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林家两位小姐的心思就不知道了。”明华回来后知道方示先生正在边城,心情好得很,不再憋在屋里,每天都会来我屋里闲聊,顺便帮忙缝补边军的衣物——边城女子定期会做的,每家按女子的数目都有定量。

“奴婢到觉得那林二小姐长相贤惠,定然是个温柔敦善的性子。”蓝雀自然要为林家小姐说话,如果申屠破虏娶了林二小姐,那么我与他之间也就没那么多纠缠了。

“大哥要是喜欢这样温柔敦善的女子,还会等到今天不娶?”明华是家中唯一站在他那边的人,只是她还不知道她那位大哥想娶的人到底是谁。

“可人家林小姐等了大少爷那么多年了,总不能白等啊,是不是,婉儿?”蓝雀的倔劲又上来了。

一个是主人,一个是小姐妹,可为难坏了婉儿,只能笑笑默不作声。

“那也要看为什么,若不是因为落了个坏名声,估计也不会赖到大哥头——”话没说完,远远瞧见二夫人领着几位衣衫华丽的女子往屋里来。

“弟妹啊,袁夫人跟林小姐说是想来帮忙做些针线。”二夫人引来我们刚刚口中的林家两位小姐,认真说来,林大小姐的容貌与端仪显然胜过其妹不少,不过林二小姐眉宇间的英气却非常亮眼。

两人很自然的对我跟明华打量一番,“大姐,我们这身衣裳真该脱下来扔了,你看三夫人跟申屠小姐穿得才是正当,危国之下,何来的贵族仪态,都快是亡国奴了,穿戴起来到真是讽刺。”

这一句话便让我喜欢上了这位林二小姐。

那林大小姐面子上有点没挂住,暗瞪妹妹一眼,“夫人、小姐别见怪,这丫头平时不这样的。”似乎是担心我们挑剔自己的妹妹,忙做了诸多解释。

二夫人借口厨房的事,将我先拉到屋外去。

“弟妹啊,老爷在前面有客人,都是从南襄那边过来的人,我担心小二子他们不会事,怠慢了,你去看看,让他们细心点。”边说边帮我整理了一下发鬓。

就像是几年前申屠家人上门来提亲的一样,奶娘也是替我这么整理的仪容,看来是真打算让我改嫁了,而且要赶在申屠破虏回来之前。

“那我去看看。”

二夫人也显得有点无奈,我知道大家都很无奈,都希望事情不会发展到那一步。

厅里坐了三个人,一个是二爷,一个是林家的女婿袁新志,再有一个短须的中年人,看上去很是儒雅,可见就是给我找的好良人了。

“二哥,饭菜都备好了,请客人入席吧。”躲过所有人的注视,只有在比较之下才会发现,申屠破虏的注视似乎并没那么让人讨厌。

一出门,拐进廊檐下,蓦然觉得自己就像是青楼里的歌姬。

能怪谁,只能怪自己跟那个还不知生死的人。

“夫人。”孙管家如幽灵般出现在面前,吓了我一跳。

“孙管家,你不是早上到大营去了吗?怎么?是大少爷那边有消息了?”他领了一支轻骑出关已经两个多月了,一直没有回音。

“不是,是方先生让我回来通知一声夫人,凤家人想要跟您见一面。”

“跟我?”自从那块印章放在他那儿,凤家人就再没找过我,再说找我能有什么事?

“嗯,我刚跟二老爷说了,马车就在外面,去一下,马上回来。”

“是有什么大事吗?”

“小人也不知道。”孙管家自从七窑回来,一直精神矍铄,行走如风,我甚至有点怀疑他也会拳脚功夫。

军中有军令,女子不得入军营,所以在营外的一处草亭里见到了方示,数月的军中生涯,他看上去黑瘦了不少。

“夫人。”抱拳让座,“关内新采的荔枝,夫人先解渴。”

莫说荒凉的漠北,就是在京城都未必能吃上这么新鲜的荔枝,如今边城缺粮少食,正常的餐饱都有问题,更别说新鲜的果品了,定然都来之不易,取一颗放在手心,“管家说凤家人要见我?”

