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口莫辩,我心里打碎了五味杂瓶,二十一年来所有的人生阅历总结成一句真理,沸腾地叫嚣大吼道——

“打倒盲目崇拜!”

当晚,沐颜轩来到关押我的牢房。

他的眼神凌厉而带着说不清的敌意:“该叫你天意好呢,还是叫你凌真?真不简单,我以为你早就葬身兽腹了。”

“你这人说话怎么这样?”我火了。

“哼,即便你是天意,也无法阻止我要干的事。”他的脸离我的好近,连他温热的呼吸,都喷在了我的脸上。

天意?这话怎么这么熟悉,好像谁对我这么说过?

这情景,说不清的暧昧,虽说我是过了那十七八的花季雨季,可是,也还是一个纯情的女孩子家啊。我心跳得好快,来不及咀嚼他话中要干的事到底是什么。

这么帅的男人离我这么近,第一次耶!而且我发现他的眼睫毛好长,皮肤好好啊——居然光滑得连个毛细孔都找不到。一定是有私家保养秘方,且记在心中,日后讨教详细带回去创个化妆品品牌,发大财了啊!

我费力地吞了吞口水,下意识伸手勾住他的颈,重重地在他脸颊亲了一口,触感都该死的好,真想再补上一口。后者被我惊世骇俗的举动弄懵了,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想也不想猛地推开我,他的脸红透耳根,声音因为气愤而有些喑哑。

“凌真!你这该死的女人!”

这会儿,我脸也红了,“啊呀!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我身上穿着明明是男装啊。

“你真当本大人和他们一样笨?你的喉咙处没有凸起的结、况且胸前并不是平的,嘴唇又如此红润,这么蹩脚的化装,还想瞒我!”

晴天霹雳中,我看见他嘴角淡淡的笑意,如初春地里的一枝桃花,心跳加快,整个人飘飘忽忽的。

“你笑起来真漂亮!”根本听不进他说些什么,就光顾看着他骤变脸色的英俊脸庞,觉得连那个该死的唐小宁都及不上他的千分之一。可没想到说出这么唐突的话来,恨不得把舌头咬掉算了。

可是沐颜轩的眼睛亮了,清得可以掐出一汪水。我想了想,继续说道:“我家小白也这么笑,小白笑起来很可爱,还会,汪汪!叫得可好听了。”我乐呵呵地学起了狗叫,得意朝他扮了个大大的鬼脸。

沐颜轩的脸霎时又黑了,牢门“砰”的一声重重被摔上。

“咿呀,走了?”

谁告诉我“带走=就地正法”的?

我刨他家祖坟去!这么一句话,害我大半个月没睡个安稳觉,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人正法了。睡眠不充足,这可是会严重影响到生活质量的!

瞧瞧,内分泌失调,脸上都长痘痘了吧!

人家是对镜贴黄花,我对镜看痘痘。看了半天,越看越伤心。镜子一丢,我悲从心来,嘴一噘,哇哇大哭起来——这张脸,这张脸算是彻底地毁了。

不过自从那日,黑脸的帅哥大人走后,我就被转移出牢房,到了一个门窗紧锁的房间,又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我终于从看押我的小丫头口中得知了这个陌生世界的种种事情。

也由此知道了一件让我忍不住尖叫的事实。哇哈哈哈哈,我凌真,成功借着时空机穿越了!

笑声戛然而止,突然意识到让我傻眼的事实,那就是——

因为从没用过这玩意,我随手一碰就按错了键盘,结果由时空的缝隙中,穿越到平行的时空,一个不为现代科学所了解的异世界,根本不是什么唐朝。

华丽丽地喷血,我悲极反笑,一口气没呛上来,猛地咳了起来——运气啊运气!

“公子,沧帝对您的事情非常感兴趣。”看押我的小丫头,也就是所谓的侍女,熟练地将凌乱的床铺收拾整齐,并轻巧地在系好纯白欺雪的纱帷。

“嗯。”

我一口喝光杯里的茶水,见怪不怪地应了声。躺在靠椅上盯着天花板,百无聊赖。不过个嫌疑犯罢了,这地儿的皇帝也真搞笑,居然对嫌疑犯感兴趣。

“您也知道,大陆分沧原、云洲两块,然而,公子却不是这两块大陆的子民。那么剩下的昆岗族人,早就被沧帝驱至雪域。阿尔蒙人、翼人也分别败走于冰原彼端以及海之南的天空之城。您的种族,是一个多么罕见的存在,分明有着我们沧原人的特性,却不是我们的子民。沧帝对您的兴趣,可谓浓厚。”

