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已无父母。”知梦说道,母亲是早早便没了,所以她这嫡出的小姐立刻变得庶出都不如,人言“有后母必有继父”,自姨娘扶了正父亲便如继父般对她了,有他还不如没他自在些。

“既如此你的婚事要怎么办?哪里去守着父母之命?”朱瞻基往她这边挪两步两人间仅仅一步的距离:“本宫若是要娶你又找哪个去说?”

寒意又慢慢笼罩周身,知梦连忙跪下:“奴婢待罪之身……”

“那又如何?”

如何?能如何?不过是我萧知梦被人耻笑一女侍二主罢了。

“倒也不如何,只是人人皆知奴婢出自汉王府中,又是汉王府中曾红极一时的人物,名声不必想也定是坏到不行,否则圣上哪至于知道奴婢是汉王府中人就立刻斥逐?殿下若执意如此不仅自己声名受累,怕是……圣上也会斥责于您。”知梦说道。

“嗯,说得有理,起来吧。”朱瞻基转身到书柜中转:“每日对着这些死物不觉得烦闷?”

“奴婢觉得很好。”清净。无人时翻两页书自在,不用揣摩他人的心思不用时刻准备着抛头露面不用为人吹拉弹唱。

“你可会斗蛐蛐儿?”

“回殿下,奴婢不会。”知梦说道。

“若是二叔问你你也不会?”朱瞻基问道。

知梦有些无力,他为何时时提醒她她是汉王府中的“奸细”这件事?

“回殿下,汉王不曾问过。”知梦说道,只要她会吹笛弹筝朱高煦才不管她会什么不会什么。

朱瞻基停住脚步回头瞧她:“若问呢?”

“即便问,奴婢也不会。”知梦说道。

朱瞻基嘴角边往上挑了个小小的弧度:“二叔一向喜欢不大驯服的女人,看来这不驯服也都是他放纵出来的。”

……

在书柜中走了一圈朱瞻基拿了本《唐鉴》,还没看两页外面就有小太监满面喜色飞奔而来,说是皇上宣,朱瞻基放下书走了。

晚些时候宫里上上下下都知道皇上已为皇太孙选了济宁锦衣卫百户胡荣之女胡善祥为皇太孙妃了。

这是宫中头等的大喜事,连知梦在这清净之地都感受到了何谓喜气洋洋,因为筹备大婚人手不够用,各宫各殿都抽调了些宫人去帮忙,因此这书房就剩下知梦一个人打理了。

所有人都兴高采烈的忙着,朱瞻基却当平常事一般,该来看书便看书,偶尔闲暇了还指挥他的亲军模拟战争。天下的小男儿小女儿莫不因大婚而欣喜激动,也许只有皇家的男人们才如此不当回事,就如朱高煦一样,他高兴了也许一天纳了两个侧夫人,不高兴了废了四五个也不是什么大事。女人于他们只是生活的调剂罢了。

今日打扫完了书柜仔细又擦了两遍书案正换那金猊里的佳楠香身后似有脚步声,知梦忙放下金猊盖子看去,是朱瞻基,他手里拿着样东西,似是画卷,冲着她招招手然后将那画卷随意搁置在书案上。

“殿下有什么吩咐?”知梦小心问道。

“打开看看。”朱瞻基坐下,知梦从茶汤子里倒了碗热茶捧给他才敢打开画卷,是一位清秀的佳人,虽不如孙氏美貌娇俏,但自有一种端庄大方,往下瞧,左下方的小楷公正写着“济宁胡氏”,想必就是皇太孙妃的玉容了。

“如何?”

