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离颓然一笑:“是不是我的又能怎样呢?人活着不过是一个追求幸福的过程,有些人为了权,有些人为了钱,而我的幸福现在就在我怀里,脱下尘俗的一切,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我觉得值得,便这么做了。连城,人活着不可以只为了自己,但同样也不可以太过委屈自己,有些事你太过执念便是扭曲了、错过了!”

他说着看向风佑的方向,眼神愈加黯淡:“我违背了道德和忠义,换来了云桑,但连城,你坚守着你的信念和责任,到头来能得到什么呢?”

说完,他转身牵过一匹马儿,马儿的背上早已配备了日常必须的物品和家什,不用想,一定是风佑干的。宿离小心的托云桑上马,自己翻身坐于她身后,连城的目光依旧锁在他的脸上,那神情有恨、有怨,也有怜悯,宿离置之一笑,微微俯身,对连城说:“好妹子,如果有一天承受不住了,就学学云桑,将一切,都忘了吧!”

随后,那踏踏的马蹄款款而去,仿佛和着鼓声瑟瑟,低吟浅唱,缠绵悠扬……

“老三,你说说,明天早上东隐候那老小子来换人的时候,发现这里全是咱们的人,会是什么表情?”

“那还用说,肯定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下巴掉到膝盖,嘴里不停地喊‘娘唻,娘唻’!哈哈哈……”

“哈哈,你小子夸张的,不过我觉得东隐候长的不咋滴嘛,女里女气的,脸蛋跟娘们一样,犯得着那么多女人为他寻死觅活吗?”

“这你就不懂了,说不定咱们东隐候就是那啥?哈哈,没看老婆都跑了吗?要不然等咱们王抓了他来,扒下裤子看看?哈哈……”

篝火边一片哄笑声,连城默默的蹲在一旁,目无表情的听着这些粗俗不堪的言语。双手紧紧圈着自己的肩膀,无助地将脸埋进膝盖里,夜里的寒风吹在身上,又冷又痛,想起墨蛟,想起宿离,连城不由地将指尖深深掐进自己的肩头。

“怎么不进帐篷?”风佑走过来,看着蹲在营帐前的连城不住的皱眉,身子下倾,弯腰将她架起,搂在怀中,却看见连城抱着肩。惨白着脸,血一缕缕的从她的肩上渗出来。风佑低呼一声,大声责问:“你搞什么?”

说完就把连城往营帐里扯,看着那些流出的鲜血,风佑的心仿佛从胸口里跳出来,跟连城相处久了,也知道这丫头有自残的毛病,每当痛苦到极致的时候,她重要在身上留下不大不小的伤口,风佑本不确定,但在太乙殿二人有了肌肤相亲后,他曾指着那些未退的伤疤问过她,当时的连城并不否认,风佑此时看到她肩部的伤,又想起那些旧日的伤口,心中不免自责起来,这丫头,太过压抑了!

罗衫轻解,风佑看着连城嶙峋的锁骨,喉间不免酸涩:

“以后别这样了,怒气可以发到别人身上,别伤了自己!”

连城目光低垂,凄婉一笑:“我终是孤苦一人,可以找谁发泄?”

风佑语音一辍,抬头看着连城,见她目光涣散,发鬓凌乱,不由的解开她盘发的发簪,一头青丝就这样扬扬的在风佑指尖散了开来,滑腻如缎,芳香沁人,风佑陶醉于这一刻,将脸颊凑近到连城唇边。

吻,是的,他想吻她,仿佛错过了今夜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即使她恨他,他也抑制不住想要她的冲动。就在双唇即将碰撞的那一刹,连城却一反常态的迅速后仰,用手死死捂住了唇。风佑愣住了,好像记忆以来连城从没有拒绝过他的碰触,看着她防备而陌生的眼,风佑一时间的□都冷却了下来。

“别碰我的唇,其他的,随你!我明白我是战俘,我的要求也只是这么一点!”

连城的话冰冷刺骨,一声声钻进风佑的心里,如刀一般剜着他心头的骨血。

“你是这么想我的?”

