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碟姨肯定是照顾宝宝太累了,所以才想偷懒睡觉觉。不过,就快要到姝园了哦,娘亲会不会亲自来接宝宝?”

这孩子从小就鬼心思太多,撒谎不脸红,到底随了谁的性子?肯定不是他唐烆的!马车顶上的男人依然冷漠地想着。直到看到了远处的别院,这才闪身跃了开去。

一行马车不急不缓地进了姝园,一路上只能听到宝宝的大呼小叫。仆从们早就得了音讯,接人的接人,卸箱子地卸箱子。小蝶牵着宝宝的手,跟在蜀老爷身后过了大门,穿过长廊,再进了二门,蜀老爷直接去了花厅,宝宝早就挣脱了小蝶的手,跑跑跳跳地跑过了月门。

唐烆一路跟着,从高处看去,已经隐约可以看到主院里节节高的蜀葵,一如几年中记忆中的模样,只是不知那主人,是否还如那般。

徐风绕过屋檐,卷过庭院,一径往半开窗口飘去。隔得远,只能瞧见镂空窗棂上晃动地花茎,长幔微扬,遮挡不住藤萝缠狐躺椅上的曼妙身影。男人突然停下了脚步,整个身形隐藏在院外茂树中。树下,小男童气喘吁吁的跑过,跌跌撞撞地冲进房里,扑在女子腿边,扬起头,嘴巴大大的张着:“娘亲,宝宝好想你。”

女子本在浅眠,被对方这么一吓,这才慢悠悠地睁开眼眸,满满地温柔洒落,另一只手却捏着小娃儿的脸颊:“小宝又肥了。”

只一瞬,男子的心就浮起了暖意。

第六十章

宝宝嘴角被拉扯到一边,双手挥舞地道:“外公说了,谁敢欺负我,就让我用肥肉压垮他。”

“你外公可是笑面佛,从来不当面打压人。”

宝宝呜呜两声,垂下肩膀:“我错了。那话是干爹教的。”脸颊更疼,他抓住蜀玉的手腕,啊地大叫:“我招了,我招了,是……娇娇干娘教我的。娘,好疼啊,宝宝好疼,太疼了等下吃不下饭,您会更心疼的。”

蜀玉拍一下他那胖嘟嘟的脸庞:“坏小子。”

宝宝腆着脸,越发靠了过去:“干娘说了,男子越坏,越有美女爱。”蜀玉眼睛一瞪,他立马纠正:“是好男儿走四方,好女儿就嫁有情男。”

蜀玉又忍不住捏着他的鼻子左右摇晃:“油嘴滑舌,肯定是这些日子跟着你外公出去玩儿,学坏了。”说着,撑起身子对着进门的蜀老爷道:“爹也不让他学些好的。”

“起来作甚!继续躺着。”

“女儿给您斟杯茶。”

蜀老爷一唬:“躺着,”又对门外的丫鬟们叫唤:“尽呆着做什么?泡杯茶都要小姐动手么!”

蜀玉只好又躺了下去,有丫鬟麻利地端了参茶来奉到蜀老爷手上。小蝶跟在后面,先是端上了一盅药罐,让蜀玉喝了,宝宝又塞了一颗蜜饯到她嘴里。最后进来的奶妈却端了一碗奶水进来,是给宝宝喝的。

“都快两岁半了,是不是该断奶了?”

蜀老爷摸摸外孙儿的小脑袋:“不碍事,喝着身子好。你姐姐从小喝到大。这次返家还带着两奶妈子,说是喝多了肤色好,也不容易病着。”

蜀玉笑道:“吃喝再好,自己不锻炼身子骨,还不是白搭了银钱。”

蜀老爷挺着胸膛:“你爹爹有的是银子。”

宝宝打了一个饱嗝,舔着嘴角的奶渍道:“宝宝有练武功哦!以后帮娘亲打坏蛋,帮外公教训不听话的叔叔。”顺道摇晃了两下,揉揉眼睛。蜀玉鼻翼动了动,又凑近闻了闻:“为何有股酒味?”

宝宝嘟着嘴:“是强盗伯伯逼着我喝的。”

蜀玉疑惑:“强盗伯伯是谁?”

