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地瞟了佳人一眼,佳人循意上前来帮她修整头发,对于一旁的战争完全没有任何插手的意思。她可是对伊人有十足的信心。

暖月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声音都气得发颤:“你,你竟然敢骂我不是个东西?你,你这个贱人……”

燕鸿双眼一眯,眼底冷意一闪而逝。不管是现世还是今生,她最为反感这两个字。人虽不是生而平等,却也不应该互相折辱。伊人深知自家小姐的性子,就算不回头也知道小姐不高兴了,于是嘴上更不饶人:“你你你,你什么你?你一天吃八餐,一餐吃八碗,一碗盛八两,就这三个八还是保守估计,说你是某种动物还真是污辱了那动物的食量,人家比起你来真真是不知矜持含蓄了多少了。你可千万别就这么气晕过去啊,不然我会觉得得胜有点儿太容易未免会被人说胜之不武啊……”

话还没说完,暖月就气得双眼一翻,晕了过去。袭人伸手戳了戳地上一动不动的身子,抬头简洁汇报:“晕了。”

伊人拍拍手,轻哼一声,对暖月倒在地上的身影理都不理,直接走过去帮着佳人整理好自家小姐的头发,得意洋洋地说:“就这么点段数,还来挑衅,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好了,你也别得意,一会儿事情捅到老夫人那儿可有得你受。”妙人走过来皱眉轻斥道。伊人就是脾气太冲了,这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再不改改,终有一日是要惹祸的。

“怕什么,是她先来挑事儿的。”伊人不以为忤地翻了个白眼,心想为毛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燕鸿皱眉想了想,终是站起来往卧房中走行去,准是东方萌出事了,不然依暖月的性子也不会直接骂上门来。她向来是护东方萌跟护眼珠子似的。

临出门时,对跟在后面的伊人淡淡说了一句:“去叫人把暖月抬起来,送回她房里。今儿这事暂不罚你,以后切忌如此轻易被人挑拨。”

伊人撅了撅嘴,虽不情愿却仍是出门叫了小厮来把暖月送了回去。

如果时间能够倒退,燕鸿一定不会选择早上不顾东方萌径自逃离而去。只是世上断无后悔药可循,发生过的事也不可能如船过水无痕。

东方萌不在床上,他浑身湿淋淋地蹲在绣屏后面,衣服胡乱穿着,不似平日那般穿得整整齐齐,双手抱膝,微微垂着头,眼睛直勾勾地盯住前方的地面,好像在盯着某个东西,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入眼,表情保持在一个僵化的状态,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很有些恐怖。

佳人几人心里开始长草,忐忑不安地看了燕鸿一眼,开始为自家小姐担忧。公爷夫人纵是宠小姐,但再宠也不会越过自己的儿子去。三少爷好不容易好转了起来,现下又变得幽闭,虽不知是什么原因造成,但难保公爷夫人不会怪罪。再加上暖月刚刚那一闹,这局面甚是不利于小姐啊。

燕鸿却来不及想担心这些,她怔怔地看着东方萌摆出的这副拒绝外界的姿态,心里满是沉痛。明明知道他的情况还不稳定,明明知道他的敏感脆弱,明明知道他对她的依赖,她却还在那里矫揉地使小性子,为了自己的一点小想法而弃他于不顾。

燕鸿只觉满嘴都是苦味,心头也像被蚂蚁咬了一口,细细地疼痛起来。她轻轻挥手让几个丫头先出去,自己缓缓蹲下身,慢慢用手接近他的身体,轻轻覆在了他的膝盖上。

他的身体短暂一抽,紧绷了起来,像是拒绝她的碰触。她固执地将手放在那里,轻柔出声:“萌萌,怎么啦?”

他不理她,整个人一动不动。燕鸿直觉一股又酸又涩的感觉直奔眼底,喉中有一股闷气想要宣泄,却又不得其门而出,憋得心越来越痛。

但她还是稳住了自己。如今这样更不能急,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打开他的心房。

“萌萌,我是鸿鸿,你不认识我了么?”

