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留不得。”

“为何?”

戚暮楚抬起头,露出一丝苦笑,“因为…她是我的师姐,岳朝秦。”

岳朝秦?原来,是朝秦暮楚的朝秦啊。

飞花楼曾经有四大名旦,皆为上一任楼主的四名弟子。而岳朝秦与戚暮楚一直是以“朝秦暮楚”而并称,乃是当世名声最盛的两大美人,不仅都是绝色倾世,而且武功又强,才艺俱佳。然而,天妒红颜。在五年前武林盟与折戟山庄的一战中,岳朝秦奉飞花楼前任楼主之命前去助武林盟铲除魔教,然而却不幸在激烈的混战中香消玉损。从此,世间只存暮楚,在无人可与之争锋。

戚暮楚微微眯起眼睛,声音里带着一分狠绝,“淮水,你也知道我坐上这飞花楼楼主的位子,一路上把多少人当成了自己的垫脚石。当年我是害了朝秦师姐,我承认我是做得太绝。但是我若是不斩草除根,有朝一日她东山再起,一定会来杀我!”

李淮水笑,拎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和戚暮楚都斟了一杯温茶。

“你的岳朝秦师姐已经默默无闻在君琼疏雌伏了五年,这五年间也没有对你造成威胁,说不定,他并没有复仇的想法。”

戚暮楚用力摇头,“淮水,你不懂!我跟朝秦从小一同长大,我跟她骨子里都是一类的人。推己及人,将心比心。当年我对师妹都尚且留了余地,唯有她,必须置于死地。我害她也是身不由己,我若是不先下手为强,她一定会来除掉我。我太了解她岳朝秦了,她蛰伏这么多年,就一定会伺机报复我,就如同那冬眠的毒蛇一般,毒牙尚在,只要那寒冬一过去,一定会窜出来咬人!”

李淮水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眼神飘忽,手指把玩着白瓷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戚暮楚隔着衣料攥住李淮水的手腕,“这次你一定要帮我!淮水!”

李淮水收回目光,看着戚暮楚,目光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温得让人感觉不到热度。

“淮水,岳朝秦现在有君琼疏这个靠山…我若是在不动手,肯定就大限不远了…”

说到这里,戚暮楚眼眶都微微发红,几乎要泫然欲泣。

李淮水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摸摸戚暮楚的头发,“我知道了,暮楚。天色晚了,你先回去吧。”

傍晚,晚秋与平时无异,按时亲自带了晚膳来。

四五叠精致的小菜,色香味俱佳,而且都是李淮水爱吃的菜品。就连红枣粥的甜淡,也完全符合李淮水的口味。

晚秋做事细致入微,让她这样尽心尽力来照顾自己,真是太屈尊了。

李淮水这样想着,夹了一块晚秋爱吃的鲈鱼腮下的精肉放到她碗里,非常自然地问了一句,“你是岳朝秦?”

晚秋怔住,随即了然,“戚暮楚…她终于找到我了?”

“嗯。”

晚秋轻轻叹了口气,放下了筷子,带着点自嘲的语气说,“安生的日子真是不好过啊。”

李淮水拍拍她的手,让她安心,“放心吧,你现在在君琼疏身边,她也奈你不得。倒是你,不是传说死在混战中了吗?怎么会成了君琼疏的小妾?”

晚秋似乎完全没有隐瞒的想法,她露出了一个稍微显得有些沧桑的浅笑,别开眼睛,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五年前的折戟山庄一战,我被戚暮楚暗害,身中八剑,重伤濒死…却在那时候,恰巧被君琼疏所救,带回了武林盟。我知道,若是重伤的我回到飞花楼,戚暮楚肯定还会趁我无力抵抗伺机对我下手,于是…我就央求君琼疏,权当岳朝秦已经死了,让我留在他身边。其实君琼疏当时并不想收了我,但是我固执要求,他才同意我留在她身边当个侍妾。”

晚秋声音很轻,说得也极其简单。当年那同门相残的残忍和身中八剑的血型,就被她这样轻轻巧巧的,就一句带过。

这个江湖,若你认为只有你一人苦大仇深背负着沉重命运,那可就错了。

这个江湖,谁人能够不染血,谁人能够不流血?

