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绣不愿参与商府中事,自个儿仍还满头包呢,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做给自己惹麻烦,

所以现下,她即使心中明白也会揣起来装糊涂,一双明媚杏眼流露担忧、懊恼、害怕、伤感等种种情绪,柳眉微蹙柔声叹道:“多谢三少爷挂怀,多谢二老爷亲自登门。”

起身微微一福,又道:“绣妍也不想耽搁了楼中之事,单子接下了,却不能及时将绣活交上,端的毁了咱们的声誉。只是娘亲卧病,现下瞧着单子上的绣花样子也完全提不起兴致下针,心里烦躁的很。”

商少行从未在一名女子眼眸中看过如此复杂的眼神,心中泛起一种不知名的情愫,转瞬即逝来不及捕捉。坐直了身子道:“既是令堂染恙,不若我吩咐福全儿将圣京城名医请来为她诊诊脉你看如何?”

“多谢三少爷一番美意,我娘瞧过大夫了,说她静养即可。”

商少行点头,明知连翘的病只能靠心药来医,但面上也该做足。许多话他有意要说。碍于红绣与他仅是合作关系,并未亲厚到可以交心的程度,他怕交浅言深引人反感,也只能吞了回去,后自嘲何时他也变得如此爱管闲事。

红绣在陪着商二老爷和三少爷闲聊了半晌,直至午膳十分,二人才告辞离去,仗着红绣今儿面色的确苍白,说话中气不足透着疲惫,也不怕二老爷和三少多想。瞧着商少行与商崇宗叔慈侄孝的,内里还不知如何勾心斗角,红绣就觉着帮他累。

下午终于绣完了一条帕子,红绣陪着连翘做了一会,扶她到院中散步片刻,拜年皆去睡下了。如今连翘心不在焉,时常神游,往往红绣说十句她只听得一两句,跟这样的连翘闲谈,红绣也觉得疲惫。

掌灯时分,梅妆伺候了晚饭,瞧着没动几口的小菜和梗米粥叹了口气,今儿不但夫人用的少,小姐进饭进的也不香,主子娘两个不知怎么了,往常温馨的宅子中到处都是沉寂,真可以用前日见过的二少爷说的那句“乌云罩顶”来形容。

入夜,红绣全身佝偻着蜷缩在纱被之中,身上滚烫,手脚却冰凉,唇干口燥的宛若皲裂的土地,急需水分的滋润。想开口喊人,发现嗓子已经哑了,声音在喉咙中发出也均是粗噶的气音。

苦笑,将脸埋在被子中叹了口气,来到古代,在寒风中坚持做活都不曾生病,如今开始“养尊处优”了,反倒身子不爽利起来。

瞧瞧夜色,月上中天,怕是梅妆丫头已经熟睡了。

即便与梅妆主仆相称呼,红绣也不习惯使唤别人,所以如今她能自个儿做的都不假他人之手,除了梳头这等事她弄不了才让梅妆去做。

强撑着从榻上爬起来,借着窗外月光摸索着从屏风上拿了褙子披上,光着脚向外室走去。越走越觉着冷,越走越觉着头晕脑胀。

眼看着面前的景物开始旋转摇晃,脚下如踩在棉花上,红绣心知不妙,忙伸手乱抓,想着扶住些什么东西,却不料不小心带翻了多宝阁上的古董花瓶,落在地上发出好大一声响。瓷器破碎的声音宛若尖刀,划破寂静的夜空,犬吠声也传了来。

“小姐”

睡的深沉的梅妆被骤然响起的声音惊醒,赶到桌前慌乱扶着红绣:“小姐,你怎么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个雪白人影嗖的从敞开的窗子窜入,轻飘飘宛若仙人一般飞身来至红绣跟前,一把扶住了她肩膀。

“绣儿,你这是怎么了?”