宝宝摇摇晃晃,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咕咕嘟嘟:“穿着大玄袍子,脸色乌黑,拿着酒囊和糕点的强盗伯伯。”蜀玉问询般地望着蜀老爷,蜀老爷摇了摇头。小蝶已经将宝宝给抱进隔间小厢房去了。

丫鬟们又撤了残碗,摆上四小碟瓜果盘,两小蝶酸辣野味肉丝,再端来了一整套琉璃水晶茶具。蜀玉洗了手脸,擦干了手,这才束起衣袖,开始亲自烹茶。

蜀老爷端坐一方,像是在欣赏一幅画,笑呵呵地道:“也只有在你这处,才感觉日子悠哉了起来。宝宝在身边的时候总是难得清静。”

蜀玉笑道:“爹爹可是带着他去见了什么人?”

“就生意场上的老爷子。难得的端午约在一起,带着小辈们出去玩闹了一番。去庙里替你求了一只上上签,顺道捐了些灯油钱。之后在自家大门前升了三个灶台,布施了些粽子馒头,当作替你积善积德。之后又去看了赛龙舟。你大姐的儿子已经六岁了,带着宝宝跟同去的孩子玩闹。小娃儿童言童语无所顾忌,他脾气性子火爆,当时就将对方压在臀下让人翻不了身子。”想到当时情景老爷子也忍不住发笑,“你别骂他,我蜀家的外孙可由不得人指脊梁骨。那些个小娃儿说的话不是空穴来风,定然是寻常里听家人说得多了,见到了宝宝,这才一股脑的指摘。”

蜀玉摇了摇头:“我骂他作甚。性子烈些也好,省得被人欺负了自个儿闷着哭。哭多了伤神,与其伤了自个儿让家人担心,还不如狠狠教训一番外人,让人乱嚼舌根。”烫了茶杯茶壶,又用银勺盛了茶叶,用开水滚了一圈,这才慢悠悠地道:“只是,性子太外露了也不好。要学着忍,能忍的男儿才能做得大事。可又不能骄纵蛮横,那样毁了自己,还累了家人。”

“你这样子倒像个做父辈的,太严厉了些。我本还怕他与你相处久了,多了一些骄气,到时又是一苦命的。”

蜀玉轻笑道:“他若是苦命人,这世上就没人真真苦了。他爹爹不在,我只能一肩都担着。好在这孩子听话,虽然滑头了些,爱护家人倒是真的。”

蜀老爷点点头,接过她双手奉上的茶,轻嗅了一番,抿了一口:“等到了三岁就要进学了。你是请了先生来此处,还是放在本家?你这里每个主心骨,请了先生来难免被人说道,还是放在本家吧。每过三日,就歇息一日,我让人送他过来与你聚聚。”又斟酌了下:“或者,你回本家去,爹爹虽然生意多,倒也忙得过来。闲时也好如现在这般说说话。外面那些浑人,不见也罢了。若是还有媒婆上门,你要嫁也可。给你的嫁妆再多添两个铺子就是,横竖不会让你在夫家被人欺负了去。”

“爹,”蜀玉梗了声,缓缓地道:“这事等宝宝满了三岁再说吧。对了,”她笑了笑:“听说你将秦家的铺子都买了下来?”

蜀老爷知道她故意岔开话题,暗叹了声,随道:“你回来之后,我就想着要收了秦家的铺子。哪里知道他那在外逍遥自在的老爹又回来了,勉力支撑了两年,没少与我做对。不是爹说,他们秦家都是多情的性子,秦连影是,秦老爷在外多年也有几房妾侍,就连那秦老夫人之所以吃斋念佛,也是因为心心念念死去的一个男子。唉,真正作孽。最后秦老爷也不愿意守着这老宅,索性一起折价卖给了我,自己捆着银子逍遥自在去了。秦老夫人也去了庙里出家,不再还俗。”

