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着铜镜远照了一番,甚觉满意。

“梳函烟髻、云髻,还是盘桓髻?”

“唔,今日不出门,还是简单点吧,就芭蕉髻。”言罢,蜀玉又挑了一对珍珠耳环带上,妆盒之中一对金镶玉的凤凰镯异常夺目,依稀的记得黄珊儿曾想要这一对。她嘻笑一声,也不再看,随手拿了一对青白玉灵蛇镯子戴好。

世人不知,金镶玉到底是极致富贵之人才能佩戴,她蜀玉凡女一个,如何能够收服!至于那黄珊儿,到底也只是小家碧玉之貌。荣华,怎么也攀不上的。

“小姐不去秦家么?今日秦府迎亲,女眷们都在后院等着看新人呢。”

蜀玉瞧了瞧窗外,日头已快中天,不由笑道:“迎亲在昏时,这时候去是不是早了些?再者,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去探新人,到时候还不知道会被外人传出什么谣言来。”说好听的会认为蜀玉是特意去道喜,说不好听是蜀玉特意去破坏那两人的喜事。不管哪种说法,蜀玉都烦不胜烦。最好的办法自然是眼不见为净,也就少了被人嚼舌根的因由。

小蝶嗤笑:“那种人的婚礼,不看也罢。”将最后一缕发丝也盘到蜀玉发髻上,接着道:“秦家老爷外出未归,也不知是秦公子没派人送信还是秦老爷有意不归;老夫人吃斋念佛,这次大婚据说她连佛堂都没出。秦府内眷中没有一个主子,倒是最近有些江湖人士出入。小姐真去了,被人不小心推了闪了,奴婢要找谁哭去。”

蜀玉一语双关:“你对秦家的事情倒是上心。放心好了,以后啊,别说秦家的老爷夫人,就连那秦连影与我也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天下男子何其多,我又何必为一只花蝴蝶耗费心神。”

小蝶只傻笑,算是承认了自己在试探蜀玉。

也实在怨不得这个爱操心的丫鬟。这种不尴不尬的时刻,蜀玉不愁不烦,老神在在,与以前对秦连影一往情深的样子相差太大,不得不让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小蝶担心,就怕蜀玉思虑过度,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直到蜀玉坦言,这才放下心。

刚刚都穿戴妥当,就听得门外熟悉的声音叫唤:“老是在房里呆着不闷么?今日这般好天气,我们喝酒赏花去呀。”伴随着人语的,是一长串叮叮当当的小铃响动,不绝于耳。

走进门来的女子,上身内穿朱红中袖小衣,外穿一件掐腰对襟尖领小外衣,下身腰臀处侧开气月醉海棠八幅裙,裙腰藏在半袖衣内,肩肘处挂柳黄长帛。神色之间簟爽眠,幽韵撩人。正是,密友佘娇娇。

蜀玉展颜道:“就你我二人多没趣。这般好日子,也当多些人和乐才好。”

“谁说就你我,外间已经来了不少。我已让老管家去备酒备佳肴,你府中的荷花开得正好,消遣也足够了。”一边又对小蝶道:“今日她交给我了。你着人快来好好伺候大家,可别短了缺了什么,伺候得不周到担心我让小青陪你几夜。”

让毒蛇陪着过夜,那不是普通的丫鬟们可以忍受的,小蝶早就一溜烟出去唤人张罗。

蜀家中院的池塘甚大,周围奇花异草众多,垂柳延岸。假山瘦立,山中有寿龟翻开肚皮晒日光,水下荷花下亦有鱼儿游动欢畅。一廊桥水榭深入荷塘深处,更是纳凉赏花的好去处。

老管家让人在榭中摆上了小桌小椅,三个为一桌,两人合一椅。精致的糕点,上好的果酒,十二盘热碟,三十六盘冷碟依次摆开,样样鲜嫩,香溢满园。

不多时,烟袅楼送了女乐师九人。古琴、埙、筚篥、琵琶、古筝、箜篌、洞箫、编鋩、篞等,或是单曲,偶尔合奏,轻轻渺渺飘荡水面,人耳,花间,更添了一些雅趣。老管家本还想请得歌舞伎人来助兴,往园中一望,都是艳装蛾眉的名家闺秀,只得作罢。

蜀玉遥遥望着水榭中一众女子,满目的绯衣霓裳,花彩满翠,好不艳丽。在池面水波映照下,让人只觉如今不是夏日,反是初春。女子们如那世间最繁华的百花园盛开的花朵,各个身姿曼妙,娇妍如画,一举一动一眸一笑无不动人。

走近后,忍不住笑道:“我们这是心有灵犀么?看看这衣裳,不是桃红就是品红,啊,还有海棠红、樱桃红、胭脂红、朱红、茜红、檀红……都有什么喜事,各个花枝招展的,知道的说我们开花会,不知道的以为我这小院子会有皇亲国戚来选秀。”

有人笑道:“今日乃吉日,金梁城里又有喜事,大家心里爽利,自然要挑了绯色衣裳穿了,也图个喜庆。”

蜀玉笑道:“难道秦连影成亲,也成了我们的好日子?”

