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萌,今天我们吃油焖大虾怎么样?”一大早上起来,燕鸿一边穿鞋一边歪头问东方萌。他早已经起床穿好衣服,乖乖坐在床边的圆凳上等着赖床赖了一早上的某人。

碰巧儿端水进来伺候二人洗漱的妙人闻言咽了咽口水,这一大早的讨论这么道大餐会不会太油腻了点儿啊……话说自从前天小姐高兴亲自下了趟厨房做了几道小菜,全府上下都被征服了,在这之前她从来不知道自家小姐厨艺有这么高超。

燕鸿歪头看到他注视着自己穿鞋子,眼神很是专注。不过显然没把她的问话听进去。穿好鞋蹲在他面前又问了一遍,他伸手触了触她的脸,这才抿唇点头。

最近他好像很喜欢碰她的脸,晚上睡觉前要摸一下,早上起来也要摸一下,好像某种仪式一样,不完成就不能进行其他的事情。

燕鸿对此没什么抵触心理,摸一下又不会掉块肉,而且她也没少摸他。汗,回想起来,可能她占的便宜还更多点儿。

收拾好后去主院给公爷夫妇二人请安。打从燕鸿开始请安之日起,东方萌的起床时间就与她一致了,提前了大约一个时辰,却是没见他有何不适应之处。公爷夫妇亦是惊奇不已,直道二人乃是天生注定的佳偶。

刚一进门,就见老夫人笑眯眯地招手让她上前。燕鸿微笑福身行礼:“儿媳给爹娘请安。”老公爷摆了摆手,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就乐乐呵呵地出去进行早锻炼了。老人家几十年如一日地坚持早上打一套拳,所以身体看起来很是硬朗。

“鸿儿昨日睡得可好?”老夫人拉过燕鸿的手拍拍,笑得很是慈爱。一双眼睛须臾不离儿子身上,眼底的怜爱每每都让燕鸿动容。若母亲还在世,自己每天也能沐浴这样疼惜的目光吧。

“谢谢娘关心,儿媳睡得很好。”

“恩,这就好这就好。萌儿今天的气色起来也很好。”老夫人心里高兴,便拉着她多说了几句话,待公爷练完拳回来,一起用了早饭,老夫人又留了燕鸿二人下来,说是有事要与他们相商。

燕鸿一听老夫人的话头儿,顿时囧了。

叫燕鸿有点囧的就是帮东方萌洗澡这个高难度任务。燕鸿自诩心大,大得几乎叫没心没肺,但冷不丁儿的就让她帮个大男人洗澡,虽然这个男人是她名义上的相公良人枕边之人,虽然这个男人心智还未开发齐全,虽然这个男人看起来无比粉嫩……但她还有一张脸好不好!虽然她脸皮是厚了点儿……但洗澡就意味着衣服脱光光,衣服脱光光就意味着……裸男……色女,也是懂矜持会害羞滴!!

据说离开公府之前东方萌还小,一直是由公爷夫妇二人帮他洗澡的,从不假他人之手,一方面是因他不喜外人碰触,另一方面公爷夫妇也想借机跟儿子培养感情。后来弘一大师将他带回天弘寺,整整花了近一年时间,才让东方萌接受他近身,到教会他自己洗澡,已是两年后了。

“等回到府里,我们按照大师说的,在府里给萌儿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专用澡房,领着他去看了,他也就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了。萌儿其实已经养成了习惯,每天到了时辰都会自己去澡房洗澡,不过说是洗澡,其实他也只是懂得泡在水里面……”像是所有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一样,老夫人一说到心爱的小儿子就拉着燕鸿的手说个不停,燕鸿也从中了解到东方萌独特的“泡澡”法。

原来这厮因为酷爱发呆,经常洗着洗着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每次水都透凉了,他还傻愣愣地呆在澡池子里,泡得皮肤起皱还不自知,结果还得公爷夫妇过来捞人,换作旁人来唤,他直接将来人当空气。下人们怕引起他反弹又不敢强行捞他起来,除了对他还算有些影响力的父母,别人还真干不了这活儿。所以与其说是要人帮他洗澡,倒不如说是“督澡”----防止他在水里浸泡时间过长啊。

难怪东方萌每天晚饭前半个时辰都不见人影,她还以为他又跑到哪个地方静默冥想去了,没想到是洗澡去了。是,她知道是个人就要洗澡,东方萌也不例外,但她没想到他洗个澡也这么有个性……