连城不语,低头沉默以对。

风佑激动的起身,冲向营帐外,却又在最后一刻折了回来,他猛地扑进床榻,将连城一搂,滚成一团,然后在她耳边气喘地说:“丫头,其实你心里是明白的,对不对?其实你是爱我的,对不对?”

连城皱眉,身子被他紧紧勒住,仿佛筋骨都要断了,她忍住几欲出声的呻吟,忍着痛,将脸藏进风佑吻不到的地方,风佑徒劳的奋力了半天,最后抱着连城,大躺在床榻上叹息,两人沉默了许久,忽听风佑幽幽地说:“丫头,你说你爱我,只要一次,我也可以为你做个背信弃义的人,好不好?”

连城的泪在他怅然无措的时刻悄无声息的滑落,那一夜,最后却是依旧的相对无言……

很久,很久,在连城都以为自己睡着的时候,风佑的手轻轻从她手中抽出,连城心头一抖,但是耳朵又能听见他微弱的脚步声,并没有远去,只是在营帐里来回踱了几次。那脚步又回到她的床边,可以感觉到他俯下脸在看着自己,甚至还感觉到他凌乱的长发轻轻擦过发际,连城脑海里是他鲜少示人的金发,那么美又那么张扬,其实连城并不是真的想拒绝他的吻,她想拒绝的是自己那颗骚动不安的心。对于爱,这个事实,连城从没有否认过,只是认为不可以在一起,不可以继续,但心里仍是渴望他的,所以和他相处时才是煎熬,连城想逃,逃得远远的,也许只有那样,才可以压下那颗悸动的心。

停留了良久,连城尽量保持着平静的呼吸和不乱眨的眼帘,那个时刻,她希望他能低下头来吻她,就当作最后的离别。但是他没有,连城听见他在耳边用很低但是很清楚的声音呼唤自己,一次,二次,就在连城忍不住想回应他时,他却停了下来,于是她听到他微微地叹息一声,叹息过后他又开口:“丫头,我不要结束,哪怕所有人都阻止,也不能把你和我分开,即使是你,也不可以……”

鸳鸯离散 周山话别

一声苍鹰的叫声在山间回响,宿离全身一震,抱紧了怀中的云桑。

“为什么不走了?”

云桑歪着脖子仔细看宿离的脸,他显得很紧张,浑身僵直了,不敢乱动,生怕一个细微的动静惊动了外面的世界。树洞内狭小而潮湿,云桑不舒服,左右动了动,却被宿离抱得更紧,他说:

“等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直到苍鹰的叫声越来越远,他才松下紧绷的肩,坐在一旁俯下身去。云桑也跟着蹲了下来,由下而上好奇地看着宿离的脸。

“云桑!”宿离笑得有些牵强,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东隐海湾的荼蘼花期已经过了,看来我们要等明年了!”

“可是我想看哪!”

两人离开不周山口的时候,宿离曾经问她想去哪儿,当时的云桑想也不想,脱口就出:“荼蘼花!”

荼蘼唯有东隐生长,在蓝色的海湾,一到夏末便是荼蘼盛开的时节,宿离的心随着云桑的愿望悲凉了起来,他知道连惑最爱荼蘼香,而连惑的荼蘼唯有连城,不是你啊!云桑!为何你还是不能忘呢?

红日初升,当漫天的蓝色与红色又一次交汇的时候,宿离还是遇到了最不想遇到的人,连惑一人斜坐在山崖前,默默的面对着深谷,他手中一柄长剑插在泥土中,从起伏的背影可以看出,他先前一翻剑舞所消耗的体力,汗已经冷了衣衫,连带着潮湿的长发在风中乱舞。

“宿离,你是至今为止最让我失望的人!”

宿离面对着他的背影,心底的寒意一点点的升起,他身旁的云桑向他偎进了些,有些害怕的样子。连惑缓缓转过身子,慢慢拔起剑,眼角抬起的霎那,宿离感觉到云桑的身子明显僵硬了起来。

不要!宿离心中呐喊着,惶恐于云桑心灵深处的记忆,于是瞬间拔出腰间的佩剑,寒光挟着劲风向连惑激射而去。谁知连惑不闪不避,用手中劈日硬接那点寒星,“铮”的一声脆响,宿离的长剑竟断成了两节,那点寒星透肩而过,宿离呆住了,耳边传来云桑的尖叫声。

“你……早就知道了?”

