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着去摸他头发的冲动,燕鸿笑着诱惑他:“萌萌可以帮鸿鸿一起做啊。”适当地让他参与一些日常劳动,会锻炼他的动手能力,开发他的主动性。

果然见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雀跃。

拉着他起身,才看到不远处浅笑伫立的东方齐。虽然是同样一张脸,东方萌给人的感觉是稚气纯良,而东方齐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他看起来温和无害,却并不容易接近;虽然常常满脸笑容,但眼睛里却藏着疏离。

而此刻他的笑容,却多少带着几分真心。他看向东方萌的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疼惜与宠溺。

“妾身见过二伯。”燕鸿弯身一福。

“弟妹不必多礼。”东方齐笑着走近,虚扶了一把后夸道:“萌弟的气色一日比一日好,这都是弟妹的功劳。”

“二伯谬赞,妾身不敢居功,仅是仰仗着公公婆婆厚爱和二伯支持罢了。多是相公自身的努力。”燕鸿扬起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完美笑容,并不感到自己劳苦功高。适当时机地适当谦虚,会让领导更加欣赏滴!

“弟妹不必谦虚,你的用心和萌弟的改变,爹娘和我都看在眼中。辛苦弟妹了。”东方齐闻言笑得更加温和。

燕鸿与东方齐在这里你一句我一句地客气了半天,东方萌已经有些焦躁了,对于能够当燕鸿的小助手一事,他显然有些迫不及待。于是他扯了扯燕鸿的袖子,双眼转向东方齐,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他哥哥再不放燕鸿走,他就要一直看死他!

那样湿漉漉的眼神,东方齐又如何拒绝得了?!

“咳,弟妹刚刚说的冰……冰,为兄也甚为好奇,可否同去见识见识?”

“二伯不嫌弃的话,妾身自当献丑。”

东方齐吩咐下人去冰窖敲了小块的冰砖,燕鸿将之敲着碎碎的冰渣,并耐心地教东方萌一起做。小呆子敲得很是认真,一丝不苟地“咚咚咚咚”,待发现取来的冰砖敲完之后,竟还有些意犹未尽,不甘心地围着案台转了几圈,直到燕鸿笑着拉着他看做好的冰碗才作罢。

“弟妹果然巧思,这冰碗色泽诱人又颇为解暑,看来为兄今日有口福了。”东方齐看着五颜六色且冒着丝丝凉气的冰碗,甚是惊叹。

燕鸿笑笑,亲自端了碗递到东方齐面前,又吩咐伊人给公爷夫妇各送一份。再转过头来,就看到东方萌偏了头盯着面前的冰碗,孩子似的神情非常可爱。

燕鸿取来勺子,将面前的冰碗端了起来,吸引他注意后,便拿起勺子舀了几颗红腰豆,又戳了些冰粒,在他一眨不眨的注视下,送到他面前:“啊……”

哄孩子似的要他张嘴。

他听话地张开,愣愣的神情,温驯的眼神,冰凉又带着酸甜的味道似是让他很是惊奇,于是愉悦地囫囵嚼了两下,咕咚吞下,很快又张开嘴,像只嗷嗷待哺的雏鸟。

东方齐一直笑意昂然地注视这一切。而下一刻发生的事,却让他和燕鸿都愣在了当场----只见东方萌倏地从燕鸿手中抢走勺子,略有些笨拙地撬起一勺子冰,颤颤地,却很坚定地递到燕鸿嘴边,并在燕鸿和东方齐惊诧不已的目光中,有学有样地启唇开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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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府沸腾了,由那一勺子刨冰开始。

那是多么神奇的一勺子刨冰啊,居然能让出生至今的三公子开口说话!咳,虽然只是一个简洁明了短小精悍的“啊”字,但不管怎么说,总算是给国公府一雪前耻了。

以后谁再敢说三公子是哑巴就抽谁!

