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玉已经讪笑的转向佘娇娇:“祁公子运道不好,好不容易在此赚得的银钱被某奸商搜刮以尽。这下可好,苦战多日的棋都白下了。”

这奸商自然是龚忘了。

佘娇娇一听便知,也奸笑道:“唉,祁公子流年不利。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个忙某个‘奸商’的确责不旁怠。”

“咳!”垄忘一脸整齐,怎么看都没有奸商特有的市侩摸样,倒像一位久居官场的少年官吏,端得稳重,又正气,被两名女子这般取笑也毫不介意,只问祁妄:“祁兄还想摆棋设局?”

“今日这般,就算摆下棋局也无人再敢来应战了。不知垄兄可知这城中有无大型的学堂?”

“难道祁公子想做那教书先生?”佘娇娇疑惑,再又提醒:“那月钱可没有下棋高,还是祁公子准备在这金梁城长住了?”说罢,眼神不自觉的瞄到蜀玉。

祁妄摇了摇头:“小生年少,还是需要高人指导的时候,哪里能够教导读书人。”

一边蜀玉似笑非笑:“祁公子的确是年少,可白棋居士闻名天下,就算是样貌清俊些,腹内才学亦可为人师表。”

这话一出,两个男人顿时都转头不语,他们都忘记告知:白棋居士乃祁妄的师父。

徒弟永远都是徒弟,怎么可能代替师父呢?

龚忘只问:“难道祁兄是准备以‘白棋居士’的名头去学堂授课?”

“正是如此!”

一边佘娇娇算是听出了眉目,呲牙对着龚忘,袖中的小青不知道什么时候钻了出来,爬在主人的肩头,一人一蛇对龚忘虎视眈眈:“好哇,原来你们几个男人合伙骗我们,白棋居士根本就不是这个人对不对?”

龚忘解释:“的确不是他,只是他的师父。”

“好你个龚忘,居然连同外人一起欺骗金梁城的百姓,我要替城里所有上当受骗的众人惩罚你!”佘家女子不能得罪!是金梁城人尽皆知的事情。

龚忘暗里叫糟,一边说道:“祁兄你放心等我消息,茶楼还有事,我先告辞!”话还没说完,人都已经下了楼,佘娇娇哪里会被他忽悠过,早就长牙舞爪的跟着跑了下去,一边追还一边叫嚷。

阁楼突然安静了下来,和煦的微风从云层中划过,穿透窗棂,路过桌台,飞过女子的发髻,让人的思绪也轻飘飘了。

蜀玉就这么静静的坐着,似乎不在意自己被他们抛下,也不在意身边还有什么人,她似乎早就习惯一个人,独自欣赏着美景,手中捧着茶茗,看着时光从指间流走。

祁妄觉得心里平静。非常奇怪,他并不排斥她,也不再计较是否孤男寡女,更是不固执提醒自己远离这等有心机的貌美女子。

似乎,只是一个转头之间,两个外人突然屏去了世俗加固在身上的枷锁。

祁妄轻声开口:“蜀小姐可有怨恨?”

蜀玉莞尔:“我为何要怨恨?怨你们将我拖入是非之中,毁了我名节后再飘然远走?还是恨这世间流言纷飞,容不下我一介女子的幸福?”那纤手摩擦着杯盖,指尖晶莹圆润与瓷器透亮融合一体,她继续道:“人命天定,就算今日没有你们,他日我也定然遭遇此等冒然之事,说不定丢的不是名节,还有性命。如果我只顾得怨,而不感激祁公子的救命之恩,那只能画地为牢,自寻烦恼罢了。至于恨,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相比国仇家恨,我这又算得了什么?不如想开,自己落得个轻松自在。”

这番淡然倒出乎祁妄意料之外,只道:“难得蜀小姐豁达,是祁某多虑了。”

蜀玉抿笑不语,只是再挑起一个新的茶杯,再斟满捧到男子面前。

茶水碧绿,杯沿莹透,一如人的心思,祁妄又问:“蜀小姐可知祁某为何去而复返?”