连惑缓缓拔出剑锋,宿离虚晃一下,用手捂着肩膀喷涌而出的鲜血。

“我给了你机会,可你没有珍惜!”

“你撒谎!”

宿离突然爆喝起来,大声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只要你不伤害云桑,我都给你!”

连惑冷冷一笑,摊出手掌道:“也好,我要护国军的虎符!”

宿离一愣,接着大笑起来:“连惑啊连惑,你如此,不免也太大费周章了!”

连惑收回了伸出的手,在剑锋上轻轻一扣:

“宿离,你和我相处了这么久,到底也没看透我,我连惑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和北里对决,就现在的东隐来说,颇有以卵击石的味道,要想夺得霸权就必须变得强大,而途径唯有吞并南阳,巩固东隐。”

他说着走向云桑,宿离抢先一步挡在了他的身前,却看他笑道:“宿离,我不和你抢,云桑的死对我有利,从此再没有人对我说,我守的是云家的天下,我连惑顺理成章的变成东隐真正的主人,岂不是美事?”

“我把虎符给你,你真的放我们走?”

连惑双手一摊,微微地笑,宿离有些颤抖的从怀中拿出虎符,双眼死死盯着连惑的笑脸:

“连惑,我这辈子唯一做错的就是认识了你!”

“很高兴,你能明白这一点!”连城从宿离手中猛地一抽,那虎符在空中划了一道美丽的弧线,最后稳稳地落在连惑手中。宿离扶着云桑一步步往前走,肩上的血还在留。云桑中途向着连惑的方向望了几眼,俯身撑着宿离,有些担忧的看着他的肩。

连惑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可宿离仍旧蹒跚在山道上,远处有渐进的马蹄,迎着朝阳,宿离看见有黑色的旌旗舞动。

冷啊……

宿离身子一斜,跪坐在一旁的草丛内,那颤抖的双唇变得乌紫,云桑乖巧的取下身上的披风,抖开为他披上,却被宿离一扯,跌落在他的身上。宿离淡紫色的衣服上,血色殷然,如盛开的桃花。鲜血自宿离的嘴角缓缓的流下,他已不觉疼痛,惨淡的微笑。

“云桑,是我不好,不该任由你去看荼靡,知道吗?北里的雪花也很美,晶莹剔透,纯洁无暇,想不想看?”

云桑点点头,也不挣扎,任由他抱着。宿离只觉得一切都是冷的,只有云桑才有温度。 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他侧头凝望,在她不明白的时候,那些哀伤爬上他的眼角儿,攀上他的唇。

其实,哀伤就是一种冷,冷到彻骨……

云桑,若有来世,我定不会再让感情走到荼靡花期……

手起刀落,不周山山脚的艾草丛中,红梅点点,有什么颜色能比血,更缠绵?

不远处,连惑直挺挺的站立着,那手中的虎符深深的嵌入掌心的肌肉里,眼角处的湿润在刀斧砍下的那一刻化为冰冷,他怔怔着看着漫天的红色血雨扬起,又消失于无形。

那一刻,他如坠寒冰,往事一幕幕地在脑中回现,宿离的,云桑的,连城的……

“宿离,我不说对不起,因为我不配……”

红色的朝阳中,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山道上,道不尽的落寞与寂寥……

正午的不周山口,阳光灿烂,风声喝喝。

“冷不冷?要不要把披风披上?” 风佑贴在连城耳边,一如既往的体贴,只是此刻的连城听来,没有一丝感动。

连城摇摇头,走到栏杆处望向山下,风中的黑色旌旗猎猎作响,她回头,正看见风佑对着她笑,那含着六分冷峻的笑,让她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哀伤。

风佑倾身闻着连城耳际的体香,手挑起她长长的青丝,轻声呢喃:“你还会回来的,回到我身边!”话语虽轻,那意志却坚韧如铁。连城忽然觉得害怕,在他温柔的眼神里到底藏了多少东西?那除了欲望和野心,其他的东西!

“王,时辰到了!”