他还是不肯回应她。

燕鸿并不气馁,将手移到他肩膀上,用尽抓住却又尽量不弄痛他,想要让他抬头看着她。“萌萌,萌萌。”她一遍一遍地喊着。

“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会儿功夫,萌儿又变成这样?”老夫人急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燕鸿却顾不上她,仍是固执地叫着他的名字。

“老夫人,请恕婢子无礼,眼下少奶奶分不得心,为了三少爷好,咱们还是先在外面等候消息为好。”佳人上前劝道。

一直未发一语,脸色却十分难看的公爷冷眼瞟了佳人一眼,却心知她说的有理,终是轻叹一声,扶着老妇人出了房门。

“萌萌,鸿鸿在这儿,鸿鸿想跟萌萌一起画画儿,一起喝果汁……”

“萌萌,鸿鸿做了油焖大虾,还有蜜汁鸡翅,想跟萌萌一起吃哦……”

“萌萌,鸿鸿在这里,看看鸿鸿好不好?”

声音渐趋哽咽,眼泪终是滑落。她仗着自己前世精神病理学的基础,仗着他对自己的不同,以为自己很专业很尽责,却仍是做了错事,伤了他的心。

眼泪滴到他的手背上,他似是有些触动,喉间发出沉闷的气声,终于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委屈

“萌萌,萌萌……”最开始,这只是一个名字,而现在,这是一张药方,治疗她的自大,治疗他的心伤。

东方萌仿佛听不见,仍是不肯理燕鸿。她瘫软地跪坐在他身前,有些疲惫地垂下头。却又不想这样前功尽弃,他刚刚确实是有反应的。拿起他的右手,放到自己腮边轻轻滑动,未干的泪水沾湿了他的手指,他的长睫微微颤动。

她赶紧松开他的手,双手向前将他的脸捧起来,把自己的脸送到他面前,急切地说道:“萌萌,鸿鸿在这里。”

他的头虽然抬起,视线却并不看向她,直到她又说了三四遍,才终于迟疑地将目光移向她的方向,眼神游离了一小会,慢慢定格在她的脸上。

燕鸿破泣为笑,用手指轻柔地刮了刮他的脸,他怔怔地看着她,过了好久,才仿佛接受了眼前所见,双手猛然伸向前扣在她的双臂上,用力往前一拉,将她带进了他的怀中。

“萌萌,鸿鸿在这里呢,在萌萌身边,不怕不怕,没事的没事的。”满含着十足的懊悔,声音也有些颤抖。她抬起脸,找到他的眼睛,专注而温柔地看着他,给予无言的安抚。

他的眼中开始起雾,整个人无法抑止般开始抖动,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嘴巴张张合合,嘴唇抽了几下,却发不出声音。

“没事没事,来,鸿鸿在这里呢,鸿鸿帮萌萌把衣服换上,湿衣服穿着会不舒服。来,萌萌起来。”燕鸿试着想抱他起来,他却又开始回避她的目光,身子也使劲缩着,不肯起身。

“萌萌,起来啊。”燕鸿的声音稍稍提高,他扣在她手臂上的双手马上松了劲,却是一低头,扑入了她的怀中,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双手也转而搂向她的脖子。

燕鸿心中酸痛,眼眶又是一热。吸吸鼻子,她双手环向他的后背,轻轻拍着:“没事了没事了,鸿鸿会陪着萌萌,再不离开了。”

用尽最温柔的语调,终于安抚住他的情绪,哄了他起身,换了干爽的衣衫。他看起累坏了,嘴唇总是抽抽,眼中也不太有神彩。她也累坏了,体力耗尽,心力更是大损。

坐在床边,为他盖好被子,左手被他紧紧抱在心口,右手轻轻在被面上拍打,以期让他更快入睡。他眼睛闭了又睁开,间或看她一眼,看她仍笑意妍妍在他面前,好像放心似的闭上,过一会儿又睁开。如此反复许久他才终于睡着,让她又是辛酸又是甜蜜,竟又是想落泪。

公爷夫妇走了进来,眼神复杂地看着燕鸿,暖月在他们身后,带着得意又解气的笑。燕鸿看也不看暖月一眼,她的手捏在东方萌手中,不好起身,只好抱歉地对公爷夫妇勉强一笑,轻声道:“媳妇不好起身,对公公婆婆无礼了,请二老见谅。”

老俩口看着她脸上的泪痕,暗叹了口气,又见她神色疲惫不堪,终是不忍,便摆了摆手道:“罢了,你也累着了,还是先歇息一会儿,有什么事,晚间再说吧。”说罢二人怜爱地看了看床上熟睡的东方萌,便相携离去了。