头痛,一听她讲这些地理历史什么的,我的头就说不出的痛。好像回到以前课上老师魔音穿脑般的时候。

这个身穿金线滚边紫襟裙的美丽少女,叫流光欣。十六岁入司法殿,据说是仰慕司法殿那位幕后大人,才不顾家族的反对,毅然决定以流光家族三小姐的千金之躯,甘心来这里当个小小丫鬟。

若是我的话,恐怕做不到这么洒脱。

不过,我可不会听了这么片说辞,就以为对方是个不知人间疾苦,只知道风花雪月的富家小姐。要知道那晚我不小心闯入她的房中,流光欣一闪而过的眼神里,敛藏的锐利与睿智,若不是我看得清楚,真的被她娇俏温柔的外表给骗了过去。

一个有着与外表不符的犀利目光的女孩,别人都以为她只是个娇滴滴的富小姐,你说,她如果是一把刀,该会有多狠厉。

呃,反正我是不想拿自己做试验。

流光欣轻轻把茶叶往杯子里丢上几片,用烧好的水往里一冲,“咝”的一声,一股白滚滚的雾气分开茶叶,逼出一阵阵清冽的芬芳。

笑眯眯地从床上爬起来,看她冲茶,我讨好地眨巴眨巴眼睛,故作无辜地扯开朵大大的笑容,“小欣,你告诉我,那个姓什么沐的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放我走啊?”

“沐?”转身把茶水递到我手心,流光欣一脸茫然,“公子说的应该是沐颜大人吧。”

“是的是的,就是那个小白脸!”脑袋点得和捣米似的,我笑容满面地应和。原来那个家伙是复姓沐颜啊,心里的小鼓打得“咚咚咚”的,就怕她来句我不知道。

沐颜轩,这个司法殿的主人,靠!他咋就不嫌我吃白饭浪费帝国的米钱啊?早点把我放了,这不皆大欢喜吗?连沧帝都说过我是无辜的,他这么软禁了我,有意义吗?

人家说越美的花越毒,没错吧!为啥拿花作比喻?谁叫他那张脸看上去那么妖媚感十足,如果他是个普通人,我肯定把他塞到扫把星、啊不、是时光机上带回去。

带回去细细地调教,耐心地喂养,每天帮他和小白洗香香…脱光…鼻血就那么流下来了,我实在不该去意淫这样一个帅哥,迟早会失血过多而死掉。

沐颜轩其实就是一个华丽丽的例子,别看文韬武略风流俊秀,这丫纯粹就一佯寐的狮子,别看表面上没啥威胁力,心计深沉得让人摸不到底,简直是一个不出手也能让人惧怕的角色。这点,从他少年时的丰功伟绩就能看出。

细细想起来,我就觉得有些心寒。

流光欣笑了,那一笑,仿佛有无数朵蔷薇花在她身后争相地绽放,美如星月之光流淌在她白皙娇美的面容。我从回忆中清醒,忍不住闪了下神。

美女效应啊!那为啥我自己看自己,就不会失神?我闷闷的。

她握着衣角,脸上浮现小女儿的娇态,轻言慢语:“公子说错了,沐颜大人可不是您说的什么小白脸,他是帝都的骄傲,是沧原所有少女梦想中的第一良人。他才华绝伦,相貌无双…”

“卡!”这又不是八点档的肥皂剧,重复来重复去都是那几句台词。

大叫一声,一把捂住她的嘴,我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却挂着谄媚的笑容,只差没流口水来说明我有多哈巴了,“小欣啊,这些话你说了几百遍了,换些事儿说吧,我早就知道天下就你们沐颜大人好了,你直接告诉我,我什么时候能走吧!”

“走?公子开什么玩笑?”

她美目倏地瞪了起来,一字一顿砸下的话儿,把我从天堂砸到地狱:“沧帝有旨,召凌真公子为沧原第一公主的定国驸马!”

定国驸马?

窗外晴空万里,我却犹如被“轰”的一道闪电直接劈得我魂飞魄散。

“喀嚓!”

忽然,树枝折断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入耳中,我愣是被吓得又清醒过来,还真劈啊?流光欣推窗去看,一道白衣凛冽的颀长身影已飘然离去。外院的地面,散落着折断的树枝和凌乱的叶子。

任谁也不会看错,刚才呆在外院那人心情有多恶劣,脸色有多阴沉。

“沐颜大人…”

流光欣低声喃喃着,猛地听到这个名字,我灵光一现,有些不易被捕捉的片段跃跃欲出,脑海中莫名掠过沐颜轩风华绝代的身行,还有他清淡如水的俊容…

那是不久前的时候——

“喂,现在不流行酷哥哦!我为什么都没有见过你笑?哎呀,好嘛好嘛,不要瞪我啦,我不过是好心呢!像你这样,可没有姑娘会喜欢哦!”

