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尔反尔,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干爹”

“当然…”红绣故意拉长音,半晌才续道:“没有了。”

“你…”

“我娘在时,为了她欢喜,我叫你声干爹,如今娘都不在了,我管你是谁”

红绣的话音不大,但每一句都掷地有声,安静的比评会场中掉落跟针都听得到,侧厅中诸绣娘皆伸长了脖子看着正厅的热闹。

城中早有关于红绣与诸葛老爷的许多传闻,如今在公众场合红绣直言不讳,等于当众给了诸葛老爷一个响亮的耳光,登时让所有人心中有数。

诸葛老爷气结,回头怒瞪着商少行,怒声斥道:“好啊三少,你说,你到底使了多少银子,买通了我们诸葛家的绣娘”

想将自己划入受害者的行列?商少行微笑,俊美面庞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清泉一般的声音坦然道:“诸葛老爷言重了,莫说红绣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我商少行未来的正妻为我商府绣活,总算天经地义吧?”

商少行话音落,全场哗然,想不到名满京城的绣娘诸葛红绣会与京城二公子之一的商府三少定有婚约,实在叫人不能不惊讶。

“我是她爹,我没说话,她敢嫁人?”诸葛老爷气得双眼通后,指着商少行的鼻尖大吼。

红绣倒是乐了,“诸葛老爷太健忘了,我只是你的义女,并非亲生女儿,未来我也是姓商的,你何时能给我做主了?再说我的亲事是我娘亲生前就做主订下的。”转身望向主位上的尚服局内司,笑道:“内司大人,我们还要继续进行评比吗?”

八卦是女人的天性,尚服局的几名女官也不例外。此时才尴尬的咳嗽一声,道:“评比继续,诸葛且先推至一旁,诸葛红绣既代表商府,那诸葛家稍后还要呈上绣品才是。”

诸葛老爷胸中怒气积压,闷痛的咳嗽两声,不自觉倒退好几步,扑通一声坐了下来指着红绣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内司大人道:“方才诸葛姑娘说,你绣的是‘龙凤呈祥’?”

红绣点头:“正是如此。”

大厅东侧立即有人道:“龙凤呈祥,我怎只瞧见凤凰,没瞧见龙?”

对面立即有人说:“我只看到龙,哪来的凤凰?”

红绣莞尔,回身给梅妆和丹烟比了个手势。二人立即点头应是,抬起紫檀木的绣屏,一绣屏中线为中心旋转起来。

夕阳斜照如大厅,坐于首位的内司大人看着上好的柞蚕丝绣布上跃然飘逸的彩凤,不免咂舌,“好绣工,好绣品”

待到丹烟转过去,梅妆转过来,绣屏的背面呈现于内司眼前之时,她整个人呆住了。

薄薄的绣布背面,是一只腾飞的金龙,蒸蒸云霞、闪闪星火、火红宝珠,都如浮雕一般突兀于绣面上,龙的威严与神奇一览无余。

梅妆与丹烟仍旧未曾稍停,抬着绣屏继续在原地以绣屏中心为轴绕圈,让全场众人皆能看得清。

到此时,初时众人的抽气声,已经变为不可克制的赞叹。

“怎么可能薄如蚕翼的真丝料子上,竟能两面绣样”

“奇的是两面的龙凤颜色反差极大,金龙一云朵和金鳞为主色,彩凤是一身炫彩,可两种花样子却互不影响,交织其中”

“别是两面绣布贴合到一处的吧?”

红绣浅笑,抬头望向主位,道:“内司大人可着人检验一番的。”

内司果然点头,并且亲自走了下来,用手指小心翼翼触摸绣屏,薄薄的一层果然并无夹层,而且即便近距离观察,两面绣样异色分明,绣工天衣无缝,双面针脚、丝缕,做到两面色彩互不影响,针迹点滴不露。

“好,好啊我在尚服局三载有余,还从未见过如此出神入化的绣品,龙凤呈祥,果然是龙凤呈祥”回身问红绣:“诸葛姑娘,你怎么做到的,这种绣法我从未见过诸位呢?”