“洛寻?”红绣发出的是让人听不清的气音,身体软绵绵失了力气,不得已靠在姬寻洛仅着了中衣的结识胸膛上。

姬寻洛蹙眉,黑暗之中抬起手来探了下红绣的额头,随即眉头皱的更深:“你在发烧。”话音刚落,已经双臂一伸,将人横抱了起来。

“小姐…”男女授受不亲啊

梅妆将话咽下在口中,若不让洛寻帮忙,她一个人也扶不动小姐,只得跟着来到床榻边,刚要询问,姬寻洛已然点亮了瓜皮等,昏暗光线中,含着怒气的眸光若有实质的射在梅妆身上,吓的丫头一个哆嗦。

“主子发烧,你竟然不知,自个儿在外间睡得踏实是不是红绣待你太好,让你忘了你的本分了”

“我…”梅妆被突然而来的训斥说的一愣,泪水随即涌上,“洛公子,奴婢知错了,奴婢这就去请大夫。”

姬寻洛哼了一声:“要那等庸医何用还不去备笔墨”

“是,是。”梅妆惊慌失措的跑出卧房,怎的旁日毫无架子的洛公子,比起自家主子气势都要强,真真吓死人了

红绣躺在床榻上,拥着纱被,半晌才缓过劲儿来,哑着嗓子道:“洛寻,你何苦为难一个丫头,我自个儿都不知什么时候染病了,她怎么会知晓。”

姬寻洛坐在榻前为她盖好被子,瞧她鬓发散乱,却只将手紧紧握成拳,克制自己逾矩的动作,只道:“是,我方才是着急了。”

这厢梅妆捧着托盘,将笔墨纸砚端了过来,身后还跟着长发披散仅披着外裳的连翘。

姬寻洛到桌前,刷刷几笔写了张方子,瞧了瞧梅妆,最终还是叹气,飞身出去抓药。一边疾掠还一边自嘲,他姬寻洛冠绝江湖的轻功,今日竟然用来为一个女子抓药,若是被旁人知道了,还不要惊讶掉了下巴。

西厢内,连翘坐在红绣边儿上,摸着女儿的额头,眼泪如断线珠子一般落下,接过梅妆递来的凉帕子置于红绣额头上,随即握住了她的手,哽咽道:“绣儿,娘不回去了,娘知道你是这些日跟着娘忧心,加上绣那么些帕子太过操劳才会病倒,娘只要你好好的,娘不回去了”

第八十二章 感动却不心动

说到此处,连翘泪水流的更汹,咬着嘴唇哭的梨花带雨。似乎多年累积的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借此宣泄而出。

红绣仰躺在床榻之上,冰凉的手被连翘抓着,只觉得心乱如麻。换个角度,若她是娘亲,恐怕怎么都走不到如今这一步,当年她不会傻到去跟一个对她没心的有妇之夫发生关系,更不会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之上,成为杜氏和老爷妾氏的众矢之的。有了女儿之后,她定会带着孩子出府,靠一双手怎么养不活母女两个?

可转念又一想,连翘只不过是个平凡古代女子,要她做到那种程度,说不定在她心中比让爷们儿生孩子都离谱,男人是天,女人是地,哪有女人抛头露面翻天的道理?红绣不无嘲讽的扯了扯唇角,连翘心目中的封建思想根深蒂固,怕是永远都改不过来。

瞧着沉默不语面色蜡黄的女儿唇边的笑容,连翘的眼泪憋了回去,心中不自觉有些惧意,红绣大好之后,她见识了她一日日变的精明强悍,感到开怀的同时,也渐渐觉得这样的女儿何其陌生,或许女儿像了她生父,对于她来说是好事。

连翘脸颊有些发烧,在未满十五岁的女儿面前,她竟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从前都是她来保护女儿,怎的现在她见了女儿,就有忍不住要依靠的感觉。

“绣儿,娘往后听你安排,娘不回去了,你莫要挂心,赶紧好起来知道么。”