“嗯,还没来,一会儿就到。”将整盘的荔枝推到我面前。

将手中的荔枝拨开,慢慢放进嘴里,亭子外骄阳四射,蝉声鼎沸

“夫人没有事要问我?”和着袅袅茶雾,笑得温和,奇怪的人,大热天还喝热茶。

摇头。

“到是有人问我你的事,夫人不想知道是谁吗?”

难道申屠破虏真得敢将这么与世俗不容的事告诉别人?

“子延向来说一不二,在营里、兄弟们中间没人敢跟他较这个劲,虽然知道夫人身为女儿家有诸多事身不由己,可万事还是思绪过后再决定,如果夫人真是对他没有任何挂念,那自然是不用理会我的话,但如果有,夫人还是趁早决定,不然他那脾气可能只会让事情变大,夫人应该也不愿意看到事态变大才对。入秋之后,可能会有场大战,边城也不大安全,子延走前安排了去处,如果边城不稳,夫人可携家到七窑境内暂避。”将一串铜钥匙递到桌上。

“他现在怎么样?”拿过钥匙,还是问了出来。

“与匈族酣战六次,命还是在的,可能月底会班师回城。”

“哦。”

过了几刻,凤家一位小管事到达,给我带来了苏家的消息:父亲苦劝丞相反对在东马县设关隘不成,已经辞去官职,正在来边城的路上

这才是最大的麻烦,一旦父亲对上申屠破虏,那真是可能会出人命!

“先生,能帮我一件事吗?”

“夫人说。”

“你能不能劝劝他,先不要提那件事?”

“夫人——我想这事还是你自己跟他说为好,不过我得先告诉你,子延有个坏毛病,越是不让他做的,他偏会反其道行之。”

“我知道了。”拿着凤家人送来的那封信笺,茫然无助,对于父亲,我似乎生来就有种莫名的惧怕,这事一旦让他知道,真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

“不过——子延也有个死穴,也许可以暂时稳住他。”笑意深浓——这个人有做大事的底蕴,“只要是与他同场杀敌的兄弟,他都会对人礼让三分,甚至为你犯天大的险都可以。”

与方示成为朋友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给我出了这个主意,这个人拥有过人的相人本事,以及预知能力,我在想,如果我没采纳他的意见,结局会更坏还是更好?

二十八 反其道行之? 二

秋露上霜,关外的秋天只有那么几日,一场大风袭来,天气骤然转凉,转凉即意味着匈族人要从关山外迁至关山内,在这之前,边城必将受到匈族人的侵扰,他们会在离开前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抢掠,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杨潼四下的百姓为躲避这场“秋灾”纷纷迁进城内,家里能带走的一切都会随身携带,绝不留给匈族人半点可用之物,这就像是某种古老的契约,在这个时候,人们会将地盘让与抢掠他们的恶魔与保护他们的英雄,用作厮杀的战场。

边城一下子变得热闹了起来,大街小巷里到处是临时搭建的篷布帐子,人们并没有因为这场灾难垂头丧气,而是精神抖擞的打算着来年如何耕种自己的田地,似乎已经对这种“秋灾”习以为常,或者说他们是坚信杨潼铁军一定能赶走外族人。

在我来说,应该是佩服这些人的乐观,可对他来说,这种场面是种耻辱,没有一支军队会这么窝囊的让外族人如此顺当地抢劫自己的土地,把自己的土地让出来任人践踏,这是他认为的耻辱。

凤家人来信,说父亲这几日就会进城,而他刚回来一天便要回营,我很庆幸,他们俩碰不上,当然,这并不是意味着事情就会这么了结,只是因为他无暇顾及这些小事而已。

如方示所说,对于他,我不能再采取对抗的方式,而是尽量软化,以期让我们俩的非正常关系尽量保持在我们两人之间,不要扩大成所有人的事,所以对待他,我想不能再硬碰硬,得懂得迂回。

“这几天我还可以让人送你去七窑,过几天恐怕就没这个时间了,你还是打算留在城里?”顺着拥挤的街道,一路送他出城,在大漠荒原待了几个月,伤痕、黑瘦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变了样,刚见到时差点没认出来。

