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回答,既然都来了,还要那么多假设做什么?伸手将被褥披到他肩上。

很顺手,他的双臂就那么环在我的腰上,像是被火烫到了一样,双手扒着他的双臂,我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可是也知道自己不能做什么,“不要这样。”既然没有结果,又何苦牵绊纠缠。

两人就这么静持着,直到门口站了两个小身影——亿烟和玉律儿,两个小家伙勾着手,怔怔地站在门口,忽然,那小子呛然笑起来。

院子里传来咕咚咕咚的脚步声,他这才慢慢松开手,是薛启、尉迟跋他们。

因为那个环抱,弄得我像做了贼一样,只觉脸烫的厉害,薛启哇啦啦说了些什么我一句也没听进去,直到尉迟跋吆喝了一句什么提亲,我才从混沌中清醒。

“你刚说什么?”

尉迟跋被我问得有点迟疑,“怎么不行吗?”

“你刚说迎儿同意了你的提亲?”这怎么可能,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个人。

“还没有肯定。”

“你是什么时候问她的?”我记得他们唯一一次见面应该就是在京城那次。

“从京城去南襄的路上。”薛启代为回答。

京城去南襄的路上?回脸看申屠破虏,他答应过我,不会让尉迟跋再见到迎儿的。

他的表情显然也很惊讶,“怎么,你去南襄了?”问尉迟跋。

“鸣东离南襄不是很远,与其让光头兄跑那么远路,我正好顺路帮忙。”

“尉迟大哥一路照顾的很好。”薛启为他说了句话。

“薛启,你过来。”顾不得什么礼貌,把薛启招到一边,低声问道,“你三姐真同意了尉迟的提亲?”

“尉迟大哥跟三姐的事,我哪儿知道。”

“那父亲没说什么?”

“姑父又不知道帮我们的是尉迟大哥,他还以为是大姐夫让人帮的忙。”

我就说,父亲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到底小妹跟尉迟跋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让尉迟跋打算到父亲面前提亲?

“二姐,你可别小看尉迟大哥,他不比大哥差,在鸣东一代,尉迟大哥的名号很响当的,你知道尉迟大哥现在手下多少弟兄?!”

不管他手下多少人,可在父亲那里始终还是一个江湖混混,别说提亲,就是踏进苏家门那都是不可能的。

这还真是凑巧,苏家三个女儿,两个看上去都可能要败坏门风,不管哪一个出了问题,都可能让父亲发疯

当晚,本打算回边城,玉士却急着要回去,听说是夫人产下了第二胎,他带了一千多人来助杨潼关,不但帮忙退敌、稳定边城骚乱,还带来了不少粮草以解燃眉,其实只是为了还申屠破虏一个人情,如今杨潼关安然无恙,人家也不想多留,一方面家里有事,一方面知道自己毕竟是外人,兴师动众带了这么多人来,怕给申屠破虏惹来非议,干脆趁早离开。

玉律儿是玉士的长子,因为实在太调皮,怕留在家里影响母亲生产,便一并带来了边城,这小子临走前死活要父亲把忆烟一起带走,最后被父亲狠狠揍了一顿还不安生,一直哭闹。

忆烟看上去可并不怎么喜欢他,看他闹着要带自己走,吓得躲在薛启怀里不敢看他,显然也是吃尽了这小子的苦头。

玉士一走,尉迟跋的人自然就更显尴尬,虽然同是大梁子民,可难为官匪不同路,尉迟跋的人始终还是乱军。

晚间的酒桌上,尉迟跋提起回鸣东一事时,有意想拉方示一起走,听他的话音,似乎打算招兵买马,大干一场,方示并没有立即答应,只说边城事多,子延又受重伤,暂且打算在杨潼待一段时间。

尉迟跋出去后,方示与他闲聊,说起了眼下的局势,听方示的意思,似乎并不想帮朝廷,他认为天下大势已到了合久必分的时段,尉迟跋虽然并不是出自名门之后,但却又三大优点:一,在鸣东一带甚至以南,已有声名;二,能从大局着眼,在边疆受难时,并没有急着内乱,反而千里来助;三,擅用人用势。

“子延,你真就没想过插一手进来?”少见方示饮酒,如同饮水。

因为耳后有伤,笑起来有点奇怪,“没有我,天下英雄也不逊色,再说,你知道我这种性情,打仗我行帝王之道太艰辛——不管谁要争,只要他不舍弃这块界碑,我就给他守住!”

