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能怎么样？既然他们想在一起，那就成全他们罢。换个人做西厂督主，换个人做风里刀。
这也不错。
山高，路远，各自珍重。
第 27 章
多久了？赵怀安已经不知道除了恨以外的情绪。直到素慧蓉晕倒在他怀中，纤细的眉眼，苍白绝望的脸色，就像当年金镶玉远去时最后的模样，所以赵怀安把素慧蓉送回了房。
直到顾少棠从驿站回来，赵怀安也没有从素慧蓉房里出来
江湖人哪里讲那么多男女大防，何况，素慧蓉晕倒时，纤细的手紧紧抓着赵怀安的衣襟。
转眼天就亮了，只是这一日的天空更加的诡异，一侧是黯沉的铅灰色，仿佛要压在地上，另一侧的天空却是万里无云。
顾少棠同常小文一起站在客栈屋顶，看着飞鸟一群群从头顶飞过，如同掠过一片片乌云。
“你真的要同那个大官合作？”常小文说不清自己对雨化田什么感觉，那么俊的一张脸，下手却是狠辣无情，浑然不似一个人。
顾少棠道：“不然如何？同赵怀安联手么？”昨夜她去了次驿站，那整齐剽悍的人马更坚定了她不以卵击石的决心，她牺牲不起那些弟兄叔伯，那些人是爹爹留给她的。
大义？同她个江湖人，小女子有什么相干。
“你不怕那个西厂厂督反过来再吞了我们？”胡中玉辛辛苦苦爬上屋顶，忍不住发问。那个人同自己那么像，却是不一样的。他在顾少棠身边十余年，怎么不了解她，看起来她爱金惜命，实则一身傲骨，他这样的人，怎么入得了她的眼。所以她会一口拒绝顾伯父的要求，只肯答应照顾他，如果他是那个人，有那个人一半的能耐，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怕啊。”怎么不怕，可到了这时，还有得选吗？同雨化田作对，无论胜败，都把整个鹰帮拖下浑水，她是帮主，不是一个人。同雨化田合作，尚能有一半机会全身而退。
顾少棠回头看着胡中玉，笑：“不管我怎么样，你会没事的。”因为我答应过爹爹，因为你们也许是…亲兄弟。
“少棠，你看！”常小文拉了拉顾少棠，指着远处。
远处飞驰而来两匹骏马，马蹄踢飞的黄沙将人影掩了个虚虚实实，隐约可见得是两个男子。
不会是雨化田那边的人。那么，是赵怀安的帮手？
顾少棠的脸色慢慢凝重起来。
赵怀安照顾了素慧蓉一整夜，他甚至想好了，到这里事毕，就送她返京。当今成化皇帝还没有子嗣，她腹中这个便是长子，或许将来更是太子，有了这个进身之阶，只怕从前之事都能一洗而过，他赵怀安或者还好做回周淮安，
店堂里响起了吵杂的人声，熟悉的喊叫：“大哥，大哥。”
是令国州和吴崇正他们。
“客官，客官，这里么有恁们的大哥。小店都客满咧，不能住人咧。”那是老柴，顾少棠的手下。
“我们大哥说好在这里等我们。”吴崇正的声音响亮，直直传了进来，惊动了睡着的素慧蓉。素慧蓉张大眼睛看着赵怀安，眼神中是未尽的惊恐。
赵怀安道：“你莫怕，是我朋友，待等我除了雨化田那个奸贼就送你回京，到时万岁就能知道你被奸妃万氏迫害，还你公道。”说了，起身出门。
素慧蓉真是想笑，蠢哪，蠢得不配给督主提鞋。若没万岁纵容默许，万贵妃能如此横行无忌么？
赵怀安走到店堂里，就见老柴正同令国州推搡，意思是要他出去，便开口道：“老柴，是我的伙伴。”
令国州，吴崇正听到赵怀安的声音，回头瞧见了赵怀安，撇下老柴奔了过来：“大哥。”