父女两人唏嘘了番,又说了许多话。到了晌午,又叫了宝宝起来吃饭。小娃儿第一次喝酒,醉醺醺的,醒酒茶也不喝,索性让他睡去了。这一觉就到了日薄西山。

睡饱了小娃儿精神气都足,在床榻上蹦蹦跳跳,大叫:“娘亲,我饿了。碟姨,宝宝肚子空空的,快塞一只百味鸡来填填。”

蜀玉听了他叫唤,早就让人去厨房端了一直热着的晚饭来。小蝶麻利地替他穿了衣服,又洗脸刷牙,忍不住会刮着他的脸颊叫猪宝宝。猪宝宝打蛇随棍上,不知道猪仔是如何叫唤的,就学着猫狗,鸟儿的叫声,叫来叫去都是一个‘饿’的谐音,让人哭笑不得。

蜀玉这些年吃得清淡。荤菜就白斩人参片鸡,银杏獐子,脆瓜抄鸭舌。素菜都是时令小蔬,再加梅花鹿肉冷盘,一盅茯苓蛇羹。蜀老爷已经回府,蜀玉就按照寻常的习惯,带着宝宝在屋里吃了。

因为蜀玉身子弱,这三年甚少回本家,都是老爷来此处看看。每年的大节小节,蜀玉都让人送了宝宝去与外公过年。如端午这类日子,蜀家外嫁的两位姐姐也都会带着姐夫和孩子们回来聚聚。等到过了节日,蜀老爷再亲自送了宝宝回来。幸好离金梁城不远,来去也就一个时辰,路上权当散心了。

宝宝从小体谅母亲孤依,在饭桌上不是给母亲夹菜,就是要母亲陪着吃这吃那。小孩儿总是有些挑食,蜀玉吃的他就吃,蜀玉不吃的他也吃。这般下来,倒是养得白白胖胖的,活像一个小弥勒佛。跟蜀老爷一起笑眯眯走在外面,众人就当两个活菩萨似的。

沐浴的时候,宝宝还是忍不住地嘀咕:“今年爹爹还是没有回来。”

蜀玉正在给他擦背,闻言停了停:“宝宝很想见爹爹么?”

宝宝转过身子,让蜀玉给他擦洗手臂,问:“娘亲想爹爹么?娘亲想爹爹的话,我就想。娘亲不想的话,宝宝就小小的偷偷的想一下好了。”

蜀玉轻笑:“你为何与人打架?是别人说了你什么?”

宝宝翘着嘴尖,露出委屈的神色,好半响才道:“他们说我没有爹爹,说我是野种,还说娘亲的坏话。表哥说蜀家的人从来不给人欺负的,只有欺负人的份儿。所以,表哥先推了对方一下,那人就扑上来打表哥,我就去咬他们。”抡高了手臂不停地挥舞,“我咬了他脖子,别人就咬不到我,也拖不开我。后来就一起滚到地上了。表哥就说‘压他’,我就顺道在对方身上滚了两圈再滚回来。”

蜀玉用手摸了摸儿子的胸腰臀,水桶一般,既壮实又平滑。他又是野小子,滚两圈说不定还在对方肚子上使劲弹压了两下。蜀玉替被欺负的小鬼哀悼了两声,手下却一巴掌拍打在宝宝的屁屁上:“粗人才自己上阵打架,你要学会自己指挥着别人帮你打架。看这手臂上,还有青紫印子,不是我要替你洗澡,你都准备瞒着吧。”

宝宝湿漉漉的两手抱住母亲的脖子,撒娇道:“我故意不然碟姨擦药的,娇娇干娘说了,这是男子汉的凭据。以后谁欺负我,照样要给对方好看。”

蜀玉苦笑一声,到底是自己的孩子,看到受伤了心疼得不行,哪里还能够更多的责骂。只能让小蝶拿了膏药来,给他擦了,再床上衣服塞在了被褥里面。

“娘亲来说爹爹打坏蛋的故事。”蜀玉气弱,给他洗了澡就已经浑身疲惫,自己由着小蝶服侍着沐浴了这才回到床上,将小娃儿裹紧了,拍打着他的背脊道:“你都做了坏事,罚你不准听故事,睡觉。”

