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美人就是女的。男子也可以称美人。”

容王想说:美人当然是女的。

但是,再往前追溯千儿八百年。那时的美人就是指男子,还有一个别称:香草。

“妹妹说得没错,父王此生最大的功劳,就是把我们兄妹生成人中龙凤的美人。我的容貌,横扫京城。妹妹的相貌,就可以荣登六宫第一。啧啧…”

容王听着这话,“这也是凤歌教你的?”

“何须妹妹教,妹妹说的是大实话。妹妹说,这世人有时候没听过的大实话,一旦说出口,总让人觉得怪异,要不是他们没见识,要么就是他们着实没听过这样的大实话。”

这算什么大实话?这凤歌还真是狂妄,居然这样说他们自己,不过容王心里很乐,看着面前这容貌绝美的儿子是自己的,宫里那个才貌双绝的公主也是自己生的…

可凤歌貌似与他没什么关系了。

容王站在慕容琅身后打转,“你这样画不对,应该再加几片石榴叶子,有一点绿就行。”

慕容琅俯身看着一侧的石榴花画册,“好上面不长树叶儿,谁告诉小王,石榴叶是什么样的?”

容王没想他根本就没细细观察过石榴花,居然就能下笔画起来,“调绿色的给我,为父帮你点几片绿叶子。”

慕容琅对着十余种颜料,另取了笔,点了绿颜料后递给了容王。

容王拿着笔,这里一点,那里一凿,立时就是几片充满的生机的绿叶落在画上。

明明绘得极好,慕容琅却拧着眉头,带着挑惕地看着那几片落在画面上的叶子,“在我瞧来,父王画了十几片,其实只得两片。”

“为何只得两片?”

慕容琅指着其中一片:“这是正面的,算一片;那是侧面的,也算一片。你瞧瞧十几片叶子,却只得一个姿态。妹妹说过,绘画要用心,即便是画同样的花,入了画卷,也要让花生出不同的表情来,父王的叶子只得两个表情、两个姿态,只能算两片。唉…父王的画技真是太差了,与我和妹妹比,完全不在一个级别上。”

容王被嫌弃了,脸色难看得紧。

慕容琅却一脸苦恼地道:“被父王这么一闹,我这画怕是要毁了,罢了,罢了,回头我再请妹妹帮忙,她是妙笔丹手,只需要那么一改,这十几片叶子就能拥有十几种表情。父王下次可别自作主张动我的画…”

容王气得吹胡子瞪眼,立时大叫道:“你这混小子,你才学几天画,还敢嫌弃老子。老了绘的花叶就这么不得你待见,就算不待见,也比你那绘只有花没叶儿好看。”

“妹妹说过,为人要谦虚些,我是不知道石榴叶儿的长相,不知为不知,这有什么好丢人的。反倒是父王,你明明只知道两种叶子,却添了这么多上去,整个画面的意境大跌…”

容王苦笑道:“想当年,为父在京城…”

“多少年的老黄历,你别忘了,现在主宰京城丹青是我与妹妹。妹妹一幅画能值数万两白银,敢问父王一幅墨宝又价值几何?”

容王气得噎气。

慕容琅自小就有些毒舌,可以前是针对外人。

现在,他镇日一口一个妹妹挂在嘴边。

什么时候起,他心目中的最敬佩的早已经换了,不再是他的皇伯父,也不再是他的父王,变成凤歌了。

父子俩正呛着话,书房院门外移来了叠叠身影,庆嬷嬷掌着灯笼,容王妃在数名侍女相伴下款款行来。

“禀王爷,王妃求见!”

容王忆起今晚所闻,大喝一声“不见!”

慕容琅则是厌烦地道:“父王与母妃去吧,夜深人静正是绘画好时候,我要绘得夜里四更天。”

容王妃暖声道:“王爷、子宁,我敖了燕窝羹,你们父子都尝尝吧。这些日子,子宁绘画辛苦,可是子宁,画差不多就行,身子要紧。”

慕容琅摆了摆手,“左仔,去把燕窝取进来,我在画室里吃。”

他才不要出去,好不容易有感觉绘,被人一打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继续潜心绘画。

容王见儿子少有地对一件事感兴趣,出了画室,冷漠地扫过容王妃:她精心打扮过,虽是四十多岁的人,可依风姿卓绝。

“王爷,去书房用燕窝羹吧!”

夫妻二人一前一后地进入书房。

谢婉君接过庆嬷嬷手里的羹钵,盛了一碗燕窝羹递给容王,“这是妾身亲自下厨做的,王爷可得多吃些。今日的事,王爷当真错怪妾身。谢家有祖病之事,妾身也是最近几日才知晓,既然王爷说千语不能嫁给子宁为正妃,那就不做正妃罢,许千语做个世子侧妃如何?”