赵怀安拍着两人的肩膀：“怎么样？那个狗官杀了吗？”
“我们弟兄出马，还怕那狗官飞到天上去？”令国州从背后卸下个包袱，就地打开，里头是一个油纸包，再打开油纸包，里头滚出个人头来，五十来岁年纪，口眼大张，貌甚惊恐，若是雨化田在这里，必然认得，这个人头是东厂掌刑千户的。
吴崇正又从怀中摸出个油纸包来，露着牙齿笑，递在赵怀安手上。赵怀安接过，顺手就往怀中一放，再一转头，就见顾少棠同常小文两人站在楼梯之上。
番外之骗子
骗子！骗子！他就是一个骗子！
我怎么会觉得他温润如玉的？明明他就是一个骗子。
他虽然是西厂厂督，可他不是，不是太监。他却瞒着我，看着我以为他是太监，看着我在他跟前忘了男女大防，甚至借机抱住我。
骗子。
最气人的是，我问他为什么骗我，他笑得眼角勾起，带了几分媚态，他说，他没骗我，因为他由头至尾就没说过他是太监。
我语结，我问他，那你为什么不说你不是？
他笑得真是，让我想揍他，他居然说，那是因为我没问。
这种事情，一个女孩子怎么说得出口，我瞪他。
他还是笑，他说，那是怕我生气啊。
我会生气吗？嗯，要是他早一点说，我真会把他剁成七块八块，骗子。
第 29 章
赵怀安到底也是官路出身，如今有了帮手，就把个战局安排得妥帖，他自己对上雨化田，令国州，吴崇正，顾少棠，常小文等人就负责拦住西厂几个档头并一概西厂人马。
顾少棠弯了弯唇角，西厂那些军校一概配着神机弩，鹰帮那些弟兄遇上了，非死即伤。赵怀安，赵大侠，为着你要杀雨化田，就要我鹰帮死伤惨重么？
“顾帮主，江湖人言而有信。只望你莫要丢了你父亲一世英名。”赵怀安瞧着顾少棠，这女子生了一副单纯面容，不知怎么，就是让人放不下心。
“赵大侠，我不会堕了我父亲英名。”顾少棠一晒，这真是大侠啊，拿了我父亲的英名要挟我么？只可惜鹰帮帮主是我。
决战那日，天色黑沉沉的，仿佛要压到地面一般。远处西厂的人马，如钱江浪头一般滚滚而来，整齐沉重的马蹄声似乎踏在人心上。
赵怀安同雨化田才交上手，便知道自己上了顾少棠的当。她虽答应了同他联手，只是当西厂队伍来袭时，她带着她的人且战且退，竟没有一个去拦着雨化田同他手下的那三个档头。眼看着西厂的人马渐渐围拢过来，就把赵怀安，令国州，吴崇正三人团团围在中间。
“雨化田！你要依多为胜吗？是英雄的，有胆子的，就和我单打独斗！”赵怀安叱喝一声，翻身上马，一点马镫就冲向雨化田。
雨化田一见赵怀安冲来，一伸手，在马进良的身边抽出柄宝剑，内力催逼，长剑断成数截，飞射赵怀安。
赵怀安吃过雨化田几次亏，早有准备，手腕一抖，扯出根铁链来，挥舞成圈，将雨化田射来的断剑击飞，也是为着这样，攻势便缓上一缓。雨化田已然拔剑出鞘，剑分三股，两股小剑已然飞向赵怀安。
赵怀安手中的铁链这时便起似水波一般，层层漾开，将两股小剑的攻势挡了开去。
呵，不容易，没几天就想出法子来对付三股剑了么？雨化田微笑，只是，不过如此罢了。
赵怀安同雨化田缠斗在一起，令国州同吴崇正也没有闲着，拦了马进良，谭鲁子等人不叫他们过去给雨化田掠阵。
赵怀安虽想出了用铁链牵制雨化田三把剑的法子，究竟还是逊色了一筹，只得且战且退，两人慢慢离得众人越来越远，向着不远处那个沙丘退过去…
