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公主,德妃娘娘来探你了。”

江若宁睁开眼睛,她是入宫避清静的,连睡个懒觉都不成,谁说做公主就能当米虫,嫡出公主如此,怕是庶出公主更不易了。

“我就来!”

翠浅笑道:“德妃娘娘正在外头瞧看公主绘的《才子如兰》,让公主慢慢梳洗。”

话虽如此,德妃到底是她的庶母,她可不能失礼。

江若宁很快拾掇好,移到大殿上拜见德妃。

寒喧了几句,德妃道:“本宫也未用早膳,今儿就与凤歌一道用些。”

江若宁与德妃相对坐在膳案前。

德妃面带忧色地道:“昨日,皇上在我宫里小憩,只待了半个多时辰就离开,叹息了几回,真让本宫担忧他的龙体。”

皇帝叹息了?

江若宁忆起昨日她要求搜查瑞郡王府的恩旨,可皇帝没应。

瑞郡王到底是皇亲,她能猜到此事牵扯到太子,皇帝也一定能猜到的。当她说完之时,皇帝分明就是走神了,似想到了什么。

德妃见江若宁走神海外,瞧来,江若宁还真知道原由,“凤歌可知皇上忧心之事,你若知晓,不妨宽解皇上一二。”

这便是德妃的聪明之处,不打听什么事,只让江若宁去宽解安慰。

外头,进来一个德妃娘娘身边的宫娥:“娘娘,是七殿下那边的事。”她看了眼江若宁,走近德妃,低声耳语。

236 考究

皇帝上朝前吩咐了大总管“着五皇子、七皇子到御书房外等候,散朝之后,朕要问话。”

寻常这样的时候,皇帝会考较几位皇子的功课,亦会唤上四皇子,可这次竟没唤四皇子,直接唤的是五皇子、七皇子。

德妃抬手斥退左右。

江若宁装着不懂,德妃不主动问,她也不主动说。

即便她是公主,也不可自作聪明的猜测,更不能自作聪明的多言。

德妃柔声问道:“凤歌,昨日你见过皇上后,皇上便心事重重。你告诉德母妃,皇上究竟忧心何事?”

到底是问出来了!

江若宁不大与六宫嫔妃亲近,便是不想牵扯到她们的争斗之中。

她远贵妃、疏淑妃,但并不厌恶德妃。

德妃,就如她的封号“德”一样,着实是个有操守德行的女子,没有贵妃的张狂,更没有淑妃的心眼,至少看起来是个容易相处的。

江若宁道:“事关天下,更涉朝堂,这件事处理得好可威振朝野,有功社稷。”

这是什么事?

但听江若宁所言,定然是一件极大的事。

德妃道:“这事真有这么重大?”

江若宁早前走神,就在想皇帝不愿将恩旨给她,定有他的顾虑,她是公主,还是过继来的公主,自与真正的嫡出公主不同,却又比寻常的庶出公主要尊贵,反正她原就是皇家骨血,又是太上皇的嫡亲孙女,可皇帝考量问题自是全面的,定要为她设想。

肯定地点头。“我能告诉德母妃的是:这件事非莫大毅力,非强大者而不能办成。胆小懦弱之辈,切莫主动请缨。”

德妃笑了一下,“凤歌今日所言,本宫领情了。前些日子,内务府新进了一批衣料、脂粉,本宫挑些送来。若有需要。凤歌派人与本宫说一声。那一只蓝色锦盒里的,是你七哥着人在宫外收罗的上等颜料,你爱绘画。正好能用得着。”

江若宁笑道:“德母妃还真懂我,知我最喜欢那些颜料。”

德妃会意一笑。

江若宁又道:“德母妃不再用些羹粥?”

“你且用膳,本宫摆驾回宫!”

“恭送德母妃!”

德妃刚出翠薇宫,重华宫淑妃就得到了消息。

“这大清早的。德妃给凤歌公主送厚礼,还留在翠薇宫用早膳。她昨晚没忙够,一大早又忙开了。”

淑妃猜疑重重。

正想着,却有宫人进来禀道:“娘娘,皇子宫那边传来消息。皇上让宫人传旨,着五皇子、七皇子在御书房外候见问话。”

这次说的是问话,不是说考较功课。

从小到大。几位皇子一听说父亲要查功课,一个个皆是严整以待。有时候提前一天得到消息,几位皇子夜里都不能睡安寝,生怕皇帝提查学问时答不上来。

德妃当即令人将七皇子长安王请到自己宫里,又苦心婆心地教导一番,“你如今也是议亲的人了,封了郡王,将赐府邸,就要出府另住。一会儿,你父皇要寻你们问话,你只管像以前那样回答。”

七皇子不解地道:“母妃,父皇这次没召四哥?”