“现如今萌儿有你这个媳妇儿,老婆子我也就不用再操这个心了,萌儿又一直很听你的话,所以以后就辛苦你啦,啊!”老夫人笑得又慈祥又欣慰地拍了拍燕鸿的手背,燕鸿心里有些别扭,却无从拒绝。本来么,她好歹也是人家的媳妇儿了,没道理还让公公婆婆帮着自己丈夫洗澡……

纵然对这个洗澡问题有些意见,燕鸿却也不得不从老夫人手中接过这烫手的山芋。看来这“捞倌儿”自己是当定了。燕鸿在心里狂嚎。

尽管做好了心理建设,真正到了快上阵的时刻,燕鸿又有些讪讪。这叫个什么事儿啊……没错,她是将自己定位成保姆、小护士来着,但这么香艳刺激的事儿,总得给她个缓冲的时间吧!(这女人自动忽略了成亲这几个月的缓冲时间……)

万一一会儿她经受不住考验鼻血狂飚把东方萌吓晕了怎么办?!

眼见着东方萌起身往院子西侧的澡房走去,燕鸿盯着他的背影,脑中开始自动幻想他脱了衣服……咕,不自觉地口水开始泛滥……

燕鸿一边鄙视自己一边头疼,自己以前没这么色啊,难道这嫁人了,思想就开始不纯洁了么……居然对患者朋友都起了染指之心!嗷,要死了。

“小姐,姑爷进澡房一个时辰了。”还没等燕鸿从绮丽幻想与自我批评中挣扎出来,妙人就强忍着脸上的笑意前来提醒。她家小姐自从嫁进国公府,脸上就经常出现这种“痛并快乐着”的扭曲表情,让人看了就想笑。

“啊?不好了,估计又泡皱了……”燕鸿再也来不及多想,火烧屁股一样冲向西院澡房。

“萌萌?哟嗬,我进来了哈。”燕鸿贼头贼脑地伸出半个脑袋,眼睛溜来溜去地观察敌情,一边有些心虚地小声放话,试探着看东方萌有没有反应。也许是她声音太小,里面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她蹑手蹑脚地走了几步,其实她也不明白自己为毛要垫着脚尖走路。进了一道门儿,眼睛飞快地转了一圈儿,还好,没发现啥暴露镜头,应该只是外间。澡房外间看起来跟公府里的厢房没什么区别,一进门正对着的,是一张精致的紫檀木雕花木榻,左右各放了一个青花大瓷瓶,木榻背靠着的墙面上雕着日出林海的图案。往右是一道拱形月亮门,估计进去就是澡池子了。

燕鸿偷偷摸摸地摸到了拱门边上,极快速地往里面飞了一眼。没想到入眼的先是一道纱帘子,影影绰绰地看到里面有个很大的水池,水池边上还放着几张矮几,上面隐约放着果品等吃食。燕鸿好歹还是识货的,一眼认出这纱帘是用上好的青葛凉纱做成,一般人用来制衣已是奢侈,居然用来当门帘!不过夏天用来是极消暑的,啧,国公府果然大手笔。

仗着有道帘子挡着,燕鸿放开胆子搜索着东方萌的影子。结果在她有限的视角内,没发现人影。轻轻撩开帘子的一角,视线全方位搜索了一番,喝,东南角上,赫然冒出一道……销魂的背影。

贼心

“苏。”要忍耐。

“苏。”都说了要忍耐了。

“苏。”柯屋嗷(正解:K、A、O,请用汉语拼音发音),这什么口水分泌系统,咋一点儿也不听指挥呢!

撩起的纱帘之后,是一个更宽敞的空间。氤氲的雾气弥漫四周,有细细小小的湿气沾染到燕鸿的睫毛上,鼻头也感到微微的清凉。不同于女子喜爱的花香,一股树木的清气扑鼻而来,隐隐好似薄荷的味道。眼前似乎有一片迷雾,却又看得分明。

四周放着红木矮几,围着中间的浴池。莲花形状的池中,清水粼粼,水面飘着一片片桃心型的翠绿叶子,叶子上许是凝着水汽,隔着一段距离望去,仿佛长了一层细小的绒毛。燕鸿无暇顾及这些从未见过的奇特叶片,只圆睁着双眼,一眨不眨地瞪着雾蔼中的那小半截身影,眼珠子恨不能粘到那上面去。

她以前一直以为类型杨贵妇出浴的那些描写属于艺术夸张,没想到居然真有其事!

