搓了药酒,丹烟的脚踝明显消肿了许多。红绣将剩余的皆给了她,叮嘱她仔细照顾自个儿,便到脸盆架子旁洗手。刚拿起软布擦手,院中有婆子来报。

“红绣小姐,二老爷在饭堂摆饭,叫您过去呢。”

“知道了,去回禀老爷,我随后到。”

老宅的饭厅,也并未有圣京城诸葛府中的华贵敞亮,红绣进了门,正瞧见厅中一张八仙桌上已经酒菜齐备,诸葛老爷和少爷分别坐首位和偏位,二小姐与三小姐垂首立于一旁,两名丫鬟立着,手执长筷,瞧样子是专门布菜的,倒是没有外人。

“干爹,大少爷。”

“嗯,快些坐下吧,今日没有外人,仅是咱们一家人一起吃顿晚饭,稍后你好好歇着,明日巳时要带你去拜祭祖宗。”

“是。”

红绣低眉顺眼的行礼入座,好似并未瞧见一旁呆立的二小姐和三小姐一般。

诸葛紫绡和和橙绢对视了一眼,目光中交换同样的意思,随即走上前去一左一右站在诸葛老爷身后,诸葛橙绢从布菜的丫鬟手中接过筷子,小心翼翼的为诸葛老爷夹菜。

“爹,请用。”

紫绡则为他斟酒,“爹,请喝酒。”

诸葛老爷只左右瞧瞧,并未多言,照常举箸用餐。诸葛言然也像根本不在意的样子。

红绣敛下长睫,低头用自己的饭,可心里多少还是难过的。即便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她们在老爷和少爷眼中也是女子罢了,若再现代,家家都是独生子女,若有这么漂亮的对双,父母和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不是要疼惜若掌上明珠么。可在古代,就算旁日再怎么受宠,在父兄面前她们也总是低着一头,不做错事还罢了,做错了事,男尊女卑思想根深蒂固的老爷哪会轻易饶了。

酒过三巡,诸葛紫绡怯怯的道:“爹爹,紫绡往后定会乖乖的,跟着奶娘和嬷嬷好好学闺训女戒,不会让爹爹丢脸了。”

“橙绢也是,求爹爹带女儿回去吧。女儿实在想念爹爹,想念娘亲。”

诸葛老爷闻言放下筷子,诸葛言然和红绣见状也都不在动筷,饭厅中沉默弥散。

诸葛老爷斜挑了剑眉,瞧了面色不改的红绣一眼,突然微笑着说:“橙绢,紫绡,你们知道错了?”

二位小姐忙同时点头,“是,我们知道错了。”

诸葛老爷似笑非笑的目光与红绣相对。

红绣眯起眼,还未弄清楚他到底意欲为何,就听诸葛老爷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既然知道错了,你们去求求红绣姐姐吧,她若允了,我便带你们回去。”

诸葛老爷说完,举箸继续品菜,诸葛言然微微一笑,也似乎明白父亲的意思。

红绣暗骂诸葛老爷不讲亲情,简直类比禽兽。测验孩子是否认识到错误,或者说是否知道迎合情势,居然都测验到她这里来了。

他无异是将机会置于诸葛紫绡与诸葛橙绢的面前,让他们自己选择。只要他们认识到错误,或者懂得隐忍,二者中达到一点,便可以回府去。认识到错误,说明性子有长进;懂得隐忍,也算达到标准,将来能成大事还有利用价值。

诸葛橙绢险些指着红绣的鼻子骂出来,紫绡眼疾手快的拉了她一把才制止了她的冲动行径。二人交换眼神,走到红绣身旁。紫绡可怜巴巴的道:“红绣姐姐,往日是咱们的不是,请姐姐跟爹说说情,我们实在是想娘亲了。”

红绣微眯起眼,两个小丫头倒长进了,懂得识时务者遇强则退让为先,也懂得揣摩人心,拿想“思念娘亲”来感化她。不过即使她有心为难,也断不会在此时此刻。老爷既然让他们来问,只要问出口她就得点头。

“干爹,二小姐和三小姐已经知错,便让他们回去吧。”

见红绣完全配合,诸葛老爷满意一笑,转向两个女儿的时候又变为严厉,道:“回府之后,你们须得跟随曹嬷嬷学习礼数,不得再有逾矩之行,若再不更事,丢了诸葛家的脸面,别怪爹爹无情,再次送你们出来,可不会接回去了,就让你们娘带着你们在本家过日子吧。”

橙绢和紫绡从小受柳姨娘熏陶,对府中妻妾争宠之事朦朦胧胧有些了解,她们明白,若娘亲受宠,她们自然也会享福,若是再犯错累了娘亲,到时候他们母女恐都要遭殃。

“爹,我们一定不让诸葛家丢了体面。下次再有,爹爹重罚我们绝无半点怨言。”

红绣见两个才八岁的女娃信誓旦旦,心里悲凉更甚,古代的女子,什么时候能自己掌握命运?难道一定要遵从三从四德,一辈子依靠男人生存受尽摆布吗?