众人嬉笑而答:“这是自然。他一娶亲,金梁城亦少了一害,与我等二八年华的女子而言,不正是最大的喜事么?”

佘娇娇一边嗔道:“那只花蝴蝶算什么害虫,我家小青一口就可以灭了他。”娇俏的口气引得众人再次笑闹。

蜀玉心里满满的欢乐。知道这里众多的女子都曾经与秦连影有过一段‘姻缘’,虽然大家已经看穿了秦连影的花心,到底也都对彼此过去的错视有过懊悔。如今聚在一起,一方面是为了相互鼓励一番,二是不愿让家人在这一日替她们操心。索性都呆在一处,说说笑笑渡过这又酸又甜的吉日。

旁边,小蝶等到众人坐定,这才带着丫鬟们捧上各种花间趣玩之物。围棋、叶子戏、双陆是寻常玩惯了的;也有银制的筹具一一摆上,等与众人行酒之时筹令所用;更有骰子、击鼓传花之物、香球等可供玩耍。样样俱全,任选一件在手中把玩亦觉此些物件精雅非常,让人爱不释手。

佘娇娇首先替众人斟酒罢,举杯笑道:“他们男子在秦家吃酒宴息,我等小女也可自辟天地,逍遥酒令,赏花斗蟋蟀。谁也干扰不着谁。”

蜀玉左右看看,笑问:“蟋蟀在哪里?”

佘娇娇单手叉腰哼道:“等下我就去抓。”

众人大乐,无不举杯与其畅饮。一时之间,这寂静又寂寥的庭院中莺声欢语,嬉闹不绝。

佘娇娇本性好酒,平日里没少偷入自家酒窖摸上两瓶。今日在蜀家更是没了顾忌,果酒也不上头,没半个时辰,她一个人已经喝了大半壶,还不停地给蜀玉斟酒,两人你来我往,好不畅快。

一旁小蝶时而回头瞧两人,等到佘娇娇尾指叼着空了的酒壶在大唤:“再给我满一壶来。”这才警觉,一眼望去,蜀玉眼波如烟、唇如芙蓉、面似桃花,心里暗惊,凑过去抽了蜀玉的酒杯,端过点心,道:“小姐,吃点东西垫垫肚子,饿坏了可不好。”

蜀玉知道这个身子太不经用,平日里倒也警觉,今日不由得放纵了。神志到底还是清明,顺了小蝶的意思,吞了不少填肚子的东西进去。

吃饱喝足,又是夏日,微风一吹,从池塘边上送来一股凉风,人就格外觉得舒泰,也就有些倦怠。迷迷糊糊间,只听到一声怪叫,周边的女子们都嬉笑非常,稍抬身子望去,佘娇娇不知道何时摘了身上的铃铛琐翠,褪了鞋履,收了裙摆,卷了衣袖,正一蹦一跳的在花丛草叶间穿梭,还一边叫唤:“蟋蟀蟋蟀,在哪里?来陪我玩啊!”

这般童贞,让人莞尔。再看看自己一身华服,还未说话,就听得一边小蝶已经吩咐其他丫头们去准备浴汤和干净衣裳,说等下好让佘娇娇换洗,一边又嘱咐人看着院门,不要让男子进来,连路过也不行。

蜀玉齿缝间泻出一分浊气,那份乍然嬉闹的心思也就淡了。索性依在一边藤椅上,抬眼是白墙青瓦,隔断府里府外两个世界;低头是众多女子一起下棋、行酒令、赏花、听曲的玩乐,虽然热闹却是昙花一瞬,转眼就败落了。