“父亲跟小妹他们走得是西南向,不经过七窑,我一旦出了城,怕见不到他们,还是留下来吧,反正二爷他们已经到了七窑,这边就剩我跟蓝雀,万一有什么事,我们俩就算走也没什么顾虑,不过——我担心的是林家那位二小姐,你还是让人送她出城吧。”为了不给他造成拖累,家里人在两天前去了七窑,其中还包括在申屠家借助的一些官员的眷属,只是那位林二小姐却被胞姐给留了下来。

“她不愿意走就留下来好了,我让光头找几个人回来,有什么事,你吩咐他们去做,现在城里到处是人,没什么大事,你还是在家里不要出门。”

转过小巷,人总算是少了许多,蓝雀跟他的侍卫正好被几辆马车拦在了对街,就剩我们俩人,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从巷口蜂拥到我们身前,老爷、夫人地围着要钱。

第一次很自然地拉过我的手,安在身侧,啪得将剑立在脚前,唬得小孩子们都惊恐地愣在原地。

“都还是孩子,你别这么粗鲁。”从衣袖里取出钱袋,想给他们几块铜板,结果刚打开钱袋,孩子们忽得围了上来,连钱袋都拐走了

“笑什么?”他笑得很是开怀,自从回来他就一直眉头紧锁,也许是因为战事紧迫,也许是担心即将来临的这场大战,总之这还是他回来后第一次笑。

“别太好心了,保住命要紧。”

挡在街上的马车离开,蓝雀他们紧步跟上,他松开握住我的手,“一旦有事,记得往西门走。”

“会有事吗?”我总觉得有他在,一定不会有事。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匈族人不会等着我们内乱后再强大,而是早已开始强大,而大梁军却是朝不保夕,军士的作战力早已丧尽了,西门郊外我安排了一队人马备用,本来是用来接运粮草,一旦有什么异动,也可以用作城内人转移的接应,往西过了虎口关,就进了山地,匈族人的骑兵暂时还不敢进。”这样的他与刚来边城时的他判若两人,刚进城时似乎周身充斥着雄心壮志,而现在却显得有些悲壮,我不能理解到底是怎样的形式让他变成了这样。

“那你呢?”

他笑笑,没有说话,而是招呼了一声侍卫就那么转身走了。

光头是他从颖川叫来的,听说自小就跟着他,本姓是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七八岁时在边城一带入了“要饭帮”,专做些偷鸡摸狗的事,他那时正在杨潼任职,遭了光头的贼手,结果被他从东门一直追到西门,把光头他们几个追得是口吐白沫子,求着要把钱还给他,只求他不要再追,那时他似乎也就十五六岁,自此光头几个人便跟了他,因为没有家世,入不了当时的杨潼军,便跟在他身边做些小事,到后来一直随他回京城,继而回颖川,这次他从京城受职时,光头他们几个早一步回了边城。

“小婶子,这几个人都是大哥亲手带出来的要命的兄弟,城里人杂,有什么事尽管支他们去,千万别给他们闲着,省得浪费了粮食。”他早上刚走,光头下午就带了人来,这几个人一进门便把林二小姐的丫头吓得一惊。高门大院待久了,没见过这些看上去粗暴无良的人——他的人似乎都是这种类型的,只一个方示除外。

把光头他们几个叫到外厅,“你今天有事吗?”

“小婶子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就是了。”

“我昨晚跟凤家人联系了一下,想让他们帮忙把林小姐送到七窑二老爷那里,凤家正好有回关内的商队,经过城外,要是你今天没事,能不能送一下?”

光头贼头贼脑地瞥一眼屋里的主仆俩,悄声问道:“这个就是死活都要赖着大哥的那主?长成这样,难怪大哥不喜欢。”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眼神,林瑶夕的长相虽算不上倾国倾城,但仍算得上美人。

“这些话不要乱说,林小姐算是申屠家的娇客,路上你得保证她的安全。”

摸摸光头,他答应了。

可林瑶夕却是怎么说也不肯走,这倒真让人生疑,昨天她跟申屠破虏见过面,两人并没有说过话,我偷眼瞧过这林二小姐,似乎并不像想象中对申屠破虏有什么含羞带怯的爱慕,只是为什么她就是不肯离开边城?