红绣点头,再怎么“恨铁不成钢”,她对娘亲仍旧狠不下心来,微笑着用粗哑的气音说:“娘,我没事,你紧着去休息,也深了。”

听见红绣嗓子跟砂纸拉过一般,连翘眼泪又忍不住流出来:“都是娘不好,是娘没用,你如今有了财力能力,娘反倒一点忙都帮不上…”

“娘,莫要这么说,我…咳咳…”红绣最瞧不得连翘流泪,急着坐起身来,却咳嗽出声,咽口唾沫嗓子都撕扯着疼。

梅妆赶忙端了热茶来伺候红绣喝了,连翘此刻吓的泪水都不敢流,生怕女儿再添新火,只能将所有渴望和委屈深埋起来。

不多时,姬寻洛快步走进了西厢,手中端着一碗黑色药汁。面不红气不喘的道:“我身上没备着药材,刚去敲了对面医馆的门才凑齐了药,红绣你先起来用了药,瞧瞧明日身子如何我再给你改药方。”

“洛公子,多谢你了。”连翘起身道谢。

姬寻洛仅是微微点头,不冷不热的说:“连大娘不必多礼。”将药碗递给梅妆,道:“伺候你家小姐用药吧。”

“是,公子。”梅妆刚被姬寻洛训斥过,此刻见了他直觉他一双星眸中仍旧隐含着怒意,应下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心道往常温和的一个人,如今也变成凶神恶煞似的,真是下人。

红绣由着连翘扶她起来,在背后垫了软枕,屏住呼吸咬牙将一碗难喝之极的药汁强咽了下去,梅妆端了热茶来给她,红绣含了一口,掩袖吐在白瓷的精巧漱盂当中,口腔中的苦味还没散去,喉头却涌起一阵舒畅的清凉,有点类似前世含金嗓子喉宝的感觉,当下咳嗽了两声,吐出口痰来,再开口说话嗓子已能发出声音了。

“洛寻,真不知你的医术竟如此高明”红绣惊讶的望着他,虽然她声音不似平日婉转悦耳,可能发出声音已经很神奇了,况且发烧的症状似乎都好了一半,真不得不叫她惊奇。

姬寻洛微笑着在一旁圈椅上坐下,见红绣症状有所缓解,心中长舒一口气,若是连红绣的小小病症都治不好,他还要江湖第一神医的名头作甚。不过这句话他并未说出来,只道:“你的病本不是重病,只是忧思过虑火气上升引起的,如今服了药,安生睡一觉就会好了。”

红绣点头,瞧了眼姬寻洛的神色,转而对连翘说:“娘,我已经没事了,你紧着回去休息吧,别熬坏了身子。”

连翘摇头:“我留下照顾你。”

“娘,我也要睡下了,洛寻的药甚好,如今我已经不发热,你留下也是瞧着我睡觉罢了,不若回去好好休息,你若是也病了可怎么是好。不是成心让女儿着急么。”

一听红绣这么说,连翘忙点头:“是,绣儿莫再着急添火,娘去睡觉便是。”

“这才对嘛。”红绣微笑道:“梅妆,你去伺候夫人吧。”

梅妆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姬寻洛,有心想让他也出去,又觉得小姐似乎与他有话要说,只得行了一礼扶着连翘走出了西厢。

待瞧着梅妆与连翘走远了,红绣才道:“洛寻,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姬寻洛一怔,随即歪在圈椅上笑了起来,愉悦中带着略微的邪魅,显得他俊容格外妖冶。

“红绣,你当真聪明,怎么瞧出我有话要说的?”