暖月不忿地瞪了燕鸿一眼,转身跟着走了。

燕鸿看着东方萌归于平静的睡颜,脑中思绪翻滚,许多画面从脑中一闪而过,前世的,今生的,现实的,梦幻的,一张张面孔,一幕幕场景,一会儿是男友为出国决绝而去的背影,一会儿是娘亲抑郁而终的画面,一会儿是东方萌惶恐委屈的面容,不停地在脑海中杂乱无章地闪来闪去,然而身体的疲累却让她无法再撑下去,终是半趴在床沿睡着了。

燕鸿这一觉就睡到暮色渐临,醒过来时颈椎阵阵酸疼,呲牙咧嘴地揉了揉,待得眼睛完全睁开,就看见一双黑曜般的眼珠死死地盯住自己,不肯错开半分。

他醒了多久了?看他眼中还有着淡淡的委屈与害怕,燕鸿心中一揪,面上却温柔一笑,伸出手指轻轻捏捏他的脸。这是每天早上起床必做的动作,现在虽是夜晚,但这是她今天早上欠他的,得补上。

果然这样做了之后就见他神情有了些许的松动,不过却仍是固执地抱着她的一只手臂。燕鸿这才注意到他的姿势有些奇怪,像一只小狼犬一样匍匐在床头,双手牢牢抱着她的手,双目一眨不眨地盯住她。心中纵然还有些酸涩,见了他这般可爱的样子,她突然就很想摸摸他的头,道一声:“真乖。”

也不知道他维持这副小狼犬的动作多久了。是想守着自己,害怕自己不见了?燕鸿心中轻叹,知道自己再也越不过他设置的樊篱,怕是不得不沦陷了。虽对前路没有太多信心,既是管不住自己的心,便就此伴在他身边吧。

总归也是嫁了他。

想到此,心中却添了些轻松,突然对自己昨日至今的纠结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其实她一惯的做法是想不通的事情便不再想,不知道之前是犯了什么傻,这般虐待自己。有些事情,自己在陷入其中的时候看不清,那便顺其自然吧。

动了动身子,却引起他的警觉,小狼犬两只前爪又往前伸了些许,竟将她半边肩膀扒拉到了自己的看守范围。

她轻笑出声,便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额头顶了顶他的腮,脸上笑意不曾淡去。他似是有些不解她的转变,歪头注视了半晌,差点把她脸上看出一个洞来。大概维持同一个姿势太久,他做出一个很扭曲的表情,但燕鸿却能准确在领会其中的含义。他身子酸了。

于是笑着扯了他坐起来,他看着她,咧嘴学她做出笑的表情,却因为做得不像而显得有些奇怪,于是又逗得她大笑出声。他许是感染了她的好心情,也不觉得惊慌,只是专心地看着她,细长的手指在她的手腕上爬来爬去。

“小姐?”妙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概听到了动静,过来询问。

“妙人,我没事,你去禀告公爷夫人,我和三少爷洗漱后便过去了。”燕鸿用闲着的那只手为东方萌整了整睡皱的衣服,抽空冲门外的妙人回了话。

妙人应了一声便去回话了,燕鸿也带着东方萌起身修整了一番,一边给东方萌穿鞋,一边想着一会儿要怎么回复白日里发生的事。

待到了正房前厅见到公爷夫妇,燕鸿不由分说就跪了下来,说道:“媳妇服侍相公不周,请公公婆婆责罚。”不管怎么说,总归是她做错了事,先认错总比事后招供要强。

老公爷和夫人脸上本来还有些不豫,但见到东方萌好好的和燕鸿一起进来,心中的气就消了一大半,这会儿又见燕鸿主动认错,几乎当场就原谅了她,毕竟萌儿的病症确是容易反复,说来也怪不得她。

暖月一见公爷夫妇的神色就知道他们要消气了,连忙赶在公爷发话前说了一句: “三少爷看起来还是不大好呢。”

老公爷本来准备叫燕鸿起来,一听暖月这话连忙去注意自己的儿子,顾不得燕鸿还跪在地上,两步冲上前去围着东方萌上看下看,仔细地检察了一番,紧张地问道:“萌儿啊,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啊,来让爹娘好好看看。”

东方萌下意识地往燕鸿处缩了缩,本来一进门见燕鸿往地上跪,他也要跟着跪下去,是燕鸿一手用力捏了他的手,不让他跪下。他这会儿见燕鸿仍是没有起来,面上便带了不解的神情,不顾公爷的询问,蹲了下来,用两手把燕鸿的脸扳过来对着自己,眼睛里写满了疑问。燕鸿冲他摇了摇头,暗暗又捏了捏他的手,表示自己没事。