蜀玉眼神淡淡地落到窗棂外,空中两只雀儿翻飞追逐,好不自在:“祁公子似儒非儒,定当不是为颜如玉而来;”祁妄淡笑,女子又道:“公子似侠非侠,自然不会行舍己为人之事;”祁妄不语,女子一顿,缓慢的问:“公子不是方外之人,身在俗世之中自然免不了名利往来,此番折返,乃利也;亦有为正名之举。”

祁妄这才坦然笑了起来,爽朗的笑声没有丝毫不愉,反而添了欣赏:“小姐说得对,祁某一为利,二为正名。如果能够双赢,就再好不过了。”抬手,一杯茶水即亦喝尽:“蜀小姐,你我做笔交易如何?”

蜀玉心中一定,暗自高兴,笑道:“请说。”

“很简单,圆一个谎言,换一笔银子。”见对方还不够明白,祁妄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茶楼里的事情纯粹是意外。可是这个意外明显有后遗症,蜀小姐现在谣言缠身,祁妄作为你谣言对象之一,自然有义务替你分忧解扰。只是,请原谅祁某一俗人,这人吃五谷杂粮,虽然说是义务,可有可无,如若小姐真的想要一绝后患,还是……”

说来说去,原来是想要蜀玉以银子来换取对方这个“义务”。

当下,蜀玉展颜莞尔,拂开鬓角飞舞的发丝,笑道:“祁公子有心,小女子正有此意。”

祁妄惊讶:“你同意了?”

“自然。我出身商人世家,凡是不外乎情理。用情,你我自然没到那个份上。这银钱,也算是一个理。”转而又低声下去:“我本还在烦恼如何对父亲说明今日之事,祁公子愿意帮忙,我破费一些也是应当。日后,也定当有重谢。”

祁妄淡笑:“重谢倒是不必,祁某不是贪婪之人。只是还有一请求。”

“请说。”

男子脸上浮现一抹红晕,撇首道:“原本我是住在这茶馆的,只是今日之事馆内之人自然对我意见颇深,而现在我又是身无分文,是以,能否暂且到府上借住?”

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子要求去女子家里暂住,这在蜀玉的前辈子也是鲁莽的提议。只是,蜀玉心肝偏生多了一窍,只能感激道:“祁公子是担心家父不相信,怪你我胡言?还是担心那秦连影再来骚扰,担忧我吃亏?”

女子太聪明,男子想要不佩服才行。只是,这本尴尬又唐突之事经过对方一说,却是男子为女子着想,凭空多了好意。

这蜀小姐虽然心机太多,却有难得不偏激刻薄。

祁妄不知不觉心情愉快,只点头:“一件事,有利有弊,蜀小姐所想不代表外人所想,定要考虑清楚。”他为她着想是肯定的,只是也不愿意坏了蜀玉的名声。在这朝代,坏了名声的女子面对的只有悲苦一生,这是祁妄不会做,也不愿意做的,所以还是需要蜀玉自己考虑清楚。

对方多心叮嘱,蜀玉偏生不急,只轻巧笑道:“既然祁公子要暂住我家,自然是已有万全之策,我又何必担心。”再者,也能彻底让秦连影对她死心,何乐而不为。

言中俨然对祁妄有十足的信心,让人不由得也温柔满溢,男子不由得开始庆幸自己的突然决定。

缘分,其实也只在一念之间,翻天覆地。

第十一章

回蜀家的路程并不太远,佘娇娇早就不知道被垄忘带去了哪里。蜀玉只得让烟袅楼的人安排轿子,祁妄自行让楼里的人给牵来一匹白马,两人一路缓行。

轿子华丽繁复,抬轿之人统一服饰,领轿之人更是精神奕奕,胸口硕大的‘龚’字告知众人轿中之人的娇贵。旁边通透白马,银色鞍头,蛇皮马鞭,银丝马穗,再加上清俊儒雅男子,瞬间吸引了路人的眼光。

刚刚到得门口,方一下轿,就被突然冲出来的一个男子拦住。仔细一看居然是秦连影。

蜀玉稍感陌生的瞅了男子一眼,眼角又望到他身后急匆匆跑来的黄珊儿,面上又冷淡了一分,走到一边已经下马的祁妄身边,两男两女形成一个对阵。

秦连影一把冲上前就要拉住蜀玉手腕,那指尖还没碰触女子披帛边缘,就被另外一只手抓住了,手的主人祁妄有着最温和的笑容,笑道:“这位公子,在大庭广众之下,你准备调戏民女么?”