便在此时，在吴崇正同季学勇缠斗之处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就见几个人身影合着血光被抛到半空，又落在了地上，血如雨般落下，瞬间染红了一片沙土，西厂的军校们一阵罗唣，训练有素的队伍竟是在瞬间乱了。
霹雳弹，竟然是霹雳弹。
顾少棠心上一紧，蓦然想起吴崇正来的那天，递给赵怀安的东西时，赵怀安对着自己的防备神色，那是，那是霹雳弹？
就是雨化田有通天彻地之能，肉身又怎么防得了霹雳弹？
顾少棠根本来不及想，只是一点马镫，□的黄骠马如箭般射出，直奔沙丘：“雨化田，他有霹雳弹。”
赵怀安冷笑：“顾少棠，你竟同西厂联手。”一抬手，几枚银弹朝着顾少棠射来，几乎是同时顾少棠的飞镖也出了手，就在空中迎上了银弹，银弹爆裂，一股巨大的气浪袭来，立时就将黄骠马掀翻在地，顾少棠也被抛出老远。
沙丘在爆炸的气浪之中，忽然崩塌了半边，露出底下的岩石来，眼瞅着顾少棠的身子直直的就往岩石下方掉落。
蠢女人。雨化田这一刻几乎是咬牙切齿，明晓得这个赵怀安有霹雳弹还往上撞，嫌命太长么！
雨化田顾不得赵怀安正挥动铁链击过来，纵身就往顾少棠落下之处飞去，只堪堪握住她的手掌，就叫她下坠的势头一起带着掉了下去。
赵怀安的铁链这一刻也到了，几乎是劈头盖脸的就向着两人抽了过去。雨化田听得脑后风声，一咬牙，就在半空中一提气，将顾少棠的身子拉上来些许，手臂一环就护定在自己怀中，便在此时，赵怀安的铁链也到了，硬生生抽在他背上，愈发加快了两人下落的速度。
赵怀安一鞭打实，一抖手腕，还待再跟一鞭时，
常小文等人也赶了过来，见他这般各自出手就向他身上招呼，赵怀安只得收手回身，一剑荡开常小文的乾坤圈，又指着胡中玉道：“你忘了我对你的两次救命之恩吗？”
胡中玉既气且急，跳了脚道：“我不要你救！你要杀雨化田是你的事，凭什么拉着顾少棠。”说了，扯出藏在袖子里的金丝朝着赵怀安冲上来。
马进良同谭鲁子等人听得这边惊天动地一声巨响也赶了过来。如此一来，倒成了赵怀安同令国州两人同顾少棠手下及西厂诸人对持，眼瞅着要动起手来。
番外之枉死
十几年前，我还叫周淮安，是吏部尚书于谦于大人手下一名把总，没想到英宗受奸臣蒙蔽，杀害了于大人，还将他一双孪生子流放，为了救这两个孩子，我抛弃了前程，跑到了玉门关外的龙门。
在这里，我狙杀了当时的东厂厂督曹化钦，救下了那一双孩子，可是我的未婚妻邱莫言，也死在了这里。
我不知道我爱不爱邱莫言，我们肯定是志同道合的，至于金镶玉，蛇一样的女人，真是前所未见，她喜欢我，后来又因为邱莫言的死离开了我。
这十多年来，我浪迹江湖，专杀东厂阉贼，都是这些阉贼，害得我隐姓埋名，害得邱莫言尸首无存，害得金镶玉背井离乡。
最近朝廷又出了西厂，据说厂督雨化田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一身功夫出神入化，我明着暗着袭击了他几次，次次都没讨得好去。可我不甘心，听说他这次要追杀一个怀了龙种的宫女，率领人马出了京，我就跟了下去。
我救胡中玉，不是因为我知道他是谁的儿子，于大人要是知道他儿子成了混混，只怕也不会认他，我救他是因为，顾况顾帮主曾经想让自己女儿嫁他，虽然那个女子忤逆不孝，不肯依从，只是到底也算有人性，答应了她爹会照顾他，所以，卖个人情给她，正好借她的势力，一起来对付雨化田。