“…”

“呀喝,你脸红了耶!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哪家的姑娘呢?说来听听啊。”

“会审堂岂容你胡言乱语!”老虎终于发威了。

我一吓,乖乖溜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笑眯眯地瞅着他俊俏犹如桃花的粉颜。

“名字。”

“本…本少爷就是传说中无所不能、天上地下第一厉害的凌真!嘿嘿,虽然我也知道我很帅,不过你不用把我记入史册了!”

我笑眯眯地说着,差点蹦出个本姑娘三字,只见他眸如冬水,淡淡掠了我一眼,提笔刷刷落墨。

“年龄。”

“可不可以不说?”他顿时又是眉眼一厉,我灰溜溜地开始掰手指头,一、二、三、四…哎呀,十根手指数不过来了,算上脚的,还差了一根。本小姐居然都二十一岁了,伤心太平洋!难道他不知道女人的年龄是秘密吗?

我哀怨地瞅着他,他不言不语,亦不动如钟,屈指轻敲桌案。

“哼,”我发狠赌咒,“就你这臭脾气,一百年追不上喜欢的姑娘!”

他不动声色,沉冷的气势油然迫下,“本大人的事由不得你管!你最好乖乖地配合我办案!”天知道,我居然看到他额上青筋跳动,眸中掠过抹莫名的伤痛。

不过是个老古董,你狂什么!

等本小姐把能量晶石找到,顺利坐上时空机,就可以潇洒地挥手作别了。我撇着唇,忿忿不甘…

把当日的沐颜的脸色,与今日外院的情景重叠交错,一个猜想如闪电般蹿入脑海,那是不是说明…沐颜轩其实爱恋着帝都的公主?

这样的真相让我心里猛地一突,真的是这样吗?沐颜轩最近对我横眉冷眼,真的是因为他喜欢的姑娘,居然被赐婚于我了吗?可是,心里有种涩涩的感觉,我说不好,就是觉得宁愿没有猜出过什么。

彻底倒塌,上天啊,你到底打算怎么玩我?来吧,一次玩完好不好?

此时身后又传来流光欣疑惑的声音:“半个月前就下旨了,莫非我忘了跟凌真说?不过,一个女人家怎么能娶公主呢?”

咚!本姑娘眼一黑,昏给她看。

所谓天恩难测,沧帝的旨意已下,任凭是谁,也无法改变天子的金口玉言,难怪从头到尾,沐颜轩对我都一直冷冷冰冰,敢情拿我当情敌。

他儒雅清俊的面容,因为多了分郁气,越发的绝美惑魅,看得人口水直流。很难想象,一个男子竟能俊秀到如此地步。

今天是择亲的日子。

由沐颜轩护驾,从司法殿出发,直往光明殿面圣。说白了,就是过下场,总不能到时候别人问沧帝老头儿,定国驸马长什么样?沧帝在那干笑几声,之乎者也说不出半句话儿吧。

形式形式,完全是形式主义!

马车“轱辘轱辘”地行着,车内倒也宽敞,除了沐颜轩和我这个女扮男装的定国驸马,其余一干丫鬟们,无不眉飞色舞地议论着。

拿出无处不在的小镜子,我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然后收了镜子,满意地点点头。

呃,我凌真虽然说颧骨高点,眉毛淡点,影响整体容貌,看来五官平凡,不过没关系。我要坚信,我是这沧原最出色的“男子”。连帝都少女心目中的第一良人沐颜轩都得不到的公主啊,嘿嘿,人家偏嫁的是我。

由此可以判断,我比沐颜轩出色俊美多了!

流光欣坐在我旁边,窃窃说了句什么,旁侧坐着的丫鬟们全部笑了起来,一个个低了头,端着小脸儿窃窃笑语。

“驸马爷儿定是害羞了,清韵公主可是帝都最美的花儿。”

“可不是嘛,头遭成亲呢,咱们驸马面皮儿薄,以后习惯就好了。”

“呸!”流光欣唾了那说话的丫鬟一声,青葱似的指尖轻巧地划过她挺俏的鼻儿,红着脸儿漫声发话:“小丫头,怎么说话的!哪儿还有第二遭,若被清韵公主听着了,可要割了你的小舌头!”