“你啊——”拍一掌他的肩膀。

“俯看天下英雄谈何不是件乐事,方兄,尉迟跋算得上一个有潜力的后起之秀,虽然眼下势力还弱,不过难说不会成事,要想不荒废你的生平所学,不如到鸣东看看吧。”

谁会想到数十载后,他们的话真会成真。

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一转眸,贵族新兴,天地轮回。

三十三 没有承诺

大夫坚持让他回边城养伤,在杨潼他根本安不下心,所以杨潼关的参将特地亲自送他回城。

尉迟跋的人也从杨潼关外撤走,临走前,他来到了边城,很郑重地拜访了父亲,父亲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知道是申屠破虏的兄弟,以为是杨潼关内的将官,所以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依旧待他如宾,到是吓得我一手汗,以为他会向父亲提亲,结果他什么也没提。

“你让她送送尉迟吧。”申屠破虏这么交待我。

知道是他跟尉迟跋说了什么,才把提亲的事情暂时压了下来,既然之前小妹有答应过人家提亲的事,自然还是要她自己去解决,或者说清楚,所以找了个借口拉小妹出门,尉迟跋正在护城河外的小径上等候。

天寒地冷,冰雪艳阳,远远地看着那一黑一红的身影站在河岸

“夫人,在下告辞了。”拜别时,尉迟跋的脸色看上去不错。

寒暄之后,尉迟跋看了小妹一眼,“迎儿小姐,我走了,天太冷,你们早点回去吧。”

小妹点头。

望着马蹄踏雪而去,我不免好奇他们两人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答应过让他跟父亲提亲?”

“嗯。”

“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去南襄的路上他救过我,我不想欠他的,不过当时是他自己不愿意立即带我走,说什么要明媒正娶,现在好了,都错过了。”

看着她的眼睛,“迎儿,你不是个会为了救命之恩就愿意以身相许的人,到底怎么回事?”

停了半刻,深深吸一口气,“大姐想做媒帮我嫁进相府,我不想嫁,与其嫁进相府,不如跟着他,天涯浪迹,一生到也自在,可他不愿意带我走,非要什么明媒正娶。”苦笑,“我们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家世,高不成低不就,不是做人二房当狐狸精,就是做寡妇,如今到是连私奔都没人要。”

“你可以跟父亲说不想嫁进相府。”

“说了又有什么用,大姐不是照样嫁进相府跟人分丈夫,你不也照样在申屠家守寡,就算不进相府,还是要进其他什么府,父亲这样的地位,京城那样的地方,什么年轻才俊、位高权重的,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五外宅,我想嫁一个简单点的人,好好做个妻子,不管爱不爱他,我都会认真相夫教子。”

我无法辩驳她的话,这样的世道,能得到爱的女人简直是凤毛麟角,最好的归宿竟是有个安稳的生活,这可能也就是为什么我会放不下申屠破虏的原因——他给了我一个向往,“那——你刚刚答应等他来提亲了?”

“他说让我等他两年,他一定会让父亲刮目相看的。”苦笑,“这个人到现在还不明白,就是他做了皇帝又怎样,在父亲眼里,他始终是个叛上作乱的乱军,再说两年太长了,女人有多少时间耗得下去,就算自己愿意等,可又能做得了自己的主吗?”也许是我跟大姐的经历让她对婚嫁失去了信心,竟然连幻想都没有了,失去幻想的女人像是失去了一半的灵魂,看着让人心疼。

“迎儿,别胡思乱想,你还有很多选择的机会。”

“算了,不想了,你也别为我难过。”搂起我的胳膊,沿小径往前行,“对了,你跟申屠破虏是不是已经到了扯不开的地步?”