二十九 反其道行之? 三

林瑶夕大我两岁,父亲曾是廷尉府大理正,与申屠家多有交往,两家这才定下婚约,但申屠破虏的不羁以及申屠家的逐渐没落,让林家对婚约一事便逐渐有了芥蒂,最后申屠破虏逃狱之后,林家大小姐也毁约嫁至袁家,本来两家的约定算是毁了,但是林老爷却又突然到申屠府致歉,表示愿意再续姻缘,让二女儿续大女儿的婚约,诚挚肯肯,“无非就是因为我与人私定了终身,毁了名节,想赶快将我赶出林家就是了。”林瑶夕很诚恳,尤其对于自己所做的与世俗不容的事,她似乎并没有觉得自己是错的,“夫人也不必送我回姐姐那儿了,她好不容易摆脱我这个累赘,怎么可能再敢接我回去,她不怕我花她的钱,还怕我这独身女子带坏她的好夫君呢。”见我脸色怪异,不禁一笑,“你在京城时没听说过我的名声?”

摇头。

“我可是京城那些名媛里出了名的狐狸精,不但与人私订终身,还勾引自己的姐夫。”说罢自己也笑了,“夫人你还真是很可爱,听说令姐是相府的儿媳,怎么你们平时都不聊天吗?”

我那大姐天生的好女人,不论人是非,只顾相夫教子,怎么可能从她嘴里听到这些,何况她自己是否知道还不确定。

眼前这个女子的洒脱叫我有点无所适从,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么评论自己的女人,真算是开眼了。

“夫人就让我先待在这儿吧,天下之大,已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只有这危城之中我尚可有一份清静。”

“那你那位——”坏她名节的男人去了哪里?

“世上的男人有一半是坏人,一半是好人,不幸的是我正好碰上了不好的那一半里的,哀怨只会让自己更看不起自己,没必要为了一个不珍惜自己的人忧伤一辈子。”

她的话在今时今日绝对是令人唏嘘的,虽然并不是错的。

既然她不走,就只能留她下来,至于之后要怎么办,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父亲跟小妹因为路上躲避匈族零散的游击,在城门关闭后的次日才来到边城,而此时已是绝不可能再开门,无论找谁都一样。

“方先生,怎么样?”好不容易才找到方示,想请他帮忙疏通。

“不行,我问过了,没有将令,城门绝对不会开。”

“那——如果找他可能吗?”

“子延是负责边城主守的长官,这令就是他下的。”

我清楚找他也白搭,危城之下,一两条性命根本不足与整座城池相比,可让我看着亲人被外族屠戮,怎么也要尝试一下。

“先生可以带我见他吗?就说一句话。”实在不行,把我送出城也行啊,为人子女者,孝字最大。

他低头思索半刻,“午时他会进城检防,可能有机会。”

方示虽然没有任何官职,可他却可以随意进出军防,这一直是众人所不能理解的,但却没人能阻止他。

他的中营驻扎在城北外的杨潼关,就在界碑以北,正午时分,北门的吊桥落地,角门开启,一行数十骑抵达城内,为首的就是他。

一身盔甲的他,我不敢认,与我认识的那个申屠破虏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他不会笑,他像是随时可以杀人,甚至连他的声音带着血腥,就在他刚骂完一名参将后,方示上前对他附耳几句,当他的视线远远地扫到我这边时,我的手心都是汗。

看上去他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径直走了过来,众人的视线随着他一直来到我这边。

“什么事?”粗重的呼吸,可能还没从刚刚的怒骂中缓过神来。

出奇地我什么也说不出口,想跟他说能不能救救我的父亲跟妹妹,可就是说不出口,这种时刻,这种局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要怎么开口要求他徇私舞弊?

“没事。”摇头,眼泪随着摇动掉落,“好好杀敌。”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愤恨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方示急匆匆地赶上我,“苏老爷在哪个门,不能放他进来,但可以派人送他到安全的地方。”

停下脚步,泪眼模糊地看着方示,“可以吗?”