容王看着娇妻,他原是怪她的,可她认错,依然难能可贵,他又怎能再作计较。

“不是本王不应,而是皇兄、太后也不会同意,本王与太医打听过来,如果子宁与千语结合,所生儿女有祖病的可能极大。本王不能冒险。如果子宁所娶女子乃是健康身子,有一半的可能生出健康的孩子。今日在宫里,皇兄与本王提到纳妾之事,皇兄担心我这一脉的子孙都会被祖病所困。”

谢婉君紧握着拳头,如果他在这时候纳妾,京城的贵妇们都是捧高踩低,一定以为她要失宠了,坚持了二十多年的一夫一妻,突然中间多出几个人来,她如何甘心。

谢婉君按捺住性子,直将指甲深深地握掐入拳头,刺得自己生疼,“王爷如何回答皇上的?”

“本王告诉皇兄,都这把年纪了,就不必纳妾,若真添出几个孩子来,与子宁的儿女一般大小,岂不惹人笑话。如果我这脉当真落下祖病,我便从敏王府里过继一个健康的孩子来,寄在你我名下,算作我们的嫡次子。我们容王府照着规矩还有一个爵位,想来三弟也是乐意的。”

谢婉君脱口而出“不行”,亲王爵也好,皇族候爵也罢,这都得是她的子孙的,她怎么能让与一个外人。

容王吃着羹汤,道:“我如此一说,皇兄道如果真是如此,允我在几个稍幼的皇子里挑一个过来。十一皇子、十四自幼无生母,读书习武都是刻苦的,说我可以从他们里挑一个。皇兄还说,让我挑敏王府的庶子太委屈你了,允我挑一个无生母的皇了过继来,我瞧着十一皇子不错,这孩子踏实,行事也沉稳,虽不是十足聪明,可待人谦和有礼。若是子宁多一个弟弟帮衬,也能多个照应。”

十一皇子的生母只是地方某位小吏的女儿,因生得貌美,被选入毓秀宫中,生十一皇子时难产,后来是贵妃做主“留子不留母”,说是她就算保住了,只怕他日也再不能生,这女人没个孩子,一生就毁了。

254 保金

十一皇子出生后,皇帝就交给了德妃帮忙照应。

德妃有自己的七皇子,早前三年确实用了心思,后来十一皇子大了,她********过问的、管的都是自己的儿子。

谢婉君听到这儿:“王爷,我不同意。”那可是一个爵位,她才不要给了外人。这皇子原就是可能拥有爵位的,就算是庶出皇子,最差也是一个候爵,只要他本人争气,建功立业也能晋为郡王爵、亲王爵。

容王道:“你当我愿意,我若不答应,皇兄就要送美人给我。德妃把人都挑好了,是当年江南贪墨案的犯官之女,才貌学识皆有,一个二十六,一个二十二。”

摆在他们面前的,有两条路:要么再过继一个儿子,让容王这脉有健康的子孙;要么,容王纳妾,生出健康的儿子。

谢婉君咬着唇。“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他许诺她的,她绝不许他纳侍妾,更不会允他与旁人生下子嗣。

容王搁下碗,厉声道:“今日我与皇兄已经商议过了,早前原以为你不晓谢家祖病之事,我还为难如何开口。你既知道了,就该做出正确的决定。

之后,林皇嫂请我到御花园说话,非常强决地道‘为了我容王一脉子孙的健康,皇上和太后是不会再许谢氏女进入容王府,太后说了,说谢氏女要入容王府,成亲次日就自饮丙大碗绝育汤,他日,若有侍妾育下儿女,可过继到她名下两个。’”

谢婉君听到这儿,“太后也知道了?”

容王口里的林皇嫂。指的德妃,现在打理六宫的是德妃,皇帝又让德妃留心各家适合婚配之龄的公子、小姐之事,她自是更加用心,生怕出了差错。

容王道:“林皇嫂派人请示太后示下。太后当即列了一个单子,令我家子宁在名单之中挑选一位闺秀为正妃。今日出宫,我已将名单带出来了。太后还说。这些闺秀皆是她深思熟虑的。要让子宁来选,这毕竟是要与子宁生活一辈子的人。”

谢婉君想到太后,数年不回京。当日一回京就给她难看,让她颜面扫地。“只怕太后将温氏女列入其间了?”

容王面容一变,“这是你该说的话?那是我母亲,她行事何曾失体过?”

