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梦仍旧大开门窗透些新鲜的空气。

以前在汉王府她也喜欢这样,每每将暖和和的屋子弄得凉气袭人,一冷一热的交替折腾得伤风了几次,朱高煦不嫌她折腾却讨厌她这样伤风,后来只要下了雪他便命人去将一处水亭弄得暖和开着窗让她去赏雪,至于她的屋子便门窗洞开,待她回来前再命丫环们燃好了白炭放好了熏笼。

朱高煦对她真是很容忍,以至于知梦时常就会想,若有一天朱高煦不这样容忍她了她还能活得这样滋润么?她还能学会不这样恣意妄为么?

如今江南已落雪了,乐安怕是更加寒冷吧,不知道此时朱高煦又在为谁折腾一处亭子,当然,也许他正倚着虎皮垫子歌舞升平,她不爱那样的场景他却爱极了,每每膝头再坐一个袒 胸 露 乳云鬓横斜的美人与他轻声耳语,那时他时常大笑,不顾他人的目光去摸那美人一把。

她见过,见过之后不自在,想不通为何女子还是一副享受的姿态。

这一场雪未到午时便消失得不见了踪影,知梦这次却没有伤风,也许是雪太小也许是她已经不那么弱不禁风了,知梦相信是后者。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白日愈来愈短,对于知梦来说,寒冷便被拉长,即使趺珈跌坐也驱赶不了多少的寒意。也许某一天她会被冻死这房子里,向佛时短,不知到时她能否得佛祖不弃而得大自在。

近几日风大了些,时常在夜里吹得本就不牢靠的门窗哗啦啦响动。

此时,门又响了两下,知梦没理会,已过了三更天只能是风来眷顾她。

肩头忽然沉了一下,像是鬼怪故事里那些半夜忽然出现攀附在人肩头的魑魅魍魉,正巧这屋子里还吊死过人,莫不是?

睁眼却见漆黑一片,眼前似乎有什么东西挡着,试探着伸手去摸肩头触到了一件柔软的带着些温度的皮毛。

“不是鬼,是我的披风。”眼前的黑影说话了。

知梦悬着的心才放下,欲下地谢恩脚在沾着地面的一瞬传来麻酥感,腿脚又麻了。

“谢殿下。”知梦道。

原来刚才的门响是他弄出来的。

朱瞻基不语她也不语,借了他心爱女子的光在这个冬日的深夜自己肩头能多一件衣服保暖。

“这屋子真是冷,委屈萧女官了。”朱瞻基开了口,声音低低的。

“奴婢不觉着冷。”就当是苦修赎罪。

“过些日子便好了,再忍忍吧。”朱瞻基说道。

难道他请了旨意将她要回去继续守着书房么?

“谢殿下关心。”知梦说道。

房外风声瑟瑟,门窗还在轻微响动着,房内又是一片寂静。

虽寂静但她感觉得到朱瞻基肆无忌惮盯着她的目光,这目光让她不舒服让她想推门离开。似乎在黑暗中朱瞻基总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白日里是那个漫不经心、有心机的皇太孙,夜晚是深情执着的朱瞻基,心心念念着一个有着灿烂笑容的女子。

她是替代品。自他大婚那个晚上知梦偶尔会在脑海中勾画那个女子的笑容,结果却发现很难,她很难想象出与自己一般无二的脸上的笑容是什么样子的。

在萧悦容曾经开心的日子里她不曾照镜看开怀大笑是什么样的,等她习惯了在镜中看自己的脸,那时她已然不会笑了。

两人无语相对了半个多时辰朱瞻基终于起身了,知梦虽舍不得身上那披风带来的温暖却仍旧立刻拿下了衣服双手奉给他:“谢谢殿下的披风。”

朱瞻基接了过去披好:“明晚就不会这么冷了。”

朱瞻基走了,门仍旧是轻轻的响动了两下。

若不是肩头忽然寒冷知梦会觉得刚才朱瞻基来过不过是她的幻想而已。

“明晚就不会这么冷了。”为何?