老夫人将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脸上不由带了一丝笑意,轻咳了一声,燕鸿急忙又正色对着老夫人。老公爷听得老伴儿的提示,便也不再执着于要检查儿子的身体,背着手坐回主位,淡淡说道:“起来吧,鸿儿。”

“谢爹娘宽宏大量。”燕鸿岂是不明白起身就代表自己没什么大事儿了,顶多被说几句,便不再多说就站了起来。她可没有爱下跪的毛病。

“坐吧。”老公爷指了指下位的椅子,示意燕鸿坐过去,燕鸿也不推辞,便拉着东方萌走了过去坐下。东方萌的位子与她的位子之间隔了个小茶几,东方萌对于这个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东西很有些不满,皱着眉着盯了它好久,又抓了燕鸿的手一起搁到上面,这才肯坐下。

“鸿儿嫁过来也有近三个月了吧?”老公爷却像是忘记了之前的疑问,也没有如燕鸿预料的那般训斥她一番,只不咸不淡地问了这么个意外的问题。

“是,儿媳自六月十八嫁入公府,迄今已有三个月又八天。”之所以记这么清楚,是昨天还听着五朵金花在那儿感叹,说是再过三天就嫁过来百日了,还嚷着要做些吃食庆祝庆祝。熟料今天东方萌就发作了。

“自鸿儿嫁入公府,老夫和夫人便将萌儿托付于你,当了甩手掌柜,对此,鸿儿可有怨言?”老公爷冷不丁地转了话头儿。

“儿媳从未有怨。”燕鸿心下凛了凛,平静地回答道。

“鸿儿是一个端庄秀丽、家世清白的好姑娘,嫁给萌儿这样的丈夫,委屈你啦。”老夫人以退为进地开炮。

“相公生性单纯善良,对儿媳体贴入微,儿媳并不觉得委屈。”

“老夫相信你的话。鸿儿愿意嫁给萌儿,并在知晓萌儿的情形后仍是尽心尽力地照顾于他,自是足以说明鸿儿的品性。那么,现在你可以告诉老夫,今天早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公婆

燕鸿凭直觉断定公爷如此询问,定是不信暖月一面之词,想听听她的解释。然而她的确是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导致东方萌的情绪失控,公爷夫人即使责罚她,她也没什么可说。

“是儿媳的失误,让相公受委屈了,也让爹娘担心了,对不起。”其实关于早上的事情,燕鸿到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总不能说因为自己一时脑筋短路钻牛角尖所以把他们儿子丢到一边引起他情绪失控吧?所以她说完这话也不为自己辩解,场面一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少爷岂止委屈啊,奴婢看到的可不止这样。奴婢进门只见地上全都是水,脸盆也掉在地上,少爷衣服都湿透了,一脸害怕地缩在床角,像是,像是被人虐待了似的!奴婢当时看了都心疼死了,少爷何时被人如此错待过啊?!”暖月竹筒倒豆子一般打破了沉默,言语中对燕鸿的不满任谁都能闻出味儿来。

伊人闻言狠狠地剜了暖月一眼,早知道这死丫头不安好心,那会儿没把她气死真是失策啊失策。

燕鸿睫毛颤了颤,仍是垂头不发一词,看起来可怜巴巴的,悔恨得不行。东方萌已经学会了自己洗脸,但他却很喜欢让她给他洗,每天早上都乖乖地拉着她坐到洗脸架旁,仰着脸等洗完之后,他便起身按着她坐下来,学着她的样子也给她洗,是他很喜欢的活动。今天早上她没种地落跑了,他没见到她,一切程序都乱了套,这才会情绪失控吧,都怪她。

心里正忏悔着,偏偏东方萌在一旁只顾着玩燕鸿的手指头,严重破坏了燕鸿楚楚的小白兔气质。

老公爷听了脸色不变,淡淡地说道: “因为萌儿自身的关系,我们之前并未想过给他娶妻,一方面是怕耽误了人家姑娘,另一方面,也怕萌儿被嫌弃,被错待。后来经弘一大师一番指点,我们的想法也有所转变。他虽然有两个哥哥,但毕竟以后也要娶妻生子,有自己的小家要顾着,对萌儿怕是有些方面也顾不到。所以,我们给萌儿娶妻的原意,只是想着待我们去了以后,有一个能照顾萌儿的人。等萌儿老了以后,身边儿也能有个伴儿,这样我们就满足了。”