时辰过得飞快,没多久又是晚间。小蝶让人撤了残席,又引了众人去了后院偏厅开了两桌,接着吃饭笑闹。

前院,老管家早就安排众女的仆人在偏远的小厅另外开了几桌,叫了一两个唱小戏的,咿咿呀呀,慢慢悠悠地,倒也没人再记得要去提醒自家小姐天色已晚等事。

不知不觉中,月上眉梢之时,各女才东倒西歪地随着马车归家。

蜀玉懒洋洋地由着小蝶灌了不少醒酒汤下去,又喝了药,泡了澡,觉得实在是无事可做。只好坐在窗前美人榻上,挑了一本杂书慢悠悠的品读。那些字眼繁复非常,又没有标点符号,读也读不通,看也看不顺,一闭眼就是满头昏沉,捧着的书很久也没翻动一页。

半响,被书本无聊至极的蜀玉就滑在榻里睡得深沉。

朦朦胧胧之间,肌肤上似乎有风儿在依次游走。先是额头,再是鼻梁,然后是两眼,最后划过脸颊落在樱唇上,蜀玉昏昏沉沉,只觉得身边有熟悉的气息,想要醒来看个究竟,眼皮硬是沉重,打也打不开。

耳瓣就听得一低沉男声,蛊惑道:“玉儿,随我走吧!”

第十八章

随我走吧!

蜀玉恍惚中露出一抹微笑,淡淡地问:“走去哪里?”

那人说:“你想要去哪里?”

蜀玉似乎深深地叹息了一声,侧了身子,眼眸依然闭着,眉头微皱,似乎在思考。身边那人耐心十足,全神贯注地等着。

那人知道女子已经睡着了。就是因为她睡着了,他也才有胆量跑进来,借着隐藏的酒胆,小心翼翼的询问,忐忑的等待。

蜀玉喃喃:“能去哪里呢?天下之大,我一个弱女子,去到哪里不都是一样!”那里都是重男轻女;那里都是寸步难行;那里都是无法独立过活……

那人沉吟一会,又靠近了她的耳瓣:“不一样。有我陪在你的身边,我会爱你,会保护你,会……”他还会什么呢?秦连影还能给予蜀玉什么呢?

男子依稀的记得,很久很久以前,他第一次看到这个女子的时候,他就抱住了对方,说要娶她。可是,今日是他成亲的日子,新娘却不是蜀玉。

在掀开新娘头盖的那一刹那,他突然发觉,新娘不是他最爱的那个女子。

他最爱的那个人,眼眸比盖头下的眸色更加清冷,肌肤也比喝了合卺酒的女子更加娇腻,姿态更是比干脆利落抛喜糖的女子要柔媚,直到关上新房房门的那一刻,他突然醒悟:秦连影,最爱的人不是新娘黄珊儿,而是那早已与他恩断义绝的蜀玉。

那一刻的心疼,差点让他窒息。

他告诉自己不能这样,他要迎娶的是蜀玉,而不是黄珊儿。他从来没有这一刻的清醒的听到内心的狂啸:要得到蜀玉,得到那个清冷无情如箭矢,又脆弱娇莨如花葵的女子。

所以,他丢下点了穴道沉睡合欢床的黄珊儿,来寻醉卧美人榻的蜀玉。

再见到女子的那一刻,他有种想要将对方吞吃入腹的冲动。可是,他克制住了。

多年的熟识,他太了解蜀玉。这个女子软硬不吃,内心里从来不惧怕任何人的暴力胁迫。

秦连影提醒自己。他一定要感化蜀玉,让女子再一次的主动投入他的怀抱,叙求他的注目,哀求他的爱怜,祈求他的占有!

所以,他使出毕生所学的哄劝技巧,用着从所未有的温柔深情呼唤蜀玉,引导蜀玉,牵引她随着自己的话语来掉入男子精心编织的爱网。

蜀玉没有醒来,她似乎陷入了沉睡,男子的喃喃爱语她可能听到了,也可能没有听到。

秦连影的薄唇几乎贴在了女子的脸颊上,热热的呼吸让肌肤痒痒的,他执起女子柔若无骨的手掌,指腹反复在手背上摩擦,感受那细腻的纹理,另外一只手已经环绕到女子内里的腰部,一个巧力,蜀玉半个身子就靠到了男子的胸膛。

蜀玉就觉得心口猛地一震,肩膀一斜,头部正好撞击到某个似硬还软的地方,眼皮实在沉重,可是多年的独睡早就让她的身子习惯了空荡荡的环境,乍然遇到阻碍直觉是自己撞到床头柱子上了。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迎面而来的却是喷着炽热气息的薄唇,‘啪’地一声,蜀玉甩手就是一巴掌挥了过去,皮肉的辣痛蓦地拉开男子的迷醉和女子的睡意。

只剩下残身的一小段蜡烛噼的爆出一个火花,映射得女子容颜上那包裹着似万年冰川的炽色火焰,还有背光中秦连影惊讶错愕的呆愣。

蜀玉的讥笑更是将男子营造的靡靡之境给撕破一道尖锐的口子:“我应该不是在做梦吧!秦公子?秦连影!还是要唤你……秦家的新郎官人!”