红绣答非所问,道:“我不仅知道你有话要说,还知道你想说什么。洛寻,我是不可能不考虑我娘的心情的。”话毕长叹了一声,仿若心中郁结再次升起。

姬寻洛正色道:“红绣,你要想清楚你的处境,你现下得到的一切来之不易,都是靠你自个儿一点一滴拼搏得来的,离开诸葛府,你活得自由快活,可若回去,将会被卷入更深的漩涡中,你在府外,诸葛老爷就算再看着你,还是要顾虑一些的。”

“我省得。”

“既然省得,为何动了回去的念头”

红绣苦笑,“洛寻,实话告诉你吧,从出府开始,我已经料定我必然会回去。从我娘亲的角度,她是离不开诸葛家的,她那么想,我也只能尽力为她争口气,争个脸面,离开也只是为了我娘别再回去后还是个下人。但是若是不考虑我娘,我定然喜欢海阔天空自由自在的日子,总比在深宅大院中安求一隅好得多。”

姬寻洛望着红绣带着病容的苍白脸色,心疼的叹了口气,“哎,苦了你了。”

“我并不苦啊。”红绣拥着纱被俏皮一笑:“洛寻,我所做的事情是我的爱好,能为我带来收益,我努力的事情会得到回报,而且身旁还有你跟伏武哥两个好朋友陪伴着我,我怎么会苦。”

好朋友?姬寻洛心里有些失落,但他游戏人生,性子向来敞亮,也并未纠结于红绣的一句话上,反正来日方长呢,只是微笑着说:“既然你想得开便好,可以的话,我会在身边帮衬着你。”

红绣心中不无感动,他深知姬寻洛的性子,他那样的人,在同一个地方呆久了自然会闷,肯为她留下来,算得上是很大的人情。

姬寻洛瞧着红绣的神色,大约猜到她心中所想,“感动了?”

“的确感动。”

“哈,红绣你性子还真可爱。”

红绣杏眼一翻,赏了他一个白眼,“好了,咱不说这些,往后还请你瞧着我的面上,对我娘亲莫要那样不冷不热,她只是个苦命的可怜人,在感情上,她有她的坚持,她并没有错。”

“一丁点儿小事你都注意得到,往后我得多留神了”姬寻洛答非所问,明摆着岔开话题。

几日相处下来,红绣也感觉到姬寻洛并不待见娘亲,人与人的偏好喜爱她并做不得主,只能任之由之了。只是今日,让她重新认识了姬寻洛,他轻功医术均颇为不凡,再加上之前他特意隐瞒了姓名,甚至易容掩藏真实容貌,难道他还是什么名人不成?

疑问藏在心中,红绣掩口打了个呵欠,侧身躺了下来,道:“洛寻,我先睡下了,你也早些去睡吧。”

“嗯。”

“明日求你帮忙,将伏武哥找来,好些日子没见他了,我有些事跟他商议。”

“好。”

得到姬寻洛的回答,红绣也不再多想,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疲惫的合上双眼沉沉睡去。

姬寻洛坐在圈椅上,瞧着昏暗烛火下红绣精致的俏脸半晌,才叹了一声离开西厢,唤门口等候多时的梅妆回去伺候着。

次日,伏武过了午时才匆匆赶来,见了红绣笑弯了一双大眼。

红绣也是笑,“伏武哥,几日不见你似乎又长高了些。”抬起素手比量一下,从前她到他下巴,现下怎的都到他肩膀了。

伏武挠了挠后脑勺,英武的脸上五官似乎深邃了许多,“我成日做些体力活,又能吃能睡的,光长力气不长脑子了。”

“说的什么话。”红绣白了他一眼,拉着伏武到一旁的湘妃榻边坐下。

梅妆笑吟吟的奉了茶点上来,先屈膝问候:“伏武公子安好。”

伏武连连摆手,“我可不是什么公子,梅妆莫要取笑我了。”转向红绣,笑着问:“绣儿,找我来可是有事?”