所以说,这勺子刨冰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刨冰,是一勺高尚的刨冰,一勺纯粹的刨冰,一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刨冰,一勺……咳,有益于人民滴刨冰。

至少对镇国公府的意义是绝不平凡的。

这碗神奇的刨冰最终被列为国公府年度最受欢迎饮食,而燕鸿本来一直稳步上升的地位一时更是水涨船高,其受追捧程度直逼飞天的母猪和开花的铁树,并与之并列成为“夷陵三大奇迹”之一。(咳,至于母猪飞天事件和铁树开花事件是否属实,那就不隶属本文查证的内容了……)

除了心如止水的东方萌外,事件的其他两位主角对此一直痛并快乐着。燕鸿快乐的是由于这次狗屎运,国公府自此对她的要求奉为圭臬,她行事再无阻碍;痛的是领导们三不五时把她叫过去感慨加感谢一番,最夸张的就属老夫人,每次看着她的眼神就好像守财奴突然找到了一座金山。咳,神仙们见谅,她不是故意抵毁老人家,她真是这么由衷地认为……

受此事刺激最大的反而是东方齐。他一方面为小弟终于开了金口而欢欣不已,另一方面又因为促成小弟这一巨变的主导者并不是他而感到十分之遗憾。为了了却这一桩憾事,一向在府中各人心目中颇为稳重可靠的他每天都端着一碗刨冰在东方萌面前晃去晃来,并死乞白赖地要喂东方萌吃,以期达成得到东方萌同样回馈这样不可告人的目的。然而他一直没有成功,东方萌一直对他爱理不理,因此他更为郁闷。燕鸿憋笑憋得几乎快患上肠炎了,他还是不死心地每天都来碰壁。

此事的第一男主角东方三少萌公子最为老神在在,他除了那天发出石破天惊的一声之后,再无其他声响,让眼巴巴地等着他再开尊口的众人们差点将双眼望穿。只有燕鸿和暖月比较淡定地认为此事纯属巧合。

所以燕鸿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想要东方萌开口已是如此困难,若想让他完整地说上一句话,进而像常人一样能交谈,这任务可不是“艰巨”二字足以形容。革命尚未成功,鸿鸿仍需努力呀!

正值炎夏,落枫院却有着绝佳的风景,亭台小榭掩映于郁郁葱葱之间,似是害羞的女子,犹抱琵琶半遮面。燕鸿一时手痒,命袭人去寻了炭条来制成炭笔,于曲径通幽处安静地画起素描。感谢这个已经有了纸的时代,而且品质还不错的说。

全神贯注之下,并未注意到一个身影的缓缓接近。只见那修长的影子走几步停一下,偏头思考一番再接着走,如此反复,短短几丈之距愣是行了半刻!亏得燕鸿只顾着画画没有注意到,不然定会为这般“神速”而哭笑不得。

燕鸿刷刷几笔渲染出八角亭的阴影,伸出双手的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方框准备取下一处景,突然发现身边多了清凉的感觉,蓦然回首,看到东方萌明净的目光。他静静地蹲在她身侧稍靠后之处,双手乖乖地交叉放在膝上,明明让燕鸿感觉得到他对她手中东西的好奇,却并不主动上前了解,眼神和表情永远干净清澈如幼童。

燕鸿灿烂一笑,对于这样不设防的他,她总是不由自主地释放自己的善意。

“萌萌,看得出来我画的是哪里么?”燕鸿放慢语速,一字一字慢慢地问道。

他的眼中凝聚了一点点情绪,一种叫做“疑惑”的东西缓缓升起,燕鸿又问了一遍。他的目光便轻轻转向她手中的画板,凝神看了一会儿,又抬头看向前方,几乎是一下子,他就找到了燕鸿画中那造型古朴的八角亭。

他扭头看着燕鸿,经过燕鸿这段时间“润物细无声”般地渗透进他的生活,他已经不再避违燕鸿的目光,甚至在她一不小心忽略他之后,还会主动寻找。

他的表情有一点点僵硬,像是不知道怎么表达心中所想,又像是有某些东西突然在他脑海中凝固,迟疑了半晌,也只是微微抿了抿唇,最终举起手来,指向他找到的前方。

燕鸿会心一笑,柔声说道:“萌萌真聪明,一下子就找到了。”几乎从不开口说话的人,他几乎还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喉咙还有发声的功能,得慢慢引导他产生说话的欲望,让他发现自己身体的奥妙。