人说美人如玉,要她说,那人估计没看过美男出浴。仅那露出水面的一小片白晳凝脂,如果是玉,那肯定是最上乘的羊脂和田玉,但是其形其状,又不像女子般柔弱纤细,而是骨骼清奇棱角分明,像是妙手偶得的玉雕,有着引人入胜的线条和角度。

夭寿哦,一只不解风情的呆头鹅,为毛会拥有如此让人遐想的背影捏?!

燕大色女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又忍不住偷窥那一小片美丽的风景。无意识地往里面挪了挪,只为了想再看得清楚点儿。

越近越觉得那皮肤好。燕鸿自己的皮肤算不错了,可是背上难免会有些细小的豆豆毛孔之类,可是眼前这位,什么也没有,毛细孔都看不见。这还有没有天理了,他可是男人!让她这纯女人情何以堪啊啊啊!

燕鸿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挪到浴池边儿上了,心里不怎么真诚地反省自己这种行为是不是有点侵犯人家美男的隐私,两脚却仍然固执地往前踮。

咳,背上的皮肤已经如此之好,难以想像那洁白的胸膛该是怎样迤逦的景象。鼻血啊鼻血,你可一定要控制住,千万不要私自离家出走啊,她失点血不要紧,吓到美男可就不好了。燕鸿不禁有点后悔平日里就寝没有教唆东方萌脱下里衣睡觉,不然这么大好的风光她咋会今天才看见!!

燕鸿完全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初衷。

东方萌完全没有感觉自己已经被视觉侵犯无数次,他沉浸在自己冥想的世界里,谁也不知道那个世界里有些啥。

离东方萌仅有一尺之遥的时候,燕鸿还在回想东方萌脸上的触感,心里想着不知道这背上的皮肤摸起来会不会也像那么滑。想着想着,手就不老实地想往前伸。

不行,会被发现的,赶紧缩回来。燕鸿此时已经全身心地沉浸在偷窥狂这个角色里不能自拔,心里为着要不要摸,摸了会不会引起美男的警觉,引起警觉后会不会再也看不到美景这种问题而纠结得半死,而忽略了自己即将暴露的现实。

色心与理智交战了数十回合后,色心终于打败理智,碌山之爪豁然而出!

嗷嗷嗷,果然比意想之中的还要滑溜。燕鸿用一根手指头感受了一下在丝绸上滑行的感觉,剩下的手指不满意了,纷纷要求出场。于是燕鸿欣然同意了它们的要求。

保持同一个动作一个多时辰的东方萌被背上的异动带回了世俗的凡尘,这下子他终于感觉到有人侵入了自己的领地,并且堂而皇之地触碰了自己的身体。

于是他行动了。

扑通,燕鸿光荣落水,并且近距离地接触到了自己一直想染指的,那片遐想中的肌肤!幸福来得太突然,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傻不拉叽地瞪着东方萌明显有些得意的表情,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正被光溜溜的某人圈在怀中,而且双手也正放在她向往的地方= =

东方萌在燕鸿整个巴掌袭上他后背之时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于是肯定了来人就是他的好伙伴鸿鸿。他估计想着鸿鸿是不是也想下来泡泡水,于是不假思索地将背后的她扯了下来。

当然东方萌的直线性思维远不止如此。因为他发现鸿鸿下水之后居然还穿着衣服。这怎么可以呢?洗澡当然得脱衣服。

于是他放开了燕鸿,直直地盯着她,用目光示意她该脱衣服了。

燕鸿的脑电波显然处于罢工状态,没有接收到任何信号。东方萌等了半晌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反应,决定给她点提示。于是他伸出泡得有些发胀的手指戳了戳燕鸿的脸,仍然没有反应。他疑惑地看着她,最后决定帮她把衣服脱掉。

“你、你想干嘛?”衣服被拉扯的不适终于让燕鸿从惊吓中醒来,但是东方萌的行动瞬间又让她无法恢复冷静。

东方萌抿了抿唇,眼睛里一派纯洁无害,手指还停留在她颈边的衣襟上。燕鸿急忙往后退了退,引来他疑惑的注视。她顿时有些心虚,毕竟自己之前的行为也不咋的光彩。而且看他的样子估计转得跟她不是一样的念头……

