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押十三天后,官府传命过来,允许家人去探视,明华、明清以及二夫人,还有我这个当家的这才第一次见到他——他进京第一天便被下狱。

“大哥,他们打你?”明清声调突得拉高,本来站在门口眼睛看着某一处,现下不得不移到他身上。

一身白麻囚服,脏乱的头发,以及杂乱胡茬,脸上有几处清淤,看起来很落魄,视线交错,尽量让自己保持正常速度转开眼。

“擦伤而已,我都快饿死了,那是吃得吧?”二夫人边抹眼泪边将食盒打开,他根本不用筷子,跟饿鬼一样动起手来。

“他娘的,这是什么世道,为国效力还要被人打!”明清突得爆发,吓得我一惊,因为他平常都是斯斯文文的,很少见到这么暴躁的时候,“国亡之期不远了!”

这话惊得我跟二夫人赶紧阻止他再说下去。

“弟妹啊,我先把这小子带出去,省得他跟着添乱,你把老爷的话跟破虏说说。”二夫人跟明华拖着明清出去,顺便还请狱卒帮忙一起拽人出去,所以偌大的牢里只剩我们两人。

站在门口,并没有走近他,而他一边猛吃一边看着我,越是这样,我越是不敢走上前,“二爷说,当年你得罪了不少人,狱里肯定要吃点苦头,不过他们也不敢太过分,太尉大人的意思是,让你下个月在皇家校场上好好表现,争取能进征北大军。”

他却只是一笑,“帮个忙。”冲我招了招手。

“什么?”

“这帮孙子下手有点狠,后面有点不对劲,帮我看看。”有些艰难地指了指后背,继续吃。

迟疑一下,还是走到他身后,蹲下身,伸手拨开背上的乱发,一块拳头大小的皮肉被掀开,跟衣服粘在一起,摇摇欲坠,手不禁捂嘴,视线有点模糊。

“怎么了?”转头看我,“你不会想吐吧?有那么恶心吗?”

摇头,放下手,“我让小二子去买点药来。”站起身却又被他拉下来。

“你一出去,二娘他们不就知道了?”

“可——”

“放心,没事。”从食盒里将酒壶拿起来,打开塞子喝一口再递给我,“用这个就行了。”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真把酒倒在了他的伤口上,听着他粗重的呼吸声,心抖了几下,一狠心,从斗篷内里撕下几条长绸,用劲将伤口扎好。

他终于大呼一口气,龇牙咧嘴笑两声,“女人要是狠起来,是挺吓人的。”

我则低着头,将酒瓶塞好,“明知道会有这种下场,干吗还要回来?不是说这样一个腐朽的骨架不如埋入坟墓?”

抬眼,他正目不转睛得看着我,“这与哪个朝廷无关,我只是尽自己的力做我该做得事,谁当皇帝都一样。”

“我跟二爷会尽力帮你疏通,放心吧,不会再有下一次。”我是指不会让他再被人打。

“他们不敢要我的命,不过很难说大战之后会怎么样,最好在我随军出征前,你们能离开京城,以免我‘君令有所不受’的时候连累你们,于太尉虽然待我们申屠家不错,不过他年纪也大了,乱军已经把他搅得心力交瘁,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一旦他出事了,很难说朝廷里那些蛀虫不会拿你们开刀,如今这朝廷上就只剩一群蛀虫跟几根烂木头。”

“可你却要为了这些蛀虫去拼命?”多么讽刺的选择。

他笑笑,“我跟你说过我这人很会记仇吗?”

摇头,“不过我觉得你应该是这种人。”天生就没有多少涵养的人,只是没想到自己真得会顺嘴说出口。

“对,三岁我就记得谁打了我几下,所以身上这些伤都是小事,我自然有办法让他们还回来,就不用麻烦你们花钱疏通了,把钱花在这些人身上不如去打水漂,还可以听点水声。”

我没有回应他到底会不会花钱通融,异或真拿钱去打水漂玩,牢里一时间安静得有点出奇,

“有件事我想问问你,尉迟跋说他要造反,还说”

“还说我也参与了?你相信?”

“你不是还为了他们大闹京城吗?”

“只是帮朋友,我没有他们那么远大的志向,如果我真打算造反,还会回京城来坐大牢?”