德妃拉着儿子,用手理着他的衣襟,见四下只有自己的两个心腹宫人,方继续道:“你父皇遇上了大事,是想在你们兄弟俩挑一个得力者着办,非毅力坚强、雷霆手段者不能办成。”

七皇子立时明白了,这是皇帝要用他们了,谁回答得好,谁就能得到差事,要是办得好就是建功,说不准还会另有赏赐。

“这么早就从皇子宫出来,许还没膳吧?”

“一听到太监传旨,草草吃了一碗就出来了。”

虽说皇帝还是早朝,可七皇子不敢让皇帝久等,只能早早出来。

德妃道:“快回御书房候着吧,就像以前那样回话,莫让你父皇失望。”

七皇子应声告退出来,带着小太监候在御书房外。

五皇子正在外头与淑妃说话。

淑妃也猜到一些,却不知道是什么事,自是给儿子鼓劲,“你现在大了,你父皇少有训斥。这几年你的武功、学问都不错,你父皇问什么,莫要慌张,只管像素日在太学院回答先生一般就成。”

七皇子静立在侧,心里琢磨着德妃也他说的话。虽然他比五皇子略小些,可都是大人了。要不是太后下令,说皇子们不宜成亲过早,在民间像他这么大的男子都是娶妻生子的人。母妃说是大事,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事呢?瞧母妃的样子,很是紧张。

他在心里想着自己当如何如何作答,又如何如何应对,方才能得父亲看中。

淑妃则是拉着五皇子,将种种可能都细细地分析了一个遍。

正说着话,只见八公主打扮得五颜六色地奔来,她穿的是一条八幅花裙,这样的裙子极耗布料,寻常人家根本不敢做,笑盈盈地福身道:“母妃,听说五哥今儿要来御书房回话,我特意赶过来,五哥别慌张,只管仔细回答父皇。”

原本不紧张的五皇子,因为母亲、妹妹的叮嘱,反有些紧张了,原以为一会儿就会散的朝会,结果等了一个多时辰。

一声高呼“皇上驾到!”

众人齐声海呼。

皇帝领着一群宫人、太监翩然而至,“老五、老七进来!”眼睛扫过淑妃母女,他要问话,淑妃跟来作甚?立时对淑妃又失望了一分。

都道慈母多败儿,他要与儿子说话,当娘的还跟着鼓劲。

皇帝今日在朝堂上,看着那些权贵大臣,怎么看怎么不随眼,他是在观察,观察太子,观察谢阁老。

皇帝斥退左右,只余了大总管在,朗声道:“老五、老七,朕问你们,如果朕行事欠妥、犯了过错,你们当如何?”

这个问题,他们谁也没想过啊。

皇帝又道:“你们会弹劾为父?”

五皇子吓了一跳,重重跪下:“儿臣不敢!父皇乃一代明君,四海归心,天下称颂。”随势将皇帝歌颂一番。

皇帝不喜不怒,又问七皇子道:“老七,你呢?”

七皇子揖手道:“回父皇,父皇若行事欠妥,儿臣不会上书弹劾,但一定会劝谏父皇,就如五哥所言,父皇乃是一代明君,定能听儿臣劝谏。”

皇帝又道:“若朕不听劝谏呢?”

五皇子实在不明白,皇帝好好的怎突然抛出这么个问题。

七皇子道:“儿臣一方面分析利弊继续劝谏父皇,一方面尽力补救,努力将损害做到最小。”

“七弟此言差矣,父皇一代明君,怎会行事欠妥,又哪里需要你来补救?”五皇子颇是不满。

皇帝若有所思,又道:“若是权臣行错事,你们又当如何?”

五皇子道:“先拿到证据,再行弹劾治罪。”

这一次,他先是在抢答,生怕被七皇子抢了去。

七皇子道:“错有轻重缓急,视情节而定,若有大臣知晓…”

“朕说的唯你知晓。”

“若唯儿臣知晓,若是小事,便劝谏告诫一番;若为大事,自按律例处罚。”

小事告诫,大事自是影响太大,不能私了。

从这件事上,倒能瞧出七皇子行事更为沉稳,也能分清大小。

“若此事,关系朝局,动一人而影响整个朝局,又当如何?”