李淮水手撑着下巴,语气也颇为轻松,“那倒是挺委屈你的,才艳惊绝天下的武林第一的美人,只能龟缩一隅藏在君琼疏的后院里,真是白白便宜了君琼疏那家伙。”

晚秋一听这话,忍不住失笑,“淮水,你这是哪里的话?君盟主站在当今武林的顶点,无论是武功人品心性修养,在当世都可谓无人能及。天下有多少人想要能为他提鞋都尚且没有资格,我晚秋何德何能得以相随左右?能留在他身边,这已经是几世的福分。”

李淮水自然明白君琼疏在晚秋心中的地位,虽然有点嗤之以鼻,但是并没反驳。

“晚秋姐,你也知道我跟戚暮楚关系不一般,你怎么这样信我,愿意把一切都告诉我?”

晚秋淡然一笑,“君盟主说他信你,我便信你。”

“你倒是忠心。”李淮水这一句说得很冷很轻,轻得,连晚秋都没有听见。

“与戚暮楚斗来斗去的那些年实在是不堪回首。我已经倦了,这些年在盟主身边,远离阴谋算计,每天刺绣侍弄花草养些鸟雀,清清闲闲有什么不好?人本就该像这般活着,不是吗?”晚秋自言自语一般轻声说着,拿起温在炉子上的小酒壶,给自己和李淮水都斟了一杯,“害人终将害己,斗来斗去不得善终,何苦呢?”

李淮水听到“不得善终”这词儿,心里微微一动。她不露声色拿起小杯,“晚秋,你这些日子对我有恩。虽然…戚暮楚的确是让我来杀你,我貌似好像的确应该是答应了…”

晚秋听到此,脸色顿时黑了一分。

“不过,我不会对你动手,”李淮水赶紧补充,她弯起眼睛,露出尖尖的虎牙,扬起一个有些狡黠的微笑,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只不过戚暮楚为人心狠手辣,一定不会善罢甘。晚秋姐,你一切小心吧。”

“谢谢你了,淮水妹妹。”

饭后。

“话说回来,今天晏医生怎么没来?”晚秋收了餐具,忽然想起来今天一整天都没看到晏子缺的踪影了。平时那家伙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腻歪在这里,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李淮水正在托着下巴神游。闻言,无所谓得挥挥手,“谁管那家伙,不知道野到哪里风流快活去了。”

“你是不是昨天说了什么晏医生不爱听的话呀?”

李淮水愣了一下。

好像,是说了…不过晏子缺的神经有如此纤细吗?

李淮水一脸不在乎,嘴上也说得轻巧,但是手指却有些焦躁地一下下敲着桌面。

晚秋看在眼里,偷笑,并不点破。

【挟天子以令诸侯】

晏子缺这一失踪就是三天。

虽然这个神医医德缺缺的,但是李淮水了解这家伙的脾性,如果是自己受伤了,他晏子缺绝无可能丢下受伤未愈的自己忽然失踪,除非…

晏子缺是“被”失踪了。

神医杳无音信的第三天夜里,李淮水终于拿着自己那把秋水剑,穿着一身黑色革履劲装,霸气地走出了房门。她脚不沾地得走过庭园,而后轻轻一踏,身体就如掠水而过的雨燕一般轻盈踏风而起,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黑夜里的重重屋脊之间。

李淮水这前脚刚踏出武林盟,后脚侍卫长就冲进了叶来风的寝宫。

叶来风此刻正衣衫不整躺在卧榻上,左右开弓,自己跟自己下棋玩。他一看到侍卫长,顿时就乐了,“呦,王兄,你这火急火燎的是要干嘛?嗯…让我来猜猜,我昨夜夜观星象…”

“副盟主!您别夜观星象了!…”侍卫长被叶来风不急不慢的语调憋得半死,忍不住打断他,却忽然听到叶来风大笑。

“王兄你别急,听我说完嘛!我夜观星象,便知道,那跑了的自己长着腿会自觉走回来,用不着咱们大张旗鼓去捉她。你们呀,该吃饭的吃饭,该睡觉的睡觉,该办事的办事…该干嘛,干嘛去…”