“玉,玉儿……”

蜀玉双手一推,男子遂不及防,怀中已经没了那温热软绵的身躯。

榻上的女子已经撩开发丝,整理好稍敞开的衣襟,眼角环视了周围环境,道:“我还以为是自己进错了府邸,误入了外人房间,原来不是。”榻板上,锦绣葡萄的橄榄色软履被女子随意趿了起来,吸吸拉拉地摇曳到屋中的檀木圆桌旁,坐下了。回头时,嘴角轻巧的勾起一抹冷笑,:“却是秦家的新郎官人跑错了府邸,进错了闺房。公子,你说,这是不是天下最好笑的笑话。”

秦连影眸中闪过一丝尴尬,转瞬又泛起深情爱意,他用着满腔的悔恨冲到蜀玉的面前:“玉儿,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与黄珊儿成亲,你要打我骂我都可以,只希望你原谅我。”

“错了?”蜀玉挑起一边娥眉:“秦公子在糊弄我么?你成亲与我有何干系?我又为何要打你要骂你?”她歪着头想了想,又啊了一声,省悟道:“难道,你不爱黄珊儿?”

男子连连点头,如释重担的笑道:“玉儿,我想通了,我想明白了。我不爱黄珊儿,我一直爱的是你。玉儿,”他小心的凑过去,用着那算迷倒了不知多少女子的双眸,饱含着最真挚最执着的爱恋,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蜀玉:“我们成亲吧!”

蜀玉刚刚倒上的一杯茶喝也不是,放下也不行,干笑着问:“秦公子,你没醉糊涂吧?你今日已经与武——林——盟——主的小女儿,黄珊儿小姐,成——亲——了!”一个字一个字的从齿缝里蹦了出来,无不提醒秦连影,他娶的女子是何等的尊贵,他的身份已经不同以往,劝他快点清醒,别借酒装疯了。

秦连影使劲的摇头:“我不爱她。我爱的是你,我要与你成亲。”

蜀玉看也不看他,随意地问:“黄小姐怎么办?”

“休了她。”

“她爹爹可是武林盟主,你是武林少侠,休了黄小姐,你在江湖中的地位……”啧啧,蜀玉想到秦连影以后的惨状,也只能感叹一声‘作茧自缚’了。

秦连影丝毫不为所动:“那我们就隐居,我不再涉入江湖。每日里陪着你画画、弹琴、赏花品酒。玉儿,我们一起过只羡鸳鸯不羡仙的逍遥日子。”

蜀玉瞪大了眼睛,突然有股想要大笑的冲动。她捂着唇,眼眸弯弯的,透着一股调皮来:“秦公子,我可是富家小姐,你也是富家公子。如若真的隐居,我们以什么过活?”

秦连影满心的舒畅,只觉得蜀玉这是已经答应了随他远走高飞,脑中不自觉的憧憬两人双宿双飞的美景来。蜀玉这么一问,他大手一挥,只道:“我们有的是银子,哪里需要自己受累讨生活。”

“可是,我们这是……逃婚?私奔?你就算从家中搬了金山银山出来,也有坐吃山空的时候;而我更是不可能从家中带出任何贵重物品。如若山穷水尽了,你是休了我,去寻那黄小姐,在她面前痛改前非,道当初是我引诱了你出逃?”她眼眸稍转,被掩住的唇角泻出一抹刻薄的笑意来:“还是,如今日这般,什么也不说,三更半夜逃出家门,携着另外一名女子远走逍遥,不管不顾世人加注在我身上的刻薄话语,更是不管我的死活!”

秦连影一愣,大叫一声:“怎么可能?”