我其实很想知道他到底对北疆有怎样的感情,致使他有这么可以说是执拗地一定要回京入军,甚至不顾自己的安危,但这是他私人的事,我已经知道的太多。

小妹说得对,这个男人对我来说真得很危险,在我走进那扇门前,我叮嘱过自己,不要跟他走得太近,不要去探知他太多的东西,可总是事与愿违,我小心地不让自己突然与他生分,以免让他生疑,让他觉得我正在躲他,可从另一方面讲,我似乎更像是自己在给自己设圈套

三年河东、三年河西,就在所有人都认为我们申屠家该重返荣耀时,我却与孙管家思量着该如何转手年前刚刚购入的店铺、宅地,以换成所有能在战争中存活的东西,最后却发现,世上根本没有这种东西。

父亲虽然并不尚武,但是申屠家族的东山再起仍然令他愉悦,偶尔回娘家时,他总会耳提面命,让我回去后以长辈身份好好劝说申屠破虏,让他积极在朝廷中寻找得力的靠山,为之后的仕途早做打算,这话我自然不会真得转述给他,甚至申屠家的任何人。

越接近离开的日子,我越担心苏家会被牵连,但是又不能把实情全盘告诉父亲,他对自己的仕途之路信心满满,甚至于还在积极参与改修法典一事,在他的心里,大梁朝会因为法制的改换而完完全全地改变,这是个可笑的政治梦想,但我不能打破它,也没人能打破,可我又担心他们的安全。

我发誓,我提醒过申屠破虏,如果他找得是跟尉迟跋那群人有任何关系的人去保护苏家,我绝对不会点头,因为我知道小妹真是一点也不喜欢那个人,可事情总是不那么凑巧,或者说不那么如愿,而我也没猜到他的预言会那么快就实现,更没猜到,堂堂大梁朝的皇帝会在这种时候弃他的臣民不顾,匆匆南逃,仅仅只是因为京城南郊发现了瘟疫,本可以控制的局面,却因为朝廷的无能,蔓延成了大面积的瘟疫——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去证实他所说的是否真实。

因为皇帝的出逃,整军待发的三万支边将士一哄而散,面对着这可悲的局面,我们到底该何去何从

站在玄武门外,望着身后巍峨的皇城,三月的暖阳催醒了世间万物,却仍旧抵不过那无尽的苍凉,世事无常至极,一转眼天地轮换,被人喻为天下最牢固的城池,眨眼间不攻自破。

我再次与自己的亲人失散,生死渺茫,不知相见何时。

蓝雀在马车上喊我,回身,申屠家的人都在那里等着我,这一次谁也不缺,包括他。

从此往北,那便是申屠家的荣耀之地,他们打算回归祖先最荣耀的时代,而我决定与他们一起。

二十 暖春夜遇袭

记一下,此章情节属09年4月6日夜梦中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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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屠破虏身上还带着朝廷的任命状,可惜那三万人跑了个干净,只剩他这么个光杆将军,不多他依旧坚持要去北疆。

由于皇帝“出城避疫”,京城大乱,申屠家也不得不启程北上,打算先到边城住下,据说申屠破虏在那里很吃得开,起码安全问题还有保障,本来打算劝说父亲一起去边城,可惜去苏府时,家里已是空无一人。

那一天是申屠破虏陪我回的家,本想让他把局势跟父亲讲一讲,让父亲跟小妹先跟我们到边城去,可是显然已经没这个必要了,人都走了。

申屠破虏说得对,我已经不是这个家的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管生死都已成了夫家的事,苏家再不会为我费思量了

“小姐,这身衣服上都是土,我拿去换一身干净的来,你慢慢洗。”蓝雀将凳子上的衣服拿走。

因为女眷不少,怕路上出事,沿途都是挑人烟罕至的路走,马车都不能通行,女眷们都得骑马,我那骑术能撑这么远路,连自己都觉得惊奇,好不容易找了处废院子落脚,光洗澡就排到了大半夜。

泡在温水里,浑身骨架像是全部都散开了,疼的厉害,暗暗计算着路程,想到还有那么远的路要走,不免有些哀怨。

灯烛跳跃,眼皮微微阖上,光影交错间,隐约看到远处有个背影很熟悉,越是走近,越是觉得熟悉,那步态,那衣着分明就是祖母,不禁快步去追,可是越追,距离就越远,直到累得气喘吁吁,人影却已经有些看不清,不禁心生哀伤,蹲在地上哭泣——仿佛回到了幼年,竟然会蹲在路边哭泣。

“你在哭什么?”这声音是祖母的。

抬头一看,她却正在眼前,依旧是那身鲤鱼织锦的长袍,那只红松的拐杖,那——

“啊——”尖叫一声,突得睁开眼,却见自己仍旧躺在浴桶里,原来只是做了个梦,只是那梦有点可怕,因为祖母的脸根本就是只骷髅头。

平息一下呼吸,看一眼桌上的蜡烛,已经快烧到底,浴桶里的水温也已经温凉不禁有些奇怪,怎么这么久了,蓝雀还没回来?