雨化田真是卑鄙，仗着和胡中玉生得一样，就混在顾少棠身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居然打了起来，亏得我揭穿，不然，顾少棠那个蠢笨的女子还不知道要被骗到什么时候。
我以为顾少棠是江湖儿女，义字当先，哪晓得她一叫雨化田挟持，就十分配合，我当时就怀疑她别有内情，后来果然证实，这个女人，蠢笨极了，居然喜欢雨化田，为了他连命也不要。哼，虽然我知道雨化田很可能是于大人另一个儿子，可是他是也是西厂厂督。
我看着雨化田和顾少棠摔下沙丘里忽然出现的山谷，忽然就觉得痛快，顾少棠，原来你也不是一无是处，你居然能叫雨化田这样一个人物为了你不顾自己性命，实在了得。如今你们俩求仁得仁，能死在一处，也算是造化。
我没想到，为了这两人，西厂那些人也就罢了，胡中玉和鹰帮的人居然都要和我拼命，真是忘恩负义！虽然我不怕，只是好汉架不住人多，我只怕要吃亏。
多亏了素慧蓉。素慧蓉劝住了那些人，说是雨化田武功高强，顾少棠也不是等闲之辈，摔下去也不会有大事，与其争吵，不如下去找他们。
那些人这才罢手，又因为天要黑了，贸然下去有危险，所以决定明天再下去寻人，那些人纷纷走了，只留下我和她。
素慧蓉劝我不要回客栈，那些人都不讲理，我也觉得她说的有理，她真是个好女子，吃了那么多苦，依旧坚强聪明。笑起来的时候也很妩媚，就像当年的金镶玉。
等这里事了，我就护送她回京，帮她得回她应得的地位，名誉。她腹中的孩子就是当今成化天子的皇长子，皇后无所出，这孩子就是将来的太子，天子，我有从龙之功，还怕大志不能声张吗？
没想到，她也有这种想法，告诉**后她的孩子做了太子，必定好好谢我，现在就先敬我几杯酒，我本来不想喝，可她说，沙漠上夜寒，我就喝了。
没想到，没想到，没想到酒里有毒，居然还是宫里常用的牵机。
我不能置信，她为什么要毒死我。
这个蛇蝎女子说，她本来就是西厂的细作，虽然她怀的孩子是成化皇帝的，可她喜欢的人是雨化田，我是个疯子，我要杀她的督主，她就要杀我。
她笑得那样疯狂。我扑过去掐住她脖子。
毒蛇！毒蛇！
她还是在笑，就是被我掐死了，脸上还是带笑。
牵机是没有解药的，我也只能等死，我倒在沙漠上抽搐，口鼻中不断喷出黑血，我就要死了，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人人都和我作对。
为什么？
第 31 章
谁也没想到这沙丘底下是一片山谷，更没想到山谷底下是一片楼宇屋栋。雨化田同顾少棠两人直摔下去，眼见着就要撞上屋脊，这样高的距离，这么撞上去，不死也是重伤。雨化田一掌击向屋脊，将屋顶打出一个大洞来，两个人就从洞中落了下去。
这屋子里竟有一个泉眼，因是活水，虽然经过了数百年，形成的湖泊的水依然是碧青的，雨化田同顾少棠就那样掉进了水里。
便在掉入水中的那刻，雨化田觉着顾少棠的双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襟。
这是怎么了？
转眼他就明白了，本来像他同顾少棠这样的习武之人，闭气是必练的一项本领，可是顾少棠似乎不会水，一触到水便慌了，似乎忘了自己还会这一样本领，站都站不稳，连着呛了几口水，直到雨化田扶着顾少棠在水中站稳。
水其实也不深，两人站着，水便只漫到胸口，饶是这样，顾少棠的双手还是紧紧抓着雨化田的衣襟不放。因呛了水，脸上涨得通红，黑漆漆的眼眸里含满了泪水，惊慌得像是迷了路的小鹿。