秦连影一愣,反手扭腕,两个人在空中瞬时就过了几小招。

祁妄一臂背在身后,挡住蜀玉的身形,口中还老神在在地说道:“这招小擒拿,力道太劲霸,要用巧力;拍的动作不要太大,失了准头,主要不是让人反打,而是着重手背的穴位;这一指太急躁了,改用弯钩我的虎口说不定就会麻痹,你也就胜了;唉,可惜!”再一拉一推,秦连影就被推开了几步远,额上冒出冷汗来。

他冲上前两步,眼神往祁妄身后一瞪,急切地唤:“玉儿!”

祁妄一晒,回首对蜀玉道:“受惊了没?”但将对方无恙,又淡笑:“你也真是,知道自己容貌易被人窥视,就该带好帷帽,避免被登徒子非礼。”

这般软语温柔,亲切叮嘱无不吐露男子对女子的关心,让旁人刹红了眼。

黄珊儿哼道:“她自己不守妇道,一日不勾引男子就不罢休,与秦公子何干?”

祁妄回头,漠然瞟了黄珊儿一眼:“哪里来的泼妇,不懂规矩的在大街上毒舌,也不怕让人见了笑话。难道你从小没有嬷嬷管教,谨守妇言么?”

黄珊儿又哪里会被折磨一句话唬住的,大声道:“我说错了么?你今日才见她,就被勾引得神魂颠倒。”

祁妄笑道:“小姐这是抱怨小生没有为你所‘折服’么?女子嫉妒之心何其可怕,在大街上就可吐露如此恶毒言语针对无辜之人。还好,幸亏小生是自愿钦佩蜀小姐,而不是偏好小姐这般‘直爽’女子,否则小生会要被人说有眼无珠了。”

一男一女,居然就在大街上这般对侃起来。

秦连影一边想尽办法要越过祁妄见到蜀玉,而那男子就好像一堵高墙,不能翻越也不能推开。这边热闹着,蜀府大门悄然打开,管家已经跑了出来:“小姐,你怎么站在外面,快回府吧。到时候晕倒了,老爷又要责备我这把老骨头。”

蜀玉一手搭在老管家的手臂上,轻笑:“没事。我只是偶遇长舌妇人骂街,想要开开眼界而已,这就回去。”转头就唤祁妄,道:“谦谦君子何必与小肚鸡肠之人计较,府中备有冰梅羹,再不喝就要化了。”

祁妄脸上那淡定的笑容一直没有退却,丝毫没有因为对手是一名女子而露出丝毫轻视,听得蜀玉所言,拍拍衣摆,也就跟着去了。

秦连影立马跟上:“我正好要给义父请安,一起吧。”

黄珊儿原地跺脚,也跟在了身后。

老管家似乎早就得了吩咐,一边安排人去端果品冷盘,一边嘱咐人去送回轿子与马,还不忘唠叨:“老爷回府了,正等着小姐呢。”

蜀玉目光一闪,也不避讳众人,对祁妄道:“父亲定当是听说了茶楼之事,想是知道我会带着你回来见见他。”

祁妄歉然道:“我长年漂泊在外,礼数不周,也不知伯父会不会责备?”

秦连影在身后强调:“义父岂是随便能够让人尊为伯父的,你该称之为‘蜀老爷’才对。”

“无妨。”蜀玉看也不看秦连影,只对身边的祁妄道:“我父亲不是那等遵虚礼之人。今日只是初见,你不来,他也是要去请的。”

祁妄这才点头,又问:“你是否累了?”

女子轻笑:“你在,再累我也不觉得。”说罢,已经一路穿过貔貅吞珠影壁,再入左边凌霄垂花门,漫步百花穿廊,这才到了正房大厅。

厅中,一个圆滚滚如锦绣花团一般的人物正坐在主位上。

仔细一看,该人额头光洁,两颊圆润,眼睛眯成一条缝,嘴角含笑,神色慈祥。一身青苍葛衣,上用各色艳丽丝线勾绣出西番莲,圆滚滚大肚子腰带上挂一沉甸甸金灿灿的小算盘。此人富态非常,不是旁人,正是蜀玉的父亲,外称‘弥勒蜀’!