“圣上为殿下选的自然是最好的。”知梦恭敬地卷了画轴轻轻系好放下。

“若是再美貌些就好了,你说呢?”朱瞻基似有惋惜。

娶妻娶德纳妾纳色,脑海中一闪而过朱高煦这句话,可她却不敢这样说,孙氏是他宠爱的女子,她这样讲了若是被他误认为她是说孙氏无德……何必给自己找那个麻烦。

“回殿下,《礼记》有载,女子四德,乃德、容、妇、功,妇容在妇德之后。”朱瞻基的问话不能不答她只得捡了冠冕堂皇的话去说。

“我猜写这四德的必是个丑女子,因为自己没有美貌便把德行排在了首位,如此一来像你们这样的美貌女子便吃了亏了。”朱瞻基笑着说道。

知梦没接话。

门口有轻轻敲门板的声音,知梦看去顿时吓了一跳,那门口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朱瞻基的母亲,当今的太子妃张氏,此时她正一脸不悦。

朱瞻基忙起身给母亲请安扶了张氏坐下,知梦跪着,没有张氏的意思自然是不敢起来的。

“这都什么日子了,你不去做正经事还在这里胡闹?还敢拿周公圣人之言玩笑,让你皇祖父听见少不了又是一顿骂,最近还嫌骂的少么?”张氏训斥儿子,朱瞻基却只笑,如一团棉花包让打来的拳头无从着力。

“是,母亲教训的是,让儿子猜猜,可是皇祖父又教训儿子了?”朱瞻基问道。

“哼,知道就好,猴崽子,快去吧,胡荣觐见来了,你也去瞧瞧,马上就是一家人了。”张氏说道。

朱瞻基应着是一边扶母亲起身:“何苦劳母亲大驾亲自来?让个小太监来说一声就是了,儿臣这就送您回宫歇着。”

“慢着。”张氏仍端坐,一双犀利凤眼瞧住知梦:“你就是那个笛子吹得极好的萧知梦?”

“回娘娘,奴婢就是萧知梦。”知梦答道。

“瞻基啊,为娘这些日子有些操劳,不如让萧姑娘陪伴为娘身边几天吹吹笛子解解闷可好?”张氏道,声音里却是不容拒绝的意味。

“能为母亲解闷是她天大的福分,萧女官,还不谢恩?”朱瞻基说道。

“奴婢谢过娘娘恩典。”知梦额头触地,心慌不已。张氏是不喜欢她的。

一起出了书房,张氏撵了朱瞻基赶紧去见驾,知梦便更是忐忑跟在她身后,入了宫进了殿张氏被宫女们服侍着换了便服斜倚在榻上,眼睛微闭着似是在闭目养神。

“跪下。”张氏语气轻轻的。

知梦却知她说的是自己便连忙跪地。

“从今儿起你就在我宫中伺候,断了回到瞻基身边的念头吧。”张氏说道。

“听凭娘娘发落,奴婢谢娘娘恩典。”知梦说道,不敢起身。

张氏半天不语,像是睡着了,左右伺候的宫女太监也都没有声音。大概两刻钟的时间张氏睁开了眼睛慢慢坐起:“起来吧,今日只是小惩,以后安心当值,不许有任何歪念头。否则就不是跪这么一会儿了事了,明白么?”

“谢娘娘指教。”知梦起身,腿有些麻。

说是让她在这儿伺候着,说穿了不过是隔开了她与朱瞻基,知梦其实很是能理解她,在朱高炽真正继承大宝之前,他们父子的地位都不是板上钉钉儿的,此时老皇帝还因一心想传位给朱瞻基有了眼下的稳固,若朱瞻基有了什么让人抓住把柄的地方惹了老皇帝不高兴,连累的也许就不只是一个皇太孙之位。

这个女人很聪明果断。

知梦抱着那泛着霉味的棉被晒到院中,棉被上有几个洞,显见是老鼠咬出来的,里面不知多少年没弹过的硬邦邦的灰黑色棉絮往外翻张着。张氏身边的心腹太监给她安排的这个地方左右无人,房内不仅蜘蛛结网,她甚至还看见壁虎和老鼠蹭蹭地跑走。