他眼睛弯了弯,很满足的样子,学着燕鸿的样子,坐到草地上,然后继续将目光粘在她手中的画板上,不肯再转开。

燕鸿将炭笔塞到他手上,然后将画板支到他面前,将之前她画的一页揿过去,打开空白的一张,然后捉着他的手,随意画了几笔,纸上便出现一个线条简单的苹果。

东方萌的手刚开始还有些僵硬,所以画出来的线条并不圆润,还有些粗,所以画出来的这颗苹果有些扁扁的,很显然是一颗营养不良的畸形果。

随后燕鸿放开他的手,让他自己尝试作画。刚开始他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回头傻傻地看着她,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弃他的手而不顾,在看到她鼓励的微笑之后,又抿了抿唇,这才回过头去在纸上胡乱涂了几笔,边涂还边自以为别人不察地偷偷用余光看她的反应。在发觉她神情始终温柔以对时,他偏着头想了一会儿,将炭笔从右手中换到了左手。

燕鸿有些诧异,他这就想开发自己的左手啦?随后这份诧异便扩散成为满心的惊艳,嘴巴张成O字形也不自知。

原来他根本就是左撇子……

只见深藏不露的东方萌童鞋用左手游刃有余地一笔画出一个圆润的苹果(就是我们小学美术课上学的那种简笔画),如果不是自己事先教着他画了一个,燕鸿几乎要以为这家伙跟自己一样来自于那遥远的时空。

很快一张画板上就满是苹果,东方萌连画板的边边角角也不肯放过,固执地画上一个个袖珍的苹果,只到整张白纸上再也没有空隙。画完了,他回过头定定地看着燕鸿,眼睛一眨不眨,神情带着固执地认真,似乎很在乎她的看法。

燕鸿有些酸涩的感动。之前也许从未有人带领他做这样细微的小事,而这样小小的引领,对他来说,却是那么重要。

“萌萌真棒,画得真好!”燕鸿自是不会吝啬给予他鼓励,末了又加了一句:“鸿鸿很喜欢哦!”直到她说出最后一句话,东方萌严肃的神情才有了松动,虽然脸上仍是有些呆滞的平静,却仍能让燕鸿感觉他不易察觉的一丝丝愉悦。

他固执地守在一个人的世界,寂寞了许久,她这样一头撞进来,应该会给他一点点慰藉吧?

然而更大的惊喜还在后头。燕鸿在纸板上随手画下任何一个东西,东方萌很快就能用左手将之复制下来,用笔的角度、轻重,线条的粗细,阴影的浓淡甚至都丝毫不差,燕鸿看得两眼发直。她干脆让袭人又拿来一个画板,和东方萌一人一个,然后当着他的面,开始静物素描。

她选择的对象是不远处的一个造型有些复杂的石凳,上面雕刻了很多大气古朴的云彩图案,想要画好很需要些功底,不仅要取得正确的比例关系,还要把握好结构,从透视解剖的角度出发,默画出各种结构面的转折与延续,注意形体的穿插,防止单调和空洞,此外还要灵活地运用光影,充分运用空间关系,深入塑造真实而有立体感的形体。

燕鸿自己有素描底子当然不在话下,然而让她吃惊的是东方萌在她下笔之后,几乎只比她滞后一点点,竟也开始动笔,布局、构图均与她如出一辙,如果不是肯定二人分别在两张画板上作画,燕鸿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用了复写纸!

这、这怎么可能呢?!要知道,就算是她这样有十几年绘画功底的人,也不可能在几乎同一时间画出跟别人一模一样的素描!

不敢置信之下,燕鸿故意画出一个很大的败笔,若是真正懂画、懂素描之人肯定会察觉她这几笔的不合理之处。但是!东方萌只是专注地看着她的手,在她停顿之时,不假思索地照着她的画法完全将那处败笔复制!甚至包括那处故意画浓了一小小的投影!

燕鸿哑然半晌终于回过味儿来,感情这家伙就是个超级人工复印机啊……

而东方萌在“复印”之后一直举着炭条笔愣愣地看着燕鸿,似是不明白她为啥放着画到一半的画儿发呆,却还不赶紧画下一笔……

血橙

此后几天,燕鸿立志于开发东方萌在“复印”界的才能,又用各种画法考了他一番,工笔、水墨、油彩几乎都没能难倒他,她不死心地搬出卡通和漫画,结果还是一样,甚至连那副闻名天下的“小鸡啄米图”,都让少爷他一丝不差地拷贝了去!!!