宝宝生在商贾人家,从小就懂察言观色,又体谅母亲,自然答应好好的,没多久就睡了。

唐烆在屋梁上看着,望着,凝视着,直到女子也抵挡不住困倦,沉睡了过去。屋子里最后的烛光也湮灭了,院子安静了下来,他的目光也都没有一刻远离。

第六一章

他就这么一直望着,守着,等着心口那暖意越来越盛,驱走几年积压下来的冷郁冰寒。

他看着蜀玉每日清晨醒来,总是要在床榻躺上半柱香的时辰,小蝶替叽叽喳喳的宝宝穿好衣衫之后,蜀玉才会撑着额头坐起来。洗漱之后,先喝一大碗黑乎乎的药,再是参茶。然后看着小娃儿在院子里面跑上三圈,擦洗之后,才是吃早点。之后又是一碗药。

孩子很小,什么都不懂。蜀玉要手把手地教他握着毛笔写字。每日学十个字,每个字临摹十遍,午饭之前默写。默好了中午就加菜,默写不出,下午就再加十遍。蜀玉饭前饭后继续一碗药。

午睡的时候,小娃儿喜欢跟娘亲挤在一张小榻上面,靠在娘亲的怀里。要蜀玉亲亲他的额头才肯安睡。蜀玉再拿起一本诗词,细声细气地念叨几遍,自己也睡着了。唐烆是武夫,觉得诗词这东西的确有安眠的效果。他听着,偶尔也会在树杈或者房梁上打个盹。

一个时辰之后,小娃儿醒来,照样在院子里挥舞两下小胳膊小腿,偶尔站立不稳摔倒几次,急匆匆地爬起来,看看娘亲在不在身后。不在的话,他就继续‘练武’;在的话,就遥遥的喊一句‘宝宝是男子汉,不哭。’让蜀玉又心疼又无奈。

因为是商贾之家,算帐识物是必学的功课。蜀玉笔算的法子很奇怪,唐烆眼力惊人,也瞧不懂她写的字,用的何种方式推算。宝宝兴趣十足,拿着毛笔的胖手鬼画符一样的在纸张上瞎写,蜀玉看了总是称赞。小蝶算盘打得好,负责考校宝宝打算盘的能力。蜀老爷子相当疼爱这个外孙,按照自己那金算盘的样子打造了一个小金算盘,白玉的珠子,水晶链子,还有一块翠玉牌子,上面赫然一个‘蜀’字。这是打定了让宝宝继承蜀家的生意。

之后的教导更是匪夷所思。唐烆算是大开眼界,第一次知晓蜀家到底是何等富豪大家。

蜀家生意做得大而杂,涵盖金石宝器,雕木琅瓷。

宝宝学着识玉之时,蜀玉让小蝶捧来了白玉、碧玉、青玉、墨玉、黄玉、黄岫玉、绿玉、京白玉等。还有各色白、灰、红、兰、绿、黄、羊肝、胆青、鸡血、黑玛瑙。绿松石、青金石、芙蓉石、虎皮石、桃花石、孔雀石、兰纹石、羊肝石、虎睛石、东陵石这类宝石更是成堆摆放。

大白日的,硬是将整个屋子照耀得五光十色,绚丽夺目。唐烆瞅了一眼端出这些玉石的小蝶,对方显然司空见惯,慕色全无。

这些个东西看着全是真,宝宝却不懂其中价值,不是拿着捏捏就是含着咬咬,或者偶尔摆放在棋盘上做棋子。蜀玉的教法很简单,先说明真假玉石的辨别法门,再将真假玉石堆在一处,让他选摘。都选对了,晚饭加荤菜,选错了就要多吃素菜。红萝卜,苦瓜这类,宝宝是情愿挨打也不愿意吃的。一种玉石,辨别多了,倒也对多错少。你真要问他如何识别出来的,他会说:“吃一下就吃出来了。真正的玉石到了口里味道不一样哦。”这方法也算是独创了,却没法继续沿用,真正吃下去了哪还了得。这时候,蜀玉也不多说,直接罚抄当日所学的字,每个多抄写五十遍,没抄写完就不准睡觉。

小娃儿哪有那么老实认罚的。一边抓着毛笔,一边摇头晃脑地问:“娘亲,孟母是谁呀?”