一见得蜀玉就笑呵呵的灿然,问:“外面好耍么?”

蜀玉掩口:“女儿长得这般大,还没有遇到过比这次更加好玩的事儿了。”

蜀老爷又问:“还想去耍儿么?”

“不了。”蜀玉摇头,再让出祁妄,道:“今日引来一贵客,望父亲不要责怪。”

“呵呵,你是我的女儿,我又如何会怪你鲁莽。”说罢,这才转头望向祁妄。

但见此人儒雅非常,身形挺拔潇洒,面容沉静,见得蜀老爷打量,作揖笑道:“小生祁妄见过蜀老爷!”

老爷子眼睛被那笑容挤地看不见,嘴里不停道:“好,好。”再一偏头,又看得后面之人。

秦连影赶紧上前:“义父!”

蜀老爷脸上的一团笑,似风干了的精致糕点,瞬间没了那股甜腻味:“贤侄贵人事多,难得登门啊,稀客稀客。”复又看向他身后的黄珊儿,疑惑道:“这位是……”

黄珊儿拱拳作揖正准备说话,老爷子眉头一皱,秦连影立马插入两人中间,笑道:“这位是我秦府的贵客,随我一起来给义父请安的。”

“哦,这就是你心心念念,说要带给我看的……侄媳!”老爷子仔细端详了一番,就见黄珊儿面染酡红,眉眼夹春,不觉点头称赞:“不错不错。”如何不错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转头又对蜀玉道:“你看看人家那般,再看看你这般,哎!”一脸失望,也不知道对着谁。

蜀玉低头不语,等着丫鬟们送上茶来,就研磨着杯沿,一径沉闷。

秦连影心里难受,偏生又说不出话来。他与黄珊儿将蜀玉气得晕倒的事情,蜀老爷哪有不知道的事情。否则也不会隔日就让媒婆上门说亲。之后,秦连影又在园中与众多女子调笑,更是早有人一五一十的汇报给了蜀老爷。现在,他唤蜀老爷“义父”,蜀老爷叫黄珊儿“侄媳”,这里面的区别和提醒,谁听不出?

如说蜀玉年轻气盛,为人处事还不够圆滑周到,偶尔与人争论两句,同那巧匠手中尚在打磨的玉石;那这蜀老爷就是被激流拍打了千万次的璞玉,早已光可鉴人,圆润通透,听他说话是一回事,看他弥勒佛一般的慈爱暖笑又是另外一回事,就算是明褒暗贬,也让你无法怒目相向,反驳任何一句话。至于解释,这般人事通达,对他知根知底的老人家,会听一个伤害过自家女儿的人的解释么?

黄珊儿由不知事,一边跑到蜀老爷身边,讨好地问:“老爷爷,秦公子是您的义子,那我也可以唤您义父么?”

蜀老爷乐得呵呵笑,轻轻让开女子放在他臂上的纤手:“万万不可。这般会坏了尊父的名声。吾乃四等商人,哪里能够做武林盟主娇女的义父,真是折杀老夫了。”说罢,外面的管家又捧着一个精致锦盒来,蜀老爷一指,对着黄珊儿继续道:“贤侄在很小的时候就跟老夫说过,以后见到他带来的美貌侄媳,一定不能薄待了。这是见面礼,好歹收纳了十多年,也算是寻得主子,收下吧。”

老管家恭敬地捧到黄珊儿面前,小心翼翼的打开来,只见里面一对祖母绿手镯,色泽鲜艳,磨光鉴人。

秦连影一把冲上前,干笑:“义父,这礼太重了。”

“哎,”老人家手一拦,对身旁的黄珊儿道:“这对手镯乃前朝皇后所用之物,历来是极富极贵的美貌女子佩戴,以人托物,方可显出其高华。蜀家小女生性软弱,压不住其中的贵气,老夫见侄媳亭亭玉立,倾国倾城,乃花中之魁。宝玉赠美人,有何不可。快快带上。”

这般抬外贬己,如何不让黄珊儿喜不自禁,也不管秦连影的阻拦,一边拿起手镯就往手腕套去。

蜀玉低头,隐隐似乎有声叹息,往进门后就只说过一句话的祁妄看去,对方俨然看好戏的神态。唉,怎么看,对方也不像是普通的酸儒。这个时候,他难道不觉得蜀老爷唐突,或是秦连影太多事,更或是黄珊儿太浮华么?