因为没有衣服,不好光着身子出去,只能坐在浴桶里等,可是怎么等外面就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最后觉得不对劲,从一旁拾起绸毯裹住身子,爬出浴桶,偷偷从门缝里往外看,外面月入中天,月色皎洁,微风和煦,因为住得是座院墙败落的废弃宅子,所以从院墙缺口处应该可以看到守夜的人,可是出奇的,什么人都没看到,而且除了风声,一点声音也没有

试喊了几次,不但蓝雀没有答应,也没有任何人应声。

裹紧绸毯,赤脚迈出房门,微风袭来,吹在水湿的皮肤上微微有些凉意,沿着屋檐下的阴影,匆匆拐进自己房间,屋里的灯烛已灭,借着门窗口透进的月色四下看了看,有点空荡荡的,从门角旁的破凳子上摸了火折,擦亮——不禁瞠目结舌,屋里不光找不到蓝雀,就连行李、衣物也不见踪影,像是人凭空消失了一般

看到这儿,倏地转身跑出去,拍打着其他人的房门,结果转了一大圈才发现,整个院子竟然空无一人,若不是咬了一下自己觉着疼,还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怎么可能一家子人突然凭空就消失了?

不知道该害怕还是该茫然,站在月下,失神地望着周遭的一切,有些欲哭无泪,忽听山下有响动——这栋破宅子建在半山腰,心跳不免加快,无数种猜测塞在心头,不会是遭了土匪吧?难道全家都被土匪给绑了?

想到这儿,赶紧往暗处躲,因为赤着脚踩到了利石上,只觉脚底一热,一股刺痛传来,赶紧捂住嘴。

响动声渐近,是马蹄声,猜测着也许真得是遭了土匪,可能是再来查看是否有人遗漏吧?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心里很害怕,眼下我这个样子,浑身上下只有一条绸毯,若真是遇上了土匪,岂不要受凌辱?越想越害怕,甚至于做好决定,一旦真是土匪,立即咬舌自尽,省得受辱。

马蹄声渐近,在奔进宅院后,马蹄在原处踩踏了好一会儿,主人似乎有些迟疑。

没过一会儿,有人从马上跳下来,来回在院子里走着,打开一扇又一扇门,似乎在找什么,脚步声渐行渐往我这边来,因为就贴在院墙背后,只要他一过来,就能发现我,我只能狠狠咬住手背,不让自己因害怕发出任何声响

脚步声来回在墙背后踱着,我满头大汗,浑身都在发抖,索性最后脚步声渐渐离去,才稍稍松下一口气,慢慢用手撑起身子站起身,一转身,一个高大的黑影就站在身后,我差点吓昏过去,还好反应算正常,转身就跑,忘记了身后是断墙,没跑两步便被半高的残墙绊倒,一个跟头摔到墙内的草丛上,胳膊正好磕在石头上,到处都疼。

“别闹了,是我!”拳头狠狠地往对方身上打,有点疯狂,对方一句话却让我完全恢复平静,不过拳头还是没停,第一次不顾形象,哭得那么难看。

“为什么你现在才来,家里人”哽咽着。

“家里人都怎么了?”

“没有了。”

“什么没有了?”他越问我越想哭,不能控制的哽咽,连自己都有点痛恨,“别哭了!”大吼一声,好歹是让我有那么点收敛。

“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洗完澡出来,大家都不见了。”

他上下看看我,拉我起身,这时我已控制住自己的哭泣,跟在他身后走到二爷他们屋里,擦亮火折,屋里也是空荡荡,他在屋里打圈看了一周,我则贴在门板上看着他。

“你没听到什么动静?”回身看我。

摇头,“我睡着了,醒来时就是这个样子。”迟疑一下,“会不会是被土匪盯上了?”

