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启喘了口气,似是疲惫的道:“你下去吧,朕今日累了。”

“是。”李彧松了口气,应是退下,只在出门的时候,俊美的脸上呈现出报复得逞的快意浅笑。

李天启斜靠着龙椅,剑眉紧皱着。带着翡翠戒指的左手,下意识的按着胸口闷痛处。那种专门伤在奇经八脉聚集处,不伤骨肉,却伤经脉的掌法,他再熟悉不过了。

当年他领兵百万御驾亲征,赶在北冀国小皇帝濮阳元灏初登大宝,国力衰弱动荡不堪时出手,一路势如破竹,一日内便杀入了秦城。本来信誓旦旦,信心满满,只觉拿下北冀国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谁知道那一夜,却在秦城遇了刺客。

现在想想,李天启仍旧后怕。那刺客若只是寻常高手也就罢了,那人却实在是太过于狡猾。

来时先示弱,被他贴身的护卫伤了心脉,本已经口洽鲜血倒地不起,那伤势也确实是真的严重,他们的人也就松懈了。谁知那人却仍旧保留了最后的力气,假意被擒,趁着众人防备降低之时,猛然发难,一双肉掌拍翻了他身边四名护卫。

他当时震惊愤怒,全力抵抗,在那刺客跟前也连一招都没过,就被拍中了胸口,当场口吐鲜血晕死过去。而他所受伤的,正是那种掌法造成的。也亏得他从小练武,不是文弱皇帝,那刺客又受了重伤,拍翻四名护卫费劲了力气,到了他这里已是强弩之末,这才让他侥幸逃生。但沉疴旧疾也一直缠了他这么多年,身体每况愈下。

后来那刺客带着重伤逃窜了。他也被打成重伤昏迷不醒,他受伤,南楚国群龙无首,只能收兵,北冀国苟延残喘下来。待到今日再想攻打北冀,那濮阳小皇帝却已经成长起来,国力日渐强盛,南楚却衰弱,出兵就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正因为那个刺客,他才错失了称霸天下的良机。

李天启站起身,负手踱步到窗边。推开雕花的木窗望着外头灯火通明的甬道,目光深沉。如今便只有一个疑问。商少行,为何会那种掌法?解决了这个问题,所有一切就都有了答案了。只是,有红绣横在中间,若是答案真如他所猜想那般,他真的舍得将他们一并诛灭吗?南楚国真的不要火铳,不要红绣脑子里那些奇思妙想了吗?

皇帝的心思善于权衡利弊,然此刻,他也进入了两难的境地。查或是不查,杀或是不杀,的确是个难题。

红绣在沉睡中醒来,胸口的压抑和窒闷,让她紧蹙着眉头,身上乏力的很,就如同被剪断了吊线的木偶一般,瘫软在床榻上。多亏她知道是姬寻洛的药效起作用,若是不知道的,怕一定会担心自己一命呜呼了。

“杜鹃…”张口,发出的声音气若游丝,沙哑微弱。

趴在床沿打瞌睡的杜鹃一个激灵蹦了起来,见红绣张开眼,正望着自己,惊喜的叫道:“小姐,您醒了”

“水 。”

“是,奴婢这就去”杜鹃抹了一把喜极而泣的眼泪,转身就嚷嚷:“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外头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房门被咣当推开,梅妆、丹烟,秋容三人先后奔了进来。

红绣躺在榻上,看着面前鬓发散乱狼狈不堪的三人,就知道自己昏迷了,着实是吓坏了他们。

“小姐,您怎么样,您觉着哪儿疼?”梅妆哭着蹲在红绣床榻前,抓着红绣的手贴在自己脸颊:“您真的吓坏奴婢了,若是您有个三长两短,奴婢就跟您去了。”

“说什么呢,小姐洪福齐天,怎么会有事”丹烟轻斥了一声。身旁的秋容已经快步冲了出去,“我去找我师傅”

红绣心里多少还是不忍的,但是她服药的事情是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杜鹃这时端了温水进来,喂了红绣好几口,红绣才道:“三少爷如何?”