蜀玉已经净手焚香,让小蝶拿出了古筝,调试筝弦。闻言就道:“孟母也是一位母亲。她的儿子叫做孟子。”

宝宝问:“那宝宝是不是叫宝子?”

小蝶嗤地一笑,接口道:“小少爷的确是叫包子。”

宝宝挺起小小地胸膛:“是宝子。”

小蝶瞧着他那圆嘟嘟的脸庞,胖嘟嘟地身子,肥嘟嘟地手窝,点头:“是包子。”

宝宝委屈地瞪了碟姨一眼,对蜀玉撒娇道:“娘亲,宝子也要搬家。不带碟姨一起去。”

蜀玉笑问:“为何要搬家?在姝园不好玩么?”

宝宝道:“好玩!就是没有同伴陪我一起玩。而且,”他把毛笔一丢,凑到母亲身边道:“孟母为了孟子搬家三次,有三个屋子。而宝子只有两个屋子,宝子也要搬家。”

蜀玉问:“你想要搬去哪里?”

“好玩的地方。”

蜀玉叹息一声,将小娃儿抱在怀中,又接了拧干的巾帕,替他擦干净脸颊上的墨汁,这才道:“你还有一个家,是你爹爹亲手盖的屋子。不过娘亲没有带你去过,你外公也不知道。那里是一片密林,有很多鸟雀,还有凶猛野兽。你爹爹开辟出一块平整地土地,筑了很高的篱笆围墙,圈成了院子。院子里面有果树,一到秋天,就有酸酸甜甜的野果吃。屋子的每一块木头,每一件家具都是你爹爹亲自建造。木椅床榻上铺上了厚厚的兽皮,地板磨得光可鉴人。厨房里晾晒了吃不完的野味,大木桶里面养了活鱼,窗台上还晾晒了穿山甲的鳞片和草药。”

宝宝欢喜地大叫:“娘亲带我去。”

蜀玉摸了摸他的发髻:“等你爹爹回来,让你爹爹带着你一起去。他会武功,可以背着你在山间穿梭,跳得很高,跃得很远,风刮着肌肤,可以听到衣服‘猎猎’地响。”

宝宝端详了下娘亲的脸色,小心地问:“母亲不去么?”

蜀玉却笑了笑,随手扯住他一边脸蛋:“坏小子,你还要抄书呢,就想着玩。今日没抄写完,就不准睡觉,娘亲可是说到做到。”

宝宝呜呜地假哭:“娘亲坏!”

到底还是没抄完,晚上吃了一大碗苦瓜,一边吃一边流眼泪,不知道的以为让他吃毒药了来着,之后塞了大把的蜜饯放在嘴巴里。蜀玉怕他长蛀牙,逼着漱口刷牙三次,继续去罚抄。睡觉之时,已经比平日晚了一个时辰,两母子累得不行,倒床就睡了。

夜静如水,明月高悬。

唐烆轻落在床榻旁边,如鬼魅。床上地小娃儿流着口水,抱着娘亲的一只胳膊,笑的时候两个深深的酒窝。蜀玉身子弱,又要教儿子,精神累极了才睡得深沉,只是眉间隐隐一条褶皱,显得心事重重。

唐烆伸手点了蜀玉睡穴,这才掀开被褥,将对方给拥在了怀里。如前几日那般,一接近这熟悉的气息蜀玉就忍不住想要更加靠近,额头下意识地在他胸口磨蹭两下,唐烆拥地越发紧了些。宝宝固执地抓着母亲的手,口水都滴到了她的手背上,唐烆干脆也点了小娃儿的穴道,将他推到床里去一些,将整个被褥盖在小娃儿身上。自己去榻上拿了毛毯来,将蜀玉整个包住。也不回到床上,就坐在窗边。这番动作太大,蜀玉眼皮动了动,被点了穴道终究还是未曾醒来。

微风如丝,吹拂起女子的发丝,挑衅般的瘙在他的肌肤上,心弦轻微地跳动。唐烆缓缓地呼出一口寒气,再小心翼翼地吸入一口热风。将蜀玉打横抱着,下颚贴到她的额头上,温度传导着。此时此刻,他觉得异常的满足。