燕鸿又喜又悲,喜的是东方萌居然如此有才华,悲的是他的有才让她之前十几年的努力变得好像没啥意义……但是这样密集的训练并没有让东方萌厌烦,反而让此君画兴大发,每天一醒过来就找来炭条,眼巴巴地看着燕鸿,对,没错,就是那种连东方齐那个大男人都难以抵抗的湿漉漉的眼神,燕鸿这种好色又有点母爱泛滥的女人又岂能抵挡得住。

没几天便要到中秋节了,所以东方齐又跟太子请了几天假,以待中秋节后再返回宫中继续侍读。燕鸿对东方齐能够享受如此长的假期嫉妒不已,并由此单方面认为太子乃仁厚之君,与五朵金花交换了一下意见,又得到了她们的支持。

公府世子东方玉因身肩镇守边关之责,无法回家团圆,却不忘修书一封快马送回家中报平安,信中花了很长篇幅关心东方萌的康复大计,因此“有功之臣”燕鸿又一次接受到书面夸奖,公爷夫妇显然受到大儿子的触动,也顺便复习了一下,让燕鸿被捧得耳朵冒油,偏偏还得装出一副“媳妇愧不敢当”的贤惠样子,苦不堪言。

中秋节,又称“八月节”,临近节日,夷陵的豪门大户均以果品月饼相馈赠。国公府作为夷陵权贵之首,收到的节礼自是丰厚不说。燕鸿一时手痒,便抢了厨娘的差事,做了各种各样的月饼,有豆沙馅儿的,莲蓉的,各种水果味儿的,蛋黄的,肉馅儿的,五花八门,让五朵金花都看傻了眼,她们可很少看到自家小姐这么人品爆发的。

于是国公府的回礼基本上都由燕鸿做的月饼包圆了。对此东方萌还很不高兴,虽然人家不说,可是燕鸿把月饼分给众人的时候他那眼睛瞪得跟探照灯似的油锃瓦亮,府里由上至下都被他那如影随形的目光给弄得心里直长毛,燕鸿看了都好笑,于是单独给他留了贼一大盒五彩月饼,这才让他消停下来。偏偏他还看得跟什么似的,都不带让人靠近他那月饼盒子,生怕被众人给分了。

“萌儿这孩子,眼见着活泼了很多了,以前哪儿能看到他这般精神。”老夫人一边笑着一边怜爱地拍着燕鸿的手。

“娘放心,相公生性纯善,会越来越好的。”燕鸿眼见着东方萌防他二哥跟防贼似的模样,这“生性纯善”四个字说得都有点亏心。不过也不能怪东方萌,东方齐一个大男人却偏偏爱吃甜食,可算是祸害了燕鸿不少月饼,惹得东方萌这几天眼睛只差粘在东方齐背上了。燕鸿私下腹诽她这位二伯肯定是故意的,平时东方萌对他不怎么答理,这家伙正好借这机会吸引爱弟的目光……

八月十五日中秋节,这一天是秋季三个月恰好过了一半,所以叫“中秋”,又称“仲秋”。

鉴于东方萌的“人群抵触症”已经消弥很多,东方齐又想拉近兄弟二人的关系,便与燕鸿商量着带他出去逛逛。燕鸿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公爷夫妇虽然还有些不太放心,但想着二儿子是个稳重的,三儿媳妇也是个妥当人,便也同意了。就是暖月丫头不放心,说什么也要跟着出来,燕鸿不置可否,爱跟就跟呗。

于是又跟串糖葫芦似的串了一大溜人上街,燕鸿和东方萌是重点保护对象,被围在队伍正中间,偏偏东方萌除了她谁也不愿意碰(东方齐怨念中,他可是亲哥啊亲哥……),她只好全程拉着他的手,遇着容易嗑着他碰着他或者可能引起他不安的东西还提供温暖的怀抱,在府中众人看来是夫妻恩爱情浓,在燕鸿自己想来却是鸡妈妈领着小鸡仔……

临街的大小酒家都重新装点一番店面,用绸缎搭建彩楼,花团锦簇,挑出醉仙酒旗,开始卖新酒。人们纷纷来到酒家痛饮,到中秋节下午,酒都卖光了,酒家便扯下酒旗。这时节,正是螃蟹刚刚上市,还有石榴、梨、枣、栗、葡萄、染色的橙子这些新鲜果品。