蜀玉轻笑,也不言语,只是那神色怎么看都是在说:不要说不可能,你在洞房花烛夜抛下新婚妻子,来寻前欢旧爱,就足够说明了一切。

“玉儿,”秦连影执起女子的纤细手腕,自己竖起左手对天发誓道:“我发誓,这辈子我都不会辜负你,不会抛弃你,我会永远爱着你。”

蜀玉心中冷笑,抽出手掌,一起捧着那放在另外一手中暖和了许久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满口苦涩。过了时辰,上等嫩叶也堪比杂草,清冽的泉水也无了甘甜的味道,只留下冰冷的苦味。就如这人心,此一时比,谁都不知未来对方是否还能保持初心,始终如一。

誓言,经过了风吹雨打,到得最后也会斑驳不堪,化成烟尘,消失不见。

屋中,最后一小截蜡烛也燃烧完一半了,蜡油如那女子的眼泪,浓稠的淌在烛盏边沿,要落不落。

女子面前的男子依然固执的半跪着,呈现一种虔诚的姿态。

眉头锁得有些深,在额头挤压出一道沟壑;上眼睑低垂,遮挡了眼眸中的真实想法;薄唇如竹筒,甜蜜时筒里盛满了蜂蜜,无情时就结出深潭的寒冰。发丝有点散乱,衣裳居然还是一身没换下的喜服,腰间挂着的同心结是与黄珊儿的成一对。

如许专注的神情和深情姿势,越发显得那同心结那段的黄珊儿成了一个笑话。

蜀玉突然觉得一阵悲凉,她开始替黄珊儿不值,替那些被男子爱过的女子们不值,更是替以后曾经相信过他的自己不值。

沉默的对视中,两个人心思个不同。

秦连影也在思索。

开始是甜蜜地想着两人私奔后如何快乐无忧地过日子;后又想到,如果与蜀玉私奔了之后,发现女子实在是一无是处,还一身娇弱,即不能为两人带来任何利益,还要他无条件的赡养。日子少时,两人还能伉俪情深;时日久了,在无法逍遥度日之时,他还要对着这一日比一日褪艳的容颜,爱美如痴的他又怎能忍受?到时,他要如何处置蜀玉呢?难道也如今日抛弃黄珊儿一般,什么也不说,在一个深夜里面再一次决然转身?

不,不,不!秦连影内心里狂躁的摇头。

他爱着蜀玉!现在的他情愿先什么都不想的带着蜀玉私奔,也比回去完成那场闹剧般的婚礼要好很多。他不爱黄珊儿,或者,他爱蜀玉比爱黄珊儿更甚。相比黄珊儿那健康的身姿,他更想拥有蜀玉这柔弱娇腻的肌肤。

反正,黄珊儿已经与他秦连影成亲,生是秦家的人,死也是秦家的鬼了。黄珊儿是不会跑的,而蜀玉,跑过了一次,这次他无论如何也要抓住她。把她死死的抓在手中。

他再也不想尝试那种痛失最爱的心痛了。

心思一定,他再也顾不得蜀玉的想法,手一捞,瞬间就将女子裹个满怀,他一边急切的抱着她往外走,一边坚定地道:“从小你就爱胡思乱想,瞻前顾后。这次,我不再由你了,随我走了之后,你自然会知道我有多爱你。你也会发现,自始至终你只爱过我一人,你蜀玉的一生只能由我秦连影所有!”

蜀玉还待挣扎,身子一紧,已然被对方点了穴道,全身无法动弹。

她狠狠咬牙,低声喝道:“你疯了!”

“我是疯了,为了你,我疯这一次又何妨。”大手一招,挂在屏风上的薄披风已经卷到怀中,松松垮垮的落在蜀玉身上。

男子的脚步跨地很大,有着从所未有的决然,吱——的拉开房门,面前绽开一朵银色的绚丽花朵,幻境一般扑面而来。

蜀玉身子一晃,周围炙热的男子高温瞬间转成入了冰窖一般的刺骨,睁眼望去,映入的是一双似曾相识的深海冰蓝的眸子。她下意识的惊呼出声:“唐烆!”

第十九章

“是谁?”透雕花梨木门内的男子几乎是同时出声。

秦连影更是警觉的夹着蜀玉又跃回了房内,同时避开来人的冲撞。唐烆的身形有外域人的魁梧,如一座山般堵在门中间,无形中封锁了重要的出口。

唐烆冷漠之极地目光落在蜀玉不堪一握的腰间,转而回到她那略显苍白的面容上:“换药。”

原来不是听到这边的动静来探视蜀玉,而是同前一夜一样,神出鬼没地要求女子做免费劳力。

秦连影不悦地瞪视对方,夹着蜀玉的手臂下意识地紧了些:“玉儿,他是谁?”