“老夫和夫人选了很多人家,均是品性容貌不错的姑娘。鸿儿你的才貌均非上上之选,老夫这么说,你可能心里会不痛快,我们身为萌儿的父母,许是自私了些,但天下又有几个父母不为儿女打算的?萌儿纵然有这样的不足,但我们还是想为他挑个最好的伴侣。但如弘一大师所说,最好的,并不一定是最合适的。而你自入府以来的表现,让我们很是庆幸,我们确实没有挑错媳妇儿。”

老夫人叹了口气接着老公爷的话头道:“鸿儿啊,娘也知道,以萌儿的情形,娶了你是委屈你了。所以娘也从未像其他婆婆那样苛求于你,你的机灵乖巧,你对萌儿细致入微的照顾,娘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说心里话,看着萌儿一天天好转,变得有人味儿,娘打心眼儿里感激你。娘也相信,你会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好萌儿。所以今天早上的事儿,爹娘相信只是一个意外。好啦,公爷,过去的事情就算了,萌儿现下看来也没什么大事了,只要他们夫妻相亲相爱,咱们也就放心便是。”

一番话说得燕鸿心里又是发虚又是愧疚,其实就算罚她也是应该的,这么轻描淡写的过去了,她反而越发觉得对不起国公府的厚待。

她敛了敛神,越发恭敬道:“儿媳尽尊爹娘教诲。”

暖月听老夫人就这样放过燕鸿了,嘴角抖了半天,终于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在她看来,起码得罚罚跪什么的,却是训都没训上几句。少爷的委屈真是白受了!

老公爷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伸手挥了挥,让丫头们全部退下,待到厅里只剩下这四个人的一家子,他便直盯着燕鸿的眼睛,问出石破天惊的一句话:“鸿儿可愿意与萌儿圆房?”

燕鸿怎么也没想到接下来竟是这样一句话,顿时愣在了当场。

神智被老公爷天外飞来的一句话囧到异世界去游荡了好几圈才回来,燕鸿眨巴眨巴眼睛,舔了舔唇,压根儿不知道怎么回答,脸上却不可抑止地翻起了红浪。

第一时间想起的却是:圆房?天哪,东方萌他会吗?

接下来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片如玉的美背和洁白的胸膛,脸上只觉越来越热,心跳也越来越快,就连此刻与东方萌相连的手,也觉得发烫地想缩回来,却在见了他不悦的表情后又挪回原处,心也渐渐地冷了下来。

人总惯于自欺欺人,公公婆婆权势再大,也不过是一对疼爱儿子的父母,而她不过一个平凡女子。她甚至不是一个专业的心理医师,当年的硕士论文都没有通过,没有拿到学位就变成了这个世界的一员。但就算她成功地当上了一名合格的心理医生,她也不认为现在的情况适合,咳,圆房。此刻的东方萌不懂情不识爱,他甚至没有基本的生活常识,他有的,只是对她的依赖罢了,像是雏鸟依赖着母鸟,熊宝宝依恋着母熊(= =这什么比喻……),他还远远不能承担起作为丈夫的责任。

即使她对他也有了依恋,但她还没有做好把自己交给他的准备,而他,毕竟什么也不懂啊……

她的能力有限,总有一些事情,是她无能为力的。难道让她霸女硬上弓?且不说她做不做得出来,单单东方萌现如今的情况,他的情绪绝对无法负担!

然而面对着爱子心切的公公婆婆,这样的担忧,她是说不出口的。因为她清楚的明白,他们想要她和东方萌圆房,只是由今天这事儿延伸出来的对她的不信任,害怕她不能善待他们的儿子,不能陪他到老。而按照他们的想法,一旦她与东方萌成为真正的事实上的夫妻,她也就会死心塌地了。

唉,这是时代的沟壑,她无法填平。

似是看清了她脸上的顾虑,老公爷与老夫人对视一眼,心下都有些失望。原以为,她待萌儿终是不同的,却没想到……

燕鸿一抬眼就知道他们误会了,心下有些微微发苦,却头一次恨起自己不够能言善辩。

她喜欢东方萌,也许慢慢的,会越来越喜欢,有一天,这种喜欢会变成爱,但他呢?他也许会喜欢她,喜欢她的陪伴,但他会爱她吗?