早已经聚集在绣屏四周的众人也都摇头,纷纷请教红绣此种绣法命名为何,是如何绣的。

红绣只是浅笑,心里暗暗对双面绣的老祖宗道了个歉,道:“这是我闲来无事,在绣帕子之时研究出来的一种绣法,咱们往常的帕子皆分反正两面,正面花色,反面却都是线头,而用帕子的时候还须得小心分清楚正反,免得叫人瞧去笑话。所以我才研究了这种绣法,名为双面绣,此屏风乃是双面绣中的‘三异绣’,三异分别为‘异色’,‘异形’、‘异针’。”

红绣话音方落,周围众人皆赞叹不已,有夸红绣聪慧的,有夸红绣手巧的,珠帘后的修娘们都纷纷走了出来,瞧见绣屏,方才鄙夷的心思完全被赞叹和羡慕取代,竟完全忘了刚才发生的激烈争执。

红绣望向一旁的案几,诸葛老爷已经气得面色发紫,右手捂着心口喘息个不停,商少行端着茶盏抿了一口,美到天怒人怨的俊脸上好心情的微笑,与她目光相对之时还微微一抿,耀眼的很。

热热闹闹的讨论过后,所有人回到座位,红绣掀珠帘入了侧间。

内司道:“诸葛老爷,商氏的绣品已经展示过了,不知诸葛家的绣娘到了不曾?”

诸葛老爷嘴角抽搐,俊容扭曲,半晌挤出一句:“诸葛家,今年,弃权”

“既然如此,便进行下一轮现场刺绣的比评吧。”

“小姐,你好厉害,奴婢都快要欢喜的,欢喜的不知怎么说好了”离开尚服局,梅妆兴奋的拉着红绣的袖子摇晃。丹烟也开心的小脸通红,不住的点头。

凡巧未得入内,忙拉着丹烟道:“快讲讲啊,方才怎么了,怎么了呀”

“咱们小姐技压全场,恐怕明日,街头巷尾就会传出小姐是织女下凡的传言了”

凡巧美孜孜的道:“小姐本就是织女下凡,我们做奴婢的都跟着荣耀。”

丫头们叽叽喳喳好不热闹,红绣却淡淡然的,用现代领先了多少年的技术赢了在历史上根本不存在的朝代的古代人,有什么光彩的。

下了台阶,转弯走入抄手回廊,左侧一潭水中假山石倒影粼粼波光,好似今日跟诸葛老爷彻底撕破脸,心情都变得更加轻松一样。

往后的日子如何过,她没有细想,但她的目标,早已从从前的为了娘亲,变成现在的为了自己。

在古代,她再没了别的亲人,如果自己不爱自己,不疼自己,还能等着谁?诸葛家她要斗,是因为过节不可逆转,因娘亲结下的梁子,她必须处理利索了才能安稳度日。至于其他…

“红绣姑娘,请留步。”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唤。

第一百章 天生绝配?

嬉闹的三个丫头听闻身后声音立即噤声,纷纷将暧昧目光投向红绣和缓步走近的商少行。

梅妆拉拉凡巧,和丹烟交换了个眼神儿,三婢女行了一礼道:“见过商少爷。”

商少行一合折扇,微微点头。

丹烟转而对红绣说:“小姐,奴婢们先退下了。”

红绣白了眼含揶揄的丹烟等人一眼,无奈方才在大厅中为了气诸葛老爷,也为了实施她的下一步计划,只能默许商少行宣布了他们那次“密谈”的协议。她觉得二人只是合作,心下坦然的很,反正商府是为了要她的手艺,她是为了利用商家对抗诸葛家,二人做对挂名夫妻,各取所需罢了。旁人却早已将一切镀上了粉红色。她的丫鬟尚且如此,不知外面那些人要如何传流言蜚语。

眼看三人走远,红绣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的望着商少行,道:“三少有何要事?”

商少行的“美男计”在红绣身上屡试屡败,如今也不在此处费心思,洒然一笑,抬手指向廊外的石桌。

“红绣,时间尚早,不如去那边坐坐?”