伸手想摸摸鼻子缓解一下尴尬的心情,又蓦然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然贴在他的胸前,还正好……盖在两颗敏感的豆豆上。

喝,急忙收回造反的双手。瞬间又有些后悔,应该记录一下触感再缩回来的。

东方萌对燕鸿突如其来的抗拒有些不解,淡淡的委屈浮上他的眼帘。细长的手指在她的脸上轻轻划了两下,这是他特有的,示好的方式。

燕鸿舔舔嘴唇,又吞了吞口水,这才找回自己正常的声音:“萌萌,那个啥,你洗好了吧?洗好了就要起来哦,不然皮会变皱,那,就像这样,丑丑的。”捞起他的手将皱起的地方指给他看,努力不让自己的眼睛往他光裸的身上凑。

东方萌低头看着浮皱的皮肤,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嘴角也撇了下来。又抬眼看看燕鸿因打湿了而贴在身上的衣服,一时有些无措,眼神游离了一会儿,终是又可怜兮兮地垂下头。

燕鸿抬手用力揉了揉自己发烫的脸颊,然后扭过头去寻找他的衣服。再回过头的时候,就发现他的眼睛又不肯正视她了。

他垂着头的样子,就像一只曲颈拭羽的天鹅,隐隐透着受伤的味道。燕鸿轻叹一声,知道自己的失魂终是让敏感的他有些退缩,赶紧放下心中飘忽的情绪,双手扶起他的脸,对准他的视线,微笑着说:“萌萌,不洗澡了,鸿鸿想和萌萌回房间,好吗?”

连续问了三遍,他终是点了点头,嘴唇又可爱地抿起来。燕鸿松了口气,冲他灿烂一笑,随即拉着他往池边走去。

走上来之后拿起浴巾裹在他身上,不可避免地看到了某个造型怪异的地方,燕鸿心里泛起奇怪的感觉,喉咙有些干干的。轻咳了两声,引起他不安的碰触,她赶紧冲他笑笑,弯腰拿起矮几上的衣服递给他,挤出一句:“萌萌自己穿衣服,可好?”

东方萌点点头,她一边扯去他身上的浴巾,一边讪讪地将视线调去别处。隙隙索索的穿衣声在耳边响起,燕鸿暗中唾弃自己的没胆,脑中不时闪过之前看到的景象,红云再度袭上脸颊。

如果他不是这么懵懂,会不会告自己调戏良家少男啊……

穿好衣服之后,他的头发湿答答地垂在脑后,燕鸿皱了皱眉,拿起浴巾帮他擦头发。他的头发很厚很长,一时半会儿不容易擦干,于是她拎着浴巾,想拉他去外间再擦。

结果东方萌一动不动,眼睛紧盯着她手里的浴巾。

“怎么了?”燕鸿问道。

东方萌指指她手中的浴巾,又指了指旁边的矮几。燕鸿想了想,问道:“萌萌想坐在矮几上?”

他皱皱眉头,好像不知道怎么表达,表情有些焦急,燕鸿急忙摸摸他的脸,轻声说道:“不急不急,慢慢来。”

想想他平时的习惯,燕鸿又问道:“浴巾要放在这里,不能拿走吗?”可能她平时注意到了却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想,他用过的东西,之后总要放回原来的地方。

看他愉悦地抿唇微笑,燕鸿知道自己想对了。于是笑着跟他说道:“鸿鸿先帮萌萌擦干头发,再把浴巾放回来。”连说了两遍,他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顺从地跟着她走到了外间。

他的头发像丝缎,甚至比她的发质还要好,摸起来的感觉,让她想起之前碰触到的那一片滑腻。咕,今天晚上睡觉要不是教他把衣服脱了睡呢?不行不行,她怕自己到时候控制不住,色心大发了怎么办?