王侍卫长这厢听得嘴角抽搐。他晕晕乎乎就从叶来风的宅院儿里走出来,一边走一边琢磨:

叶副盟主这不是喝醉了吧?怎么说得都是晕话?算了,就算是晕话也是领导的晕话,不是咱们这些个底下人能够揣测的…咱还是乖乖的——该干嘛,干嘛去…

再说这李淮水前脚刚踏出武林盟,后脚就被人跟上了。

李淮水的轻功不强,而且现在受伤未愈,行动并不快。她几个起落,避过打更和巡夜人,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站住。

这街是坊市里一条极其热闹的街。两侧林立着密密麻麻的茶楼、酒家、布庄、钱庄、赌馆…白天这里是一排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的景象,此刻却家家闭户黑灯瞎火,无月的夜色中,只有房屋黑色的剪影矗立在铺着青石板地砖的空街两侧,腊月的阴风席卷而过,发出呼啸的声响,更显露出几分阴森恐怖的气氛。

“你,可是李淮水?”忽然,寂静之中,一个阴测测的女声在头顶响起。

李淮水抬起头来,瞅见一个女子的身影。

“是我。”

“我家主人在等你,随我来。”那女子说完,便拔腿要走,跑了两步却忽然听到背后李淮水懒懒的丢出一句,“凭什么她等我,我就非得去?”

女子脚下步子猛一停,一个没站稳,差点儿没从房顶上摔下去。

“你、你…”女子怒,不过仔细想想,李淮水的确是没有非得去的理由。

眼看着李淮水抱着剑,转身欲走。

女子急了,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你到底想不想见晏子缺了?!”

空中衣袂翻飞的声音响起,李淮水轻盈落到女子几步之外的屋脊上,轻轻叹了口气,用非常善解人意的语气说道,“这位妹妹,你早说带我去见晏子缺不就好了?白白浪费了口水。”

女子领着李淮水,七拐八拐竟然到了秦淮江畔。与市坊不同,市坊白天热闹,到了夜晚宵禁都得关门,而秦淮河就不同,越是到了晚上就越是热闹,夜夜笙歌,彻夜不休。窄窄的河道倒映这旖旎的灯火,画舫游弋其间,明窗净几,锦榻银瓶,陈设非常华丽,银灯珠箔、比院笙歌,好不热闹。

女子早就换了步行,领着李淮水走到江畔,上了一艘候着她们的小船。

妖娆的灯火之中,李淮水看清了身边的女子,正当韶华,姿容清丽,也算得上百里挑一的美人。于是忍不住赞了一句,“飞花楼不愧是天下第一美人窝,就连个引路的,都俏丽的紧。”

女子一听先是一愣,然后脸一红,随后却火了,“你既然知道是飞花楼的主子找你,怎么刚才还装不知?!”

李淮水眨眨眼睛,非常欠扁地丢出一句,“耍耍你而已。”

最后二人登上了一座华丽非常的画舫,这画舫虽然看似华丽,像是哪个大富人家女眷的游船,但是一入内却发现船上守备森严。

李淮水被领入了船舱,果不其然,在船上的地窖里见到了幕后老板——戚暮楚。

暮楚美人坐在铺着虎皮的座椅里,纤腰束素,神色倨傲,手里还握着一根鳄鱼皮长鞭,颇有几分女王的架势。

“暮楚,怎么有这等闲情逸致邀我来?可惜今夜无风无月,貌似不是个共度良宵的好日子…”

李淮水这话音还没落,戚暮楚身边的一个丫头就厉声道,“李淮水!你还真不要脸!”

李淮水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这位妹妹,恕淮水愚钝,我怎么不要脸了?”

“你变态…”那女子脱口而出要说什么,突然被戚暮楚冷冷瞥了一眼,赶紧收住,话锋一转,“我家主人对你有情有义,救你于法场之上,谁料你不仅不懂知恩图报,还反咬一口,真是狼心狗肺!”