难道明天又会有什么变故不成?知梦有些惴惴。

第二天,知梦从早上忐忑到晚上却没有任何事发生,于是更加忐忑。

今日无风门窗便归于沉寂。

直到快三更房门被轻叩了两下,在这没有声息的夜晚听来有些突然和可怖。

“开门。”

依言开了门寒气便扑面而来。

“殿下……”

深夜来往若被人发现又是瓜田李下的传言,他或许不怕,可是她怕,因此此时她的声音里便有了一丝迟疑。

“一会儿穿上吧。”朱瞻基塞给她一个小小的包裹,摸着很是柔软,应该是衣物。

“殿下……”

“穿在里面的衣物别人看不到,也就没法到我母亲面前嚼舌根。”朱瞻基说道。

“谢殿下。”那小小一团包裹在手里有了些温度。

“虽然这里清苦但却安全,你先忍耐些。”朱瞻基继续说道。

眼前又是夜晚的朱瞻基了。知梦觉得自己该庆幸长了一张这样的脸,虽然朱瞻基想照顾的是别人,可受了实惠的却是她。

朱瞻基今天没有久留,东西放下便走了,知梦没有燃灯只是摸索着打开包裹拿出那小小的物件,原来是件柔软而轻 薄的主腰,解开外衣套上系好果然背、心暖和就不会觉得那样寒冷了。

漫长的冬季看来也不那样难熬了,只是知梦心里还觉得有小小的不妥,于礼,这样穿在内的不登大雅之堂的衣物怎可这样相送。但很快她便想通了,与冻死相比谁送的实在不值一提。

眼看着快年底了,城中居然飘起了漫天的雪花儿,已然一个晚上了还没有停的迹象,不知是太子妃仁慈怕她雪停之后冻死抑或是上头管事的怕她死了不好交差,总之送早饭来的两个老嬷嬷还给她带来了一床被子,虽然看来也是陈旧不堪,但总算也是棉被。

可惜,知梦还没感受一下两床棉被叠加的温暖便被一道口谕召到了朱棣面前,前面的太监穿着花团锦簇的棉袍,身后跟着的知梦却是寒酸的洗得发白的麻衣,看起来更像是被罚在安乐堂等死的宫女。

太监没说老皇帝传她做什么,只是在前面不停地催她快走快走。

到了老皇帝面前,他正批奏折,知梦跪下请安,虽内心紧张不已面上却不敢透露丝毫。

半晌朱棣让她起身,瞧瞧她这样的一身装束表情有些微的惊讶:“带她下去换衣裳。”

知梦更加忐忑,不明白老皇帝的意思,但也只得恭敬地谢恩跟着宫女去换衣服,宫女亦不多话,只说“奴婢为您更衣”。

一番更衣、敷面、梳头之后,知梦在西洋镜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自己,美丽的妆容、精致的服饰,这是汉王府中的自己,不同的是,衣裙是素色的,只袖口、领口和裙幅上绣了缠枝小花。

藏在袖里的手有些抑制不住的轻微颤抖。

重被带出暖阁老皇帝已不在外面了,一个小太监正踱步等着,见她出来愣了下忙道:“皇上有旨意,萧姑娘请随杂家来。”

紧张更甚,这样的阵仗难道还可以有别的猜想么?

雪未住,仍旧轻轻柔柔旋转着飘落,此时知梦却看不到雪,只看到了那阴沉的天!

