立即明白过来,对地上趴着的登徒子鄙夷甚深。

红绣赞赏的对梅妆微笑,意图达到,如今她又失了游湖的兴致,也该回家去歇着了。

下晌睡了一个时辰的午觉,红绣起身继续她的工作,梅妆乖巧的在一旁伺候着,热了摇扇,冷了加衣,饿了备饭,暗了掌灯,绝不出声影响红绣。

对于她的贴心,红绣甚为满意,也特别疼她,她前生活到三十岁,在她眼中,梅妆即便比她现下的身子还大上一岁,也只是个初中生罢了,瞧着天渐暗了,让她下去歇着,做些私事去。

梅妆笑吟吟的应了,自然知晓她家姑娘是心疼她,若是碰上旁的主子,说不定就算不用她伺候,也要让她在旁边站着听吩咐,她此番被爹爹卖了,本以为是噩梦的开始,竟不料遇上了个好主子。

“小姐,您先忙着,我下去备些点心。”

“嗯,去吧,”

梅妆掀门帘离开正厅,红绣则继续忙着手上的绣活,手上翻飞,每一针都毫不犹豫的落下,但仔细看来,落针之处甚是精准,针法也整齐始终。

刺绣之时,红绣仿佛觉得自己回到了现代,她还是坐在绷子跟前,在她身后是一面裁衣裳一面谈笑的父母。

前世一切已然远去,如今她偶尔想起父母和爷爷,虽然还会感伤,可不会容许自己沉迷其中,她相信没有了自己,父母仍旧能够坚强的活下去,能够将家里的裁衣铺和绸缎厂发言光大。

“咣咣——”

突然,门外传来惊心的砸门声。

红绣手一抖,险些扎到手指,蹙眉望向敞开的窗外,梅妆正在围裙上蹭手,快步去开了门。

“来了来了,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