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帅帐内的酒醉一场,你也在演戏给我看吗?看一个被你摆弄的白痴如何的纠结。”我附到他的耳边,声音空洞得很。

沐颜轩不语,第一次他不敢直视我的眼。

“怎么就不怀疑流光欣?”人群中,忽然有人忿忿为沐颜轩说话,“流光家族实力雄厚,流光欣也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暗中招兵买马,然后借口中州违反《九州盟约》,结合其余七州,一同攻上我中州,覆灭我朝!”

“是啊,驸马你的官印丢失,最大的可能就是流光欣偷走官印后,隐藏兵力,请求得到七州的支援。其余七州自然有理由相信,中州是背叛盟约的!”

这个猜测霎时间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毕竟若不看金州谋反一事、中州大军攻下落日之城、而后屠城,这是不争的事实。

西征军毫无阻拦地到达落日之城,势如破竹,而后不过废了十万左右的兵力就取得一个州,对于二十七年前久经战乱的九州,实在是个神话。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金州隐藏了兵力,真有推翻九州之盟的盟首——中州的意图。

一切都是天时地利!

冷眼看着众人议论得纷纷扬扬,我却哂然而笑。

好固执的脑筋!

为什么依然不愿相信沐颜轩才是幕后的黑手呢?在场众人只当他一人之力无法导致这一切,更因为自家的女儿们日日在耳边道着沐颜轩的好吗?

“当初我的确怀疑过这一切都是流光欣暗中所为,但她带走的官印,却是我亲手托付的,为的是救出那些无辜的百姓。然而,就被我得知了沐颜轩真实的身份。”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我一字一顿道出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想起流光欣那日笃定的语气,我突然明了了,有时候,我无法预料到别人可以预料的事情。

后看到信,原本,我有怀疑。

如今,我看着沐颜的脸,看着他对我诧异的目光,我知道这是真的。

“沐颜轩是圣上早年因醉酒与昆冈族公主所出的私生子。圣上百般隐瞒,自以为无人知道这个秘密,然而,真相永远会大白于天下的!真相就是,为了报复父亲的无情、为了让母族能重新从雪域那片荒芜中回到沧原,他策划了这场震世的阴谋!”

我,已无退路,字字句句清晰地从口中说说出。

轰!

全场如炸锅般,尖叫声、怒斥声、暴吼声不绝于耳。

沧帝丢下手中的信件,震惊地从座上站起,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咬紧牙关,这死老头还是早就知道些真相的。

就在混乱中,沐颜轩的剑,铮然出鞘,一道璀璨的剑光、霎时间仿佛有了雷闪电霍之势,宛如游龙般,怒吐出惊天的寒光,以雷霆万均之势直攻座上沧帝而去。

狂风骤卷,就算是在混乱中,众官员也依然怒吼出声:“保护沧帝!不要让他伤害到沧帝!”然而,剑势太快,吞吐间乾坤黯然,那个攻城之日,以一敌百的修罗将军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嗡——”

无数的女史架起晶莹的结界,只听“轰”的一声,五颜六色的结界却被沐颜轩一剑击破,光影碎裂中,轰然发出震碎耳膜的巨响,众女史纷纷口吐鲜血,纷纷倒地,漫天喷薄着殷红的血光,结界被强硬攻破的女史们一个个暴毙当场。

尖叫声、哭喊声震碎玻璃、不绝于耳。

清韵公主慌忙冲上前去,架起的结界还未及展开,便被沐颜轩当胸斩过。在沧帝振声呼喊中,韶华清韵颓然倒地。

沐颜轩雪亮的眸中,忽然间闪过道复仇般的快意。

对此,我居然只是冷冷地站着,为我的大意,为沐颜轩的不值得,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知觉会冷漠到这个地步,是不是真的被鲜血染过的心灵,无论如何也回复不到过去了?

手持长剑的他宛如地狱中前来复仇的修罗般,浑身上下裹着疾速的白光,轰然冲向沧帝时,剑气卷起激烈的长风,刮得众人纷纷倒退,无法前去救驾。那般的决绝与恨意,让我不觉中想起当初在战场时,他杀金州守军时,也是这般的无情。

他对沧原万民的恨意,竟是如此的强烈。

“快快护驾!快快护驾!”