第十二章

太监在前头沉默地走着,这让知梦更觉压抑和忐忑。

在一座开着窗子的楼阁前太监住了脚步,又有一个神色有些不耐烦的太监接引她进去了,知梦的手都有些冰凉。

朱高煦,也许今日以后我还有为你完成心愿的机会。我不会再出错了,绝对不会。

朱棣正倚着一个大大的熏笼,面前的矮桌上放着酒具和几个碟子,身旁不远处金鸭背上正氤氲着袅袅的香气。

跪地请安,知梦虽不敢抬头但也觉察到老皇帝一直不曾从她身上挪开的目光,这令她的手指竟不自觉地有了微微的痛感。

“坐朕面前来。”朱棣开口。

眼前这女子打扮起来竟比贤妃美貌许多,她身上那股子大家闺秀的气质是权氏无论如何也培养不出来的。

经月不见,眉眼似乎又平和安稳了些。听太监们说她竟是念经的,这让他有些疑惑。他以为二子府中的女子都只会争妍斗艳媚态横生而已。

也许,只是做戏,老皇帝心想着。

这殿中的地板是暖的,宫女们也都低头跪着服侍,知梦心内明白,这大约是以前贤妃住过的寝宫,所以才仿了高丽的样式。

虽朱棣说让她坐着可知梦不敢谮越只是小心仿着那些宫女的姿势跪在了老皇帝面前。

“随意捡首曲子吹来。”老皇帝拿着小小的酒杯在手,斜着眼继续打量她。

随意……知梦首先想到了《桂枝香》,但老皇帝的话言犹在耳,她又怎敢流露出半点投其所好的意思,心思流转知梦选了首曲子,又合此景又合此情。

从头到尾,开始老皇帝的眼神还在她身上,到后面便抬眼去瞧窗外纷飞的雪了。

曲毕,老皇帝仍旧看着窗外,知梦亦不敢有丝毫动静。

“这曲子叫什么名?”朱棣问道。

“回圣上,此曲名为《暗香》。”知梦答道。

“把那词念来听听。”朱棣说道。

知梦便小心的念,生怕朱棣有了丝毫的差错。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老皇帝轻吟这两句忽而又大笑,带着些嘲讽的语气与知梦说道:“你是忖度着朕思念权氏才吹这曲子?哼,何逊而今渐老,你这是暗讽朕么?”语气疏忽变得严厉。

“奴婢万死不敢。”知梦说道。见识过了朱棣的喜怒无常她也知道,在他面前解释多了反倒更令他生疑,不如就不解释吧。

“不敢,一个个都说着不敢,谁知道心里都怎样想法?”老皇帝说道:“你不知道朕最喜欢哪首曲子么?怎么不吹?”

“回皇上,奴婢刚才是想吹奏此曲,但又怕你斥责奴婢忖度圣意,所以换了曲子。”知梦实话实说。

殿内静得似乎都能听见雪飘落的声音。

老皇帝轻敲桌面,知梦便想起朱高煦也喜欢用这种招数来威吓她。果然是父子,这都如出一辙。

“你倒敢讲实话,还算诚实。”朱棣不敲桌面了,让她吹奏《桂枝香》。

连着吹奏了五首,朱棣似是听够了,闭着眼靠着熏笼养神。

“都退下。”朱棣手指轻按着额头边道,知梦松了口气,刚起身又听得老皇帝说道:“萧知梦,你坐下。”

眼见着宫女太监们鱼贯而出,知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该来的终于要来了么?朱棣终于决定用她替代权妃了么?

想来也好笑,在东宫,她在朱瞻基眼里是替代品,如今她还是逃不开这样的命。朱家祖孙似乎都还深情。朱高煦不,朱高煦说,痴情是权利的牵绊和障碍,成就大业者无不是绝情之人。

跪坐在那儿,朱棣仍旧闭目养神。

直到金鸭香尽。

“你是何时到汉王府的?”朱棣忽然开口问道。

“回皇上,奴婢到王府两年了。”汉王府会触动朱棣的敏感神经,她都时时怕他提起,可这……

“你是朱高煦买的、抢的还是自动送上门的?”朱棣问道。

知梦微微皱眉,朱高煦在父亲心里的声名还真不是一般的坏了。

“奴婢不是王爷买的也不是抢的更不是奴婢自己送上门的,奴婢是王爷在刀下救下的,知道奴婢已无家可归才收留到府中的。”知梦答道,一句也不敢说谎,生怕老皇帝派人去查到时候治她个欺君之罪。

“你犯了王法?”朱棣道。

知梦斟酌片刻答道:“是,奴婢是犯了王法,还是杀人死罪。”