蜀玉睡着了,就不会说话。不会问他那一夜为何没回头,也不会问他那一日为何没折返,更不会问这三年他去了哪里。

唐烆不想听她的询问,也怕听到她问。也许是怕让她失望,痛苦,憎恨。更加怕他自己会控制不住回想,回想过去的苦痛,绝望,伤痕。他情愿这样,就这么安静地拥着她,贴着她的肌肤。静谧空旷地房间中,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心跳。

她活得好好的,他也还活着。这样似乎就足够了,可也什么都没得到。

床榻上的宝宝咂咂嘴,唤了一声‘娘亲’。唐烆抬头瞧了瞧,那孩子太胖,与他这武夫的精壮不同。虽然才两岁多,眉目之间俨然是蜀玉的清冷。那孩子,在车厢里面,明明对着他笑,可笑都没有到眼底,像极了蜀玉。

不是他的儿子,他又何必去关心!

这么想着的时候,心里堵得慌。唐烆几乎是带着恐慌地挑起蜀玉的下颌,想要从她面目上找到一些什么。手指在她脸上抚过,最后轻轻捏开她的唇瓣,用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这是一个带着莫名依念,压抑着疯狂地吻。

两人气息相叠,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深陷了下去,辗转研磨,勾着她的丁舌吸吮,想要吞噬她的所有。

蜀玉觉得闷得慌,似乎胸中所有的气息都被人抽取了似的,让她喘不过气。她抬起手,想要抓住什么,却被另外一只手相扣。手掌很大,掌心宽阔,干燥温暖。

唐烆松开了她,有点不放心,又渡了几口真气过去,顺手解了她的穴道。在肺部推拿了几下,看着蜀玉的呼吸平缓下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头汗。他真的害怕。无论如何,只要她活着就好。

也不知道这么坐了多久。只知道,再抬头之时,明月已经挂到了头顶,淡蓝地光辉洒在庭院中,一草一木都显得妖冶。再这么抱下去,她明早起来肯定浑身不自在。唐烆依依不舍地将她安放在床榻上,掀开已经被宝宝裹得热乎乎的被褥,正准备给她盖上,目光却一顿,停留在那微敞地衣襟上。

白玉美肌,暗香浮动,很轻易地就能勾起男子的某种欲 望。

第六二章

唐烆似乎听到心里那道冰锥卡的门札裂开的声音。

女子的手轻轻地按在他的手背上:“烆?”唐烆一惊,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听见蜀玉又喃喃:“难得梦到你一次啊。”仔细看去,蜀玉的眼眸半睁半闭,眸中都是迷糊疑惑。纤细地手指尝试着握住他的手腕,整个人靠近了些,只问:“是你么?”

唐烆唇瓣张合,发现喉咙哽住了似的,只好将她衣襟拉拢些,又将被子拉高盖在她身上。

蜀玉似醒非醒,嘀嘀咕咕地道:“这梦真奇怪。不过,难得梦到你一次,就算是默剧也将就下吧!”说着,就拉着他的手腕:“陪我坐会儿。”

唐烆轻声道:“我要走了。”

蜀玉呆呆地望着他:“去哪里?”接着又道:“梦中的人,要我醒来之后才会消失吧?”她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颊,想要确定一下梦境地真实,被唐烆一把抓住了。他说:“我可以等你醒来。”

蜀玉倏然一笑:“真是呆子。你的儿子却是个调皮地小傻瓜。”唐烆望着安睡地宝宝,淡淡地道:“这是你儿子。”

蜀玉皱着眉,伸手摸到男子颈脖动脉上,似乎在感觉肌肤之下脉搏的跳动。又摸到他的脸颊上,猛地掐住一块黑皮拉扯开:“疼么?”

唐烆故意放缓呼吸,梗着喉咙:“不疼。”蜀玉还不死心,又拉住他另外一边的面皮拉扯,继续问疼不疼,还是不疼。“真的是梦境啊!果然梦中的你也是那冷心冷面的性子,就跟我想的一样。”她呼出一口气:“你的小刀呢?拿出来给我。”

“你要作甚?”