雨化田只觉得心上有一块地方慢慢融化，崩塌，连声音也不自觉的温柔起来，像是春日午后的叹息：“堂堂顾帮主，居然不会水。”
顾少棠抓着他的衣襟，吸了吸鼻子：“谁说帮主一定要会水。”说了又瞟他一眼，意思是：喂，你可别乱动，这水晃啊晃的，我怕站不住。
这真是，嘴硬啊。雨化田的唇边是掩不住的微笑：“顾帮主，我们不能一直站这里吧。”
“哦。”顾少棠的手松了下，由着雨化田拉着她慢慢往岸边走。
雨化田一走便觉得泉水底下是整块整块的岩石拼接而成，岩石上似乎还雕了花，越往边上走地势越高，靠近岸边是几步台阶，两人拾级而上，一到了岸上，顾少棠立时就松开了握着雨化田衣襟的手。
这也，太现实了吧。
雨化田正想笑她几句，一注目，却见她身上的衣衫都湿得透了，紧紧贴在身上，女子温柔的曲线就那样凸显在他眼前。
一颗心似乎就要从嗓子蹦出去，雨化田急急转过身去，以掩饰见不得人的窘态：“顾帮主，那里有屏风。”下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顾少棠也发觉了自己几乎是原形毕露，急急就向着岸边的一架紫檀十二扇围屏后蹿过去，借着围屏掩住了身形。
雨化田听得她躲了起来，这才回过身来，仔细打量了下身处的环境。这里似乎是一处大殿，泉水便是从几处龙头的口中注入池中，若是没料错，这里数百年前应是一处温泉，如今年深日久，似乎已变了水温。四处的雕塑当年应该是飞云祥龙，如今岁月更迭，上面贴着金箔，如今俱已剥落了，露出底下的砖木来，看着颇是凄凉。若是料得不错，这里应该便是从前大白上国国君沐浴的温泉。
真是阴差阳错，他们竟然掉进了大白上国的宫殿里来了。
“喂，你背后的伤怎么样？”顾少棠藏身在围屏后，纵然她一直以为雨化田是个太监，只是自己这番模样都叫他看了去，不免尴尬，只得没话找些话来说。因为他们掉下来之时，她眼看着赵怀安的铁链夹杂着内力击在雨化田身上，虽然此刻他看起来行动无碍，到底不怎么放心。
顾少棠这话不问还好，一问出口，雨化田便有些恼：“我一向当你是个聪明人，不想你这回这么蠢，自己跑来送死。”
顾少棠听了这句便恼了，也忘了自己身上衣裳没全干，一脚踢翻了围屏：“放屁，你个鸟人，也太不识好人心了。”围屏重重砸在地上，这宫殿的地上是积了几百年的尘土，一下就飞扬起来，顾少棠身上也没干透，就那样叫尘土粘得一头一脸。
雨化田笑道：“得，这回不是顾少棠顾帮主了，倒成了燎了毛的小猫。”雨化田素有洁癖，可是不知怎地，看着顾少棠灰头土脸的模样，心上竟是格外欢快，忍不住出言调笑。
“你才是猫！”顾少棠瞅了瞅身上，只得小心翼翼一步步又入了水，这回她知道水不深，也不怕了，还不忘道：“你转过去，虽然，到底，哎，麻烦你转过去。”
到底不是太监，雨化田听了这话，要怔一怔才明白过来，顾少棠的意思是，虽然你是太监，到底也是个男子。
雨化田在这一刻真是想告诉她，他不是阉人。只是在这个情景下，她必然恼羞成怒，要和自己拼命了罢，不还手怕要被她剁成七块八块，还手又怕伤了她，哎，罢了罢了。 他笑着转过了身，去看四处墙上的雕塑。
第 32 章
雨化田转过身细细打量四处的雕饰，忽然就见墙上翔龙之下凤凰身上的花纹异常眼熟，走得近了，心中一动，细看几眼，又扯过一旁早已朽烂的幔帐撕了一块下来，将墙上的灰尘擦干净，却见那凤尾倒勾，曲线古朴别致，手腕一翻，一枚飞镖落入掌心，同着墙上的飞凤一对，那凤尾形状果然一摸一样。