这般想着,那叹息又重了一分,还没消散,就听得“叮——嗒!”

原本已经进入黄珊儿半个手腕的玉镯,居然碎了!

一半,凄惨地在地上碎成几块;一半,还在女子的手中呆立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连影的脸色顿时苍白,抬头望去,蜀老爷面上由惊讶已经转成惋惜,再到地面那裂开的绿色碎片上时,痛心就表露无遗。

第十二章

再名贵的美玉,坠落成泥,再也不见往日夺人光彩,成了一滩毫无价值的烂石,被人不屑一顾。

黄珊儿那心肝原本如那玉镯,完整地、晶莹地、艳丽地,转瞬,被这突发状况给惊呆了,那心肝随着半个镯子在地面上碎成两瓣,再碎成三瓣,“叮叮叮”地,声音敲在耳膜里面,尖锐得让她不知所措。

管家先反映过来,痛心疾首地瞪了黄珊儿一眼,又征询的望向蜀老爷:“老爷,这镯子可是您从当今贤王手中买来的,花费几千两银子,这……”

“义父,珊儿她不是有意的!”

蜀老爷坐在主位上,好半天才端起茶水,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淡淡地笑道:“不妨事,这镯子年代久远,又一直放在银库,玉石变脆弱也是应当的。”

祁妄眉头忍不住一撇,眼眸往蜀玉飘去,默默的询问:玉石会变脆弱么?转而又想到这是蜀府,蜀玉作为女儿,如何会掀父亲的台?这份认知让他忍不住嘲笑自己多事。

那边,黄珊儿醒悟过来,欲哭无泪地望向秦连影:“我不知道它为何突然碎了。”

“唉!”蜀老爷笑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去了还可以再赚嘛,哈哈。”继续安慰黄珊儿道:“侄媳果然贵气逼人,是蜀家最珍贵的宝玉都配不上你,该有此下场,你无须介怀。”

管家气愤难当,一边招呼让人打扫干净。

就听得蜀老爷继续道:“侄媳,这玉镯碎了,见面礼还是另外再换一样吧!你想要什么,尽管跟老夫说。”

“这如何使得!”秦连影急忙推却。

“好啊!我还是想要玉镯子。”黄珊儿笑容灿烂。蜀玉听得,一口茶梗在喉咙,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秦连影一边拉住黄珊儿,喝道:“不要无礼。义父,我等还有事情,改日再来请安。”

蜀老爷惊讶:“就走?再等等,老夫让管家去库房挑挑看,记得在给玉儿预备的嫁妆中,还有一对金镶玉的凤凰镯,虽然不是贤王的宝物,好歹也是当今皇上宠妃曾经佩戴过,拿得出手。”

这还得了,贤王收藏的前朝皇后的宝贝玉石,已经是贵气非凡了;宠妃带过的金镶玉手镯,可能是皇上御赐之物,说送人就送人。最可贵的是,其中有一样是蜀玉的嫁妆,这都可以拿来送给一面之缘的女子,可见蜀老爷是何等的大方。

黄珊儿洋洋得意,只觉得她已完全得到了蜀老爷的欢心,彻底地将蜀玉给比了下去。

秦连影暗自心惊,知道今日让黄珊儿过来是错地离谱。

蜀老爷是何等人物?商人啊!他为何平白无故地给黄珊儿这般好处,如果不是想要利用黄珊儿的家族来做文章,就是针对黄珊儿本人。

“弥勒蜀”这个外号一方面是说此人笑容慈祥,端庄如佛;另一方面,弥勒佛又是大肚能容,容得下任何人物,绝对吞进去不吐出来地那种。

嬉笑怒骂,皆可笑容面对;但是,每个笑容里面都是杀机,吞噬人的所有,包括你的情感和家财。

对蜀家的人何等了解的秦连影已经掩饰不住面上的担忧,黄珊儿到底是他没有正式下聘的“未婚妻”,更是武林盟主的女儿,出不得差错。再这样下去,黄珊儿说不定就真的骨头都不剩,还会对蜀老爷感恩戴德。