红绣长睫忽闪,面前美男一身月牙白长袍,三分病弱七分傲骨,犹如寒梅劲松挺直遒劲脊梁一般,果真养眼。若往常,她闲来无事必然会允了,看看美男子休养一下绣花累到的眼睛,还能斗斗嘴解解闷,倒也不失为一个消遣。

不过此时地点不对,且商少行的心思也值得猜想,在错误的地点大玩暧昧,难道他嫌方才“宣布所有权”的举动还不够闹的满城风雨?

“三少,你我还是边走边谈吧。”

商少行设计未成也不多拖拉,笑道:“也好。”

二人下了台阶,绕过回廊,缓缓走向尚服局大门。红绣素白衣裙被晚风吹拂,真丝披帛随风飞舞。商少行锦袍也被吹的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修长的身线,若有人此时瞧着,必然会觉着夕阳下二人如神仙临凡一般。

红绣抬头望向商少行,发现近一年时光,他虽然病弱,身高似乎倒没耽搁窜高,若按着现代的度量衡,她自个儿差不多一米六出头,商少行也接近一米八左右了吧。

“当初诸葛家给你备的那些绣布绣线,我已命人送回诸葛府去了。”商少行淡淡开口。

红绣回过神,摇头暗嘲自己胡思乱想,笑道:“头先我还道留下料子,也方便慢慢研究他们的织造做工,不过这些时间也足够三少手下的能工巧匠将诸葛家的榨蚕丝研究透了,今日送回去,恰好能再气诸葛老爷一次。”

商少行自嘲:“红绣莫不是取笑在下城府太深?”

“我可没这层意思,三少爷想太多了。”红绣抿嘴一笑,道:“若不是三少神机妙算,算准了诸葛老爷的环环举动,事情也不会进展的如此顺利。果然,最了解自己的并非亲人,而是敌手啊。”

从娘亲下世,她在商府的别院住下起,她与商少行不论是因为“绣妍楼”的生意,还是因为月夕评比之事,不知往来了多少书信,怕诸葛老爷起疑心,倒是见面次数寥寥。

信中二人以“密语”商议当初“密谈”协定的计划如何实施,表面看来,书信往来似乎无关生意之事,只谈春秋风情。实际上已经将一步步计划暗地里落实扎实,心思不可谓不缜密。

“红绣姑娘,商某断定你是在损我了。不过假惺惺的善良倒赶不上真真的小人,起码活的真切,姑娘也是此道中人,你我不谋而合。”

“三少可是连我一块儿带累进去了。”红绣又笑,白了他一眼:“骂人的功夫不若,自个儿脱不开身,就拉我一同下水。”

“谁让你是我商少行未来‘正妻’呢。”

红绣回过神,知他是玩笑话,也不混不吝的取笑:“是是,三少爷这等人物,是我红绣高攀了,被您拉下水,我何该早晚三炷香答谢天神保佑,让我攀上一门好‘亲事’。”

本想揶揄她几句,想不到她表现的比他还坦然,商少行脸颊发烧,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

此际二人出了尚服局大门,商府的马车停在门前,红绣的马车在后。

福全儿和丹烟、梅妆几人聚在一块眉飞色舞的小声说着什么,见了主子出来,忙行礼,规矩的退到一旁去了。

沉默来到马车旁,商少行回头道:“红绣,你与诸葛家今日算是彻底撕破了脸,须得小心诸葛父子的算计,他们暗着不行,若肝火大了,定会明着来。我已命福全儿安排了人手,将别院那头的防范加固一倍,你自个儿也多加小心。”

红绣明白他的关心,但更清楚他关心的并非她,而是她若有个万一,会影响了商府的发展,绣娘都没了,往后一年怎么跟宫里交代。当下俏皮一笑,道:“三少放心,不成我就打…我就报官了。”吐了吐舌头,差点说出打“110”。

“嗯,以你的聪慧,应付此时应是小事,今日双面三异绣一出,往后定会惊动整个南楚国,说不定北冀国同行也会知晓,你可成炙手可热的人物了。”