一直收拾到晚上终于有了些眉目,棉被虽晒了一个下午那股子霉味仍旧没散去,闻着实在作呕。

这房中没有蜡烛,连油灯都没有一盏,知梦也不计较,默默地在黑暗中趺珈而坐心中念着金刚经。

宫里的更声响了三下,原来一晃已三更天了。盖着那被子躺下霉味呛得她睡不着,但她体寒怕冷又不敢不盖只得把被子拉到胸口凑活了事,先熬过这一晚明儿再好好拆洗晾晒了。

知梦一晚睡得都没睡安稳,耳边总有那窸窸窣窣的声响,大概是老鼠,当然,也许是鬼。那太监来的路上告诉她这屋子里以前吊死过一个宫女,死的时候才20岁。

因为害怕知梦便侧着眼睛看着窗户,实在撑不住半梦半醒间瞧见窗户上一个黑影静立不动,想醒却如何也醒不了,喉咙也被掐住一样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那个影子看着好像张承,他终于也来要她的命了么?

第十章

知梦终于从梦中醒来了,窗前的黑影业已消失,兴许真只是自己梦魇了,被太监说的那个吊死的宫女吓着了,侧着头知梦不敢往房梁上瞧,生怕那里有什么不该人看见的东西。

睡不着知梦便起身到房外坐着,月过中天黯淡了些不似刚才那样明亮,不过这院中的物什还是瞧得清楚。

虽也是一片静谧,但知梦觉得稳妥了些,有时候空旷的地方比房间里更觉安全。因月色不很明亮所以那窗纸便格外刺眼,知梦甚至忽然想起了母亲出殡时那漫天撒的白纸钱。

她的窗子其实什么也挡不住。走过去仔细瞧瞧,窗上没有孔洞也没有鲜血,所以该不是有人偷窥或者又弄了鲜血淋淋的死鸟死老鼠来警示她,那到底是谁?或者说,是那宫女的魂魄还是张承?亦或又是椿芽儿和那糟老头儿?

“如果你们是来要我的命就痛快一些。”知梦喃喃,不知道是说给鬼魂听还是给自己听。

夜深天凉,即使裹紧了可这单薄的衣衫也挡不住那丝丝入骨的寒气,知梦便在廊下坐着直到天亮。手脚冰凉有些微的麻,鼻子似乎也不大通透了。

知梦将门窗大开,又抱了棉被出来晾晒,琢磨着今日是不是该有人来给她指派些差事,宫里如此繁忙总不会让她闲着的吧?

结果,没有,只有两个粗使嬷嬷给她送来了饭菜和两件洗得发白的旧衣衫。

此后日日如此,送饭的人虽不同但有一点一样,他们都不曾与她说一句话。知梦问了两次也就不问了,不想讨那个没趣。还有饭吃说明太子妃不是真想饿死她,也许正如那日太子妃所言只是给她个“小惩”,那她就用最虔诚的心去接受惩罚好了。

于是,知梦日日晒被子打扫屋子,余下的时间大多是趺珈而坐。这一堵院墙生生将她隔离在皇宫之外了,那里怎生的热闹都与她无关。

这样清净的日子倒也过得很快,一转眼都已过了月余。这日,没人来给她送饭。

知梦坐在床沿打坐却不甚安宁,外面震天的鼓乐声响实在扰人心绪。朱瞻基今日大婚了吧?算算日子,该是了。

夜幕降临,鼓乐声未息,似与东宫更近了,不知是怎样的一番热闹。出阁小女儿觅得如意郎君怕是在盖头下笑得甜蜜吧。

小时候母亲教她读《绸缪》,只教她读也不告诉她何意,待她大了些自己找了《毛诗》之类的看才知这是写新婚之夜的喜悦。

抬头看看,也是三星在天的景象,想必新人们也是喜悦与憧憬的。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不自觉的知梦轻念出声,眼前似乎又见了那个十五岁的萧悦容在烛下读着《绸缪》的情景。

烛下,少女手拿着《诗》,微红着脸,似乎有些小女子的心事。

“小姐,您看什么书发呆呢?”椿芽儿凑过来笑问。

突然靠过来的人令少女一惊,脸蓦地通红一片,手也没闲着,立刻将书合上了放在一边:“什么都没读,你再拿我打趣看我不打烂你的嘴。床铺好了么?我要睡了。”