而且,他也不愿意蜀老爷拿蜀玉的嫁妆做人情,只要一想到蜀玉的痛苦,他就忐忑不安。到时候再让黄珊儿去别的女子面前一招摇,别说想要见到蜀玉了,只怕这蜀家的门都不能踏入。

他不得不上前拦住女子,万分无奈道:“不了,府中只有孤母,知道我们出门玩耍,定了时辰。眼下已经耽误不少,再不回去恐母亲担心。”再三告辞,蜀老爷才勉为其难的同意。

秦连影抱歉地对蜀玉点点头,不管黄珊儿如何跳脚惋惜,拖了人就走,差点跟外间捧了新鲜物品的丫鬟撞上。

黄珊儿出了厅门,见得丫鬟手中之物,还在叫:“啊,锦盒,我的……”

声音遥遥的飘远,再也让客厅之人听不到了之后,蜀玉才放下一直捧着的茶杯,从盘中拿起一块碎玉,端详半日。

祁妄也拿起一块,只一会儿就忍不住对蜀家之人佩服之致:“这玉,绿中带闪黄,而祖母绿的色泽不管是深或浅,都应当是透绿,如玉中还有天然棉或柳,方为上等祖母绿。而这……”抬头望向蜀老爷,对方安然淡笑,丝毫没有因为男子的话中冲撞而恼怒,反而还带着鼓励。祁妄这才放心道:“这不是祖母绿,应当是工匠仿制的芦比石或绿料石。跟祖母绿相比,其价值,天壤之别。”

蜀玉盈盈道:“父亲最爱仿制这些宝石,用来哄骗外人。这次,吓人不轻。”再一想当时黄珊儿的神情,又掩唇轻笑。

“祁公子可知这石头为何会突然爆裂?”

“自然是,”男子一眼瞅向旁边一脸古板的老管家:“高手的暗中所为。老管家应当是在捧上锦盒之时,就用内力激震这石头。等到黄小姐带上,石头受到外力,就自然而然的碎了。”

“好眼力!”

“过奖过奖。”

蜀玉侧目。在这种场合,面对着这样的两个人,怎么看都是不容得她插话。何况,她也没有让自己做沙包的准备。如果说,她不用支付祁妄银子的话,倒是会站在情理方面替对方遮挡一二;如今她跟对方却是银钱交易,自然得由男子一人承担她父亲的所有试探和压力。

正准备好好的看一场好戏时,就听到蜀老爷淡淡地对她说道:“这石头好歹也没有粉碎,玉儿你再拿下去掂量一番,根据大小画个图样,再改成小件的配饰,也好放在铺子里再赚一两茶叶钱。”

这是在赶人了。蜀玉小小郁闷一下,口中应下,也不看祁妄,就随着管家捧上那些破碎的‘祖母绿’,往厅后绕了出去。

才迈出大厅,就看到小蝶紧张兮兮的守在这里,悄然一笑,自己带着两人居然又左拐,去了偏厅。管家忍不住在身后唤:“小姐,你该去歇息一下了,在外这么久,担心身子吃不消。”

小蝶已经撑着蜀玉的手臂,回头对老管家笑道:“小姐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心里惦记着事情,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去后院。还不如让人将熬着的药送过来,先喝了才是正事。”再在偏厅扫了那平日里经常偷听的椅子,让蜀玉斜靠在上面,一边耳鬓靠在木板上,正儿八经的开始听壁角。

小蝶还嫌不够,又拿了一条薄毯盖在蜀玉膝盖上,看小姐那番专注的样子觉得好笑,打个眼色,才拖了无奈的老管家去了外面。

蜀玉对自身之事亦无所觉,只隐约听到自家父亲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白棋居士闻名已久,历来只在宫中与江湖行走,甚少在寻常民间露出真容。如今一见,实乃老夫三生有幸。端居士容貌,敢问一句‘居士如今高龄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