风佑身后走来一名副将,连城双唇一抿,见风佑的剑眉蹙到了一起。

“走吧!”

连城不等他的手伸来,自己走下台阶,一步步,她看见叶姜正站在对列的前沿,风鼓起了她的衣袍,吹散了她的盘发,可她依旧镇定的微笑,连城觉得那笑容很假,她不相信此时此刻,自己心爱的男人拿你去换另一个女人,有谁能真心的笑出来?于是她看叶姜的目光带着鄙夷,但随即看到她身旁的连惑时,却又充满了哀伤。

垂在一旁的手被另一个滚热的掌心握住,连城看到连惑眼中瞬间而生的杀意,风佑还在耳边说:“丫头,记住我的话,我不放手的!”

那一瞬连城觉得好冷,她转身,对着他嘲弄的笑道:“佑,如果你这一生有得不到的东西,那一定是我……”

然后她没有看他的表情,大踏步的向着黑旗军而去。

叶姜看着连城走了过来,她眼中的坚韧和那些哀伤不可抑制的泄露出来。叶姜注视着她的神情,那是绝望后寂寞无语的沧桑,以及她无法参透的深沉……

叶姜离开的时候,眼角看见连惑的手伸了出来,可连城却没有接,她停在他的面前,仰头静静地看着他的脸,前方的风佑双拳紧握,看得却不是正在走来的叶姜,僵持间,忽听“轰隆”一阵巨响,山中顿时硝烟弥漫开来,众人惊惶未定,连城用袖口掩鼻,却依旧痛苦于那浓浓硫磺的味道。待到沙石漫开,连城看见不远处的小山被炸了开来,土石纷纷的下落,在山脚出堆砌起天然的屏障,旁边一条古道恰到好处的延伸至脚下。连城一怔仰头看向连惑,见他正看着前方风佑。

“罗刹鬼,不周山口不是只有一个,只要我想,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我东隐的土地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踏上的!”

风佑冷笑一声,道:“连惑,我不会用西泽那招来对付你,我若要打你,定是两军在野,堂堂正正的一战!到时候,别说你一座土山屏障,就是刀山火海,我也踏给你看!”

说完横剑于面前,右手抚上剑柄,一寸一寸的拔出覆海剑,剑身反射的光映在他带着邪肆微笑的脸上,唰的一声,长剑亮刃,一股阴寒之气散发出来。

“总有一天,你的一切……都会是我的……”

他说话时,剑锋指着连城,说不尽的张狂,连惑和连城都蹙着眉,连城心里有一种悲哀慢慢涌了上来,仿佛一些东西被越拉越远,沙尘在鼓涨的风中挥洒满天,弥盖了每个人的脸,而那日风佑的覆海剑在翻飞的衣袂中越发显得肃杀而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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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不能更新啊!痛苦!

身若两分 心亦两分

青松成坡,幽竹引路,连惑和连城缓缓前行,此时已是初晨,阳光洒落在林间,暖暖的。一个月来,连城一直在紫菀宫静养,闭门不出,连惑知道她有心事,却惆怅于他们之间的隔阂,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连城再也不是那个只为他围绕的姑娘,可偏偏自己的心却早已遗落在她的身上。

走了半个时辰,两人一直无语,连惑本想就这样走下去也好,至少连城还站在身边,到了一个转弯处,此间有个亭子,竟是落叶覆盖的琴台,台上一把古琴,斑驳陈旧,连城走上前缓缓触摸琴声,想起桃花坞最后的那夜,不由莞尔一笑。连惑不知她为何而笑,只是见她娉婷地立于亭内。远山如黛,流云若纱,清风入林时,松动声如涛,竹叶落如雨,两人皆痴,一个为景,一个为人。

连城沉吟半晌,道:“哥哥,宿离呢?”

连惑的拳头一下紧了起来,却听连城幽幽叹道:“有些人,不消失,永远是心口的一根刺啊!”说完看向连惑,手指在琴弦上轻轻一划,响起清脆的声响。

“你到底还是没放过他们!”

“能死在一起也是一种幸福!”

连城听完嗤笑了一声,抬头看向连惑:“那哥哥和我死在一起,是不是能满足呢?”