红绣点头,道:“确是有事要求你的。”

伏武浓眉不悦的皱起,属于少年特有的不悦表情展现在他英武的脸上。

“跟我还用如此客气?有事便说,若我能帮上忙的,绝不含糊,何必说个求字呕我。”

红绣笑道:“如此甚好,其实这宗事儿对你来说并不难,如今我跟商三少合作开了绣妍楼,身畔也每个知心可靠的人,那绣妍楼,我也不能日日都去不是,所以想请你来帮忙,到楼里做个管事,帮我守着摊子,如此一来我也可以专心致志的做我的绣活。”

第八十三章 该装的时候就得装

伏武一听红绣的话,浓眉立即紧紧皱了起来。自尊受挫的感觉莫名其妙的涌现,红绣现下是“绣妍楼”的老板之一,能和商家三少爷合作已经足以体现她的才能。城里现下对她褒贬不一,有人说她身为女子抛头露面败坏妇德,但有更多的人在传颂“绣妍”姑娘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女子,为当世女子自强自立的楷模。

不管怎么说,她再也不是曾经那个默默无闻痴痴傻傻的丫头,更不是大少爷房里那个精明犀利的大丫鬟了,他们的身份相差悬殊,能力也相差甚远,让伏武第一次有一种被红绣远远抛在身后策马难及的感觉。

“绣儿,我不能答应你。”

伏武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但红绣分明感觉到他的不悦,杏眼微微一转,已经明白了他心中所想,无奈藏于心中,面上笑的诚恳又期待。

“伏武哥,你不要多想,我是真的需要你的帮忙,你想想,我原是个下人,在外头如何能迅速服众?即使服众了,又哪来的心腹?和商三少合作,但绣妍楼都是三少的人,一个我自己的人都没有,我是实在找不到可以相信的人,才想到了你。”

伏武被说的心里一阵难过,红绣一个女儿家,能从粗使下人做到大丫鬟已经实属不易,而今出了府与商三少经营绣妍楼,还不知要多吃多少苦头。

红绣察言观色,见伏武面色上稍有松动,忙趁热打铁,央求道:“伏武哥,你就来帮我好吗?再说在诸葛府里做长工也不是长久之计,如今你是年轻有力气,待到年岁大了,没力气了你预备怎么办?你都这个岁数,也是该娶房媳妇回去的时候了,没有银子怎么行?做绣妍楼的管事,能帮到我,还能存写银子,何乐而不为呢?”

红绣一连串的问话将伏武的心说的起伏不定,瞧着她满含期待的一双杏眼,伏武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再一想红绣所言确实不差,她的确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在旁边,他不来,他还会帮着惦记旁人是不是会欺负了红绣,还不如他自己亲自出马来的稳妥。

思及此处,伏武终于点头,道:“好,我来帮你,回府我就跟管事的辞了差事,那边办妥了来找你。”

红绣开怀的点头,笑道:“太好了,明儿我在家里等着你来。”

伏武对她和娘亲的照拂之恩她永远不会忘怀,如今能帮到他,她的心也算是安下了。

红绣的病来的快去的也快,喝了姬寻洛两天的苦药汤,身子已经大好了。可连翘那儿却进展缓慢,同样的人开的调养房子,在她身上似乎毫无成效,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整日奄奄的躺在湘妃榻上,瞧着窗外发呆,说话即便会睬也是反映慢半拍,瞧得红绣甚为揪心。

红绣并不知姬寻洛是江湖第一神医,瞧着他的医术不成,张罗着请了城里好几位名医为连翘瞧病。众人最终皆得到统一结论——“心病还须心药医”,连翘若是自个儿不想开,病情只会继续恶化。

“红绣。”姬寻洛歪坐在圈椅上,衣摆撩到一旁翘着二郎腿,一边嗑瓜子一边闲闲得挑着一双剑眉,无奈的道:“我瞧着连大娘这么下去要凶险,你还是想个法子满足她心中所想,否则恐非寿相。”

红绣手中的绷子和绣线齐备,但是半晌没有刺下去一针,听了姬寻洛的话,惆怅的叹了口气。

“我怎能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这事也是怪我,是我许下承诺说了大话,如今短时间内还没做到。”她跟娘亲说,要一季之内让诸葛老爷来请她们回去,可诸葛家如今按兵不动,她总不能自个儿找上门去吧?