商少行话中有话,红绣自然明白,想让她表忠心?她偏偏不要。

转身,长发飞舞,红绣一面走向自己那辆马车,一面微笑着说:“既然知道,三少爷可要想法子留住红绣了,否则哪日红绣生出游历天下的念头,说不定下一站就是北冀国呢”话音刚落,人已经轻笑起来,悦耳的笑声随风传来,煞是好听。

商少行无奈的摇头,踩着脚凳上了马车,对后头的马车上还未坐稳的红绣说:“为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商某如今认同了。”说罢,入了车内,放好车帘。

红绣眨眨眼,倒没回话,这句话不是孔老夫子说的?这个朝代有孔子?仔细追来,似乎生活中好也出现过许多熟悉之处,与前世经历历史相同的,奇怪的南楚国到底处于哪一段的时光夹缝里?她翻遍史书,记载的那些与前世所知道的历史完全不同,真真奇怪。

梅妆、丹烟和凡巧与商福全对视了一眼,四个人同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们姑娘聪慧手巧,三少爷智慧无双,两人碰到一处就连讲话都如同舌战,斗的半斤八两各不相让,这一对好生有趣。

红绣回到望夏湖畔的别院已经月上柳梢头。底下的丫鬟婆子瞧见她,纷纷施礼,眸中闪着敬佩崇拜之光芒,闹得红绣搞不清怎么一回事。

梅妆上前一步跟上红绣,低声道:“小姐,您今日比评大胜,加上与诸葛家的一些事儿还有与三少爷的事,已经有说书的在天桥酒楼和茶肆中编排成十集分五日开讲了,名为《绣女记》,他们许是听说了吧。”

“啊?”红绣无言以对,才刚发生的事儿,说书的连书都编排好了,还播成评书联播,看来任何时代八卦的力量都是无穷的。

“今日拜月的事物备下了?”红绣岔开话题。

一个婆子上前,道:“回姑娘的话,所有物事均齐备了。”

“如此甚好,”仰头看看一轮满月在漆黑天幕中,不仅有些怅然,“不若现在开始拜月仪式吧,稍后吃过了‘月夕宴’给你们假,出府瞧灯会去吧。”

众人大喜,行礼道:“多谢姑娘。”

南楚人崇月,拜月仪式一年一次,小门小户尚且不敢怠慢,如今红绣住在别院,仪式自然不比寻常人家差。

长长地案几上摆着月团糕饼,还有各类瓜果祭品,红烛高燃,红绣双手合十对月三拜,身后丫鬟婆子下人们也共同行拜祭礼。随即,红绣将“月团”切开,等分给府中的下人,每人不多不少均分得一小块,吃在嘴里,甜在心上,象征团圆,也象征来年的日子甜蜜红火。

月夕宴与往常宴席也不同,今日宴上没有酒菜,只有螃蟹。螃蟹用蒲包蒸熟之后,全府人围着一张大圆桌,每人一个,佐以酒醋,间或有丫鬟来段唱词,又有家丁打一段拳,更有甚者还引吭高歌,五音走了四音,好听难听不说,要的是个喜气儿。

临近亥时,月夕宴才算结束,红绣给了全府下人不少的赏钱,叫大伙儿出府游玩去。丹烟担忧的问:“姑娘,咱们今儿惹了诸葛老爷,下人们又都出府去了,万一他们上门找麻烦可如何是好?”

红绣莞尔一笑,“莫怕,诸葛老爷今日不会来,月夕节咱们过,他们诸葛家大门大户为了讨个好彩头,也必然过的,再说来人找不痛快咱也不怕,”对三婢女摆摆手:“紧着去换衣裳,咱们也出府看灯去。”

“小姐,黑灯瞎火的,怕是不安全,要不找回两个家丁跟着保护?”

红绣掐了丹烟的鼻子一下:“就你啰嗦,街上人多,怕什么,要不你去给我弄身男装来,这下能放心了吧?”