太后是一心为自己的子孙好。没有私心,若有私心。当年就会把温家的姑娘嫁给他们兄弟,但太后没有这么做。皇帝兄弟三人,无论是宫中还是王府后宅,没一个女子是姓温的。更没一个女子与太后亲厚。

为了他,太后一直隐忍。

谢婉君总说太后不喜她,却从未想过。太后有那么多的儿媳,便是对宫里的嫔妃也是和善的。怎么可能待她一人刻薄。太后喜欢一个人,那是真心喜欢。太后不喜一个人,就会疏远。

现在,谢婉君竟怀疑太后的用心,如何不让容王生气。

容王恼道:“当年她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是她知道谢家有祖病。为了你谢氏儿女的良缘,她一直按捺不说,若换作旁人家的婆母,早就张扬开。”

当年虽是说出来,怕是谢家这一辈的子女个个都难有良缘,谢婉君想嫁容王根本就是一个梦想,便是太后道破,只给谢婉君一个侧妃位分,谢婉君也不能反抗。

谢婉君心下冷笑:太医院知道了,德妃知道了,就连皇帝也知道,凤歌也知道,现下没有比这更糟的。用不了多久,谢家有祖病的事就会传开,就算谢家此次不获罪没落,有头有面的人家谁还会考虑谢家儿女。

为了子孙万代的健康,就算你的教养再好,人家也不乐意。

她恨死江若宁了!

都是这死丫头张扬开的,她可是早就知晓此事,一定是她告诉德妃,也一定是她说出去,她不是太后跟前的红人么,自是太后告诉给她的。

江若宁就是她的对头,又与她不对付,一定巴不得将谢家有祖病的张扬得全城皆知。

容王道:“我看着名单皆是几家教养好,出身又高贵的姑娘,个个都是福泽深厚的。”

谢婉君接过名单,上面列出了六位闺秀的名字、出身,清一色全是异地名门,没一个是京城人氏,最近的是奉天府的,最远的是西北肃州秦家的,还有江南的、秦州的、豫州的。这一回,太后没挑京城闺秀,而是选了异地名门之女,难道说皇上要对京城名门动手了。

谢家,是京城大世族之下,此次当真保不住了?

“为什么没温家?”

容王道:“太后已给温家嫡系四房的两个姑娘赐婚,所配人家是温老夫人自己挑选的,温修远的长女嫁入南河县冯家为宗妇,次女许的是奉天府章家嫡系二房的长子为妇。”

温修远父子这次惹了事,人还关在大牢里没放出来,梁氏就给四房的两个姑娘订亲,还求得太后的赐婚懿旨。可四房的两个儿子婚事还没着落,难道是温老夫人要保住姑娘,一旦订亲,就算四房没落获罪,温家两个姑娘也能结下体面的亲事。

南河县冯家,在京城只能算是二流世族,但因是长房宗妇,倒也配得。

奉天府章家,家里有人在太医院做太医,也算是世代,与镇北王温家相比,颇有些低嫁。

容王又道:“今日入宫,我见着温鹏远从太后那儿求了恩旨,给温令宪、温令实兄弟赐婚。温令宪娶的是畅园镇李家的长女。”

谢婉君惊了一下,“畅园镇李家,这…可是商贾之家,早前还是太后陪嫁庄子的管事。”

“舅母觉得觉得满意,李家大小姐八岁丧母,是个能干贤惠的,容貌也生得清秀。温令实订的是礼部员外郎高家姑娘,高大人原是寒门出身。”

谢婉君不解地摇头,“两位姑娘的亲事倒还说得过去,可两位公子不是商贾就是五品官员的嫡女,还是寒门出身,一个嫁妆丰厚,一个只怕没什么嫁妆,这…温老夫人到底怎么想的?”

温老夫人如何想,这还用猜么?就是让四房的孙儿孙女都得到相宜的亲事,成亲之后,不用委屈。如果给两个孙儿订的世族名门的嫡女,成亲后,她们能受到了四房获罪后的落魄处境?怕是镇日在家哭哭啼啼,连日子都过不得好。与其如此,倒不如定个得宜的,襄助两个孙儿踏实度日。

李家姑娘能干,拥有养家糊口、操持家业的本事。

高家姑娘来自寒门,又是个能吃苦的。

可见,温老夫人的心里比谁都明白,也比谁都用心,这才给两个孙儿定了这样人家的姑娘为妻。

容王又道:“听说敏王妃凑了银子,拉了崔右相又周光宗去牢里交罚银、保金要接慕容瑾出狱。”

谢婉君眼睛一闪:这不是她娘家父亲也可以用钱捞出来。忙道:“这又是如何说的?”