尽管再感慨,对于旁人的事红绣也没再多的心思考量,吃过晚饭,她回房去睡了个好觉,次日清晨早早起了,让丹烟为她梳妆打扮。辰时刚过去诸葛老爷院中请安。

在正厅中候了片刻,管事的春伯来报祭祖事物准备就绪。诸葛老爷起身,诸葛言然和红绣随后,二小姐三小姐最后,一行人来到诸葛家本宅后院的祠堂中。

因为时间紧张,诸葛老爷怕耽误红绣绣月夕评比的绣品,一切仪式皆从简,但即使从简,程序走完也用了近两个时辰,随意用了些午饭,诸葛老爷便命人备车上路。

红绣的马车本不大,如今又坐进二小姐和三小姐,更加拥挤了。诸葛紫绡和橙绢如今看清形势,知道红绣正受宠,一路上极尽巴结只能事,红绣也只配合着,不去考量她们的内心。

六月二十五晌午,车队距离圣京城仅剩半日的路程,二小姐和三小姐情绪一直处于亢奋中,叽叽喳喳的说着闲话。

突然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迎面而来。一个低沉男声朗声道:“前方可是诸葛家车队?”

马车停下,红绣掀起车帘一角向前观瞧,就见一壮硕青年,身着青色布衣做家丁打扮,立马于官道之中拦住了队伍。

金贵下了车,回道:“我们正是诸葛家的队伍,壮士有何见教?”

青年一抖马缰,枣红马踢踏向前直奔第二辆马车的红绣而来,朗声道:“绣妍小姐何在,在下有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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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世上最爱她的人,去了

诸葛老爷此次出行一切从简,但护院壮丁还是带了六七人,见壮硕青年策马接近小姐的马车,一群人冲了上来。青年无奈只能止步,对着马车一拱手:“绣妍小姐可在。小的有要事相告。”

红绣掀车帘,也没用脚凳,偏身跳下马车,面色凝重的走向青年。因为她认出此人乃是前些日在望夏湖边帮她打退张远的那群人中的一个,是曾经商少行派给她的“保镖”之一。

家丁见小姐下了马车,均将目光移向头一辆马车上凭窗而望的诸葛老爷,见他点头,才各自让到一旁。

青年下马,走到红绣跟前,先行了一礼,低声以只有他们二人听得见的声音说:“绣妍小姐,伏管事让我快马出来迎您,说是连夫人病危了。”

“什么”

红绣惊呼,血色立时从俏脸上褪了个干净,怎么会病危呢?她出来才不过七日,头先娘亲的身体已经见强了啊

诸葛老爷和大少爷在车上,虽未听清楚青年说了什么,但瞧见红绣的脸色,也知出了事,面面相觑一番,先后下车走向红绣。

心思瞬间转了多少个弯,红绣所有思绪最终只归于一句无声的呐喊,她必须马上回去。

大步上前,抓住青年骑来的枣红马的马鞍,红绣用从来都未曾有过的颤抖声音,近乎乞求的道:“带我回去”

青年重重点头,“是,小姐。”在诸葛老爷和大少爷还未到近前之际,大手一托红绣纤腰,下一刻二人已双双上马,皮鞭一甩,共骑往圣京城的方向绝尘而去。

一切来的太快,别说下人,连诸葛老爷和诸葛言然也想不到红绣会什么话都不留说走就走了。

诸葛老爷面上无光,面沉似水。

诸葛言然斥道:“她根本不拿自己当诸葛家的人有事怎能不向父亲禀报说走便走莫不是商家的事??”