“小姐,您的事儿姬神医不让跟三少爷说,这些日子三少爷都在对门的莫来求歇息呢,姬神医亲自照顾,伤势好了不少,就是脸色不怎么好。整日问起您来,奴婢就撒谎,说您被太皇太后召见进宫去住了。三少爷还好生庆幸,说幸好您不在家里头,不然见了他那个病哀哀的样子,一定会跟着着急的。”丹烟一股脑的说完,想了想,还是没将赵姬每日去探望的事说出来。小姐的身体,如今根本经不起任何刺激。

红绣点了点头,声音已经不似方才的沙哑,但仍旧微弱:“三少爷受伤的事,外头的人知道么?”

“回小姐,咱们没对任何人说起。”杜鹃想了想,又道:“不过,少爷平日接触多的掌柜的应当是知道一二的,因为少爷要拿账册来看。”

“嗯,那赵姬姑娘一定知道了。她来照顾他了?”掌柜的知道,凭着赵姬的本事,应当能问出来实际情况的。她对商少行那样的心思,怎会错失良机?

三婢女面面相觑,他们不预备说,想不到小姐竟然自己会猜到。

正不知应当如何回答呢,外头便传来姬寻洛低沉的声音,“都这个样了,还有心思想那些有的没的,你活命才是要紧的吧。”

“姬公子。”丫头们如蒙特赦,连忙退到两旁规矩的行礼。

姬寻洛点了下头,坐在红绣身旁,在她腕子下垫了迎枕,静心诊脉。两只手都诊过之后,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对红绣笑了一下,示意她无大碍。这才拉下脸来对身后的人说:“你们好生伺候着。杜鹃,去对门找苏青,将一直煨着的药膳端来。”

“是。”

外头又传来一阵错杂的脚步声,听着好似是众位太医急急的赶来了。姬寻洛特意沉重的道:“红绣,你若是往后再不多留神,就连我也救不得你了。记着控制情绪,不要动怒,也不要累着。”

红绣点了点头,其实她现在最想问的是商少行的情况,可偏偏众位太医这时候进来了。她也只能住口,将担忧全部压下去。任由太医们为她检查了半晌。直到确定她症状缓解了,太医们才如释重负的退下,到外头商议去了。

“洛寻。修远他…”

“他没事,不过你的事我做主瞒着他。”

“嗯。”有了姬寻洛的一句话,红绣这才放心了。杜鹃和秋容将药膳端来,梅妆接过碗,服侍着红绣用了大半碗。

吃饱喝足,身上力气又恢复了不少。本来她也没有实病,只是症状看起来凶险罢了。如今起身,除了略微有些乏力,还真没感觉到任何不适。

看旁边一群人紧张兮兮的望着她,红绣笑道:“去预备热水吧。我想沐浴。躺了几日,身上都馊了。”

秋容闻言,当真到红绣身边闻了闻,摇头道:“不馊啊,香的很呢”

众人都被秋容认真的样子逗笑,气氛也缓和了下来。

红绣沐浴更衣,重新梳了头,上了淡妆。苍白被得宜的妆容掩盖住,又如往常那般精神焕发。打理妥当了,红绣便急着往外走。

“小姐,你干什么去?这会子日头毒辣着呢,您还是在屋里歇着吧。”

红绣回头浅笑:“就在对面,我去看看修远。”

梅妆等人闻言无奈的很,知道拦不住她,也只能小心翼翼在一旁伺候着,一同出门过了马路,进了莫来求的大门。

商少行穿了一身雪白的中衣长裤,外头披着件靛蓝色的直缀,身上盖着薄被,躺在大榕树下的湘妃榻上假寐。重伤并没有夺取他的敏锐,才听见一阵脚步声,他便立即清醒过来,看向门口的方向,却瞧见朝思暮想的人袅袅婷婷的进了门。见了他,并未如他猜想的那般垂泪,而是调笑着道:

“想休假就直说,何苦要使这苦肉计呢,殊不知少爷您伤了流了血,还要累的下人们收拾屋子跟随伺候,那补品药材,哪一样不是银子啊。”红绣笑嘻嘻的坐在商少行身侧,摸了一把他消瘦了不少的俊脸,将心疼掩藏在心里,面上却做出调戏良家妇女的猥琐表情:“啧啧,我说,这么些银子,你要如何还清啊。”

第四百五十二章 真正的转世之人

(12点)

第四百五十二章 真正的转世之人

商少行闻言扑哧儿一笑,因着重伤而消瘦的俊脸上突然绽放的笑容,犹如拨开乌云见阳光,暖的让人心头发热。随即,商美人竟然媚态横生的眨了眨眼,凤眸波光潋滟,温柔如水,似要将红绣永远拴在深情之中。

“那你说要怎么清还,便听你的了。”说罢还抛了个媚眼。

红绣一看,忍不住笑了起来。身后跟来的三婢女也是目瞪口呆,半晌没作反应,他们跟着伺候这么久了,几时见过三少爷会有如此搞怪的一面。

见红绣笑的花枝乱颤,俏脸上笑容虽真切,可身子却消瘦了许多。商少行心疼的拉着她柔滑白腻的手稍稍用力。红绣惊呼一声,身子不稳,一下子跌在商少行身上。生怕压痛了他的伤处,连忙撑着身子要坐起来,嗔怪的白了他一眼:“做什么呢你还伤着呢,万一伤口崩开了怎么办?”

商少行霸道的搂着红绣,将她压在自己身上,下巴蹭着她的额头笑着道:“我的伤已无大碍了。倒是你,这些日在太皇太后那儿住着,可是住的不顺心?怎么瘦了这么多。”大手在她背上游移,似乎在检查她瘦了多少。

三婢女和才刚进门的姬寻洛、秋容见状,连忙各自去作别的事,将时间留给这对鸳鸯了。

红绣摸摸脸,她今日精心打扮,对着镜子照了半晌,觉得自己变化似乎不大,谁知道商少行眼尖的很,倒是一下自己瞧出来了。

红绣故意板起脸,轻轻掐他手背一把,半撑着自己的重量,生怕压疼了他,却还是保持着趴伏在他身上的姿势,有些哀怨的道:“你说呢?你那么先血淋淋的回来,我本想在身旁伺候着,谁知道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心血来潮,竟然叫我进宫去。我人在宫里,心却在你这里,你说我怎么可能不担心?自然是吃不好睡不着了。”

商少行叹息了一声,想起那日的凶险,虽不至于害怕,也还是叫他觉得心中发凉。若是他稍微有一步行差就错,或是他自小到大练功有一丝一毫的怠慢,恐怕现在红绣已经成了“望门寡”,要哭断肝肠了。

“你看我现在,不是已经好了么?”商少行强自坐起身,表现的如往常那般自如。

红绣怕碰着他伤口,在他动作之时已经站在一边,想扶他起来,他偏偏不用,想压着他坐下,又怕压伤他的伤口,急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眼里含着泪,轻声嗔怪道:“你就安安生生的养着,别叫我再着急挂心可比什么都强,做什么要逞这个能。”

商少行本来见她神色如常,心已经放下了,如今却瞧她泪眼朦胧,心中暗叹女人到底是女人,就算坚强也是佯作出样子给他看的。难免再一次心疼的叹息,道:“走吧,咱们到我屋里去。外头日头毒。”