夷陵自古被称为“脐橙之乡”,所产之橙头部均有个肚脐一般的印记,故而得名。脐橙的“脐”越大,这橙便越是香甜多汁。东方齐出生富贵,想吃什么从来都是有人送到手中,因此并不知道如何挑选脐橙,偏他又心疼弟弟,见弟弟一眼一眼地看那摊贩的橙,便兴冲冲地上前去捡了一大堆抱来给东方萌。

东方萌抓紧燕鸿的手,对东方齐的示好仍是没什么反应,只一径盯着他手里的橙。燕鸿见状笑道:“二伯想是未曾留意,这脐橙头顶上的‘脐’越大越是可口,‘脐’较小的都有些偏酸,汁水也没有那么足。”

东方齐愣了愣,随即爽朗大笑道:“想不到吃橙也是如此讲究,为兄倒是心急了,受教受教。”

燕鸿见东方齐如此不羁,心下倒是对他又增加了些好感。东方萌见燕鸿又与他二哥说个没完,便扯着她往卖橙的摊位又进了一步,并且直勾勾地盯着那小贩的口袋。

那小贩也是个会来事儿的人,见众人着装均不俗,猜想是大富人家,于是便从口袋里掏出个红通通的物事,双手捧着呈给东方萌:“这位公子真正好眼力,此乃‘血橙’,因橙皮鲜红如血,橙肉肥嫩多汁而得名,比最上等的脐橙更为金贵,产量稀少,且不易嫁接成功,一棵成年的树上最多挂果十个,小人家中世代种橙,也才只得一棵树种,今日本是带来做个噱头,公子既然看中,小人也愿割爱。”

东方齐听了不免奇道:“竟如此稀奇?不过也确实未曾见过这般鲜红的橙。”说着便从小贩手中接过血橙,只见那橙较一般脐橙个头要小,形状更圆一些,外皮颜色鲜红如血,连纹路也甚为细小明亮,使得表皮看起来更加光滑,真不知剥开肉瓤会是何等光景。

燕鸿自是也从未见过这么奇特的橙,不由得多瞅了几眼。那小贩眼见生意能成,笑得更为殷勤,嘴中也毫不停歇:“这血橙得来不易,更是滋补佳品,能温润补血,改善手脚冰凉;还能振奋情绪,缓解疲劳;这位夫人吃了美容养颜,公子们吃了更是耳聪目明,老人吃了滋脾润肺,小孩儿吃了,嘿嘿,保准儿大病小病不上门。”

好家伙,经他这么一说,都快上灵丹妙药了,只差没加上起死回生。

东方萌自打血橙上了他二哥的手,那目光就随着他二哥的手势上下起伏,一刻也不愿移开视线。燕鸿心知这血橙颜色又对了他的味儿,于是冲东方齐使了个眼色,东方齐一点就亮,赶紧将橙塞到弟弟手中。

橙一到手,东方萌便握得紧紧的,嘴唇抿了又抿,燕鸿知道这是他高兴的表现。东方齐也因为弟弟没有拒绝自己而笑容融融。一时之间各有所思,没人注意到小贩那闪亮巴望的神情。

还是佳人知机,问了句:“这橙怎么卖的?”才将众人的注意力又拉了回来。

“看在今儿过节,几位又是初次惠顾,小人就算博个彩头,算便宜些,十两银,不二价。”小贩一脸割肉的表情。

“十两一斤?你还不如去抢。”袭人怪叫一声,实在是太贵了,她半年的月俸也才十两银不到呢,这还是小姐嫁过来国公府给涨了月银。

“姑娘这可就错了,十两一斤小人还不得亏死?是十两银,一个。”小贩郑重其事地竖起一根指头,严肃地强调。

这下连一向淡定的佳人脸都想抽抽了。这什么橙啊,知道的晓得是水果,不知道的还以为啥宝贝呢。

这时围观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且都稀奇地看着东方萌手中的橙指指点点,夷陵虽富庶,可一颗橙卖到十两银,这还是头一回听说的稀罕事儿。

东方萌虽然并没有明显情绪上的变化,但是却将燕鸿的手攥得更紧了,还微微有些颤抖。燕鸿暗道不妙,如果人人还是干自己的事儿没围过来,东方萌还能自在一些,现在变成众人眼中的焦点,普通人都有些脸热,何况一向不喜人多的他?