五皇子想的是:父皇今日的问题怎的这般奇怪?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七皇子却暗暗想着德妃的叮嘱,看来真是一件大事,已经牵扯到整个朝局,这也是父皇犹豫难断之故。“拿罪魁祸首,杀一儆百,其余从犯以观后效。”

“以观后效么?”皇帝反问。

七皇子道:“这是未免牵动朝局之时做下的权宜之计,也是给其他人的机会。”他顿了一下,道:“若再有冥顽不灵者,可罪加一等;若改过更正者,何不网开一面。”

皇帝反复思量,冷声道:“你倒是会说。起来罢!朕就是想知道朕的两个儿子而今可有是非轻重之念。说说看,近来都学了那些武功,又读了那些书。”

接下来的问话,就与往常没什么两样,皇帝偶尔提几个问题,都是学问上的,两个皇子都认真地答了。

淑妃母女站在外头,静静地等候着。

过了良久,见五皇子、七皇子相继从里面出来。

五皇子满是欢喜地道:“母妃,父皇说让我去重华宫陪你说话,赐我共用午膳。”

“定是我儿今日回答得好。”

五皇子扬了扬头。

七皇子带着小太监,对淑妃行礼:“见过淑妃娘娘!”

淑妃娘娘冷哼一声。

七皇子往德妃寝宫而去。

晌午,皇帝宣了淑妃母子共用午膳。

黄昏,皇帝又召了德妃母子用晚膳。

这一下,不仅是宫里人瞧不明白,便是朝臣们也看不懂。

接下来几日,皇帝不是留宿淑妃处便是留宿德妃处,而隔日就会有宫缎、首饰等赏赐。

这日清晨,翠浓带着阿欢持翠薇宫的通行令牌入宫。

阿欢进入翠薇宫,二话不说:“师姐,请斥退左右罢。”

江若宁知是有大事发生,斥退左右。

阿欢将一封书信递给江若宁,这是淳于先生写来的信,卫什长等人、大理寺的捕快昨日二更时分发现有神秘的马车进入暗楼,曾有捕快故意与马车相撞,发现里面是几个幼女,如果没猜错,这批幼女正是南安贵族女。

江若宁道:“金柳她们可平安回来?”

237 劈腿

阿欢道:“此次有惊无险!郑姐姐回来了,只是郑姐姐很累的样子。”

江若宁忆起暗楼里的事,这一次,郑蓉蓉为抓恶贼牺牲自己…

她敬佩郑蓉蓉,换作旁人未必会有她那样的勇气。

阿欢道:“淳于先生说,还请师姐尽快促成此事,久则生变,此次郑姐姐成功盗出了名簿,铁大哥亦拿到了账本,证据确凿。无论是哪个,足可以定他们的罪。”

“好,我立马就去求见皇上。”

江若宁将密函揣好。

慕容琅从一边奔了过来,大叫道:“妹妹,我绘的美人图,你瞧如何?”

阿欢盯睛望去,一声尖叫捂住了双眼,“琅世子,你绘的什么呀?那美人怎么…怎么穿得那么少,肉都露出来了。丢死人了,你绘的谁呀?”

慕容琅快速将画藏在身后,江若宁说了慕容琅,不许他再绘所谓的春图,而是让他绘美人,慕容琅还吵嚷着说要绘春图,江若宁便实言相告,说她自己在暗楼时,并不是真的捏摸,而是在给美人们检查身体。她又说了一番道理出来,慕容琅听明白之后,一脸佩服。这才打消了念头,认真学绘美人图,这些日子下来,绘画技艺越发比以前好了,虽不及江若宁,倒还算像模像样。

江若宁道:“琅哥哥,阿欢难得入宫,你可不许欺负她。我去见皇上,稍后便回。”转眼接过画,细细地道:“用色比以前匀称,笔法也比以前更为流畅、细腻,琅哥哥进步可真大。可以做画师了,若是再加上一些背景花木等物衬托就更好了。”

慕容琅得了夸赞,笑得见眉不见眼,“小阿欢,让小王帮你画一幅如何?”