这样的心结,可有一人懂?

“爹,娘,鸿儿非是不愿,只是相公他现在……鸿儿怕会影响他的情绪,于他的病情不利……”燕鸿干巴巴地解释道。

唉,让她怎么跟这些古人解释孤独症,自闭症,心理疾病……头疼。

公爷夫妇听了她结结巴巴的话,竟突然理解了她未尽的意思,心头也宽慰了起来。老公爷摆摆手道:“爹明白你的意思。爹娘也不是让你们现在就圆房,只是想着,你和萌儿终究是夫妻,是夫妻,咳,总是要圆房的。当然萌儿现在的情况我们也清楚,所以还需要鸿儿你精心照顾,再尽些力,让他……咳,早日通晓人事。”说完,公爷老脸有些发红,尴尬地瞪了老夫人一眼,意为:如此羞耻之事,怎能让他这个当公公地跟儿媳妇说?!

老夫人轻飘飘地回了一眼:她这个当婆婆的难道就能不顾脸面?!

燕鸿没见到老俩口的眉来眼去,她心里还乱着,又囧又无力。

东方萌此时却站了起来,拉着燕鸿的手想扯她起来,燕鸿一个不察,整个人往前扑去,像是要摔倒。东方萌吓了一跳,眼中泄露出惊慌,人却无措地站在一旁,像是要哭出来。好在燕鸿反应过来稳住了身子,赶紧回过身来抱住他轻轻抚慰,他盯着她看了半天,眼中渐渐平静,躬下身来将脸贴在她脸上,轻轻摩挲了几下。

燕鸿纵是脸皮再厚,私下亲热是一回事,当着公婆亲热又是另一回事,脸上就有些红云爬上来。东方萌看得有趣,直盯着不肯移开视线,一时倒是又忘了拉她起来是要干什么。

老俩口见二人如此亲密,心头就算还有些不放心,此刻也放了下来,老夫人笑道:“萌儿该是饿了,让丫头们把菜都摆上,去偏厅吃饭吧。”

燕鸿这才想到已是到了平日的饭点,东方萌和她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什么东西,此时经老夫人提醒,才觉得饿得不行。东方萌对于时间很是敏锐,过了这个点儿再吃东西,他就会不高兴,吃饭也不肯好好配合。

于是赶紧拉了他跟着公婆吃饭去了。吃饭时燕鸿见有东方萌喜欢吃的兔肉,便挟了几筷子到他碗里。没想到他有模有样地学着也夹了一筷子作为回礼。老公爷夫妇二人见状,也想享受如此待遇,于是一前一后各给他又夹了一筷子他爱吃的菜,也得到了相同的回报,乐得合不拢嘴。之前弥漫在公府的些许不愉,终是消散得一干二净。

郊游

又将养了一阵子,东方萌才堪堪恢复到之前的样子,稍稍活泼了一些。只是黏燕鸿黏得更紧,甚至连洗澡也主动拉着燕鸿一起,惹得燕鸿很是郁结了一番,去吧,又怕自己再度色魂附体,鼻血不够喷,不去吧,一想着那白花花的胸膛啊……咳,她也就半推半就地去了,还不忘带了个脸盆儿。(= =不知道脸盆儿的妙用么?装鼻血啊……)

结果忍鼻血忍得鼻子快爆掉!她真怕自己哪一天控制不住把东方萌给扑倒了……转念到此,又想起公婆布置下来的艰巨任务,顿觉头大如斗。她倒没啥,好歹也是那个时代过来的,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成?可对东方萌那小呆子来说,这猪跑……也是个技术活儿啊!

罢了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哄了小呆子上床午睡,燕鸿有些百无聊赖。晚上睡得早,她白天倒不怎么渴睡。原先梦想着过的米虫生活现在基本上已经实现了,但真正米了这些日子,才发现做只虫也不容易。人嘛,总得有个精神寄托不是?偏偏这个年代的娱乐生活单调至极,她又做不到像小呆子那样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偶尔神游太虚一圈,一天的生活就宣告结束。

唉,墨迹墨迹,青春就如那个流水,哗哗地一去不回头哇……

“小姐小姐!”正扮着忧郁呢,就见伊人仿佛打了鸡血一样冲进门来,燕鸿还模糊地记得自己没来这儿之前,早年在农村里跟外公外婆一起生活时玩过一种叫二脚踢的爆竹,屁股上点着了火,窜得比火箭还快。于是隐隐觉得伊人许是有这种潜质。