那丫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儿,吐吐舌头慌忙摇头,又惹得众人笑做一团儿。

沐颜轩的面色越发难看了,白皙秀雅的面胚儿,浮上淡淡的红晕,美得让人窒息,却偏带着股不悦的凌厉,薄如白纸的唇,被雪白的齿端咬紧了,竟殷出点点艳至极点的嫣红。

哟,咬得我这个心疼,可是还不免得意洋洋地瞪着他,心里那个媳妇熬成婆的悲沧感啊,一边恶狠狠地想:嘿,看你当初从城门外把我逮了。

啥叫报应?请看这边,我用手悄悄地指指沐颜。

一路想着,众丫鬟笑笑闹闹,没多时车驾外光线一暗,“轱辘轱辘”的声音越发清澈。车窗外有人尖着嗓子在报——

“定国驸马觐见!”

声音一波波延宕开来,彻亮整个皇城。

我心中莫名一紧,蓦然捏紧自己的衣角,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我大意的时候。

驸马若为红颜,乃欺君之罪!好家伙,得意过后,我就发觉,若是一个不小心,估计小命也就彻底玩完了。

“雾非雾,花非花。纵然是春临大地,熏风送暖,过了今日,一切再也不同于以往…”从马车下来时,沐颜轩低沉的声音落入耳底。

此语一出,不只是我一怔,马车上所有的小丫鬟通通像做了错事般,拘束起来。

沐颜轩眼底的哀痛,所有人都见了,我心里一堵,刚打算安慰他几句,其实他应该知道,我娶了公主才是一个大乌龙,我…我毕竟不是真男人嘛!

可是他衣角一飘,整个人已经闪去老远,小丫鬟窃窃私语的声音又入耳中。

“糟糕,居然忘了沐颜大人喜欢着公主啊!”

“你们啊…怎么能在大人面前说那些话惹大人伤心?”

“小蹄子别说我,刚才你可也没少说!”

第二章

哪怕只是无生命的宫廷建筑,伫立在那里,威严的气息也会密密匝匝地迎面扑来,迫人的压力无声无息地浸入骨髓之中,莫名地让人心情肃穆起来。

一众女眷被留在宫外,这是意料之中。

紧步跟着沐颜轩从威立两侧的宫廷侍卫中间走过,我偷偷抬眸迅速瞥了眼正殿,只见辉煌的宫殿外,金黄、翠绿两色的琉璃瓦晃晃映入眼眸,九龙柱上镏金烫玉,华丽地彰显了皇家非凡的气派。

从侧边拾阶而上,沐颜轩忽然压低音量,冷声道:“小心国师。”

小心个大头鬼啊,本小姐现在步步为营,要小心的可不只是国师一人!搞不好就是人头落地的事儿,他倒轻巧,一句小小的忠告就以为我会感恩吗?

这该死的等级社会,有没人权啊!为了全人类的解放,世界大同!我要抗议!

火大地抬起头,我刚打算嘀咕几句宣泄不满,旁边立刻上前两名绛红色文士服的少年微笑着伸手一引,“请驸马这边走。”

“那边是偏殿!我才不去!”别扭的清嗓回荡在大殿外,迭迭延宕,分外清楚。

两名少年似乎没想过我居然会抗议,笑容顿时僵凝在脸上,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觑。一时间我羞得忍不住钻到地底,偏沐颜轩依然神色淡定地看着我,“驸马,请自重。”

正殿传来小小的骚动声,很快,偏殿中一个年轻的紫袍男子带着两名身着明蓝色武士服的少年缓步从偏殿而来。

他们移步的速度分明慢,可眨眼的工夫,三人却奇迹般站在我身前。

看见着紫袍男子,开始引我的两名少年迅速闪到他身后,垂首低声请罪:“禀国师,辞朝(辞暮)未能完命,请国师降罪。”

微微抬手示意他们无碍,紫袍男子双手依然交叉在宽大的袖摆中,目无焦距地淡然而笑,“定国驸马本名可唤作凌真?”

“有问题吗?”我小声嘀咕。

“火气方刚,年轻真是好呵。”

轻轻叹出这一句,紫袍男子面色如初,分毫不因我开始无理地挑衅而动怒。

反而,一直沉默着冷眼旁观的沐颜轩,拱手低低道了句:“国师休要动怒,驸马禀性刚烈,若有得罪,请多海涵。”

“沐颜大人多虑了。”

随着他轻描淡写一句话,正殿中迅速步出两名身着锦衣华服的女史,一路小跑到我身前,见着紫袍男子,两女面色皆是一怔,瞬即反应过来,慌忙伏地作大礼,诚惶诚恐地齐声道:“见过国师!”

“起吧。”

闻言,两女这才起身,清声道:“请驸马与沐颜大人入正殿觐见圣上。”

漠然点头,沐颜轩率步而入,我长长地松了口气,立刻眉开眼笑地跟着他后面蹿了进去。

“你很高兴嘛。”他淡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