“我才不要呢,不要!不要!指不定把我画成什么样儿。”

想到慕容琅画的那些美人,穿的衣服也太少了。一瞧就不是什么正经人。阿欢心里就咯应得紧。

慕容琅冷哼一声,“我虽不如妹妹绘得好,可也是极不错的。我自称第三,没人敢称第二。”

他沾沾自喜地拿彩绘图离去了。

江若宁令小太监通禀了大总管,自己先一步到御书房候着。

皇帝每日散朝之后第一个去的地方必是御书房。

过了半炷香,皇帝方至御书房。

“父皇。儿臣有要事禀报。”

皇帝了然,“都退下罢。”

江若宁拿出淳于先生的密信。

皇帝看罢。微微眯眼,明镜司的女捕快为声张正义,不惜以身为饵身入险境,而暗楼里的规矩:初入暗楼的新人必先接受瑞郡王调\教。这名女捕快也是如此,她在接近瑞郡王时则设法盗走了账簿、名簿,之后又易容成进入暗楼玩乐的名门公子。在时间将近之时,带着这二簿离开。

瑞郡王丢了几本簿子竟不自知。

直到其他名门公子离开。发现有一位公子还在,众人正待追查是谁潜入,偏生楼里多了一具女尸,经过辩认又误以为是郑蓉蓉,这件事只得不了了之,只当是下面人办事不力,什么时候少送走一位也不知道。

江若宁跪在地上,“儿臣恳请父皇下一道查抄圣旨!”

皇帝大喝一声“来人!”

“老奴在。”

皇帝道:“速传七皇子入御书房。”

皇帝给了大总管一个郑重的眼神:不该说的可别多说。

大理寺、明镜司的人拿到了证据,有这东西便足可治罪瑞郡王府。

既然看到他们将幼女送往暗楼,就不能再耽搁。

七皇子长安王直入御书房,跪拜行礼。

皇帝道:“老七,起来罢!”

“谢父皇!”

皇帝道:“你走近些。”

皇帝将密信递给了七皇子。

江若宁颇是不解地唤声“父皇”。

“是怕你七哥抢你功劳?”

“父皇,只要能将恶贼绳之以法,儿臣才不在乎。”

“你一个公主,要那么多功劳作甚?待你出阁时,让你七皇兄给你添妆。”

江若宁立马笑道:“七皇兄到时候可得多给我添上几十箱,谁都知道我最穷。”

七皇子笑答:“这是自然。”

皇帝道:“瑞郡王府现下罪证确凿,朕赐你一道恩旨,你配合大理寺、明镜司破案,后续之事一并由你协同大理寺、刑部共同参与。琢儿,你可明白?”

七皇子名讳慕容琢。

七皇子抱拳朗声道:“儿臣领旨谢恩!”

除奸佞,惩恶贼,这着实件功在天下之事。

真没想到,瑞郡王居然是暗楼大东家,还是贵族幼女失踪案的真凶,那么多的贵族幼女失踪,他若破得此案,便会得到贵族的支持,尤其是家里有女儿的,谁不会心存感激。

这真真是大功一件!

只是,要惩处瑞郡王,这着实需要雷霆手段,这也是几日来皇帝对他们进行试探观察的原因。

七皇子意气风发,眼里闪烁着熠熠的光芒,父皇终于要用他了,这么说这几****的表现不错,令皇帝满意,否则也不会跳过四皇子、五皇子就先用他,说明他比四、五皇子都要有才干。

皇帝道:“朕拨你一千御林军,这是御林军玄字营调遣令牌。即刻起携暗旨出宫,朕在宫中等着消息!”

“儿臣遵旨!”

江若宁转身就要跟着出去,皇帝轻喝一声“瑷儿。”

“父皇,我也要出宫。”

“你不能出宫!”

“这件事就交给你长安王去办,你不必参与。”

“父皇!”

她可是一直在追贵族幼女失踪案,眼看就要抓坏人了,却将她撇在一边,这很让人扫兴的。就像是到了晌午要做午饭,好不容易做完了,却被人告知“你不用吃了”,这会要人命的,她还不得憋屈死。

她可以不要功劳,好歹让她参与抓坏人。

皇帝宠溺一笑,似在哄小孩一般的温和低沉:“瑷儿。听话。”

御鼠得到的消息。已经有人把江若宁盯上贵族幼女失踪案的消息给放出去了,就连太子、瑞郡王都在戒备江若宁,皇帝是不想江若宁冒险。

“瑷儿。温学士的丹青甚好,朕让他教你绘画如何?”

“父皇明明知道人家绘画只是一时兴起,我最喜欢的还是办案,眼看着一件案子就要破了。你却不让我出宫。”

“你不是不在乎谁立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