商家?诸葛老爷脸色更加难看,为了让红绣为他出力,他付出了何其多,如今整个圣京城的人都知道神秘绣妍是他诸葛任远的义女,是他八月十五月夕评比的仰仗,可现下遇上事,她居然跑了在下人面前丝毫体面都未给他,这不是擎等着叫人拿短嘴说去。

可他别无他法,追上去显得他没了身份,且马车快速奔驰人坐着也受罪。只能气的煞白了脸,一甩袖子转身走向马车,斥道:“上车”

红绣不会骑马,也从没有骑过马,今日头一遭也是逼不得已而为之,身后的青年马术精湛,一手圈着她纤腰,另一手紧握缰绳,红绣直觉浑身的骨头都仿若要颠簸散了一样。

到了诸葛府门前已经是夜幕降临,双脚沾着地面,直觉两只大腿内侧的嫩肉都已经被马鞍磨破了皮。一个下午的疾驰,她服过“金凤玉露丸”越显娇嫩的皮肤当然受不住。

“多谢你了。”

“姑娘严重了,您莫要着急,小的就在门口候着,若姑娘有吩咐只管派人来。”

红绣感动的重重点头 ,提裙摆转身进了诸葛家大门。

一路上,见了红绣的仆婢皆行礼问候,虽然她只是个义女,但地位甚为尊崇。

红绣来不及如往常般点头示意,现在她的眼中仿佛已经看不到旁的事物,脑子也已经停摆,只一心一意的奔向莲居,疾行间撞了人都不自知。

“娘”刚跨进莲居大门,红绣便带着哭腔叫了一声。

东厢房的门帘一掀,梅妆双眼哭肿的跟核桃似的,见了红绣更是哽咽一声扑了过来,拉着红绣的手往屋里跑,“小姐,您总算回来了快去看看夫人,她不吃不喝已快五日了,如此下去可怎么好”

“怎么会这样”红绣进了堂屋右转,走向连翘卧房:“请大夫来瞧病了吗?”

“瞧了,先前是奴婢瞧着夫人不好,出去请了郎中,大夫人听说夫人病了也派了管事的引了郎中来,可多少郎中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直说夫人的病是气血双馈,精气耗损。但从没听说过得这种病不吃饭的啊”

说话间以来到榻前,凡巧也是熬得满眼血丝,手里端着白瓷的小碗,正拿调羹要为连翘吃粥,口里劝着:“夫人,您好歹吃些吧,您身子受不住的啊,小姐快回来了,您不为自己也要为小姐着想啊”

“娘,我回来了”红绣扑到榻前,一瞧连翘灰白的脸色和已经塌陷的双眼双颊,她眼泪再也忍不住,如断线珠子一般掉落下来:“娘,绣儿回来了,您哪不舒坦,啊?绣儿找大夫给你治病,我一定治好你,我现在有银子了,一定能治好你啊”

“绣儿…”

连翘紧闭的双眼像费劲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张开,半晌方找到焦距,看着跪在床边泪流满面的女儿,欣慰的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她终归是有福的,能见着红绣的最后一面。

“娘,女儿在呢求求你吃点东西吧,梅妆说你饿了这么些天,好人儿也饿坏了,求求你。”说着从凡巧手里接过粥碗,舀了一匙喂到连翘嘴边。

连翘虚弱的偏过头,紧闭的双唇苍白和干裂,汤匙到了她口边,她硬是不张嘴。

红绣急了,眼泪流的更凶:“娘,你吃口吧,女儿求你了。”

“绣儿,娘…不是不吃,是,吃不…下…”连翘的声音气若游丝,断断续续,好似说话于她来说,已是很重的体力活。

红绣惊慌的扔了瓷碗,碎瓷在地上破裂数半,回头焦急的道:“梅妆,快去沏糖水来,盐水也成”

梅妆哭的都晕了头,也忘了行礼那码子事,点头飞快的跑了出去,不多时端了一碗糖水一碗盐水进来。

“小姐,水来了,水来了”

红绣哭着爬起来,碎瓷片割破绣鞋刺进脚趾都不自知,用力扶着连翘起来靠在自己身上,一手端着瓷碗喂到连翘嘴边,颤声乞求道:“娘,你喝点水吧。”

连翘无力的摇头,“不,不喝。喝不下。”

“娘你喝点吧,求你了,你喝点啊”红绣抖着手,硬是要将糖水给连翘灌进去,可连翘不知怎么就是喝不下去,糖水顺着她嘴角滑下,湿了母女俩满身。

红绣扔了手里的空碗,碎瓷声清脆乍响,听的人心惊。

又端起盐水来,红绣哭求道:“你喝下去好不好,你得活下去啊,这个世界上我没有亲人了,再也没有亲人了,你要活下去啊”

她尖锐的哀鸣如刀子一样扎在连翘的心上。泪水沿着脸颊滑落下来,干瘦如树枝般的苍白左手,握住了红绣扶着她肩膀的手。

“绣儿,娘…也舍不得你…”

“娘,我不要你死,我不要”

红绣绝望的趴在连翘肩头哭泣,此时此刻她终于能体会到,前世她因癌症去世的时候,她的亲人是如何肝肠寸断,如何无可奈何。这是一种绝望的无力,明明伸出手来,明明抓住了她,却如何用力都留不住。