所有人尖叫着,平时道貌岸然的一群官员抱头鼠窜,看得我很是无奈。

眼见着长剑击破众人的防御,一点点逼近沧帝,无数的侍卫、女史们纷纷不敌,一片片清脆的裂帛声,长剑贯穿无数具年轻的身躯,击碎无数鲜活生命的期盼,随着惨叫声,长剑铮然吞吐着雪亮的怒焰,宛如游龙般肆意而舞时,鲜血四溅,腥风浓烈!

一直在旁边昏昏欲睡的明川新在此时却仿佛复活般,双手持着宽刀,刀身渐渐染上了道灿亮的光芒,似乎是火红色的睡龙缠绕着刀身,慵懒地游动着。

蓦地,一道清越的刀鸣震破长空。

睡龙仿佛被惊醒般,轰然暴射出光华万丈的惊天怒焰,轰然挡住了沐颜轩的剑势。

轰然一声巨响,大厅上白玉镶的天花板竟被这刀剑相击的雷霆之声震荡出无数石屑,纷纷落地。厚实的桌椅“砰”的一声,被激越的刀光剑气惊扰,倏地四分五裂。

霎时间,一红一白两道光芒缠绕在一起,快如闪电般交手了成百上千招,火焰般的红光与冷冽决绝的白光很快分不清彼此,就见着一团灿亮的光芒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围绕着整个大厅惨斗在一起。

不时地,温热的鲜血从光芒中喷溅而出,分不清到底是沐颜轩还是明川新的。

“到底是哪一个?”

“他们俩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啊!”

“可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不远处,传来众官员的议论声。然而,光芒所到之处,被涉及到的人或物,在惨叫声中纷纷支离破碎。

我握紧拳,心好像停止了跳动,只看着两道光芒游走,不知道到底该希望是谁胜出。沧帝的近卫军很快就要赶到了,只要再拖一阵儿,沐颜轩难逃生天。可是,一想到他决绝的目光中飞舞起漫天的飞雪,不知怎地,我心中便是一痛。

我,不希望他死,即使他心冷如铁。

若不是特殊的身份,他不该是如此冷酷决绝。然而,沧帝若被杀了,于整个沧原而言,这将是无可逆转的劫数,沐颜轩的计谋,就算是彻底成功了,九州必然动乱。

“驸马…”微弱的声音传来,那是清韵公主的声音。

我赫然回头,看到血泊中的她,娇弱的身子在颤抖着。

“你…没事吧?”伤成这样,怎么会没事,虽然我这个假男人对公主不可能有什么别的情愫,但是毕竟相处了这些时日。

我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救,斗杀混乱中,去哪里找御医来?

“拿着走…远远…走…”清韵的眼光有些浑浊,但是却依旧倔强,染血的手抓着晶石,塞进我的手里。

“公主!”我握住晶石,本以为我的心早已变得麻木,可是为什么还是会隐隐作痛?“我带你走。”

“别管我,你…你要好好地活着…离开这里…凌真,遇见你,真好!”清韵一口鲜血涌出,静静地合上眼,似是失去了气息。

我颤抖地伸出手,想去探探她的鼻息,只听背后一声惨叫,一道燃烧着烈焰的红光中缠斗的光影中如断线的风筝般,落在地面,他的胸口,鲜血喷溅而出,旁边,是他碎断成两截的刀。明川新的面色苍白得有些可怕,他咬紧几近透明的嘴唇、捂着伤口,挣扎着想要站起,却站不起来。

那张倔强的表情,用着不甘心却异样的眼神看着沐颜轩。一时间我也不知明川新心中是有何感想。

“原来你这么厉害?!”看似书生般,却是可以和沐颜轩抗衡上这么久,果然真不可貌相,这次,我又受教了。

“小真,你挖苦我。”明川新抹去唇畔的血丝,苦笑。

我过去拍拍他的头,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此刻看起来,是那么沮丧,为了沧原易主?还是为了自己的败北?