就见燕鸿一边给东方美男擦头发,一边脸颊冒烟地天人交战中。

突如

“小姐这是怎么了?”袭人拉长脖子怪异地瞅了坐在窗前的燕鸿一眼,只见自家小姐双手撑着脸颊,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叹气,一会儿把头摇得跟搏浪鼓似的,一会儿又把脸当成面团儿狂揉。

“不知道,昨个儿把姑爷从澡堂子里领出来就变成这样儿了。”可人跟袭人一样单纯,丝毫不作其他联想。

“难道中邪了?”袭人说着说着倒把自己吓着了,慌不愣神地要往燕鸿那儿奔,想着好歹要先把小姐摇醒了再说。

“我说你们俩真是榆木脑袋不开窍,小姐这模样儿看起来像中邪吗?这分明就是……”伊人翻了个硕大的白眼,对这两个小笨蛋大摇其头,真乃朽木不可雕也!看着二人一脸不求甚解的样子,她坏心眼地故意吊起她们胃口。

“是啥?好伊人,最最漂亮的伊人,你就告诉我们嘛……”可人还是比较机灵,拉起伊人的袖摆撒起娇来,苹果般的小脸上一副娇憨的恳求表情,伊人向来最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哪里经得起这番糖衣攻击,正待为二人解惑,一旁眯缝着眼观察燕鸿半天的佳人一副笃定的表情施施然抢了先道:“小姐就分明就是思春了!”

“思春?!”一旁正在帮燕鸿挑新鞋样子的妙人闻言与其他三姝几乎同时怪叫一声,满心满眼地不可置信。

这怎么可能!自家小姐在男女之情这方面性子有多淡她们可谓是最清楚不过了,且不说随随便便就把自己嫁了,小姐自打懂事起,可没见她对哪个男子上过心,何况自从嫁进公府,她接触过的男子单手的指头就能数过来,更别说她现在还是有夫之妇!

四朵金花就这样轻易地将自家小姐的正牌夫君抛之脑后,压根儿没想把东方萌列为可思春的对象。不过也不能怪她们如此不看好他,且不提东方萌自身的情形,单说小姐对待姑爷那样子,完全是把姑爷当成自己的一样在呵护,有当妈的思自己孩子的春么?!

“难道……是二公子?!”妙人一个激灵想起一个很有可能的人选,兴奋得鞋样子掉到地上了都没发现。

“对呀!”可人双手合掌一击:“二公子风度翩翩玉树临风聪明绝顶气质不凡(以下省略溢美之词百余字)……小姐平日里跟他走得也近……”

袭人大力点头,小鸡啄米都没她劲头足。得,又一个二公子的粉。

“二公子?这怎么可能,前几日二公子离家时,小姐还没心没肺的乐,我可一点儿没看出来小姐对他有点啥特别的想法。要说有,那也是幸灾乐祸……”佳人很是权威地驳回了可人的猜测。众人回想起燕鸿随府上为二公子送行时,听闻太子殿下送了几个美人给他,笑得见牙不见眼的,顿时对东方齐信心大减。

“不是二公子,那……难道是世子爷?”伊人这话一出来就知道自己说了还不如不说,小姐都没见过世子爷,思个哪门子的春!

“天哪,不会是……老公爷吧?!”袭人一说出来就遭到了众金花一致的白眼加围追,只好苦着脸抱头鼠窜,大叫着:“我错了,我错了……”

唯有佳人气定神闲地看着燕鸿傻笑的样子,眼底闪着了然于胸的光芒。

燕鸿根本不知道自己怪异的行径已经让丫头们猜破了头,她此刻正被自己昨天的色心大发给困扰得半死,丫头们喧哗的嬉闹声也被她隔绝于耳外。

她觉得自己是不是病了,换一种更准确的说法,自己一定是被色魔附身了!居然丧尽天良地想对东方萌下手!再粉嫩再可爱又怎么样,人家是弱势群体啊……嗷,不活了。

想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燕鸿心头就不可抑止地泛起一阵阵怪异的滋味,似是有些酸甜,又泛着微微的苦。

东方萌睡着之后的样子,跟他平时安静的行为有很大的区别。他睡觉很是随心所欲,大字型的睡法,虾米型的睡法,滚轴型的睡法,松塔型的睡法……而她则完全相反,平日里活泼的性子在入睡之后完全收敛起来,一动不动甚为规矩,而且睡着了就不容易醒,一觉到天亮的那种。所以经常第二天早上醒来才发现自己被东方萌拱得贴到墙面儿上,或者被他双手双脚地缠在怀中不能动弹。

平时燕鸿没什么心事,晚上一沾枕头就能睡着。可是昨天晚上却辗转反侧,无法平心静气地入睡。东方萌抱着她的一只手臂憨然而睡,阖上的双眼,长长的睫毛安静地保持着醉人的弧度,嘴巴微微抿起,看起来有一些些倔强。

这是一张纯净得不掺任何心事的睡颜,仿佛世间没有忧愁,也无喜悦,却让她看得几乎入迷。就是这样一张脸,一张比很多人都要美丽的脸,一张大多数时候没什么表情,不太懂高兴也不太会忧愁的脸,一张不懂得修饰也不懂遮掩的脸,为何……会突然强势地想要驻扎进自己心间?