连翘强撑着握紧女儿的手,断断续续的说:“娘有话…单独,跟你说。”

见夫人似要交代遗言的样子,梅妆和凡巧都泣不成声,掩面走出了卧房,将空间留给母女二人。

红绣搂着连翘,哽咽道:“娘,你要说什么,女儿听着呢。”

“绣儿。”连翘喘息了半晌,仿若攒足力气一般,努力用微弱的声音道:“往后,娘不在了…你要,好好孝顺,孝顺你爹…要跟大夫人,秋姨娘,好好相处…”喘息片刻,又道:“你虽然会绣活…可,可这不能,不能成为你的仰仗,若是你爹认了你…你只能,学会让他们喜欢你,才能让你自己不,不吃亏。”

连翘一番话说完,已经喘息的不能自已,好像所有的力气都用尽了一般。

红绣流着眼泪,连翘今日尤为反常,她以前只是期望诸葛老爷能认她。今天仿若已经肯定诸葛老爷会认她一样,竟然开始教给她往后的处世之道了。

“娘,你莫要想太多,先喝口水好吗?”

红绣又端起白瓷碗凑到连翘的嘴边。

连翘偏过头躲开,闭上眼喘息,心里却是无限的欣慰。大夫人说的对,有她在,诸葛老爷永远不会认了女儿。可她死了,就有希望。

诸葛老爷讨厌她,不愿意娶她,所以不能认红绣做亲生女儿,因为他不想承认她是他的女人。可如果她死了呢?世界上没有她,老爷可怜红绣没有娘,在看在她一手绣活的份上,一定会承认她。绣儿做了诸葛家的小姐,将来再找个好人家,她一辈子衣食无忧安安稳稳,这多好,多好啊。女儿受了那么多的苦,以后就可以享福了,她死了也值

“绣儿”

连翘的声音逐渐微弱。

“娘?”

“我想吃,你亲手煮的…番薯粥。”

“娘…”红绣心里一个激灵,全身如坠入冰窖,寒气从脚底蹿升上来,“娘,我不去,让下人给你煮粥好吗?我要陪着你。”

连翘急了起来,气音中带着焦急,“娘的话,你也,你也不听”

“娘”红绣低头,和连翘四目相对,她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依恋、不舍、和请求。

最终,红绣只得点头,“好,娘,你莫生气,我去,我去…”

小心翼翼的扶连翘躺下来,她深深的望着连翘灰白的脸,重生后到如今的一幕幕,宛若电影一般在眼前回放。她知晓,连翘叫她离开,是不想让她看见她临死之前的痛苦样子,她怕她忘不了。

五日不进食,娘亲如此荏弱的身子已经到了极限,她能有何办法?她是依他所愿带她回了诸葛府,可如今她还是要离开,还是留不住。

红绣最后紧紧握了一下连翘的手,母女两沉默对望。

连翘欣慰的笑着,她知足了,只要绣儿能一生衣食无忧,能过的好,她知足。

看着女儿的背影。连翘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红绣方走入院中,便听到身后厢房内传来梅妆和凡巧的尖锐哀嚎。

“夫人啊夫人”

红绣闭上了眼,这个世上最爱她的人,去了…

第九十六章 明摆着不伺候了

诸葛老爷一行回到府中之时,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昨日彻夜兼程,只到了三更在破庙中随意打了个尖,迷瞪了两个时辰又继续赶路。待到此时,诸葛老爷常年养尊处优的身子已经累得酸痛无比,连带着心情也跌落极低。

门房张远正拄着下巴打瞌睡,听到马蹄声逐渐接近,半晌才反应过来,尖尖的脸立即挂上谄媚的笑容。

“老爷,您回来了。”

“嗯。”诸葛老爷大步入内,诸葛言然则命闻声赶来的下人将二小姐和三小姐送到后院柳姨娘那去,忙过之后问张远:“红绣小姐可回来了?”

张远恭恭敬敬道:“回少爷的话,小姐昨日傍晚回来的,府里人都说,都说…”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快讲”诸葛言然劳顿一路,语气也少了往常该有的温厚。

张远忙道:“昨儿听管事的说,连夫人下世了。”

“什么?”