我就知道她会问这件事,我们姐妹俩都喜欢把自己的乱事丢在一边,偏还爱管对方,“迎儿,我有点害怕。”苦笑着看她,“我不知道我跟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摇头笑笑,“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二姐。”拉我停下,表情很郑重,“如果你真想好了后果,还是情不自禁陷进去的话,你一定要保证他是个好男人,不然真得就是万劫不复,一旦事情发展到那一步,这世上除了他,可能你什么都没了。你们俩的身份毕竟太不一般,何况申屠家又是士族门第,所以如果你真得要爱,一定要确定这个男人是真得会守着你一生一世,而不是一时的冲动。”

是啊,如果一个男人真得能一生一世对一个爱他的女人不离不弃,那么为了他万劫不复又有什么不可能?可这世上最不能保证的就是男女之间的爱慕,时间、空间、世道、家族,以及另有所爱,哪一个都是深坎,谁能保证能爱谁一生一世,甚至不离不弃?

我又怎么能让他给我这样的保证?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如此,更别说去相信他了。

夜色清冷,掌一盏青灯,伏在书案上,墨汁滴在纸张上慢慢氲开,本是想给二爷他们去一封平安信,可思绪老是千回百转,干脆放下笔,伏到案上。

窗外寒星点点,闪烁不定,就像我此刻的思绪。

“晓寒初,无尽忧?”半掩的窗外,伸进一只长臂,拾起了我颌下的信纸,“这是平安信?”略带着戏谑。

一把夺了回来,合上窗扇。

脚步声从窗口转到门口,只听他跟父亲道一声安,良久没有声音,不免打开门的一角,并不见父亲的踪影,却见他坐在门口的石阶上,一副悠然,手中捻着一份信笺,“二叔的家信。”

等了半刻才开门,屋内的灯光将我们俩的身影投射在石阶上,一高一矮,看上去十分暧昧。

“尉迟跟你妹的事怎么样?”倚在破旧的廊柱上,脸色看上去还显得有些青灰,本还有些气他突然闯到门前,看到他的脸色后不免软化。

轻轻摇头,“就算是好事,怕也要多磨。”

“需要联系尉迟的话,跟我说。”

“暂时不必了。”

“如果尉迟今天提亲,会怎么样?”

“父亲不知道他的身份,肯定会打听了他的家世再说,不过——应该不会同意。”

“他就愿意把你们都送进笼子里关起来才高兴?”

笑,“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错,世人不都喜欢这么做?女人的归宿何尝是自己愿意的?”

“如果我去跟他提亲呢?”

仰头看着他,良久,泣笑,“他可能会直接给我一剑。”

“那——你愿意吗?”

看着他,我没有回答,因为在“我愿意”三个字前还附带了很多东西,抛却世俗的唾弃,世人的仁义道德,女子的三贞九烈,最重要的是我想知道他能挡在我身前多久,因为一旦我给了他承诺,抛弃地可能是整个世界。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不再像现在这样喜欢跟我在一起,你会拿我怎么办?”这问话同时也是对他的一个回答,突然我不想再躲,而是想问他到底对以后到底有什么打算。

年少的女子向往男女间的缠绵情事,不计后果,拼不起的女子需要承诺,即便只是给自己的催眠,因为她必须要有向前走的勇气,而我正是后者,我向往,却拼不起。

他静默地看着我,“如果我告诉你,我不能给你承诺呢?”

笑,这就是现实,没有人会对不可知的未来做出肯定,男人尤甚,因为他们似乎更理智一些。

“因为我不能保证能活到什么时候。”

眼泪掉到了手背上,说不出是不是因为他这句话,吸吸鼻子,想把眼泪吸回去,无果,只能用手背抵着鼻尖,“世人可能会诅咒我们几百年。”

“那就让他们诅咒好了。”

灯火跳跃,廊下哗啦一声,我们俩不禁转脸看向暗处——

一个暗白身影缓缓走进灯光,显然并没想遮掩自己——是林瑶夕,满脸的错愕,却同时也带着淡淡的笑容。

三十四 谎言支撑下的幻境 一

林瑶夕整个早晨总是时不时地看我一眼,回看过去时,她又只是笑笑转过脸去。

昨夜她偶然经过,看到了那一幕,听到了我跟他的对话,当时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从我们身边经过,我跟他都确定她并不是好事者,但总归有那么点芥蒂,毕竟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好事。

“夫人。”蓝雀一出去,她停下手上的绣活,看着我。

“哦?”一不小心扎到了手指,以指尖悄悄压着,不确定她想说些什么。

“听说城外有个大集市,是年前这一带最后一次大集市,是不是真得?”见我惶然,不免又笑。

“嗯,好像是有这么一个集市。”

“咱们能去看看吗?”