东方齐想是也明了这一点,眼也不眨地扔了块银子给小贩,一边不着痕迹地护着燕鸿和东方萌往外走,一边扔下一句话给那小贩:“剩下九颗血橙本公子全要了,一会儿直接送到镇国公府上。”

围观群众一片哗然,难怪这么大手笔,原来是镇国公家的公子,真是……不折不扣的冤大头啊。

燕鸿边走边心疼地看着东方萌手中的橙,这可价值十两银子,十颗就是一百两!回头一定要骗一颗来尝尝!!

冤大头一走,人群纵然仍惊叹,却也渐渐散去,独留小贩一人在那儿兴奋得直抽筋。

月圆

“二少爷,天色渐晚了,还要继续逛下去吗?”暖月见众人丝毫没有打道回府的意思,便开口问东方齐道。

东方齐扭头看了看,东方萌睁着大眼盯着街边捏面人儿的动作,专注得好似恨不能把这些神态各异色彩斑斓的面人儿全装进眼睛里去,神情执拗得可爱。心下不愿扰了弟弟的兴致,便摇了摇头道:“还早,再等等。”

“可是公爷夫人会担心三公子……”暖月瞟了眼同样兴致勃勃看着捏面人儿的燕鸿,眼里闪过一丝不满。

“无妨,我会看好小弟的。”东方齐一径好脾气地说道,暖月仍想再说些什么,东方齐已加入到“捏面人儿观察团”的行列中去,暖月无奈地动了动嘴皮子,终是没再说下去。

“好了,公子、夫人看看可还合意?”捏面人儿的老师傅将捏好的一对面人儿递给燕鸿,笑着捋了捋胡须,嘴上虽是说着客气话,面上表情却很是自信。

燕鸿接过这一男一女的面人儿,发现果然甚为精致,女娃娃笑容可掬,男娃娃一脸憨憨的表情,正是她和东方萌的样子,衣裙颜色都分毫不差,叫人看了就知道是他们俩。

东方萌巴巴地看着燕鸿手里的一双面人儿,燕鸿见状笑着将男娃娃递给他道:“来,这是萌萌,给萌萌自己拿着。”

东方萌眨巴眨巴眼睛,伸出手来,却并没有接过燕鸿手里的男娃,而直冲她手中的女娃伸去。燕鸿有些错愕,却仍是由着他拿走。只见东方萌拿过女娃娃后,盯着看了又看,还用食指指腹在女娃娃那指甲大小的脸上轻轻戳了好几下,嘴唇抿了又抿,这才心满意足地将女娃和宝贝血橙一起放在怀里兜着,暖月怕他手酸要帮他拿着,他死活不给。

燕鸿暗地里揣测,估计这家伙记恨她经常戳他的脸,这会儿用面人儿报仇来了……

东方齐好不容易等老师傅给捏了个跟他一样的面人儿,眼见着东方萌要转战其他地方,赶紧上前把自己的面人儿递给小弟,带着热切的笑说道:“萌弟,哥哥的面人儿也给你!”

东方萌看了看东方齐手里的,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一扭头,拉着燕鸿走了。东方齐大受打击,为毛他心爱的小弟就是不待见他呢?!

燕鸿一边随着东方萌往前方乱走,一边偷笑,估计东方萌以为东方齐想跟他换手里的女娃娃,这才不干的,可怜东方齐啊,热呼呼的脸总是贴了爱弟的冷屁股,哈哈。

暖月看着大家都往前走去,将捏面人儿的银钱交给老师傅,想了想又说道:“师傅,麻烦您老给我也捏一个,回头我再过来拿,来,这是十五文钱,您拿好。”

老师傅当然求之不得,自是应允不提。暖月这才上前追赶着队伍。

暮色下垂,渐近掌灯时分。

中秋之夜,城中集市很是热闹,富贵人家皆到装饰华美的台榭赏月,一般人家则赶去酒楼占好位子。

夷陵人喜爱将黄沙土做成白玉兔,用彩妆描饰,千奇百状,人们聚集在天街月光下,买卖彩兔,灯火辉煌,游人络绎不绝。街上还有烤肉筛酒的摊子,烤羊肉,温烈酒,彩兔又可以用来作酒杯。