“嗯。”红绣鼻音浓重的应了一声,扶着商少行往厢房走去。

姬寻洛透过雕花木窗狭窄的缝隙看着两人的背影,复杂的闭了闭眼。心中再一次告诉自己,他早就死心了。不要在痴想,这样对他们每个人都是好事。

商少行住的厢房,大小自然是无法与商府的宅子相比,可姬寻洛为他安排的格外用心,一应用具俱全,茶盘点心也都放在他卧榻旁触手可及之处。

红绣扶着商少行躺下,拿了厚实的锦缎枕头垫在他身后,让他能躺的舒服一些。商少行身子往里头让了让,笑着道:“上来陪我躺一会。”

“嗯。”

红绣也脱了绣鞋上榻,侧身躺在商少行身侧,不敢碰到他的伤口,只与他枕着一个枕头,一手自然的搭在他腰际。

如今,空气中已经没有了血腥味,又能问到他身上熟悉的清爽味道和淡淡的药味。闭上眼,将脸埋在他衣裳上深吸一口气。红绣只觉得心中已经被幸福填满了。不必做什么,只要能两个人在一起,呼吸着彼此的气味,静静的细数彼此的心跳,这都是一种幸福。

“绣儿。”

“嗯?”

“累了吗?”

“还好。”红绣眯着眼,的确是有些累的。就算没病,症状都是药效逼出来的,卧床躺了那么些天,身上的力气也是流失的,走了几步路折腾一小会,她就觉得体力不支了,又不想露出任何蛛丝马迹来让商少行着急上火。于是懒懒的依偎着他,红绣近乎撒娇的道:“我想你了,就想这么跟你一起躺一会。”

商少行舒服的叹息一声,此刻与红绣也是一样的想法,能安静的一同躺在一张床上,盖一条被子,是一件极幸福的事。

“嗯,那睡一会儿吧。今日不是不用进宫吗?”他觉得红绣的气色并不好,虽然她的妆容成功的掩盖了她苍白的脸色。

“嗯。”

红绣低低的应了一声,在他身畔寻了个舒服的角度闭上眼。

商少行虽然伤在胸口,但仍旧忍着痛,慢条斯理的摸了摸红绣的头。

这么多天,就算昏迷着都是提心吊胆的,如今见到他健康如常,心中高悬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她也终于能安下心来好好睡一觉。打了个呵欠,很快就睡着了。

杜鹃和丹烟本来还端了午饭过来,谁知刚打开屋门,就瞧见两人已经睡着了。二人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红绣睡的很沉很香甜。若不是梅妆进门轻声唤她,说外头有贵客来,她八成会一直那么睡下去。

半撑起身子,睡眠充足之后神清气爽,见商少行还睡着,红绣为他盖好被子,轻手轻脚的随梅妆出了门,到了院里才问:“你说谁来了?”

“是端木公子。如今正在咱们府里正厅奉茶。”

红绣点头,端木净亭的确是稀客,上一次他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回去的时候也没招呼一声就走了。也不知今日突然造访是有什么事。

回了对门自己的宅院,才一进门,就瞧见端木净亭正斜倚着门框。身上穿着件雨过天晴色的锦缎袍子,衬托着他白净俊俏的脸,气质如同新绽的梨花一样干净。可那闲散慵懒的姿态,吊儿郎当的表情,仍旧给人花花公子风流成性的感觉。见她进门,端木净亭还抛了个媚眼。

“啧啧,你总算是回来了。”语气宛如倚门等郎君归来的怨妇。

红绣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一边走上台阶一边道:“上次走都不声不响的,你还知道来?”

端木净亭跟在红绣身后进了屋,二人在圈椅上坐下,才道:“我那不是有急事么。”

“那这次呢?也是有急事才来的?”红绣端起杜鹃才上的茶喝了一口。

端木净亭笑了一下,对红绣调侃的语气却很满意,吱溜溜故意将喝茶的动静弄的很大,直喝了一盏茶,才道:“北冀国有个著名的施静大师,你是知道的吧?”

施静大师?红绣眨了眨眼,略微一想便道:“是有所耳闻,上一次北冀国使臣来南楚的时候,曾在宴席上提起过他。怎么了?”