破笑,“子延还没到那么不近人情。”

回头看他,他还站在原处,眯着眼看这边,“西门。”

“可有什么凭证让他相信,也用不着到时多加解释!”

一恍惚,擦掉眼泪,匆匆从袖子里取出一块锁片,“这是我姐妹三人出生时打得金锁片,上面有我的乳名,看到这个他就知道了。”

方示接过锁片,看一下后点头,随即低声交代一句,“夫人先到内巷等我一下,一会儿我把具体怎么安排告之夫人,省得你在家里太过担心。”

所谓内巷是指城墙与城墙内设置的一道高墙之间的窄巷,战时这里被用来堆方各种武器,比如弩箭,弓弦,依照常理,内巷以内,百姓不得进入,所以里面无人。

靠在墙上,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听到有脚步声过来,忙不迭迎上去,一转到巷口,差点撞上一副盔甲。

仰头望着他,吃惊地微微张嘴手抵在他胸前冰冷的盔甲上,怎么是他来了?

更让人吃惊的是他在笑,而且笑的同时一把掐过我的腰将我放到了用来放弩弓的木台子上,让两人的视线恰好可以平视。

“我一定会活着回来,所以你什么也不用担心!”

“”完全不知道他这突然的愉悦来自哪里,也不清楚为什么他会突然对我保证自己一定会胜利!

城门吊脚的锁链声哗啦啦响了起来,看来要关北门了——

他将我从木台子上又掐了下来,而且手没再收回去,环在我的腰侧,根本来不及跟他反抗,便被狠狠搂进了怀里,脸贴在光裸的盔甲上,只听见手腕上的玉镯敲打他铠甲的声音

额头一下的湿热过后,身体骤然轻松,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对我的额头做了些什么时,他已匆匆离去,呆站在巷口,望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伸手摸摸额头,上面还有湿润的口水。

城门哐当一声阖上,伸手捂嘴——这人刚刚都做了些什么?

直到方示在身前站了好一会儿,我还没回过神,转眼看他,他却只是笑笑,我几乎可以肯定,一定是他给了他什么错误的信息!

“英雄需要美人的鼓励!”在递给我一方红巾时,他如是解释,那红巾是远征的军士留给自己妻子或母亲的保证。

三十 潜移默化的情愫

两天两夜,北方杨潼关外通天的火光不曾消失过,那不绝于耳的号角声,让整座边城沉寂了下来,人们闭口不言,倾听着喊杀声,恐惧与希冀成了所有人唯一的目标,不管外面被战争荒凉成了什么样子,只要城不破,来年春天细细劳作,依然可以让杨潼关繁花似锦,千里沃野,只要城不破!这就是关内人的不屈,他们从不因为荒凉而放弃生存,从不因为侵略放弃劳作,因为这是他们承袭祖先,也是留给后人的唯一信条。

申屠家住进了不少人,这些人大多都是关内外耕作的老少农人,壮丁们都临时入伍打匈人去了,把年迈的人送到城里,打算用血肉之躯保护自己的父母和孩子。

本来这种时候城里的大户们都不敢打开大门,因为怕被这些无家可归的人哄抢,申屠家的漏房破瓦、旧院子,根本没什么可抢,打开大门,将附近街上没有帐篷的孤寡老幼放进院子里,木廊、矮檐下,总也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对于正在前线厮杀的他,我到一点担心都没有,也从没想到城破会怎样,心态平静地连自己都好奇。

一大早,躺在被子里睁眼看着床帐上荷叶边发呆,蓝雀敲门叫起,还说外面下雪了,昨夜刮了一夜的大风,没想到真下起了雪,这才是深秋啊,关外的气候果然非比南方。

套上衣衫,开门让蓝雀进来,她手上端着洗漱的水盆用具,腕子上还挂了条热腾腾的白笼布,里面放着热馒头。

外面正飘着细雪,地上薄薄的一片绒白,天色尚有些灰蓝,西边木廊里的人还在睡着,用蒿草暂时做得围墙上也是一层细雪,木廊里的炭火尚未熄灭,白烟袅袅,从蒿草缝里钻出来。

“小姐,北边的声音好像停了。”蓝雀一边搓手,一边轻跺着脚,“仗会不会打完了?”

“希望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