容王便解释了这是关霆与朱拯二人想出来的主意,皇帝已经应了,只说这些涉案却可能与红楼案无甚关联,但又暂时不能保证他们确实与红楼案无干,人不能还继续关押,得把他们放出去,限期不许他们离开京城,让家里人交罚金、保金,寻得保人,再写下担保书就能把人接回家。

待谢婉君听说,这次关霆狮子大开口,竟要了人家二千万两银子的罚金不说,连田庄六千亩、店铺六十六处,三进宅子三座,直惊得谢婉君连声道:“这算什么处罚?”

容王道:“刑部、大理寺动用了捕快,早将敏王府有多少家业调查得清清楚楚。这也是关霆那厮出的臭主意,说正因为慕容瑾是皇族,更要重罚,身为皇族不洁身自好,却与那些纨绔胡闹,就得取得重些。皇上同意了他的建议,这一列出罚没清单,皇上就赏了其间最好的荷花里南五巷宅子,又赏了六家店铺、千亩良田给关霆。”

没了敏王府的部分家业,转手就赏了一部分给关霆。

这主意是关霆出的,怕是关霆一下子就得罪了不少权贵。

哪家会赚自家的家业多,你关霆这都出的什么鬼主意。

谢婉君不知道,这主意最先其实是江若宁出的。

但皇帝要保护凤歌公主,不想让她被太多人关注,就将这主意归到关霆头上。

偏关霆这厮,近来蹦跳得高,正念着与皇帝成亲家的事,越发觉得自己就是皇亲国戚、高人一等,皇帝要送他一个功劳,他就笑嘻嘻地应了,不仅如此,还热心地盯着敏王府交罚金保金。

容王轻叹一声:“皇上发了话,只要对此案有功,他不吝厚赏。这不,我回来的时候,关霆就遣人去了敏王府传消息,让他们照单交出罚金,寻了保人就可去刑部办理手续。”他又道:“皇上说了这笔罚金,将来要从慕容瑾所得的家业里扣除,其余敏王府公子那份是不影响的。”

谢婉君咬牙切齿地道:“这个关霆,真是小人得志。”

皇帝对敏王府如此,不会让他们谢家也这样吧,如此一来,谢家不是要失掉一批家业,怎不让谢婉君恨得牙痒。

敏王府都照办了,其他几家,哪家敢不照办的,你想从牢里捞人,就得照人家的新规矩来。

容王身在朝堂,又岂会瞧不出异样,太后在这事上摆明了就是不插手,温老夫人也深知这点,故而才求了太后下旨赐婚,而不是求太后救人。

255 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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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老夫人为何急着给四房的孙子、孙女订亲,恐怕早就感到了异样。

温修远父子这次是保不住了。

温老夫人只得伧促地替四房孩子订亲,一是保全两个孙女,二也身为祖母对孙儿们的呵护、照应。

谁不知道温修远贪上了事,如果不是温老夫人出面,哪家又会把自家的闺女许给温修远的儿子。说到底,人家看的还是镇北王府的情分。

容王大舒一口气:“温家四房怕是要获罪了!”

“获…获罪?四房不是与太子亲近,太子就没帮他们求个亲?”

容王道:“现在谁求情谁就会惹火上身,池家的爵位是如何被剥夺的,还不是寒门一派与异地望族一派给闹出来的。这两派的人,现在蹦跶得极高,个个都想获宠,尤其是皇兄给四皇子、六公主赐婚之后,个个都想在这个时候的朝堂分一杯羹。”

权贵门阀执掌朝堂太久,而皇帝在看到京门世族的荒唐、奢靡之后,是有意大动京城格局了。

温家四房保不住,谢家就一定是保不住了。

太子也是聪明人,就算他再想保温修远父子,但三司这边早就拿到了温修远父子贪墨、受贿的证据,只需要一出证据,温修远贪墨罪的罪名就落定了。

“若皇上对你们谢家也如此处罚便是万幸。”

谢婉君想着娘家嫡系两房,二房是她父亲,大房是她堂兄。这一回怕是不死也要褪层皮,正如容王所言,如果皇上照着处罚慕容瑾的样子来,还真是最轻的,就怕给谢阁老、谢万林叔侄二人扣上“贪墨罪”。如此一来,照着大燕律例,谢家的家业是要全部充公的。

多年前。二皇子经手的江南贪墨案。有十几位官员获罪,这些人全部被免功名、官职,女眷被收没掖庭为宫婢。男子一律发配三千里,有的充军入伍,有的在矿场服苦役,还有的去边城修建城墙。