他和这世间的男子,是不一样的。他像是一幅极其绚丽的画儿,隐藏着很多神秘的意义,吸引她去挖掘;他又像是一望无垠的雪地,没有丰富的色彩,却足够直白,足够坦然,简简单单,安安心心。

越接近他,越是想要深入他的世界,想看看他的世界里盛装了哪些东西,是否有喜悦,是否有哀愁,是否有孤寂,是否有世人求而不得的宁静。初入公府,她何曾有过这样的想法?不过想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好吃好喝混个安乐死而已。仅仅几个月的时间,仅仅洗一个澡的时间。

她变了。

心中突溢酸涩之感。她的心,看起来仿佛敞得很开,可只有她知道那其中有着多么深的防备,那防备是对着燕府的,对着公府的,对着……这个时代的。她独独没有对他设防。他是无害的,却带着侵蚀人心的毒。

她好像被感染了。

缓缓低下头,疑惑地想弄清楚这张脸究竟有着怎样的魅力,让她这一潭古井深水也能泛起波澜。他浅浅的呼吸拂过她的脸庞,她好像尝到一点暖暖的,柔软的味道。什么东西刺得她一麻,这才惊觉,自己竟然迷迷糊糊地将唇,印在了他的唇上。

天……趁人之危这种事自己都干了,不活了。她心神惧颤地弹开,单手捂脸,无声轻嚎。羞愧之余,对于仍然无知无觉睡得香甜的他,又有了突来的怨忿。

凭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烦恼啊?!明明是他勾引的嘛!

有些气不过地戳了戳他的脸,引起他长睫的轻颤,她有些紧张,怕把他弄醒。虽然知道他即使醒了也不会发现她的心迹,她却仍是有着本能的抗拒,不想让自己的心被任何人看见。

燕鸿心里很清楚,他的不同来自于他不通世事。燕鸿曾生活于那个资讯发达的时代,知道他的症状类似于孤独症,只是情节并不是太严重。她很反感称之为“自闭症”,尽管这个叫法更为大众所熟知。孤独未必就是自我封闭,只是他们的世界更加微妙,绝非俗世之人可以想像。

也许他心中的一迈天地,才是真正的,独一无二的锦绣世界。

只是,他慢慢也在发生变化。他逐渐通晓人事,也慢慢愿意接受外人的亲近。照如今的形势发展,总有一天,他会学会这个世界的通用法则,到那个时候,他还能保持如今这份朴素与纯真吗?如果那一天她已经深陷,她该如何自处?

就此停止,让他保持这样的状态就好?她做不到,她无法为了自己还不确定的心意,为了一己之私,而罔顾阖府上下对他的期待。何况,他未必就不想变得如常人一样。

挣扎和纠结本不适合于她,她却想得头大如斗。她好像钻进了一条死胡同,抬头望见四角的天空,后面只有一条退路,她似是无法前行,只能后退。只是退回去后,未必还有拥有之前的海阔天空。

就这样挣扎着,纠结着到天亮。他醒了,揉着懵懂的双眼,迷蒙地看着双眼布满血丝的她,怔了许久,好像终于认出她来,双唇可爱地抿起,右手熟练地在她脸上划了划,表达晨间的问候。

她居然鬼使神差地又想亲他一口,却又被他纯洁的眼神打回原形,惭愧得恨不能找个地方挖个坑把自己埋个三天三夜。无脸面对纯洁大儿童,她慌乱中挥开他的手匆匆起床,七手八脚收拾了一通,心虚地不敢再看他一眼,撇下他前去公婆处请安,却连婆婆都看出来她的不妥,以为她为照顾东方萌而休息不够,心疼地让她少事操劳,多加注意身体。那疼惜的目光刺得她肝儿颤,没办法,她太心虚,她实在没有脸面承认,自己是色魔这个事实哇……

情,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事,不管是谁,皆曾在其中迷失,或是惶惶而为,或是辗转反侧,或是求而得之,或是求之不得。待到过尽千帆,蓦然回首才发现,最复杂的事,往往是由最朴素的道理所主载,唯四字尔----随心而为。

只是燕鸿现在还没有想通。

其来

女人终是容易心动的,有时只是一个眼神,有时只是一个侧影,有时是一场风花雪月,有时只是一场梦。

而她只是因为一个澡池子。这是什么世道啊!