少女经常这样威胁椿芽儿却没一次当真,是以椿芽儿并不怕她,反倒又凑近了些:“我看小姐是读了情诗了……”然后笑着去铺床,少女便红着脸抿着唇,偷偷又瞄一眼那书。

如今,再没人问她看什么书了,再没人拿她打趣了。

没有了椿芽儿,她也已不是萧悦容了。

“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知梦想得入神,直到这一句忽然传入耳中才猛然回过神。

廊下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奴婢给殿下道喜。”知梦忙从石阶上起身欲跪地叩头。

“你先别跪,本宫有件为难事,你给本宫出个主意如何?”语气中透着些疲倦,想也应该是的,忙了诸多时日今天又闹到此时。

“殿下高看奴婢了。”知梦道。

“隔墙有耳,来,进屋说。”朱瞻基不待主人允许已先一步迈进房中。

知梦还未燃灯是以房中还是一片漆黑,正摸索着去找火折子冷不防落进了一个满是酒气的怀抱。

“我娶亲了,可惜不是我最心爱的女子。”朱瞻基的声音低低的。

知梦浑身僵硬却不敢动只得忍着:“殿下,奴婢去燃灯,请您放手。”

“别,燃了灯你就变成萧知梦了,就不是我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孩儿了。”朱瞻基说道。

原来是将她当成了别人。只是她有些奇怪,皇太孙想要的人难道还得不到么?难不成是女子嫁了人?

知梦不语,任他这样抱着,任他全身的酒气渐渐包围自己。

这样凉的夜晚一个温暖的怀抱弥足珍贵。

“你知道我为何喜欢令儿?”不待她回答他又自顾自说下去:“令儿活泼娇俏,与那女孩儿一样,只是……终究不是她,令儿的笑总带着些讨好,世上再没一个女子会像她那样开心无忌的笑了,没了,你虽与她像,但你不会笑,从来不笑。”

知梦很是惊讶,惊讶得忘了想个说辞让他放手。朱瞻基竟是如此深情的人么?那样一直漫不经心的人也会有这样执着于一个女子的深情么?

她不是不会笑,曾经她也会过,只是,短短几年便忘了。笑于她来说是种奢侈。

“殿下,时候不早了,皇太孙妃正等着您呢。”知梦提醒道。

再贪恋这点温暖也知道不过是一时,甚至没有一段梦的时间长。她向来不爱做梦,因为梦醒了会有失望。

环着她肩膀的手臂僵了僵然后便松开了,朱瞻基又恢复了一贯的口气:“是啊,她在等着我,皇太孙嫔也在等着我,真是为难。萧女官,你说本宫去哪儿好呢?”

“这——奴婢现在伺候太子妃娘娘,并不是殿下宫中女官了。”知梦说道。一来,说的是事实,二来便可以不用直接回答朱瞻基这个问题了。

“哦,对。是本宫忘了。这么晚打扰萧女官休息实是本宫的不是,萧女官不要介意。”朱瞻基说道。

“殿下言重了,奴婢不敢,还请殿下……”

“请殿下入洞房去?洞房花烛夜乃人生一大喜事,是不该误了春宵一刻。”朱瞻基话说得有些露骨和不入流,知梦便不语。

朱瞻基迈步往房门走,出廊下不慌不忙迈步远走,留下一句“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给廊下目送他远去的人影。

知梦忽然便想起,这诗他念错了地方,念给胡妃或者念给孙嫔才是。

朱瞻基大婚之后知梦又在这破房中住了几日忽然被太子妃传去。知梦有些忐忑,不知道是否是太子妃发现了朱瞻基来找过她,又或许是想好了一劳永逸解决她的办法。无论是哪种都够她受的。

虽低着头觐见,可宫女撩开暖阁帘子那一刻她还是看见张氏身侧椅子上坐着的两个年轻女子,那定是朱瞻基的妃与嫔了。

跪拜过,这次张氏很快让她起身了,又跪拜两位妃嫔,然后听见一道温柔的声音跟她说“请起”,想必就是胡氏了。

知梦不太敢琢磨太子妃唤她来的用意。

“她就是那个笛子吹得好的萧女官,近些日子做了点错事我罚她思过呢。”张氏说道。

思过,她无过可思,只得每日打坐念经。

虽心里这样想着知梦还是再次跪下:“奴婢谢娘娘教诲。”

“起来吧。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你聪明,以后少犯些错就是了。”张氏说道。

叫她来应该不会是如此简单的用意吧?