“嘘……”将手指比在唇前做了个嘘声,示意伊人小点动静,省得把小呆子吵醒。回头一看,睡得跟小猪似的,于是冲伊人挥了挥手,指了指外边儿,两人便偷偷摸摸出去了。

“怎么了?”见伊人这副兴奋样儿,难道是有什么惊天大八卦?话说五朵金花自从脱离了燕府之后,这三姑六婆的功力蹭蹭见涨啊。

“嘿嘿,嘿嘿嘿……”伊人未语自个儿先得意个不停。

“不说我走了。”燕鸿自是知道自家丫头是什么德性,翻了个白眼做势要走。伊人急忙拉住她,一脸幸灾乐祸地道:“小姐你知道不?暖月被老夫人给罚到洗衣房去了,说是要待满两个月,好好学学规矩。”说完一双大眼乐得都快看不见了。这暖月仗着是一等大丫头,又颇得老夫人欢心,平日里一副趾高气扬的主子派头,可没少给她们几个气受。前几日为着姑爷发病一事还给小姐下绊子,还好老夫人处事公正,这会儿被降为粗使丫头,看她还得瑟得起来!

燕鸿虽说也不待见暖月这丫头,但看起来她倒是真的挺关心东方萌的,几次挑自己的毛病,也都是担心东方萌受委屈,倒也不是个大奸大恶之人。不过罢了,也是该学学规矩了,省得一天到晚往她身上飞眼刀。她虽自诩钢筋铁骨,也犯不着天天这么挨啊。

“你也别得意,国公府跟咱们那不见天日的小院子可不一样,大户人家规矩多,八卦的时候也注意着点儿,别让人捉了错处,不然到时候我可不一定保得了你。”燕鸿见伊人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不由得便想浇浇冷水。虽然于规矩这一说,她自己也实在没啥说服力。所以说嫁给东方萌这样的小呆瓜也没啥不好,至少公婆不会太苛责。燕鸿倒是一点儿没注意到,自己最近总是有意无意地为嫁给东方萌找理由。

伊人委屈地撅嘴道:“小姐,人家还不是为你打抱不平嘛,那个暖月本来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行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与咱们何干,你呀,还是想想有什么好玩儿的吧,你小姐我呀,闲得骨头都软了。”燕鸿好笑地点了点小丫头的额头,五朵金花里面有四朵与她从小一起长大,都被娘亲□得与她一条心,后面新来的袭人也是一副娇憨天真的样子,在她心中,她们自是与自家姐妹相差无几,反倒是流着相同的血的那几位血亲,她兴趣缺缺。

“小姐,现在都秋天了,很多果子都熟了,不然咱们去庄子上玩几天吧。”佳人不知打哪儿冒了出来,兴冲冲地建议道。

燕鸿倒是忘了自己还有陪嫁的庄子。说起这庄子,倒不是燕老爷夫妇二人有多大方,而是燕鸿娘亲的陪嫁,娘亲弥留之际怕燕鸿将来受欺没有安身立命之物,便将这些东西都交给精明的佳人收了起来,好在燕鸿有难处或出嫁时,给她作添用。

她一时倒忘了这茬儿。不过,公爷夫妇会同意么?燕鸿不由得皱了皱眉。自打东方齐回宫后,公爷夫妇就不怎么放心她和东方萌出门,可天天这么宅在家里,再好的风景也看腻了啊……

于是打定主意去探探公婆的口风。

第二天早上请安的时候,她特意留下来,试探地跟老夫人说了句:“相公这些日子像是有些拘着了,整天见儿的也没什么精神,媳妇儿也不知道哪里可以让他好好散散心……”打出东方萌这张牌,应该就比较容易了吧。虽然看东方萌每天在那儿沉思冥想的,压根儿看不出来他有啥需要散散心的。于是燕鸿自个儿也觉得这个借口不咋滴靠谱,心里很有些惙惙。

没想到老夫人听了倒是眼睛一亮,笑眯眯地对她说道:“鸿儿这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齐儿之前在五峰那乡下买了一块地盖了个庄子,说是个修养散心的好去处,正好我和公爷这阵子在府上也呆得乏了,不如咱们一家子就去那里住上十天半个月的,也让萌儿看看那青山绿水,指不得对他的病症有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