逃避了一个早上,把东方萌丢在一边,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起床了没有。早上老夫人问起,她搪塞着说他还在睡,请安回来后又很孬地不敢进房。明知道他现在什么也不懂,也不会把她怎么样,她就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平日里调戏归调戏,她却从来没有任何绮心。如今一举一动都好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哪一天把他扑倒在床上自己都不会奇怪的!如果这一天真的到来了,她还不如去死!那感觉,跟猥亵幼童还有啥区别!虽然他的身体并不如他的心智一般幼稚。

揉头低吟,为女淫贼的黯淡未来而忧郁。

“小姐,您心情不好也别拿头发出气啊,人家帮您梳了一早上啊。”妙人冷不丁瞅了过来,发现自家小姐这一眨眼功夫就变身疯婆子了,瞬间化身小爆竹,直冲过去挽救。真是,思春就思春嘛,干吗祸害她的劳动成果!

“妙人,我是不是很色啊?”燕鸿总算逮着一个可以倾诉的人,苦着张脸睁着双湿漉漉的眼问道,渴望得到否定的答案,以自欺欺人。

妙人语结。她家小姐这又唱得是哪一出儿啊?总觉得小姐自打昨天下午就怪怪的,现在怪异指数更是直线飚升,简直可以争选“夷陵八怪”之首了!

燕鸿见妙人默认了,当下心如死灰。完了,连妙人都这么认为,她不要活了。

正在这时,暖月气呼呼地从二门跨进来,连礼也忘记行了,直直冲着燕鸿愤声道:“三少奶奶,如果您无意照顾三少爷,自有奴婢们代劳,也请您早日知会一声,省得耽误您自己的事儿!”说完定睛一看燕鸿的雀巢造型,鼻子里哼地一声,眼露不屑。她早看出来了,这位少奶奶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果然,这才几个月,就不把三少爷当回事了。小门小第出来的,就是上不了抬面,无知村妇都知道把自己收拾干净,她倒是心宽,什么形象也不计较!

燕鸿经暖月这么一咋呼,原先的愁绪瞬间烟消云散。只是她还来不及说什么,伊人的直脾气就发作了,上前几步噼哩啪啦就爆发了:“你是什么身份敢对着三少奶奶大呼小叫?见着主子一不行礼二不问安上来就嚷,你是山野泼妇还是无知村姑啊!”早看这丫头不顺眼了,平平是当丫头的,她横什么横?明明是个下人,愣充出一副主子样儿。矫情!做作!

暖月经伊人这么一顿抢白,顿时气得口齿不清,身子发抖,一手颤颤地指着伊人,一手抚着胸口尖声怒道:“你,你算是什么东西,竟然敢这么说我?”

伊人可是一点也不怵她,好整以暇地用手扇扇风,闲闲笑着讥讽道:“我哪里敢跟你比啊,我这么知分寸懂进退的人,肯定不能跟那些不是东西胜似东西的比啰。”论耍嘴皮子功夫,她伊人可是吵遍天下无敌手的,至少除了惜败于佳人,可是从未有过敌手的。再说她可不怕,是暖月先不敬主子在先,她忠心护主有啥可怕的。就算一状告到公爷夫人那里,她也是有理说得过去的!

燕鸿正准备开口叫停,却在看清暖月眼底的东西时将到嘴的话语吞了进去。那不是一个丫头看主子的眼神,那里面包含的轻视鄙夷以及愤恨,都让她心里冒出丝丝凉气。她一早料到了暖月对她没有好感,却不曾知道她做了什么让其对她不善到了如此地步。她虽然不喜计较,但也不是绵软得任人搓任人辱的性子,别人打了她的左脸,她断不会再将右脸伸出去让人糟贱。而暖月此番,显然是故意找碴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