张氏说有些倦了,胡氏和孙氏便忙告退了,剩下知梦桩子一样静立,也像桩子一样不语。

“抬起头来。”张氏命令。

知梦便依言抬头,只是眼帘垂着不敢与张氏对视,张氏看她半天。

“这些日子在东宫可还习惯?”张氏问道。仔细打量知梦:眼前的这个女子虽比一个多月前瘦削了些,衣服也是陈旧发白,但她的神态没有丝毫她预料中的怨怼和愁苦,眉宇间依旧是如常神色,仔细瞧似乎愈加的平和。难不成真是她看错了?

“谢娘娘关心,奴婢一切都习惯。”知梦说道。

“习惯就好,那就在东宫多待些日子吧。”张氏说道。她自己的儿子她了解,她不能让这个声名不洁的女子威胁到自己儿子前程丝毫,所以,留在将她留在自己身边才是最稳妥的。

“奴婢遵旨,谢娘娘垂爱。”知梦第三次跪下。

“好了,你下去吧。”张氏遣她出去。

知梦只明白了一件事:张氏是不会再让她回到朱瞻基宫里去了,也许她会老死东宫那间破屋子也不一定。

也好,如果真是那样清净的日子她情愿老死那里。如此她便有了借口不必还朱高煦、朱瞻基的救命恩情。

只顾想着,知梦没有留意到对面走来的满面笑意手捧一束兰花的少年,直到她撞上了他的肩膀。

兰花落了一朵,旋转着落地,洁白的花瓣上沾染了一些尘土。

“你走路怎地如此不小心撞了我的花儿?”他的声音还不浑厚,正处在变声期。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提要想歪地PIA飞……

第十一章

知梦抬眼瞧去,虽是少年轮廓却已基本定型,眉宇间和朱高炽有七分相像,连斯文的气质都像,只不过比之臃肿不堪的太子殿下这锦衣华服的少年是丰神俊朗的。

若没猜错,这位应该是最得太子喜欢的第五子朱瞻墡,与朱瞻基一母同胞,或许是自幼便在父亲身边长大,所以没有朱瞻基那样深沉的眸子。

“是奴婢冲撞了,请您责罚。”知梦忙跪地道,那一朵落地的兰花就在她膝盖前一个手指那么远的距离,伸手便可触到拾起,这样想着鼻端似乎都嗅到了那股淡淡的香气。

“起来吧,动不动就跪,我也没说什么呀!”少年说道。

“是奴婢错在先。”知梦站起来,仍旧低头看那花儿。

少年匆匆从她身边走过了,怕是天气寒冷冻坏了娇嫩的兰花儿吧,知梦弯腰捡了花儿小心放入袖中匆忙走回那小小的院子。

房中没有外面暖和,这朵兰花儿在外面兴许能多鲜艳个一时半会儿。被子依旧在寒风中晾晒着,那股霉味儿依旧还是晒不掉,像是与棉被融为一体般。

快要下雪了吧?她喜欢江南的雪,轻盈、柔软,连落下时的姿态都是如舞女水袖般慢慢的旋转着,偶尔有一丝风雪花便在空中多翻转几圈嬉戏一番,即使被风送着扑到脸上也是轻轻的,生怕惹了人不高兴一般,然后便化作一丝凉意迅速消失了,不似北方的雪,扑在脸上时像刀子,狠狠解气一样的划过来。

江南的雪,不远了吧?

大概是由于心诚,江南的第一场雪在一个清晨不期而至,在知梦推开窗子的一刹那便看得满眼的白,虽知薄薄的一层却足够令人欣喜了,那朵她放在廊下栏杆上的兰花上竟也沾染了几片雪花,此时阳光下泛着微微的金光。深深呼吸一下,凉凉的空气自喉管一路向下,经行处感觉立刻都精神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