“这位施静大师是上一代国师古寂大师的转世灵童,如今已经八十八岁高龄,三个月前他宣布自己已经功德圆满,将于九十岁时圆寂。北冀国陛下非常重视佛教,对施静大师也颇为敬重,如今施静大师还余下两年的人世光景,希望能周游天下,普度众生,第一站便想来南楚国圣京的白云寺。陛下便允了。偏偏我这个毛头小子,还算的上是施静大师的忘年交,正好有出来玩玩的机会,我哪能错过?”

“原来如此。”红绣点了点头,对于那“转世灵童”还真是好奇,“施静大师真的是前任国师的转世之身?”

“是这样。”端木净亭笑着道:“施静大师法力无边,医术卓绝,一生兼济天下。真是一位得道高僧。如今他正在白云寺与了悟方丈参禅呢。我不耐烦听那些,就来你这儿溜达溜达。怎么,听说你又病了?”

“嗯。早些年受的伤了,不碍事的。”

“哎,瞧瞧你这个样子,虚弱的很,我与施静大师还有些交情,不如找个机会让你与他老人家见一面,让他给你号一号脉也是好的。”

红绣本想说天下第一神医如今是她的私人医生,但端木净亭是一番好意,她又不想驳了他的面子,再者她对这位转世之身的大师也颇为好奇,便点头答应了,道:“那我要多谢端木公子了。”

端木净亭摆摆手:“小事罢了,对了,你这儿有什么吃的没有?我饿了。”

红绣失笑,端木净亭不跟她外道,她倒是非常喜欢。便扬声吩咐道:“梅妆,预备上午饭吧。”

外头遂传来梅妆笑吟吟的声音:“是。”

午饭与端木净亭一同用罢了,红绣又叫梅妆去对面看看商少行醒了没有,也关心一下他有没有用饭。待到下午,毒日头弱了些,端木净亭提议现在就去白云寺探望施静大师。

红绣本来想那样一位得道高僧,想见一面是不是也要提前知会一声,但见端木净亭好似全没有忌讳,多余的话也就没说,直跟着他一同出门去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 被看穿了?

(12点)

第四百五十三章 被看穿了?

白云寺红绣只来过一次。对于供奉佛祖神明的地方,红绣心里总还是有一些惧怕的。毕竟,她如今的生命是“意外”得来。万一见了神明,让人得知她本不该存在,要收回她的“特权”那可怎么好?所以一直以来,她都尽量避免到寺庙佛堂这样的地方来。

如今走在白云寺山门外扫洁净的青石台阶上,看着台阶两侧绿油油的青草和树木,听着风声吹过山林,留下树叶的沙沙声,闻着掺杂着淡淡檀香气味的清新的空气,红绣的心,却并没有原先的惧怕,而是渐渐的平静下来。

只不过,她日常疏于锻炼,台阶走几步还好,走得多了,便开始有些头晕眼花,气喘吁吁。身旁的梅妆和丹烟也喘着粗气,但比红绣的情况可好了许多,一左一右的扶着她柔声道:“小姐,要是累了咱们就靠在边儿上歇一歇。”

台阶的左右两侧每隔十来级台阶就有一个石凳,是供人休息用的。红绣气喘吁吁的点头,坚持着上了几级台阶,也不等梅妆给她铺上垫子,就一屁股坐在冰凉的石凳上,抓着帕子拭汗。她大病未愈,又在床上躺了这么久,如今真的是体力不支。小腿已经抖的快要抽筋了。

端木净亭本已经将他们落下了十几级台阶,半晌没见红绣跟上,又折回她身边,脸不红气不喘的道:“这么几步路就累了?”