“不可能,这地方敢做这么大买卖的土匪,我基本都知道,要不然我怎么现在才回来!而且屋里也不像是被人抢过的,土匪没这么好心还帮你收拾房间。”啪得一声把手上的马鞭扔到地上,似乎有些悔恨自己晚上丢下我们出去。

“那现在怎么办?”我真是一点头绪也没有,完全慌了,心里还惦记着家里那二十几口人的安全。

坐到破长凳上,看看我,“先把你身上的伤口处理一下,再找找看有什么线索。”

“我没事,都是小伤口,不用处理。”这才想到自己身上就剩一条薄绸,让他处理伤口似有不妥。

见他微微立目,知道他是有些不耐烦,可这种事还是要坚持的,身上的伤口顶多不过是留些疤,这样光着身子在他面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原谅自己。

结果是谁也没让谁,不过老天造人时总是给了男人更多的优势,比如力气,被他扛起来放在床边后,我狠狠甩了他一掌,这次他没躲,只是狠狠瞪了我一眼,再用劲系紧我胳膊上的绑带,而后——脱下长衫,吓得我连忙往后退。

长衫甩在我肩上,他转过身去,愣了半天才明白衣服是给我穿得。

有些愧疚地穿上他的长衫,知道自己有点无理取闹,这种时候他紧张家人的安全都来不及,哪里有闲心顾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因为身形太小,长衫一直盖到脚踝,他再转过身来,继续帮我把脚底上的伤口包好,四下里找不到一双鞋,只能用我身上的绸布暂时裹在脚上当鞋

“晚饭你们吃了这个?”捏着灶台上一小块掉落的碎蘑菇问我。

“王嫂说这东西没有毒。”那是傍晚从山坡的腐木上采下的,我当时怕有毒,王嫂却说她吃过这东西没事,才敢让大家吃,不过现在被他这么一问,到有点没底了,抱着灯台跟在他身后,看他四下里翻看,心里嘀咕着,不会真是那蘑菇有毒吧?可是就算有毒,也该是全家中毒,不会全家消失才对。

“你吃过没?”

“我不吃蘑菇。”幼年时曾误食毒菇,上吐下泻好几天,从那之后再也不吃蘑菇,“不过喝了一些汤。”

他看着我,默不作声,突然伸手碰触我的眼睑,我往后瑟缩一下,他也很快松开手。

见他不语,眉头微蹙,不免开口询问,“这蘑菇有问题?”

“你没有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

看着他的眼睛,摇头,但随即又点头,“到是做了个奇怪的梦,有点有点可怕,是跟那蘑菇有关系?”

“差不多吧。”扔掉手上的蘑菇。

跟着他走出灶房,灯烛被风吹得四下歪斜,“现在去找他们吗?”

“等天亮再说。”

“可是万一他们出事”跟上他的脚步非常不容易,何况还要照顾好不让手上的灯被风吹灭。

“今晚我们必须睡在一间屋里。”

我正想劝他去找线索,谁想他竟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愣在当下。

“如果明天早晨一醒来,你也没了,不是更麻烦?”接过我手上的灯台,“放心,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不会说出去,不会毁了你大家闺秀的清白。”这话听起来更像是讽刺,一路上我尽量使自己看上去与平常一样,可惜蓝雀却是时刻都盯着,但凡有他在场,那丫头就跟吃了熊胆一样,挺着脖子虎视眈眈,就怕我们多说一句话,是个人都能感觉出来异样,何况他这种人!有时候我到觉得他无理取闹只是想揭开我这“大家闺秀”的伪善面具。

二十一 二人

他睡觉不打鼾,而且一点声音也没有,我一夜爬起来看了好几次,还以为他跟家里人一样消失了,却看到他每次都维持着同样的姿势倚在门背上。

“一夜不睡,还以为你不困呢。”天还没亮,他便说要往北上,把我放到马背上,两人一个马上一个马下,往北慢慢走着,看他的表情,应该是查到了些眉目,不过我的头有些昏沉,可能是昨晚着了凉,再加上一夜担惊受怕,老做噩梦,不是梦到家里人被杀了,就是他也消失了,总之没怎么睡着,所以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没精神,太阳一出来,暖洋洋的,坐在马上竟然打起盹来,他不时奚落一句,我也没心思与他犟嘴。

正午时分,天色渐渐暗沉,东南天际飘来一片乌云,伴着隆隆的闷雷声,风声乍起,我抱紧马脖子,站在山顶,等着他回来——他找吃的去了,这荒山野岭的,哪里能有吃的东西?