东方萌的收藏又怎会少得了这些憨态可掬的彩兔,连带着燕鸿也童兴大发,左手彩兔右手还抓了一大串羊肉串子,自己吃得高兴之余还不忘喂给东方萌吃,不过东方少爷不怎么赏光就是了。他讨厌这股腥膻之气。偏生燕鸿又喜欢逗他,时不时地把羊肉串放到他鼻子底下晃一晃,看他躲来躲去皱鼻子的样子乐不可支,他虽避不之及,却也不愿放开紧捏燕鸿袖子的手跳到一边,于是每每都被燕鸿给逗个正着。爱弟心切的东方齐没说什么,倒是暖月看得又急又气,嘀咕了老半天。护主子的袭人偷偷瞪了她好几眼,这丫头别以为说得小声,就以为别人听不到她是在骂小姐!

月亮渐渐爬上天幕,给大地洒下一层银辉。中秋夜里,月色比平时更加明亮,又叫“月夕”,正是“金风荐爽,玉露生凉,丹桂香飘,银蟾光满”。王孙公子,富家巨室,无不登上高楼,在栏杆边赏月;或者聚集在宽阔的平台上,山珍海味,仙乐飘飘,痛饮高歌,一玩就是个通宵。而一般人家,也来到小小月台,安排家宴,团圆子女,就图过好一个佳节。即使是十分贫困的人们,甚至宁愿把衣服典当了换酒喝,勉强作乐,不肯虚度。

燕鸿站在楼台下,仰头看着来来往往饮酒作乐的游人,心里想着这气氛真是比那什么酒会夜宴强多了。

“中秋夜的市集会一直开到天亮呢,赏月游玩的人比肩接踵,一整晚络绎不绝,反正夷陵城里,这一晚是不实行宵禁的。”佳人喜滋滋地说道,两眼灵活地四处张望,耳朵也竖得老高,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正在探查是否有啥八卦可听。

“通宵啊?”燕鸿听得佳人如此说来颇为惊奇。她没出嫁之前,虽然不得父亲疼爱,但是家教颇严,平日里很少有机会上街,未婚女子出来抛头露面是很遭人诟病的事,即使是节日,也得家人陪伴,还须轻纱蒙面才得以出门,且不得通霄逗留于外。所以对于这番热闹的景象神往已久,却从未亲见。如今好容易能出来放放风,真是不想就此回去啊……

看了看东方萌,见他单手抱着一大堆东西在怀里,另一手还固执地拉着她,还真有些担心他手会酸。于是轻声问道:“萌萌,鸿鸿帮你拿几个,行不?”

东方萌正把心思放在他的战利品身上,根本没听进去燕鸿的问话,所以一点反应也没有。燕鸿只好摇了摇他的手,略略蹲下身子对上他的眸子,又问了一遍。这家伙在遇到自己喜欢的东西时,对外界的呼唤基本上无视无闻。

东方萌低头瞅着她的眼睛,他黑漆漆的瞳里倒映出她的身影,他眨了一下眼睛,消化完燕鸿的问话,又瞅了瞅手里的橙啊面人儿啊彩兔啊五花八门的糖啊糕啊(全是东方齐给买的),几乎没怎么思考就把手里的大半东西都给了燕鸿,自己独独留下那个女面人儿娃娃捏在手里,又看看燕鸿,她见他嘴唇又抿了抿,担心他要使坏,果然见他又竖起一根手指,偷着戳了女娃好几下,这家伙还上瘾了,汗一个。

一直逛到月上中天,暖月催促了好几回,众人这才依依不舍的回府。府中虽然也热闹,却比不上与民同乐的氛围。但公爷夫人还候着儿子们回家一起祭月团圆,燕鸿几个也不好再耽搁,便拉着不太乐意的东方萌回镇国公府去了。

八月十五祭月,除了用香烛和一般供品之外,就是团圆月饼了。所用的果饼都要是圆形的,西瓜也要切成错落的一瓣瓣,好像莲花一样。除了把西瓜雕成莲花瓣,还要摘萝卜叶子做成娑罗。纸铺子卖有月光纸,绘满了月亮的造型,还有坐在莲花宝座上的月光徧照菩萨。花枝下有明月和桂殿,玉兔站立着,手持石杵捣药。月光纸小的三寸,大的过一丈,制作精美,金壁缤纷。