诸葛言然闻言一惊,先入了府门的诸葛老爷也同时顿住脚步,回过身与诸葛言然交换了一个眼神。

“原来如此…”诸葛老爷此刻才明白昨日红绣为何急匆匆离去,许是商少行着人来为她报讯的。如此一想,又有些无名气,他府里的事,哪轮得到商少行插手 ,一面气府里的奴才通报不及时,叫商家抢了先机,一面又气商家的探子按潜的深,到如今他都不知院内的探子是谁,除都没法子除。

父子俩一路无话,不多时来到莲居,本以为会瞧见满眼素白,灵棚架设,却不料入目的与往常并无二处。

疑惑的对视一眼,诸葛老爷快步入了跨院东厢。

守在门前的凡巧眼睛哭肿的不像样子,见了老爷和少爷忙行礼:“奴婢给老爷请安,给大少爷请安。”

“嗯,你们小姐呢?”

“回老爷,小姐在屋里,夫人,夫人大去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

诸葛老爷确定了连翘的死讯,心里似乎放下大石一般,面上表情比方才柔和不少,摆摆手掀门帘大步迈进了堂屋。

屋内一片黑暗,烛火未曾点燃,香炉内的清爽清香气也不复存在,只有微弱的晨光透过窗棱纸张照在屋内,将一应物事染成淡淡的灰蓝色。

连翘身着白色锦缎的寿衣,已经化好了妆,安静的躺在榻上。红绣一身素白,面无表情的跪在榻前,满头如青缎的长发垂落脑后,只留给诸葛老爷和大少爷一个苍白的背影。

一阵风吹过,粉白纱帘飘舞,红绣头上的几缕发丝飞扬。一种无法形容的阴森之气,如藤蔓纠结攀升,诸葛老爷和少爷只觉脚心一阵发凉,冷气窜上背脊,发根处似乎都根根直立起来。

“绣儿。”诸葛老爷轻唤。

红绣跪的笔直,闻声身子一顿,缓缓回过头来,苍白的瓜子脸上无一丝表情,眼睛哭肿,双眸因含水汽,显得格外的亮。

红绣没有说话,只是用眼角余光瞥了诸葛老爷和少爷一眼,便缓缓转回身,继续望着床上的连翘出神。

“绣儿,你母亲已经去了,莫要太伤怀,万一伤了身子,得不偿失啊。”诸葛老爷佯作关怀,缓缓走上前来。目光触及床上安静躺着的人,背脊上的汗毛嗖的一下根根直立,忙转开了眼。

红绣冷笑,诸葛老爷是想说“莫要哭坏了身子,耽误了月夕评比”吧。但她并未反驳,只是沉默,娘亲死的蹊跷,在未查明缘由之前,她不能与诸葛家老爷撕破脸。

“诸葛老爷,绣儿想得开。”红绣悠悠道:“娘虽去了,可我不会忘记正事的,只是这里。”素手捶了下心口:“空的很,好似被挖空了一般。”

诸葛老爷一怔,红绣对他的称呼怎么变了?但此际并非教训的时候,只能蹙眉关切的说:“绣儿莫要难过,你母亲的后事,干爹定会大肆操办,绝不会委屈了她。”

背对诸葛父子的红绣紧紧闭了一下眼睛,咬紧了下唇,才将即将脱口的谩骂咽下去,深吸一口气,道:“诸葛老爷,我娘的后事就不劳您了,我已经着人安排去了,稍后人便回来,娘的灵柩也不会设在诸葛家。月夕评比事关重要,没的因为我娘的丧事,影响了诸葛府的喜庆。”连翘一生都毁在诸葛府,她就是太由着她,才会让她丢了性命。如今她去了,总轮到她做一回主,诸葛家,她再也不想呆。

诸葛老爷紧紧捏住拳头,面上倒是波澜不惊,她理由找的冠冕堂皇,可实际上还不是不想让诸葛家插手连翘的后事?若只瞧连翘他们母女,即使诸葛家不差安葬的那几个小钱,他也懒得去管她的后事,可现下红绣是他义女,是他诸葛家的人,出事了还轮不到他插手去出头,岂不是叫外人笑掉大牙?

“绣儿,我…”

“小姐,小姐”

诸葛老爷话未曾说完,一瘸一拐的丹烟挽着个包袱,泪眼朦胧的冲了进来,也不管诸葛老爷和少爷是否在场,呜咽道:“夫人她,她真去了吗?真去了…”

昨日小姐与青年先行一步,她没了小姐撑腰,二小姐和三小姐不许她坐马车,才刚好些的脚踝又肿成了馒头。以至于今日被诸葛老爷和少爷远远摔在后头,到现下才赶回来,可一进院子,却看到哭成泪人的梅妆和凡巧。

“大胆奴才,谁允你进来的”

诸葛老爷可怒了,莲居一个小小丫鬟都不将他放在眼里,说出去他威严何在

刚要吩咐人拉下去,院中又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小姐,伏管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