丹烟蹙眉,明摆着还是不放心,凡巧笑起来:“姑娘,奴婢去给您寻来。”说着撒腿跑远了。

第一百零一章 诶~好肉麻

这是红绣头一次披星戴月的逛古代市集,身上的白色锦缎男装衬得她俏脸如玉,长发尽数挽起,于发顶用白玉簪固定,修长的脖颈用高束的中衣遮住喉结部位。手中折扇摇晃,月白大氅遮住她身段,加上在现代走惯了的大步子,微风吹来,步履翩然,明显是一个漂亮的束发少年。

“小…少爷,那边有卖枣糕的”

手中折扇指尖流利转了一周,啪一声轻击在梅妆头上。

“又叫错了,出了趟门,不过一炷香时间,我的称谓被你们换了几个了?”

“姑娘,我们也是寻常叫顺当了。”梅妆拉着红绣的袖子,道:“咱们到那边儿去。”

红绣无奈摇摇头,“你们三个如今都是小厮打扮,怎么也要扮的真切,莫要露出女儿态,叫人对我起疑心了。”

丹烟拱手行礼:“是,少爷。”

“这才对嘛。”

红绣与婢女打趣,转身步入灯火阑珊的临江集市当中,夜晚的圣京城不若白日里燥热,夜风习习,灯火绚烂,临近亥时街市上行人不见少,反而摩肩接踵络绎不绝。

而只有红绣知道自己的感觉,人潮越汹涌,落寞越甚,周围的人皆家家团圆,只有她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娘亲去了,于古代她再没了亲人,也没了依靠,只能靠自己。

红绣微笑着摇扇,方步迈的优雅,俊俏容貌和唇边温暖笑容,不知迷煞多少女,吸引多少注目。如今只有微笑,能冲淡心中的落寞和孤独,团圆时刻,想到的是连翘,也是在现代今生永不能再见的家人。

“小少爷,您尝尝这个。”

丹烟将油纸包赛给红绣,平凡的小脸因笑容而明媚许多:“这是松子糖,‘会君坊’拿手的招牌甜食呢刚吃了月团,您也换换口味。”

红绣回过头,凡巧与梅妆二人面上皆是笑容,因含着糖,两腮鼓起,跟土拨鼠似的。

不知为何,红绣的心中注入了一道暖流,似乎方才的落寞被冲散了许多。

梅妆道:“公子,咱们为了散心而来的,那些烦心的事儿就先放放,明日再怎么样,也是明日的事啊。”

凡巧连连点头:“正是,姑…表少爷玩得尽兴开怀,奴才们不也能松口气么。”

红袖莞尔,“得,我又成姑表少爷了,反正你们怎么唤,我怎么应便是了。”

见红绣笑容变的真实,不再似方才那般强作欢喜,三婢女都同时松口气。一路说说笑笑的来到圣京城闻名的千载江边。

红绣闲来无事从地质典籍上看过,千载江乃是楚江的一条支流,贯通圣京城南北,而楚江自西向东而流归入大海,在南楚历史中的地位,类似于现代的长江。

今夜千载江上画舫无数,江边灯火通明,于草坪上有许多文人士子三五成群,或吟诗作对,或谈论时事。

红绣微笑着走到千载江畔,看着漆黑江水缓缓流去,不免心生开阔之意。

“哎?这不是红…红公子么。”

发呆之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声音,红绣回头,瞧见商福全笑吟吟的走到近前,拱手行了一礼。

“红公子今儿换了新衫子,小的险些不敢认了。”话语中多了许多亲切,今日少爷宣布了婚事,全圣京城都知道未来的三少奶奶是红绣,他俨然已当红绣是他半个主子了。

红绣也了解他的小心思,福全儿小猴子瞅着也不过十五六岁,半大孩子而已,人家对她示好,她绝不会给人家面上过不去。

“福全啊。我当是谁呢。”红绣拱手,随即甩开折扇摇了两下,潇洒与男子风采无异,道:“你们公子给你假出来过月夕?”