“刚打完仗,外面还有点乱,去集市怕是有危险。”

“大将军不是在府里吗?有他护着还有什么危险?”

“他身上有伤,不易四处走动。”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我听蓝雀说昨晚大夫不是还让大将军多走动走动?”

“”看着她的笑容,我突然明白这女子是想牵红线,“你——”

“我太闲了。”

难得父亲能同意未出阁的小妹跟我们去边塞的集市上游逛,虽然四处透着萧索,然而并不影响关内外人对以交换的热情,关内的布匹、粮食,关外的牛羊、皮草,即使没有金银相助,人们依旧可以换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尽管两族的军队刚殊死拼杀过,可并不影响百姓们交换彼此的生活用品。

每年都会几次大型的边塞集市,集市上不只是限于边塞的百姓,还有很多四处的商贩,因为是年前最后一场,再过些日子,塞外的游牧民就完全回关外,所以集市格外的热闹。

也许是成心,转了一圈,身边的人都很神奇地“失踪”了,只余我跟他。

“不买东西?”看着我两手空空,倚在栓马的枯树干上,脸色比昨晚好了不少,不过眼窝还是深陷。

摇头,本来就没有什么要买的东西。

他站直身子,转头看看西北方,“走,带你看样好东西。”走几步后,见我没跟上,回身拽过我的衣袖,从琳琅满目的小铺间钻出去,顺着高低不平的小路进了一片枯木林,再绕过灌丛,来到一处高坡下,停住——

“闭上眼睛。”

“啊?”看着他,不明所以——与他相比,我显得有点迟钝。

知道跟我说不如直接蒙我的眼,伸手过来覆住我的双目,“往前走。”

因为看不到东西,只好拽着他的袖子往前走,爬了好长时间的坡,应该是站到了坡顶,微风拂来,寒冷依旧,他的手松开——

脚下是几十丈高的峡谷,峡谷内一片深绿黄红,我们正站在断壁之上,风一吹,摇摇欲坠,犹如腾空升起,踩在云端,既恐惧又兴奋。

“这是什么地方?酷寒下还有这么多草木!”

“塞上绿洲。”弯起上身向下探视给我示范,“这样看下去有更好看的。”

看他笑得有些怪异的脸,摇摇头,悄悄往后退两步,他说好的东西,要打上几折,更甚者要躲得远一点。

“不相信?”假装微微有些不快。

“我不看。”见他伸手过来,笑着转身,却被他单臂捞了回去,非要我俯身看。

垂直俯视峡谷,但见山岩上长满红色的花,红彤彤的,拥挤着像是正努力往上攀爬,“好不好看?”

“是什么花?”因惊吓与兴奋,心跳有些快,满脸热烫。

“不知道,觉得好看就行。”说话间,箍在我腰上的手微一松,身体整个往后仰,下面就是峭壁,吓得一声浅呼,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他笑得开心,伸手将我圈回去,这是我们两人第一次拥抱,脸搁在他的胸口,就像俯身看峡谷一样,既恐惧又兴奋。

心猛烈地跳动着,那一刻,我知道自己这辈子是完了。

“我们真该死。”悄悄在他胸口说着。

他却只是低笑。

风渐渐变大,将我们的斗篷纠缠在一起,感觉两人就像踩在云端,“为什么会是我?”这是我一直不能理解的,他为什么会喜欢我。

“是啊,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你又不是那么漂亮。”

埋头捶一下他的肩头。

“等我想好再告诉你。”

伏在他的胸口,听着他通通的心跳声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但觉得很舒适。

相拥的后果不只是两人间放开了芥蒂,被风吹了一个下午,回去就发起烧,林瑶夕与小妹对我们俩的暂时失踪都心知肚明,尤其林瑶夕本就是始作俑者,唯有蓝雀紧张的要命,可因为我发烧,她一回来便要马不停蹄地替我熬好药,什么也来不及问。

“忆烟小姐,来,坐到一边来。”将忆烟抱到一边,“小姐,先把药喝了吧。”

见我拧眉喝完药,接过碗放到一边,看着我眼神微有些闪烁,“小姐,你下午是不是跟大少爷在一起?”

“”不知是那碗药的原因,还是其他什么,只觉两腮烫得很。

见我这个样子,她自然知道了答案,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