李淮水闻言,手腕轻轻一转,“秋水”在她手中“唰”得一翻,变成右手握住剑柄。

“乱说废话,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她如是说,脸上仍旧是不温不火玩世不恭笑容,然而,那笑容配上她波澜不惊的语气,无由来地就让人觉得脊背发冷。

那女子微微一怔,刚要继续说什么,被戚暮楚抬起一只手制止。

“我呢…知道自己比不得朝秦姐姐,”戚暮楚说着,风情万种慢悠悠从椅子里站起来,“不过,淮水,念在你我的情分上,我给你一次机会。”

戚暮楚说到这里,扬起一侧嘴角,露出一个有几分阴森的冷笑,“你若是提了她的头来给我,我就饶了你这次。”

话已至此,李淮水也就更懒得跟她绕圈子,于是冷冷一笑,“你耍了什么花招?”

戚暮楚一扬眉,抬手击掌两下,立刻有一个站在的女子,猛的拽下了手边的一根粗麻绳。随着麻绳被拽下,遮挡墙面的一个厚重黑色帘子被缓缓拉起来,那帘子后面,原来别有洞天,竟然是一个小小的囚室。

囚室很狭小,但是刑具俱全,在墙壁上挂的满满当当。鞭子、竹签、大板、绞架、老虎凳、钉子板…可谓是应有尽有。

戚暮楚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傲慢浅笑,莲步轻移走过去。

那囚室中央房顶上垂下来一根很粗的铁链,有一个人被吊在那里。那铁链的高度十分刁钻,被吊住的人刚好只有脚尖沾地,十分痛苦。

李淮水神色未变,只是目光瞬间一凛,琉璃般的眸子里,黑色愈发浓重,隐隐透着浓烈的杀伐之气。

“你说,人被这样吊着,不吃不睡,还真是够可怜的…”戚暮楚假惺惺说着,走到晏子缺边上停下,她故意抬起手,指尖若即若离滑过晏子缺的下巴,“我听说,若是脚下失去支撑,过不了多久胳膊就会因为脱臼而残废。晏医生都已经撑了三天,我都开始佩服他的毅力了…”

李淮水沉默了一瞬间,随即微微低下头,四十五度抬起眼睛,嘲讽道,“看不出,暮楚你还有这等嗜好。”

晏子缺已经是神智不清的状态,听到李淮水的声音,像打了鸡血一样突然清醒过来。

他忽然抬起头,看到眼前黑衣的女子,眼神蓦然由惊愕变成担忧,最后变成愤怒。

晏子缺突然别过头,避开李淮水的目光,恶声恶气来了一句,“谁让你来的!多管闲事!快点滚!”

口气中充满了嫌恶和恼怒,只不过声音虚弱,还夹杂着微弱的喘息,怎么听都觉得底气不足。

李淮水这厢却笑了,“晏子缺你少自作多情,今夜我可是受美人之约,前来见暮楚的。”

戚暮楚见这两人还能有说有笑,尤其是李淮水,仍旧是那副万事不上心的样子,心里一阵恼火。但是她一抬头,脸上却全然都是笑容,只是笑得让人毛骨悚然, “淮水呀,你看这晏神医,细皮嫩肉的,真是招人喜欢。只是不知道,若是被画花了脸,是不是仍旧还有平日里那般谪仙般的风采?”

戚暮楚悠悠然说着,从墙上拔下一只倒勾匕首,匕首的刀锋沿着晏子缺笔挺的鼻梁滑慢慢下,最后停在他毫无血色的唇边。

她动作轻浮,表情更是挑衅,饶有兴致地等着看李淮水的反应。

李淮水握着“秋水”的手,无意识又用力的几分,那手背薄薄的皮肤下面,可以看到一条条青色的血管。

李淮水开口,口气却仍旧是一如既往的无所谓,“子缺他又不是靠皮相吃饭的小白脸,多几道疤,我看到是更有男人味。”

戚暮楚眼神狠历之色更甚,“呵,淮水你说的很有道理!暮楚早就听说晏子缺乃是杏林中的奇葩,可以肉白骨,活死人…”戚暮楚话锋猛然一转,声音变得有几分刺耳,“不知道,若是我砍下他这一双扎针配药的双手,再丢到锅里煮烂了去喂狗,晏医生他还有没有奇术能够再生出双手来?!”