端木净亭向来没架子,所以丫鬟们也不怎么怕他,梅妆闻言翻了个白眼,道:“端木公子是练功的人,上几级台阶自是不惧怕的,可我们小姐之前卧床昏迷了三日,身上还病着呢,能坚持走这么远已经不易了。”若不是端木公子张罗着让小姐出来,小姐这会儿还可以在府里睡一会儿,好生歇一歇呢。

“感情是我不懂怜香惜玉了?”端木净亭丝毫不在意梅妆语气中的不满,也没有怪她以下犯上的意思,笑嘻嘻的挨着红绣坐下,栖近她跟前,道:“要不要我带着你上去?”

端木净亭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关心。红绣看的心头一暖,笑着摇了摇头:

“不用了。我歇一会儿就好。我也确实是该多运动运动了。”

端木净亭煞有介事的点头:“可不是,越是娇生惯养的,身子就越是柔弱,你没看咱们绣剑山庄里,女儿家都跟男儿家一样强壮,山上砍柴去也没见谁脸色变过。要搁在你身上,还不将你累晕过去?”

一想到绣剑山庄,红绣便笑了,有一些向往的道:“哎,这世上能有几个地方,如你的绣剑山庄那般与世隔绝,就像是世外桃源。若是过远离纷扰的日子,让我每日山上砍柴,水里摸鱼,我也是愿意的。”

“先祖之所以建了绣剑山庄,就是要于天下留个清净地给自己。你若是喜欢,往后来住下就是了。”

红绣听的眼睛一亮,端木净亭如此说,等于是给她松了口,将来若真的无处可去,还真的可以去投奔他。只不过…

见红绣目光忧郁,端木净亭笑了起来,道:“知道你身份特殊,南楚这边没有解决的事情还一篓子,不过你若要真去了,我也有法子护着你,想捉你的人也得能过的了奇山的奇门遁甲才成。几百年来,北冀国的人都一直没放弃登上奇山,到如今又有几人成功了?”

“说的也是。”红绣笑的释然,拍了拍端木净亭的肩头,道:“如此,就要劳烦你跟庄主美言几句了。”

端木净亭一愣,随即笑着点头:“好。”他不信红绣猜不到他就是绣剑山庄的庄主。不过她不挑破这层窗户纸,他也没有必要自己说破。对着身后摆了摆手。不多时,就见两个年轻力壮的汉子抬着一架藤轿上了山,放在红绣跟前。说是藤轿,不过是藤椅的两条腿儿都绑着竹子,方便人抬着罢了。

端木净亭拉着红绣起身,道:“你快些坐上去,抬着你走还能快些,你也轻快一些,否则到了山上先累倒了,还怎么去见施静大师?”

红绣这时候也真的是走不动了。心中不禁暗叹自己的体质怎么差到了这种程度,无奈之下只能点头坐了上去。这一路上颠颠簸簸的,有清风拂面,看山中景色,还不用自己走路,心情自然要比方才好的多了。

不多时,两百级的台阶登完,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小广场,地当间一个巨大的铜制香炉,里头香火旺盛,有许多善男信女上香朝拜。这地方人多了,两旁做小买卖的也多了,有买小吃的,也有求平安符的,右侧有一个卖字画的摊子吸引了红绣的注意。

一个年纪约莫三十岁,身材清瘦气质温文的男子,正面上带笑的与身旁一个打扮的美艳的贵妇说着什么。那妇人眉眼含笑,含情脉脉,正是商金氏。这个男子,八成就是商金氏的相好了吧?

他却不是红绣想象中的那种人,并不是太俊俏,也没有多少阳刚气,瞧起来不过就是个寻常的书生罢了。可是,他在看着商金氏的时候,目光中的眷恋与温柔是骗不了人的。与商崇宗相比较,这个人,远远要强得多了,也怪不得商金氏会如此死心塌地。豁出去大逆不道也不舍得与这个人断了联系。

心中百转千回,其实不过也就眨眼的功夫。红绣仅是瞥了一眼转过头去,还回身示意丫头们不要看那边。

商金氏一抬头,就瞧见红绣与她的三个婢女与一个年轻俊俏的公子一同上了台阶,往白云寺正殿走去,吓的她心里头一个激灵,连忙躲在了陈志华的身后。

陈志华一怔,回头问道:“怎么了?”