飞镖又收了回去：“顾帮主，失敬。原来你是大白上国的遗族。”
“三百多年前这里是大白上国的国都黑水城，当时蒙古人发兵将黑水城包围了一年有余，城中弹尽粮绝。”顾少棠的声音在他身后传来，略带了几分黯然，“城内只剩了女人和孩子还有一百另八位死士，他们把孩子，女人还有黄金都封死在了孤城之中。另有十位死士护着当时的国君从地道之中脱身。而黑水城也在一夜之中被风沙淹没。”
“到了中原地区之后，他们便靠着从大白上国带出来的珠宝扎下了根，又同中原人联姻生子，三百年来，岁月更迭，国君一脉早已断绝，便是当年的十位死士，子女也不繁盛，先父便是其中一脉，而鹰帮的叔伯们，也多是当年死士后裔。”
“怪道你宁可背着贪金怕死，背弃侠义之名，也不肯同赵怀安合作，原是你不肯让大白上国一脉在你手上断绝。”
“不错。所以我要这里的宝藏，这些财宝本来就是我族人的。我只望我的叔伯们分了这里的财宝之后能安安心心过日子。”
身后传来哗哗的水声，想来是顾少棠趟着水上了岸。
真是聪明冷静，只是有一件事情，他想知道，他只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样。他简直不敢去想，顾少棠是为了知道底下便是王宫才扑过来，而不是，担心他。
“顾帮主，有一件事情还请不吝赐教。”
“不敢，雨督主请吩咐。”
“方才，在沙丘之上，你是算准这底下是山谷么？”雨化田转过身来，泉水洗去了顾少棠身上沾染的风尘之色，愈发显得她发黑而肤白，白衣又是湿漉漉地紧贴在她的身上，这一回雨化田心中已没有了旖旎念头，浑然不觉自己的牙关已经咬紧。
“这茫茫沙海，我哪里分得清哪里有山谷。我若是分得清，也不要同常小文合作了。”顾少棠说到这句时顿住了。她真是蠢，为了这个人，却忘了肩上的责任，现在还和他解释做什么。
雨化田唇边有了一丝浅笑，他几时也这样患得患失了？只是，那刻还真是怕顾少棠说出她算准底下有山谷这样的话，她要真是打的那样盘算，可拿她怎么是好。
顾少棠哪里知道就在问答的片刻，雨化田心中已转过无数个念头，只看他不做声，心中叹息了声，又道：“雨督主，我不想和你为敌。论武功，我不是你的对手，只是，真要是拼起命来，你也未必能全身而退，且在这深谷之中，雨督主怕也没有法子出去罢。”
雨化田此时心上绷紧的那根弦松了，环了手臂上下打量着顾少棠，看着她如一支出水白莲一般站在他跟前，遮也不遮，档也不挡，这回她是不怕羞了，还是终于想到他其实是个“太监”，所以无所顾忌？
这真是，这真是，他笑起来，真是让人非常愉快啊。
“雨督主想反悔么？”这笑真叫人发毛，顾少棠心中隐约觉得似乎什么事情错得很离谱。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怎么会反悔。”少棠啊，少棠，这回我连实话都说了，日后你可不能说我骗你了。
太监也能算大丈夫？顾少棠心中嘀咕一声，倒是放了心，这一放了心才觉出身上的衣裳从里湿到外，此时天色已近傍晚，沙漠之中本就是早晚冷，山谷之中更是寒冷，顾少棠便是有武功在身，也不由打了个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