各家各户都在月亮出来的方向设置月光位,人们拜月,焚烧月光纸,然后撤去供品,分给每一位家人。亲戚之间还要相互馈赠月饼和果品,大的月饼直径有两尺。

若是妻子回娘家的,在这一天一定要回婆家,因为这一天是团圆节。

纵然东方玉没有回来,公爷夫妇也仍不忘为他祈福,希望月亮上的神仙能保佑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老夫人还顺便请月老也照顾一下大儿子和二儿子,早日娶得美娇娘,让她尽早享受儿孙满堂的幸福生活。

中秋节里,除了月饼之外,还有卤馅、芽韭、稍麦、南炉烤鸭、烤乳猪、挂炉肉、配食糟发面团、桂花冻酒……等等各种吃食,燕鸿傻眼地看着院子里摆出来的一长桌食物口水横流三千尺,惹得东方萌一个劲儿地盯着她的嘴角。

鲜果种类很多,喷香的萍婆果、红艳艳的脆枣子、中山产的御李、南园产的岗榴、紫葡萄、绿毛豆、黄梨、红柿子、白藕、青莲,最好的莫过于葡萄了。紫色、圆形而个大的叫玛瑙,椭圆而白色的叫马乳,大小间杂的叫公领孙,还有朱砂红、棣堂黄、乌玉珠等等,味道都很甜美。个子小而甜的叫琐琐葡萄,热气大,吃多了身上会长小痘痘。至于大街上叫卖的小而黑的酸葡萄,就是次品了。当然也少不了东方齐用天价买回来的血橙,不过有点儿姿色的水果都被东方萌划到了他的地盘守着,大有“吃独食”之意,府上人都宠他,也就由着他。

祭月过后,一大家子便开始奋力消灭桌上的吃食,东方萌忙着研究手中水果的漂亮颜色,也顾不上吃,燕鸿时不时凑过去喂他几片糕点,他也乖乖地张口吃掉,等到东方齐要来喂时,他直接无视,东方齐哀怨的表情把公爷和老夫人都给逗乐了。

食物大战完毕,老公爷夫妇也累了,便让大伙儿散了自去赏月,老两口相携相伴着往府中花园走去,燕鸿看着这年近花甲仍是举案齐眉的夫妇,心里甚为触动,隐隐有些羡慕之情。

月华如水,府外乐声鼎沸,因离市集较近,夜深了还能听到远远传来的笙竽之声,宛若来自云外的仙音。偶尔传来一两声儿童嬉戏的吵嚷,热热闹闹的夜市,一直开到天亮。

洗澡

中秋节后,东方齐即使万般不舍,也必须得回到宫中继续伴读,当然他不舍的主要对象还是心爱的小弟。临行前,他如同唐僧附体一般对着东方萌叨叨了许久,燕鸿有感东方齐“念功”深厚之余,对东方萌的定力更是钦佩得紧,任凭他哥苦口婆心,小弟愣是雷打不动,该发呆发呆,该傻愣傻愣,于是他哥只好抱着满腔遗憾悲愤地回京去也。

日子还是平淡而过,每天发生的都是些琐事,府中大小事宜自有老夫人管辖,燕鸿的主要任务还是把东方三少爷照顾好,因此她也乐得轻松自在。由于有了之前的良好基础,国公夫妇二人对她治好东方萌的痴症信心大涨,即使在暖月看来这位三少奶奶大多数时间游手好闲没干什么正事儿,时不时在老夫人面前上点儿眼药,但爱子心切顺便爱屋及乌的老夫人对这个三儿媳却是多般纵容。

所以燕鸿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如鱼得水,那叫一个滋润顺心,愣是不慌不忙地花了近一个月才教会东方萌几件小事,分别是:睡觉前自己脱衣服脱鞋袜、起床后自己穿衣服穿鞋袜、盖被子只须盖到脖子以下而不是蒙上整张脸、洗脸是用毛巾擦洗而不是把整张脸泡在水里……就这么点儿小小的功绩,某鸿还沾沾自喜了很长时间,想想,原本一个生活基本不能自理的家伙,现在被她□的,咳,至少能够半自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