蜀玉冷道:“你管我,横竖是在梦中,我做了什么你也没事吧。”看样子蜀玉不会自己伤害自己。唐烆拿了刀出来递到她手中,蜀玉闭着眼睛摸了摸那熟悉的刀鞘:“我总是想起在深山里面住的那些日子。逍遥自在的,只要有你在,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一直没说过吧,你拿着这把小刀雕刻木头的时候,神情最专注。虽然开始的时候手艺够差劲,不过之后地雕刻品已经有模有样了。如果有丹青画笔,我定然让你雕刻一个你,一个我,画上画儿,摆放在窗沿。”她抽出刀来,黑暗中刀刃的冰蓝让人颤栗:“然后等到有了孩子,就再雕刻一个,放在两人中间。”她轻笑一声,横着刀刃抵在他的脖子侧面,小声地问:“你不相信宝宝是你的儿子?”

唐烆拥着她的手臂一动不动,眼神在对方那闪着寒光的眸中停顿,一字一句地说:“我没有儿子。”

刀刃一划,血珠从那紧致地皮肤下渗透出来,血珠汇成血流。刀口不深,哪怕在梦中蜀玉也不敢太用力。她抖着手将那刀丢在被褥上,缓缓地闭眼,盖住了所有的思绪,倾着身子倒在床榻上,不再看他。

好半响,才听到一句喃喃:“今夜的梦真长,为何还不醒来。”

血地腥味在空中飘散,唐烆想要闭住呼吸,可那血是自己的,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血流的速度,同时体内那一股邪气也在逐渐躁动。他从怀中摸出一条黑布条,快速而熟练的绑住了出血的位置。刀也被收了起来。

“你在哭么?”

蜀玉摇了摇头:“早就没了泪,有泪也流不出,哭得再大声也改变不了什么。”

唐烆动了动,觉得浑身在冒冷汗,他拉开了些距离,又舍不得隔得太远。拍了拍被褥下的人:“快睡吧!”

蜀玉翻了个身,完全背对着他:“我在作噩梦,想要快些醒来。为什么天还不亮,我不想再睡下去了。好累,一直都觉得累,这累都没有尽头似的。”她抱住沉睡中,张着小嘴流口水的宝宝。感觉到熟悉地怀抱,宝宝咂咂嘴,喃喃着‘我不要吃苦瓜’。蜀玉倏地一笑,戳戳小娃儿的脸蛋:“这么可爱地儿子,你居然不要。外人可是抢着要做他干爹。”

唐烆那冷汗变成热汗,浑身冒出一些白雾,倒似在运功的模样,再抬头之时,整个眼珠已经赤红。他几乎是从牙缝里面蹦出一句话:“他是你与秦连影的儿子。”

蜀玉突地转头瞪着他:“秦连影根本没有碰我。你以为我当时为何不能说话?我的舌头咬伤了,不那么做,宝宝就真的不是你的儿子。”

唐烆压抑地低吼,粗粗地喘气,像是即将出闸地野兽:“你身上有他留下的痕迹。”他这般样子,蜀玉瞧了只想冷笑。唐烆抓着她的肩膀:“我不要别人的儿子,我要,我们自己的孩子。”

蜀玉不看他,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唐烆身上的白雾越来越盛,整个人似乎在与什么抗争似的。再一睁眼,眸内已经没了方才疏离的温柔,全被一片赤色盈满,在黝黑的房中显得诡异而狰狞。

他猛地卷起宝宝,合着被褥一起丢到远处榻上,蜀玉惊叫一声,就看到他整个人扑了上来。亵衣被撕裂开,男子带着血腥气的呼吸喷洒在肌肤上,炙热中带着压抑地痛苦。蜀玉反手抓住他的长臂,手心都是滑腻,温度高得吓人。又疑又怒中,她下意识地唤他:“烆,你怎么了?”