为何在蜀玉的院子?两人短短的两句话已经摆明了他们是旧识,他们是什么关系?作为蜀玉最亲密情人的秦连影,为何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众多疑问纷杂地涌入挟持者的脑中,胸口那喷涌地某名酸味冲击着他的理智。

蜀玉想要动,可是被点了穴道,身子不受控制。一边压下对秦连影地自作多情的气恼,一边又因乍见唐烆的惊吓,从小带来的心疾有点不堪情绪的大波动,微微地痉 挛着,让她遍体针扎般的麻刺。

她只能尽量忽略秦连影越来越大的力气,深深吸入一口冰凉地气息,尽力露出一个淡然的笑容,熟稔地解释着:“唐公子,我现在要事在身,无法帮你换药。”

面上微显挣扎,她又踌躇地提议道:“如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让小蝶或者其他人帮……”‘你换药’几个字还没说出,就在男子身上散发的冰面寒铁之下,自动消音。

拥着她的秦连影有些紧张,更多的是不耐烦。

蜀玉眼里从来只望得到他,跟随着他的身影,何曾与别的男子这般温言软语过:“玉儿,他是谁?回答我!”

“你弄疼我了。”蜀玉淡淡地道,目光依然没有从唐烆身上离开:“唐公子伤势愈合得怎样?你要多休息,不要乱动,伤口裂开又要缝针,会很辛苦。厨房里,我特意嘱咐小蝶给你留了血燕羹,你等下让她给你端来,趁热吃了吧!”女子话语轻柔,殷殷关切之情如溪流缓慢汇入人的心口。

秦连影剑眉一皱,那薄怒就蔓延开来!

伤势?还是之前?这个陌生男子与蜀玉认识不是一日两夜!还要他多休息,在哪里休息?男子出现太突然,显然是就近住蜀葵园附近,与蜀玉朝夕相处么?还有珍稀名贵的血燕羹,那是蜀玉半月才难得吃得上一回的燕窝啊!而蜀玉居然亲自给这个男子炖燕窝!

好不容易才走了才子祁妄,居然有来了一个武人唐烆,他秦连影才多少时日不在蜀玉的身边,她居然就……

越想越气,更多的是忐忑不安。

难道,蜀玉的心已经不在他的身上了么?难道她是朝三暮四的女子,只要情人不在身边,她就会毫无顾忌地与其他男子牵扯不清?不!蜀玉爱自己,蜀玉爱的是他秦连影!

站在门口的唐烆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只是这么一个表情就给人居高临下之感:“你要去哪里?”

“我?”蜀玉娇笑,眼眸瞅向身后地某人:“今夜星空密布,夏风和煦,是难得地好天气。吉日佳期,秦公子断言时光难寻,定要带我近赏明月,远数北斗,领会一番西厢院下张生幽会崔莺莺地柔情蜜意,所以……”

唐烆打断她:“换药。”

“唐公子……”

“哼!”男子习惯性的冷冷一哼,蜀玉就忍不住全身打颤。知道这是唐烆不容反驳的先兆。她似乎在害怕,又似在期待着什么,更多的是还是关切:“唐公子身子不舒服么?是不是伤口在疼……”

“你要私奔。”

“啊?!”蜀玉眨眼。

唐烆总算扫视到秦连影身上,鄙夷地道:“你要与他私奔?”当他是蠢人么?

他早就在秦连影跑到这个院子的时候就已经察觉。方才也在门外将两个人的对话听个一清二楚。他是特意出现在这里,来阻碍两个人的。

这个女人太弱,她以为几句谎话能够骗过他唐烆么?什么赏月,笑话。她都与祁妄有了肌肤之亲,迟早都会是祁妄的妻子。现在,她却要跟着这个男人走,是想悔婚?他唐烆虽然与祁妄是死对头,可也是多年的难兄难弟。他不能忍受自己的兄弟还未成亲,就被戴上一定绿幽幽地高帽。

听了唐烆询问,本来气愤难当地秦连影突然得意起来,他有种打败情敌地快意:“对,玉儿要与我私奔。”他还略嫌不够,又补了一句:“我们是相爱的!”

蜀玉呼吸一顿,轻启唇瓣,眸中一丝嘲讽地光芒闪过,最终选择默认。就感觉唐烆的眼神又回到自己的身上,如冰渣子扎得她体无完肤。

他说:“换药!”

顽固不化!

挟持者与被挟持者都忍不住冒出这么一词。秦连影那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腾’地就冒了出来,袖子一拂,已经摆出斗狠地架势,怒目而视地凶道:“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