“算了,你比那个强得多。”我指了指身后,撇撇嘴。

我还以为那天天坐在龙椅上的老家伙有多厉害,原来不过如此。

沧帝不谙幻道,只得四处躲避,以拖延时间,等待禁卫军的到来。此时在场的众人早已死伤尽绝,偏我奇迹般没有被剑光伤到。

禁卫军的脚步声已经近来,眼见着沐颜轩再次袭去,我来不及思索,飞身一扑,下意识拦在沧帝身前。

灿亮得几乎要刺伤眼睛的剑光点点逼近,分明只在霎时间便可以贯穿我的身体,将沧帝斩杀于剑下时,剑光忽然停止下来。

沐颜轩的眼中,忽然间漾出了漫天飞舞的大雪,冰亮的眸子中倏地闪过了抹迷茫,“当初奋不顾身去救昆冈族人的你,是不是也是如今一般的无所后顾,我该…拿你怎么办好呢?在沧原…只有你不拿昆冈人当狼子…”

他的声音中带着不掩的痛意。

我忽然间愣住了。

记忆中,他似乎也是这么说过一句。那时的他,冷冽得仿佛全世界都欠了他一样,声音平板地不带任何的感情。

我眼角刺痛,鼻子酸痛得很,可是我想不哭,这个世界的凌真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我要背负起的不只是我自己的人生。

如果可以,我想带你去我的世界,过平凡人的生活。

让我成为你的小人物,静静地对你撒娇,即使你不会对我微笑…

你与我,终究是无缘的,所以我不强求。

今天,他依然是冷冷一句,声音中却敛藏了太多太多的隐忍,浓烈得令我眼眶刺痛。

我不哭,我就不哭!

“沐颜,你到底要如何?”明川新狼狈地抹去嘴角的血迹,气定神闲地问话。

“夺位。”仅仅两个字,却铿锵有力。

我心中感慨万千,就算是夺位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他都可以说得理所当然。

“你怎可…”沧帝在身后声音微微发抖,他想必没有想过,沐颜轩真的会这么做吧,这可怜的老头子。

“来人,带沧帝下去休息。”沐颜手一挥,一干人等自然是“请”了沧帝离开。

他应该不会真的伤了那老头子的性命吧?在情在理也是该称上一声“父王”啊。换句话说,他不就是清韵公主的哥哥?刚刚他砍清韵的那一刀可不是玩笑,我心寒了寒。

“明川新,你可愿追随于我。”

大殿之上,沐颜轩声音朗朗。我顺着沐颜轩的声音,看向依旧坐在地上的小子,装什么装,明明没伤得多重。

“这种事,顺其自然。”明川新打个哈欠,似乎严肃那么一时半刻,对他来说已经是件超负荷的事情。

我忍,不知道为何,我最近总是有种殴打明川新的欲望。

“你们呢?”沐颜的目光眼神散到各个抖成糟糠的官员,眼底遍布的是那种嗜血的光芒。

“吾等皆愿辅佐新帝。”众官员齐齐跪地,俯首。

这、这就易主了?痛快得让人不可思议,这群没傲骨的家伙,就知道保老命。

啊呀呀!

我一怔,终于想起那日山坡醉酒的明川新口中的“易”,到底是“易”什么了。

云辉、琉璃、黑曜三人,突然齐齐出现在沐颜轩身边,黑曜看我一眼,打开手中的金帛,嗓音响彻大殿。

云辉看了公主一眼,快手封了她的几处大穴,抗在肩上就走,颇有一副屠夫的架势。

我吞了吞口水,就当什么都没看到,只知道清韵公主或许还有救,因为云辉从来都不碰尸体的。

“帝令宣,驸马凌真,经查实其身份实为女子,却欺瞒天下为我沧原驸马,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故仅革去驸马一衔,遣送荒蛮,旨此立行。”

你就装吧!我气得头发倒立,明明全天下最先知我女儿身的就是你沐颜轩,现在反在这给我装上无知分子了,你真是太他妈的卑鄙了。

我才不要去荒蛮之地,我要开着那台“扫把星”回我的地盘,本姑娘不在这受气了,我不干了,他凭什么这么对我?

身后是一股子莫名的寒意,咦!是我多疑?

“小真,你是女人?你明明一副男人样,又粗鲁又笨,怎么会是女人,喔哈哈哈,喂,你说话,你不许装昏,给我醒过来,告诉我你是男人!说…”最后一声咆哮歇斯底里,明川新抓着我的肩膀疯狂地摇晃。

我的亲娘啊,他这么个摇晃法,世界都眩晕了。

“不可能,你要是女人,公鸡也会下蛋。”明川新死都不信,还猛搓着我的脸皮。

痛、痛死人了!