连惑的唇抿了起来,眼神越加犀利。

“哥哥,我已经厌倦被利用了!”

连城缓缓做了下来,一曲《破军》在指尖激扬地流泻出来,仿佛透着丝丝的恨意。连惑突然想起叶姜的话,他与风佑之间是不同的,那里不同?不一样是利用吗?自己对连城的爱从没有停止过,但同样的,自己对他的利用也没有停止过,他以为连城一直是甘之如饴的,却不料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为什么?是因为她爱上别人了吗?

“哥哥,我记得我说过,人总有自己想守护的东西!”

连城突然停下手中的琴,双手猛地覆于琴弦之下,双目恨恨地盯着连惑:“为什么害墨蛟?他是最无辜的人!”

“害他的不是我!”

“你撒谎!你封闭了我被北里掳走的消息,不就是引他去鹿关吗?你要是有心救他,那一千墨骑要求见你时,你就不会因故推脱而耽误了时辰,哥哥,你太狠了,你杀了宿离,杀了云桑,骗了墨蛟,你是这世上最忘恩负义的人!”

连城说的咬牙切齿,连惑的神情也僵硬起来,不肖片刻,就听他冷冷地说:“连城,你从没这样跟我说过话!”

“那是因为我从没有像今天这样了解你!”

“咔咔”连惑拳头被捏地刺耳的响,连城不甘示弱地盯着他,眼中完全少了往日的柔情似水,谁料连惑突然大笑了起来:“连城,你是跟我讲仁慈吗?什么时候你也变得善良了?对于你心爱的人,还不是一再背叛吗?再说,他又给了你什么?到头来,只有墨蛟是好的,可是现在的他还会娶你吗?”

连城一怔,仔细体味连惑的意思,墨蛟对她的误会,风佑对她的利用,这一切似乎是自发,而深深想来,却都是有联系的,连惑放纵风佑掳她,是为了墨蛟到来时更加刺激风佑对付墨骑,这样一来不管这两方谁胜了,都有一方要削弱势力,而从感情上来说,墨蛟因为墨骑肯定不会再信任连城,而连城因为风佑的利用,也会对他绝望伤心,连惑这招远远不止一箭双雕,更深层的来说,除却军事上的有利外,连惑还很巧妙的离间了连城和风佑以及墨蛟的关系。连城想到这里,胸口一口恶血就硬生生堵了起来,她濒临崩溃地看着连惑,浑身颤抖地说不出话来。

“连城,你是我的,谁也带不走,是不是?”连惑走时留下这么一句话,笑容里有苦涩,话中有勉强,连城觉得他现在已经完全背离初衷,什么权势、地位?现在的他,眼中只有仇恨,在失去了幽兰、云桑和自己后,他因孤独而仇恨一切,连城下身瘫软,斜靠在栏杆上,望向远山。一袭轻纱罩衫席席翻卷,心中涌起的说不出是恨还是怜。

“姑娘刚刚为何不将曲子弹完?”

身旁突然穿插进一个声音,连城抬头,见不远处一名老者捻着胡须笑吟吟地看她。

“老夫的琴可合姑娘心意?”

连城顿觉鲁莽,自己和哥哥踏青来到山涧,两人想的太多,倒是忽略了这亭、这台,都不是自己所拥有的。

“老人家怎么称呼?”

连城起身微微一福,眼角迅速扫视四周,心里奇怪,在重兵围守的山上,这老人是怎么靠近的呢?

“哈哈,他们都说我终日一身癫,惟得‘琴痴’二字!”

连城突觉好笑,倒是少有人说自己“痴傻”的,心下不免对这位老者好奇起来。

“姑娘的的曲子未完,定是嫌弃老夫这琴不好!”

说着,他有些沮丧起来,连城连忙摇头,说只是自己心情不佳,让他不必介怀,谁料到他瞬时又气愤了起来。

“姑娘可知,老夫原也有把绝世的好琴,谁料被个臭小子骗走了!”