朱棣似乎有些吃惊,龙目睁开眼内精光直逼知梦,她便继续说下去:“奴婢本苏州人士,家境本也殷实,无奈父亲重病耗尽家财却还是无力回天最后还是去了,母亲一柔弱妇人没有主见,族中人见我父亲无子便将我们母女赶出了家门,母亲带我去投亲,谁知路上染了风寒一病不起也撒手西去,奴婢身无分文,无奈只想出了卖身葬母之法,亏得一位书生好心买了奴婢去做丫鬟,谁知……镇江城中一位豪富老爷不知怎么知道了奴婢,意欲买去做妾,书生素知他行为放 浪又禁不起奴婢苦苦哀求因此便不允,哪知不过五六日,书生与同窗在酒馆喝酒,不知怎生冲撞了那位老爷,竟被生生打死,奴婢亦被绑去他府中说是替主还债,非要奴婢给他做妾室,奴婢不肯就招来一顿毒打以至镣铐加身,还每日给奴婢灌下些令身体柔软无力的药,那老爷还与奴婢说他是算计好了诚心要打死书生的,奴婢虽是女子,虽是书生的奴仆,但书生因奴婢而死奴婢不忍心又无以为报,只得假意应承做妾,在新婚之时将他杀死。奴婢本已做好赴死准备去与爹娘团圆,也许是奴婢命不该绝,汉王长子正巧在镇江府办事,听闻了里巷那些传闻便来到狱中询问奴婢此事,后来便禀告了王爷,奴婢这才逃过一死。本来,王爷是要奴婢回家去的,可奴婢已家破人亡,王爷这才好心收留了奴婢。皇上,奴婢所言无一字虚假,请您明察。”

俯首叩头,等待老皇帝的判决。虽前半段是假,后半段却是真,即使老皇帝要杀她她也总算为朱高煦挽回了一些声名。

“小小女子竟还有这般胆色,也算对得起那死去的书生,他叫什么名字?”朱棣问道。

“回陛下,书生姓巩名萍,王爷已下令豪富之家赔偿巩家白银万两以做抚恤。”知梦答道。

“汉王虽时常不遵礼法有些暴躁脾气,但却有副真性情,算你命好碰见了两位贵人,起来吧,往后就在朕身边待着吧。”朱棣说道。

“奴婢谢皇上恩典。”

“记住,在朕身边只得忠于朕,若有二心——朕杀你如杀蝼蚁。”

“是,奴婢谨记。”

知梦的手心都是冷汗,又一场生与死的拔河,一切都在朱棣的一念之间。

对于以后的日子她真是没有丝毫把握,一只蝼蚁只有在人瞧不见的地方才安全,在宫城之中皇帝身侧要难活的多。

朱棣的一句话知梦便这样身份不明地伺候在了他身边,平日里端茶倒水洒扫捧剑的都用不着她,奏折典籍之属她更是连碰都不敢碰一下,总管太监又不敢给她安排差事,所以她每日里除了朱棣上朝议政召见大臣之外像个影子般跟着他,朱棣不问她她便终日默然不语,真快把自己弄成了一道影子。

很快到了春节,一年中宫里宫外最热闹的时候。各地的请安折、贡奉等等每日都有,太监们穿梭往来,知梦虽无所事事都觉累得慌,朱棣更不用提,上了些年纪的的人内外操心很是容易疲惫。

宫妃们都知道此时是邀宠的好时机便每每炖了滋补的汤命人来报,朱棣偶尔心情好便去坐坐尝尝,知梦在一旁跟着被宫妃们的眼神弄得如芒在背,所以私心里她不希望朱棣去谁的宫里,想谁了传来见也就是了。

大概朱棣也厌烦这些琐事,后来便命知梦看着办,于是知梦又成了众矢之的,时常便听见宫妃们的阴阳怪气,但她们又不敢得罪于她还私下里给她送些金钱珠宝之类。

这是个难办的差事,想要做到公平是不可能的,虽她未收受那些金银珠宝但又不敢得罪这些宫妃,想来想去便把这些汤汤水水、糕点果脯都先收着不去上报,朱棣想吃什么了就随时呈上再报上是哪宫所呈,命好的妃子偶尔会因为这受到临幸。

这天,太子、皇太孙来请安,朱棣今日大概心情好所以对太子竟也和颜悦色起来,还问知梦今日又有什么汤可喝,捡味道好的呈上来三碗,知梦便忙去张罗了,待回来时已见祖孙三代在桌边围坐,桌上还有些小点心。