晏子缺抬眼,一双平日里只能找得到骄傲和讥讽的眸子里,此刻却因为屈辱而显露出几分脆弱。他不愿意去看李淮水,不是他矫情,只是当着李淮水的面,自己的尊严竟然被这样践踏,他实在难以忍受。

李淮水沉默。

戚暮楚与她遥遥对望。

末了,李淮水忽然笑了,笑得有几分无奈。

“暮楚,你这是何必呢?你我相识一场,今日却搞到如此不堪的境地。你若是不喜欢谁,我这就去帮你除了还不行吗?别闹了…”

戚暮楚知道李淮水已经屈服,她也懂得见好就收。

于是美人收了刀,摆出平日里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淮水你也知道的,其实我不忍心与你撕破脸…这样吧,三日之内,你给我一个交待。”

“不然…”戚暮楚仍旧笑着,握刀的手,猛的手腕一翻,迅雷不及掩耳之时,利刃已经刺入了晏子缺的手臂!

鲜血倏然喷溅而出,飞溅在戚暮楚的侧脸,飞溅了一墙,颜色艳丽得让人觉得刺眼。

晏子缺闷哼了一声,然后死死咬住下唇,再没有发出一丝呻|吟。

“唰”地一声利刃出鞘之声,李淮水反握“秋水”,剑光在灯影中闪出一个“Z”形,紧接着便是收剑的声音。

她此时已经是半分笑容也没有,一双黑的如同浓墨一般的眼睛,充满了森然煞气。

“你最好对子缺客气些。不然…”

李淮水转身,墨色的长发在背后甩出一个优雅的弧度。

“嘎吱嘎吱”木头碎裂的声音骤然响起,紧接着一声巨响,一根承重的梁柱竟然整个断裂开来,引起连锁反应,正上方的一块甲板顿时化为一堆碎片,向下陷落到了船舱中,一时间,地窖里尘土弥漫。

混乱的坍塌声里,女子清冷而平静的声音,清晰地落进每一个人的耳朵:

“你记住,我李淮水,是个有仇必报的人。”

【剑雨】

腊八过后已经是腊月十二。

这时逢年底岁首,可以说是一年中最热闹繁忙的日子,普通人家忙着宰杀年猪、储藏薪炭、糊窗、清理屋舍、做年糕;做手工生意的忙着做新扎冬青柏枝、制作朱漆竹灯台、簸箕、扫帚,沿街叫卖;打更的夜夜沿街高喊谨防烛火,直到除夕前一夜为止。

武林盟虽然听起来是个无比严肃的地方,充斥着打打杀杀的江湖气息。但住在里头的人还是要过日子的,这过年也跟外头的平头百姓们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尤其是女眷们,忙着做新衣,剪窗纸,做年糕,送年盘,贴年画,熙熙攘攘不亦乐乎。

唯独李淮水那小院冷冷清清,清清静静,淮水一天到晚躺在海棠树下面的躺椅里晒太阳,看看闲书,闭目养神,简直跟七老八十的老头子没什么两样。门外怎么嘈杂怎么忙碌,跟她都没什么太大关系。

“淮水?你怎么还躺在这儿?”

李淮水懒洋洋睁开眼睛,此时她正蜷缩在一堆狐裘里,脸上盖着本药学杂书,睡得无比舒适。

晚秋蹙眉,快步走过去,一把抓起盖在李淮水脸上的书,“起来了!就知道睡睡睡!”晚秋说着,力道不太大得照着李淮水脑袋推了一把,推得李淮水的摇椅前后晃悠起来。

“我要冬眠嘛…”

晚秋这次没被逗笑,哼了一声,“冬眠?那你是人熊啊?还是蛇精啊?”

“晚秋你今天吃什么了?火气好大,”李淮水无辜地笑,怕再说下去真要把晚秋惹恼了,她不情不愿睁开眼睛,揉了揉睡意惺忪的眼睛。

定睛一看,才看清晚秋今天梳妆打扮地尤其细致,肩上还绕着着一件小锦鼠围领,俨然一副要出门的样子,李淮水奇怪道:“咦,你这是要去哪里?”

晚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昨天我不是说了,今天要去紫金山折冬青,是你自己说嫌总是呆在武林盟里闷得慌,毛崔自荐要陪着我一起去的!我昨天去求了琼疏半天他才答应,你倒好,竟然忘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