洛寻也知她为难,故意岔开话题,道:“对了,伏武那边情况如何了?”

红绣道:“还好,伏武哥聪明的很,在绣妍楼呆了两天便摸清楚所做之事了。其实以他的才华,做个管事也有些屈才,若是能让伏武哥学些本事,他的才华还不止于此。”

姬寻洛点头,尽管心里发酸,他也不得不承认伏武的确不只是一个粗狂汉子,他心思细密,又重情义,若是弄个好了,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二人正在闲谈,梅妆丫头突然小跑步进了正厅,略微有些气喘的道:“小姐,外头来了位锦衣老爷,说是求见绣妍姑娘。”

“锦衣老爷?”红绣意味深长的一笑,放下绣花绷子道:“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了,我还想他为何按捺的住。”

姬寻洛也坐直了身子,将瓜子皮随手扔在黄花梨木的桌上,嘲讽笑道:“忍了许多天,恐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正是如此。”红绣靠着如意纹雕的案几,素手撑着下巴,道:“梅妆,先去厨房将我备下的温牛乳拿来。”

“小姐,外面…”

“听话。”红绣柔声温言道:“先去将牛乳取来,然后去告诉外面那位老爷,就说你家绣妍小姐身子不爽利,任何客人都不见。”

梅妆深知红绣的脾性,她平日善良好讲话,可真到做决定的时候也是说一不二强悍的让人咂舌,此番既然得了命令,她听命便是,“为什么”不要问,听话才是好奴婢。

不多时,梅妆将温热牛乳送了进来,红绣先去木制的脸盆架子跟前净了手,又回到桌案旁施施然坐下,拿了盛牛乳的小铜盆放在膝上,双手平铺浸于其中。

姬寻洛瞧得微笑:“难怪你一双手跟水葱似的白嫩,丝毫瞧不出做过粗活的样子,原来是这么养护的。”

红绣笑道:“我手上原也是有茧子的,但刺绣最需要手的敏感,普通的针拿得准不代表换了细如牛毛的针也用得了,所以手和眼我都需得好好保护。”

姬寻洛微笑着点头,道:“明儿我教你家梅妆丫头做一道药膳,专门柔嫩肌肤明亮眼睛的。”

“有这种药膳?”

“当然有,若是不喜欢药膳,我还有五丸‘金风玉露丸’,是头些年我去西疆那边采了好些珍稀药材制成的,对女子驻颜养容延缓衰老有奇效,虽说你已经够年轻了,不过吃一丸说不定就顶上几年的药膳效果。”

红绣听的咂舌,真想不到古代医术神奇到此种程度。世界上还有如此奇妙的药?

“小姐,小姐。”梅妆此际小跑步进门,笑道:“小姐,那位锦衣老爷离开了,不过留下了两抬的礼物,说是过两天再来登门拜访。”

红绣微笑:“他倒是有耐心。”刘备请诸葛亮还三顾茅庐呢,她不能自比孔明,让诸葛老头子请她两次还不成?

门外,诸葛老爷面无表情的上了马车,金贵察言观色,见诸葛老爷并未露出愠色,才敢放软了声音,问:“老爷,绣妍姑娘故意不见咱们,这可如何是好。”

诸葛老爷闭着双眼,俊美脸庞上毫无恼怒,声音平板的道:“无碍,明日咱们再来,她必然会见。”

金贵点头,一句为什么憋在了心里不敢再问。不过瞧着老爷如此自信,他应该已是有了良策。

宅院中,梅对着地上的两抬礼物发呆,从小到大,她从未见过这么多值钱的东西放在一处,盒子里的翡翠头面真精致,还有东珠,是真的东珠吗…

“诶?小姐,你看”

梅妆蹲了下来,在两担礼品跟前蹲着,从右边那抬上等的绸缎布料中拿出一条半旧的水粉色薄纱帕子。上面绣的是一枝银杏,绣工虽上乘,可和红绣的绣活比起来明显低了两个档次。

“小姐,这么多贵重礼物中怎么会夹着一方破旧帕子?莫不是哪个下人掉在里面的?”