唐烆摇晃着脑袋,头发都汗湿了,一滴滴地热汗落在她脸上,肩胛上:“我……控制不住,走,离我远些……”说得艰难,按着她肩膀的手掌松一下,又按下去。蜀玉一愣,直觉地感到危险,挣扎着想要起来,两人挨得近,她才听到对方喉咙里面发出‘咯咯’声,似中风之人病发的预兆。

空中,血腥气越来越浓重,明明只是隔开了一个小伤口,也及时包扎了,却不知为何这么重的腥气,像整个人坐在血缸里面被煮得沸腾,让人作呕。

蜀玉使劲地去掰开他的手指,经过了秦连影那一次,她总是对男子不寻常的举动有些惧怕,下意识的想要先保护好自己。唐烆一只手按着脑袋,一只手还压在蜀玉的肩上,全身冒出的白雾遮挡住了面容,嘴里还发出磨牙地声音。

这样的情形,蜀玉从来没有见过,吓得使劲推他的手臂。好不容易挣脱出来,还来不及跑出两步,脚踝一紧,整个人就被提着飞了起来,重重的落在唐烆怀里。

嘶哑地质问:“你准备去哪里?”

蜀玉看着他充血的眼睛,扭曲着痛苦狰狞地面容,强制地按压下害怕:“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用。”他吸着女子脖子间淡淡地体香,一手撑着她的后脑,一个霸道地吻就压了下去。满口血腥,搅得蜀玉都要晕了过去。那大手毫不犹豫地扯开了亵裤,将光 裸的女子锁在怀里。顺着她的唇一路往下,连皮带经地咬着脖子,尖牙磨着锁骨,口中的血黏在浑圆上,浑浊地气息喷在腹部,将她双腿举高,拉过软枕垫在她的臀下,整个头埋了下去。

桃花 林被俐齿强硬地分开,干涩被血液合着口液润 滑,那舌头似攻城掠地地暴龙,恨不得马上冲锋陷阵攻克敌阵。蜀玉踢打着,落在他的背上如瘙痒。手指尖掐在他的臂膀上,对方根本无动于衷。想要喊叫又哽咽,所有的反抗只会被他忽略。下 处久未经人事,早已紧致非常,被他这般蛮横地冲入只觉得委和,又痛又痒。

唐烆失去了理智一般,抬高她,矗立地长龙倏地撞了进去。蜀玉一闷哼,差点尖叫起来,仰着头,双腿无力地抖动。好痛,比第一次那时过之尤及,像是心里的苦被激发了出来,让她尝到了趟刀山火海般的痛楚,反抗无能。

“玉,”他哑着嗓子喊她:“不哭。”她没有哭,她如何哭得出来,面对着这般如野兽的他,任何的哭喊都是徒劳。身子被对方撞得生疼,被扣着地手腕应该青紫了。他又抬起她的上半身,靠在熔岩般的胸口,让她被动地随着动作起起伏伏。

甬 道被摩擦,就着那些血水顺滑,麻痒渐盛,引得身子抖动,又可悲地驯服在对方的热烈之下。呻吟都被压抑,爱意被折断,只觉得那一下下的冲撞都深入体内,逐渐开发出自己的领地。他还觉得不够,分出一只手摸索到桃源中的珍珠,揉捏拉扯搓圆,听到蜀玉细碎的哼声,就越发来了兴头,索性整个手指都深入了源洞内,翻搅着里面的嫩肉,不停地喃喃:“你是我的。”

她内心狂喊:“我恨你!”恨到绝处,张口就咬在方才刀刃隔开的地方。那处的布帛早就被血水侵染,湿答答地要掉不掉,蜀玉一咬居然就把那薄布给咬扯开了,她再猛地一口咬在那冒着血珠的伤口。

这个人,她恨,恨不得咬死他,喝了他的血,撕了他的肉,把他骨头丢了喂狗。

唐烆嘶吼一声,整个人往上一顶,就这么发泄了出来。蜀玉满口的血,合着碎肉沫子,瞪着他。唐烆地视线却落在她的嘴角,伸出舌尖将她唇瓣舔了一遍,再用力撬开她的贝齿,任她发狠一样的咬他的舌头,磕他的牙齿。两个人像是幼兽,靠着最原始的武力来反抗撕咬对方,似乎这样就能够赢得最后的胜利。唐烆在笑,胸腔闷闷地振动,没有脱离她体内的长龙又长牙舞爪,直达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