“放手,去找会下蛋的公鸡去吧。”我龇牙咧嘴地叫着。

明川新突然不摇晃我了,改成怒光炯炯地盯着我使劲地看。

“本姑娘就是女的,你还能看出花来?”猛力推开明川新,我捂住还在眩晕的脑袋蹲下,本来就笨,这下唯一一点的小聪明也差点被他甩出去。

明川新捂住心口,退三步一摇头。

我是夺你清白了还是如何?我火冒三丈地看着他,搞不清楚状况,我要被送去什么荒蛮了,明川新还在这纠结些有的没的。

“安静,或是去死。”沐颜回身坐在帝位,面容清冷,只是目光依旧没有放过我。现在沐颜轩就在俯瞰我们这些小角色,这一刻我打赌他一定心里很爽。

明川新捂心口的手,马上捂住了嘴,立场明了。

这个白痴,我继续翻个白眼,直觉忽略沐颜轩的眼神,看他我就有气,不理!

“沐颜,到了今时今日,你稳坐你的帝位,至于我,保证不再出现。”心里不是滋味也好,眼眶有点刺痒也好,我就是不承认我伤心。

我走,他放行,很好!

“你走得成吗?”沐颜居然垂下眉眼,一时间让人察觉不到他的思绪。

“咯吱咯吱”的脚步声渐近。

禁卫军已经冲破了大门,团团将这里围住了,沐颜轩却仿佛不察般,在我怔愣之际,他冰凉的手忽然抬起了我的下巴,轻轻地在我额上印下一吻。

他何时在我面前的?

我一慌,下意识地用手去抓紧他的袖子,却是手中一空。

“小真…”明川新的声音像是离我很遥远,我有些恍惚。

一道雪亮的光芒倏地裹住了他,冲破了禁卫军团团的围绕,一直向西方疾掠而去…

再然后,我什么也记不起来了,仿佛做了一场忧伤的梦,梦中有一双漠然的眸子,不知何时,忽然飘起了漫天的飞雪,簌簌落满了我的肩头。

心,忽地便痛得失去了呼吸。

虽然不能说出口,怕是被你唾弃得连自尊都不留,所以这个秘密我选择尘封。

但沐颜轩,我真的很喜欢你…

尾声

一个月后,盐湖巨大的“石头”里。

当初清韵公主执意要叫它石头,好吧好吧!那我就当它是石头吧!反正这块“石头”安上能量晶石后,能带我回到现代,就比什么都好。

自那日…

我再未见过沐颜轩,也对,登基大典,办个选妃大会啥的,自然没空理我这个平民。

清韵公主没死,重伤,我去看过一次,她仅仅背对着我摇了摇手,无言。

沧帝被囚禁在一个奢华的府邸,品茶下棋,活得有滋有味。

至于流光家唯一的血脉流光欣,我却是再未见过,是死是活,实在难测。

只有我会独自乱想,这一场混战到底是得了什么样的结果,帝王之家,谁人能言清呢?

今日天气好,我心情也还不错,就是有个碍眼的家伙还在身边…

坐在时光机内的真皮沙发上,明川新毫无客人的自觉,兀自好奇地东碰碰、西敲敲,也不知是破坏还是好奇,“嘿,小真啊!你真要走了吗?”

“废话!清韵公主都把能量晶石还给我了,我不走干什么?”可恶,我的任务都还没交呢,真是个麻烦的事情啊,回去还不得被那些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们给拆了。

“这个能走?你不是脑子有病了吧?”他戳了戳液晶显示器。

看我握起匕首,明川新赶紧坐得中规中矩的。

“可是,公主的伤还没好,你这么走,会不会太无情了点?而且啊,嘿嘿,听说沐颜轩真有那嗜好,当时他好像亲了你啊!没想到啊,驸马和当初的帝都第一良人,居然是…啊啊,我不说了,不要打我啊!”

我气结,这小子的嘴巴我早晚要给他缝起来。

可是,不会再见了吧。

的确,清韵公主的命真是够大的,这就是皇家血脉的厉害所在吧,流了那么多的血,愣是没咽气。可是想象明川新刚才欠揍的话语,我狠狠地踹了一脚乱没正经的明川新,低头继续捣鼓时光穿梭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