看着人走远了,并没有发现她这边,商金氏才松了口气,叹息道:”对不住,陈郎,我是看到了熟人。”

陈志华心疼的拉住了商金氏的手:“对不住,都是因为我,才让你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但凡我还有再多一点的能耐,也绝对舍不得你如此为难。要不,我们还是…”

“陈郎。”商金氏连连摇头,以手轻轻捂着他的口,“别在说这样的话,我这一生是认定了你。富贵荣华我享的多了。可是珠光宝气之中,又能得到几分真情?陈郎,我只要你一心待我,其他的我都不在乎。我们也不会永远都这样,我会想法子的。”

“璐兰。”陈志华感动的点头,信誓旦旦的道:“我定不会辜负你,虽然我卖字画,赚的不多,但是我会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绝不会亏待了你。”

“嗯。”商金氏吸了吸鼻子,微笑着点头,心中想的却是,她绝对不会让陈郎继续卖画维生多久,她会想法子,因为他值得更好的人生。

红绣与端木净亭这边登台阶进了白云寺的的大门。入目的是一派井井有条。白云寺依山而建,庙宇高大庄严,正殿两侧各有一间偏殿,背后还隐约看得到高塔座有护法神兽的塔尖。正殿门两侧,挂着一对对联。

上联书:无净无无净,即是毕竟净

下联书:无证无无证,是名毕竟证

横批四个大字:精进无涯。

红绣仰头盯着那副对子半晌,只觉得心中逐渐呈现清明之色,再入得大殿,仰头看着高约三丈宝相威严的菩萨,红绣的心一下子就安静了。原先的担忧是多余的,在如此接近神佛的地方,她的心里只有无限的畅怀,并无任何的不适。

红绣端端正正的跪下磕头,双手合十,闭上眼,心中什么都没有求,只是默默地念佛。不多时,端木净亭却回来了,笑着拉她起身,道:“走吧,施静大师已经在禅房等你了。”

红绣连忙点头。留了梅妆丹烟和凡巧在外头,自己则是跟着端木净亭向着后头禅房走去。

独立的小院落,院子当中种着一株松柏,禅房的木格子门窗都敞开着,一个雪白胡须,穿着灰色僧袍,面相和蔼的胖和尚,正拎着长把的水舀子浇灌墙根底下的几株花草。

端木净亭一改平日吊儿郎当的神色,双掌合十规矩的行礼:“阿弥陀佛,施静大师,诸葛姑娘已经带来了。”

施静大师连忙放下舀子,回身合十还礼:“两位施主。阿弥陀佛。”

红绣也连忙双手合十,口中念佛。

三人一同进了禅房,不多时,就有小和尚端了新沏的热茶上来。红绣笑着道谢。这才仔细的端详在炕沿上盘膝而坐的老和尚。

单从外貌来看,很难确定他已经有八十八岁的高龄了。瞧样子也就是七十岁出头,长的果真是慈眉善目。一双睿智的眼眸如同沉静的湖水,仿佛蕴含了大智慧,能理解人世间一切疾苦与富贵。笑容中带着宽容仁慈,好似能包容天地间一切的丑恶与善良。

不知道何时起,红绣的心前所未有的宁静透彻,似乎与这样一个修佛的人坐在一起,自己也沾染了一些祥和之气。清茶的香气氤氲。红绣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施静大师也已经将红绣仔细端详过,突然笑着道:“施主不是这里人吧。”

第四百五十四章 找到同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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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四章 找到同类人

红绣闻言,心中一个激灵,方才的适然情绪全都消失不见,面上一白,血色尽失。

施静大师似是了解她心中的想法,笑着道:“端木居士,老衲有些话,想与诸葛施主单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