恭敬地呈上了汤知梦在一旁侍立不敢走开,朱瞻基尝了两口汤只说一般,大概是这汤的启发忽提及想吃羊肉火锅,朱棣实在是宠爱这位皇太孙,立刻就吩咐太监们去置办了。太子扶着朱棣到一边说节庆的事了,知梦仔细收拾着汤碗汤匙。

“记着,我最爱喝银耳香菇鸡肉汤。”朱瞻基在起身时悄悄跟她说了这么一句。

知梦一怔。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更新……

第十三章

羊肉特有的膻味开始在暖阁内弥漫,织梦自小闻到这种味道便会不适乃至呕吐,是以在家时从来没人拿了羊肉给她吃,此时织梦站在一旁侍宴只觉肚腹之内微起波澜,阵阵涌向喉间,她此时又不敢乱动只得费力忍着。

“怎么了?脸色如此难看?”织梦正给朱棣夹一块笋,离铜锅近了味道更是扑鼻,不自觉地织梦便皱了眉紧抿了嘴。

“回皇上,奴婢没事。”强自撑着夹好了东西放在朱棣面前。

“朕自己来,你在这儿倒碍手碍脚妨了朕的乐趣。”朱棣说道。

织梦如获特赦赶紧到后面远远地站着了,虽还有那味道不过还是好点。低头用帕子掩着嘴角轻轻咳了咳吞咽下口水,因此便也没留心两道若有所思的目光略过她。

好不容易这火锅是吃完了,朱棣有些累,太子和朱瞻基便告退了。

“今儿忘了烧酒,朕镇守燕地的时候冬天常喝,驱寒。靖难之时朕与高煦在军帐中也常饮,一晃多少年过去了。”朱棣靠着软榻眼睛仍闭着。

织梦有些微的心惊,老皇帝终究还是想念朱高煦的。

“你是苏州人,没去过苦寒之地,想不出那冷是什么样的。”朱棣道。

织梦不接话,脑中的记忆却被唤醒,那样刻骨的寒冷她怎会忘了呢?寒冬腊月正是滴水成冰的时候,后娘诬她弄坏了腊祭的器物父亲不管青红皂白撵她在雪地之中站了一个多时辰,椿芽儿哭着喊着把她扶进房中时她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那样的冷,怎么会忘呢?

再回过神来只听朱棣说着:“……待迁了都你就知道那是怎生得冷了。”

“是。”织梦答道。迁都之事一直处在拉锯战状态中,多数大臣不同意迁都,无奈朱棣态度强硬,新都已在营建之中。北地,绕了一圈她终究还是要回到那生养她的地方去了。

“但愿朕还能见到迁都那天。”朱棣忽然便很感慨。

“皇上龙体康健,奴婢认为您实在不必担心于此。”织梦说道,拿了轻软的毯子给朱棣盖上些。

“没人有句真话,这世上只皇后与朕是真贴心,可惜又撇下朕,多少年了……”冬日是容易容易惹人伤感,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像一位老人,一位孤独的老人而不是高高在上永远威严不可侵犯的皇帝。

春节,宫里的庆典比汉王府不知又隆重繁琐了几多,吩咐声、斥责声不绝耳语,虽声音不大但汇聚起来也能搅得人心烦意乱了。别人好歹有个得空休息的时候,织梦却像个陀螺般转在朱棣身边,只有他安寝了她才能回去小憩片刻。

诸王进京请安,织梦清清楚楚瞧见了朱棣驳回了朱高煦进京请安的折子,即使在人后思念二子,一旦在人前他又是那个手握生杀大权的无情皇帝了,眼里再无什么父子之情。

此时摆在织梦面前的便是刚刚太监悄悄送来给她的乐安进贡来的礼品,太监不敢呈上去便跑来扔给她就匆匆走了。这事……朱棣若生气要了她的命都是有可能的。

“萧女官?”耳边是略带上扬语调的声音,织梦回过神,眼前站着的赫然是皇太孙殿下。他何时来的她一点都没有察觉。

“奴婢失礼了。”织梦行礼。

朱瞻基轻点了下头眼光便越过她看向那桌上:“有酒啊,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