连城心一落,隐隐有了预感,却听那老者说道:“老夫本有把焦尾琴,名为‘碧流’,谁料那日在琴台遇见一个臭小子,他一见老夫的琴就不走了,非要我卖他,我不肯,他便日日坐在琴台外,不论阴晴就是不走,我本想他也是个懂琴的痴人,便与他三个条件,若是他做得到,我便将琴送给他,他当日一口就答应了。”

“是什么条件呢?”

老者笑着捋了捋胡须道:“第一,我要他打扫琴台,即使琴弦缝隙处也不可有一丝灰尘;第二,我让他捻琴弦,需双腿跪地,那小子也是够毅力,一日为我上好八十八张琴弦,双膝红肿,愣是没叫一声;第三,我试他的音律,将一首曲子弹唱一遍,要他不能有一丝偏差的哼唱出来!”

“他都做到了?”连城急忙问道。

“都做到了。”老者说到这里颇有些欣慰,但随即神色一变道:“我试他,是看他是不是惜琴之人,谁料到他拿到琴后竟说要赠与他人,我不依,想这风雅之物怎可当作俗事的馈赠之礼呢?可你猜那小子怎么说?”

“怎么说?”

“他说我是‘琴痴’,他是‘情痴’本有共通之处,不必互相为难,说完就带着琴跑了,真是气死老夫了!”

连城愣在一旁看他跳脚,心里五味杂陈,原来风佑所说的买琴并不是骗她的,他当真是为此而日夜奔波,而自己是误会了,并设好了圈套等着他往下跳。

想到这里,连城心口一阵酸,一阵疼,想起风佑那日在桃花坞的话,即使到最后一刻他也是相信她的,相信她不会害他,可她手中的刀明明高举着,难道说还不让他伸手挡一挡吗?

“我没有错,我只想活着!”风佑在营帐内曾跟她说过的话,是啊,谁也没有错,他们都只是想活着。

“姑娘?姑娘?”

老人见连城发愣,好奇的碰了碰她,连城一惊,连忙抱歉。

“老人家不必为一把琴挂念至今,那人惜琴,所赠之人也必定惜琴,老人家既早已允诺要将琴送他,那您与这把焦尾的缘分也便是尽了,其他的一切,顺其自然便好!”

老者听完哈哈大笑起来:“姑娘的话让老夫豁然开朗,真是聪明的孩子,可惜老夫没有另一把焦尾,不然,必赠与你!”

连城淡淡一笑,缓缓走近琴台坐下:“老人家,我这就把曲子奏完,曲终以后,你我都不要再有遗憾了!”

说完十指轻扣,美妙的乐音流泻出来。曲之将终,连城是说给自己听的,风佑的笑也好,怒也好,柔情也好,霸道也好,都终结于不周山巍巍的青葱之中,从此两人身若两分,心亦两分……

黑暗的夜,没有任何光亮,身旁未燃烬的纸钱烟尘里,有火光一闪一闪。连惑搬了把椅子坐在屋檐下,对着月亮,把□的双脚放在走廊的石凳上,一口口啜饮着烈酒,享受习习的凉风,享受暗夜里白昼没有的静谧和和谐。然后回忆起一些和宿离、云桑甚至是和幽兰的往事。那时候,与宿离的莫逆,云桑的柔情,幽兰的娇媚,都是幸福的过往,尽管他没有珍惜,但又怎能说他不曾动过心?而连城呢?连惑不愿去想,也许幽兰说得是对的,连城会恨他也是他的自作自受!但是他没有选择,低头看着手心中荧光灼灼的虎符,宿离的脸仿佛就在掌心,尽管是带着嘲弄的。

连惑低语:“你笑我吧,哪怕一切努力都是痴心妄想,我也不愿放弃,因为我什么都没有了!”

他什么都没有了,包括连城,她的心悬在另一个人身上,他却还在坚持着当初送走她时的诺言。可是这又能怪谁呢?如果上天还记得留给他连惑一点点的东西,他也不会变得如今这样狠,手刃自己妻子和兄弟的痛楚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的。

起身在回廊下踱了几步,连惑还是向着紫菀殿走去,尽管他知道此时的连城并不想见他。

行到大殿的入口处,发现依旧的冷清,连城独自坐在花园内,身旁袅袅的薰香将甜味送出十里。

“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