梅妆话音方落下,东厢房的门突然被推开,连翘披散着长发,身上披着件褙子,有些急切的奔了出来,瞧见帕子,脸上血色抽的一干二净,眸中含泪,颤着手伸了过去,喃喃道:“他来过了?”

红绣蹙眉,似乎明白了什么,从梅妆手中接过帕子递到连翘手上,不多言,只是沉默的回身走入了西厢,留下连翘瞧着手中那方帕子失神。想不到当年绣给他的帕子,他居然留到了现在,眼泪肆无忌惮的涌了出来。

次日凌晨,红绣起身后并未像往常一般随意披了件衣裳了事,而是精心选了件浅紫色珠绣的对襟小褙子,紫罗兰色的落纱长裙和白色宫绦,叫梅妆为她梳了双平髻,又选了珍珠的头面上了。

“小姐,今儿是打算去绣妍楼吗?”不然怎会想起打扮自个儿,小姐旁日是最讨厌麻烦的一个了。

红绣微微一笑,温言道:“没事,今日有贵客到,你且先去备下茶点吧,我想巳时左右人就会来了。”

梅妆歪着头想想,乖巧的点头出去了。只余红绣一人对着妆奁上的铜镜发呆,这个时代打磨铜镜不易,妆奁匣子还是前些日商少行送的。镜中人虽有些模糊,可也能让她清楚的瞧见自己,眉目间与诸葛老爷的确有几分相似。娘亲整日看着她的脸,是不是会思念另一个人?

红绣只觉非常无奈,但为了娘亲,她也别无选择。

第八十四章 强势的“圆梦”

果然如红绣所料,不到巳时,身在庭院中的她便听到院墙外传来马蹄踢踏的声音,站起身悠然的走向正厅,轻声吩咐道:“梅妆,请来人到正厅来见我吧。”

梅妆乖巧点头:“是,小姐。”

看着红绣袅娜的背影,梅妆也跟着叹了口气,她虽愚笨,也并不了解小姐一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从只言片语中也总能猜出个大概。若是她说,夫人当真有些生在福中不知福,小姐在外应付周到已够艰难的了,怎的还要裹乱?倒不是夫人待她不好,有些时候夫人甚至比小姐待她温厚,相比较之下小姐让人害怕的多了,可她心底里总觉得小姐太难了。

但是主子的事儿轮不到她多言,梅妆蹙着浓眉,大眼中满是忧心,快步出了院子。

“绣妍姑娘,老夫多有打扰了。”

诸葛老爷身着锦绣交领长袍,腰上镶宝玉的带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几乎晃花了人眼,明明以近天命之年,可仍旧潇洒不凡。

红绣从圈椅上起身,袅袅婷婷分花拂柳一般行至门前,微微福了一礼,笑道:“诸葛老爷亲自前来,当真折煞绣妍了。”

“哪里哪里,这是应当的。”诸葛老爷微笑,瞧不出真正的心思。

二人礼让一番,分宾主入座,梅妆端了茶水上来,与金贵一同伺候二位主子用茶。诸葛老爷冲着金贵微微摆手,金贵立即会意的点头退了出去,梅妆虽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也是极聪慧有眼力劲儿的,见状也行礼抱着托盘退下了。

正厅中只剩下红绣与诸葛任远。原应是父女,且眉目间三分相似的两人相对沉默,面儿上具是淡然之色,似乎两人心中都无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