商福全呆了呆,待回过神在心里好生赞叹红绣潇洒,他伺候那个如天空皎月般的美男子,一般的“美人”现下皆入不得眼了,倒是未来少奶奶丝毫不输给三少,不论女装男装都是风雅无限的人,甚至比三少的红颜知己“西月楼”的第一大家宛月姑娘还有三分风采,更多了许多风骨。

“回红少爷的话,小的今儿是服侍我们公子爷出来的。他正在那会些朋友,”伸手一指江边一座三层酒楼,“楼上不需小的伺候,公子便给了银子打发我下来自个儿玩儿。”

红绣笑着点头:“你们公子倒是好雅兴。”

商福全显然是误解红绣一番话的意思了,忙摆着手急道:“红绣…红公子莫要多想,我们公子旁日最喜欢看书弹琴做消遣,出府来会朋友也有,不过皆是为了生意上的事儿,可没有做旁的。”当然也有偶尔听宛月姑娘弹琴,三少奶奶还没进门,可先别说出来免得她拈酸吃醋了。

红绣一愣,因商福全一番抢白脸颊发热,她跟商少行不过公平交易双赢对策罢了,倒叫小猴儿误会了去。

“我省得,额,我还要继续逛去,先走了。”红绣点头至意,帅气一抖折扇转身离去。

丹烟梅妆和凡巧三人早已经在糖人摊子旁边一人卖了个糖人,舔食了大半,见红绣过来忙又塞给做糖人的老汉一个铜钱。

“劳烦给我们小公子也做一个。”

“哎,好嘞。”

老人家须发全白,身子干瘦佝偻,但做糖人的动作却流畅非常。就见他舀起一勺糖浆,在平底锅子上流畅自如似泼墨作画一般,间或抬起头瞧红绣一眼,一面浇糖一面倒:“公子生的好相貌,将来定会大富大贵。”

红绣本不喜甜食,但瞧着老汉做糖人不易,便也未推辞。对于他所说也只是笑而不语,静静等候。

“那,公子爷,您的糖,瞧瞧像不像?”

老汉干枯的手捏着糖人的细竹签,红绣素手接了过来,借着江边灿然灯火,瞧见糖人正是她自己,一身长衫,手执折扇,形似神更似。

“像,果然是像。”红绣笑着赞许,给身后梅妆递了个眼神。

梅妆会意的上前,从钱袋里捻了一块碎银放在摊位上,“我们少爷给您的。”

老汉忙行礼,“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莫要客气了。”

红绣还了一礼,举着糖看了看,瞧梅妆她们吃的开心,自个儿也入乡随俗舔了两口,还成,不怎么甜,是她喜欢的味道。兴致一来,便咔嚓咬了一口,将糖人脸脑袋带肩头摇了下来含在口中,撑得嘴巴都变形了,逗得丹烟和凡巧咯咯直销。

主仆四人转身往前,刚走出几步,突听身后却传来一个清澈如山泉的慵懒声音:“诸葛兄好雅兴啊,想不到竟在此地相见。”

红绣一口糖人含着,险些没噎死她,脚步顿住,有心回头招呼,嘴里的糖还没化呢,她形象实在不雅。

犹豫间商少行已经走到她跟前,见红绣一身男装潇洒漂亮,凤眼中赞赏闪过,在瞧见她殷红的小嘴正努力“咔嚓咔嚓”的嚼着什么,两腮鼓起,左手执扇,右手举着半拉糖人,商少行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美人月下露笑颜,何该是赏心悦目的,红绣此刻却没心思,只气的将糖人塞给偷笑的梅妆,咽下嘴里的糖,吧嗒吧嗒嘴,哼道:“三少不是临江楼上会客呢么,怎的有心思下来。”

“若不下来,还不知诸葛公子喜欢吃糖呢。”

“额,我…”红绣哑然,手中折扇刷的展开,自顾自闪着凉风。

商少行也知玩笑不能开的太过,道:“方才福全儿来报,说见着‘红公子’在楼下,我还训斥他怎不将你请上来,不过又一想叫下人来请你,总是辱没了你,便扔下朋友亲自前来。诸葛公子,不如随我上楼去,也好认识些人,都是圣京城各个商家的公子少爷,对将来也算有帮助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