因为家人的事,我们俩的情绪都不对,特别是我,只要一开口,就容易闹脾气,平白还要气他一顿,找人的事都得靠着他,把他惹毛了可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我尽量保持缄口不言,尽管他走的时候我真觉得浑身烫的很,不过还是什么话也没说。

雨云来的很快,伴着闪电、雷声,整个天空让人看得晕眩,透过雨帘望向半山腰的那栋破宅院,突然难以抑制地哭起来,连呛带哭,一阵猛咳。

马儿被我搂得不舒服,挣扎着挣开我,退到一边,只留我蹲在雨中哭泣,雨水顺着脚下的泥土一条条流向岩石的缝隙里,脚上的绸布慢慢被雨水阴湿,悄悄贴紧皮肤,浑身突觉骤冷,没过半刻竟冷得发抖

还记得那也是个春日,天正下着毛毛细雨,我正蹲在门口的那株娄桑下,努力拔着树下的杂草——我希望它能长得更高,这样我们苏家就可以更兴旺,父亲也会更开心,可是家里的下人却拿来了砍刀跟粗绳,他们打算砍断那株娄桑,那株寄托我很多希冀的娄桑,我想保护它,可有人将我抱住了,我用尽方法想摆脱他,甚至于狠狠咬过去,可是那株娄桑还是倒下了,我大哭着,因为知道它倒了就表示我的希望也没了,泪水迷糊中的双眼看见父亲那生气的一瞥

“醒了?”睁开眼正看见他坐在身边,上身最后一件内衫也盖到了我身上,旁边是篝火,头顶是青黄的岩壁,外面还是瓢泼的大雨,“下雨不知道躲,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种人。”

知道自己是生病了,又给他惹了麻烦,特别是这种时候,往衣衫下缩一缩,“对不起。”

他有些好笑地看我一眼,“大家闺秀是不是都有这毛病?”见我不言语,“没事,只是咬破了点皮。”

“”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眼睛转到他的肩颈处,上面有好几处牙印,“我咬的?”

他笑笑,伸手从火堆上取来一块烘烤的东西递给我,“可能是饿极了吧,吃点东西。”

撑起身子,接过烤得黑乎乎的东西,“我说了什么没有?”记得是梦到了幼年时的什么事。

他看我一眼,随即摇头,“没有。”

心知他一定在骗我,不过还是很感激,因为一直不想让别人知道心底那些自己都不想碰触的东西,觉得这样自己就会过得很好,不自苦,才会更坚强,咬着黑乎乎的东西,却不知道什么味道。

“能吃就好,好不容易逮到这两只田鼠——”

“你说什么?”

他正翻着火堆上的东西,顺口一回,“田鼠。”

什么话也没说,扔了手上的东西,跑到山洞口一阵猛吐,吐完了还接雨水不停地漱口,直到把自己都折腾地头昏眼花,才踉跄地扶着岩壁回去,他却正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擦拭,看我的眼神还是那种看败家子的。

“有眉目了吗?”坐下身,将披在身上的衣衫还给他,总不能老让他光着身子在我面前乱晃吧。

他大肆啃着那烤焦的田鼠,再次引起我一阵吐意,“有一点,等雨停了,咱们再回那破院子。”

“为什么?”不得不避开视线,免得再吐。

“这里方圆十里都没有人家,他们不可能走得太远,那种蘑菇的药劲过了,可能他们自己还会回来。”

“你是说那种蘑菇会让人自己走失?”

“是产生幻觉,不过有点奇怪,这种东西多生在南方,怎么这里会有?”

“肯定不是土匪?”

“肯定不是。”一本正经,随即生笑,“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

“可这里不是颖川”即便他也算是土匪,可这里离颖川那么远,就算是早年认识这里的土匪,可谁能保证这么多年后,不会有新的,“要是那些蘑菇是土匪设的套怎么办?”

我的较真行为只得了他的不予理会以及抽搐的笑意。

这人对我要么嘲讽,要么把我当孩童逗弄,再就是莫名其妙的笑,总之没有正常的时候。

“你当过我是长辈嘛!”也是随口一说。

“你觉得你是吗?”他那眼神看起来是戏谑,却又带着些严肃,到让我有点结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