谢婉君眼睛一亮。温老夫人的这招玩得高,“王爷。将千语许给敏王府嫡次子慕容瑛如何?前些日子,三弟妹一直在不停地夸千语呢。”

容王摆了摆手,“这种事,你瞧着办。但你还得想周全了。”

若是敏王妃知道谢家有祖病。只怕会与谢婉君翻脸。

谢婉君想得很简单,在这情势下,就学了温老夫人。先给几个兄弟的儿女订亲再说,如此一来。也能保全他们。

次日一早,朝堂又是风云再起。

刑部尚书、大理寺卿联名上书,定下了铁骑大将军温修远的大罪——贪墨受贿罪,不仅是一人获罪,是父子俩获罪。

皇帝大怒,夺温修远铁骑大将军封号、罢免其官职,收没四房所有家业。念及温令宪已订亲,允其一月内完婚。一月后,温修远父子携女眷发配江南舟山口。

江若宁听到消息时,第一时间想到了温太后。

温太后对娘家的几个侄儿,素来还是极为关注的。

“温令宪在月内完婚,温令实姐弟三人呢?”

小高子一早就出去打听了,现在宫里人议论最多的就是红楼案,想知道皇帝对这些犯案、被抓者的态度。

碧嬷嬷因是温太后身边出来的,也极是关注,频住呼吸听小高子说话。

小高子不紧不慢地道:“温修远、温令宪父子发配舟山口,那里海匪猖獗,早前温四爷曾几番上书,要去那边打仗。”

原是二品武将,这一下子全没了,又得从头再来。

“温令实姐弟三人相继订亲。温家四房被抄没家财,姐弟三人要迁往镇北王府待婚待嫁。镇北王是大伯、长兄,定然会替他们姐弟好好操办。”

温鹏远是温氏族长,又是温修远的长兄,此人忠肝义胆,最是个实在的,见自家四弟落魄,将几个侄儿侄女接入府中,还要给他们张罗婚事,就凭这一点,便能赢得好名声。

小高子又细细地将四房兄妹四人所订人家详说了一遍。

碧嬷嬷听罢,道:“李家虽是商贾人家,可李大小姐老奴倒是知道的,畅园镇离畅园行宫极近,这位大小姐去过畅园行宫,太后还夸过她能干,说有她年轻时候的样子。虽是商贾人家,可李大小姐是配得九公子的。

再说这高大人之女,高家起于寒微,过惯苦日子,十三公子娶得这样的妻子,有她帮扶,定能过得安稳。”

若娶进一个高门大户娇养的小姐,怕是整天对着你哭啼抹泪就够心烦了,又哪里能平安度日。

冯家虽不是一等大世族,在京城一带也算是二等世族,而且还是冯氏宗妇,也算是一门极不错的良缘,她若不是还有个位高权重的大伯依仗,哪里能嫁入这样的人家。

江若宁不得不佩服温老夫人的机敏,在这当口下,居然能正确判断出时事,给四房的孙儿孙女订下得体的姻缘,孙女个个嫁了好婆家不说,孙儿所订的孙媳个个都是能干的,绝不是摆设的花瓶。

这李家是商贾人家,早前又是太后的陪嫁,得太后恩赐,脱了奴籍成了良民,但早前的名分还在,便是念着太后的恩情,李小姐嫁给温令宪后也不会讥讽,更是用心度日。这就一点,便是娶高门嫡女做不到的。

小高子道:“奴婢听闻李小姐今年已是双十年华,迟迟未嫁,就是等她弟弟成亲,而今她的同胞弟弟已娶亲成家,想议亲怎耐年纪大了。”

碧嬷嬷道:“年纪大了怎了?这外头因重情重义被耽搁婚事的姑娘可不少,当年的温老夫人也是被耽搁到双十年华的,还是温太后慧眼识珠。聘来给温老候爷为妻,瞧瞧现下,多少人夸温老夫人贤惠能干。”

世人提到镇北王府,就忘不了温老夫人。

这位妇人,又贤惠又精明。

翠浅道:“温老夫人和太后定下的亲事,自是百里挑一的好。”

皇帝罢黜嫡亲表弟温修远武将封号、官职,贬为罪人。发配舟山口充军。家产尽数收没,那些处于观望中的人个个都紧张起来,尤其是家里有人被抓的世家。生怕这一把火就烧过来。

皇帝连温家和敏王府的颜面都未给,也不可能轻罚其他各家。

这是皇帝向世人表明态度:红楼案必须重罚!

这日,江若宁悠闲地坐在大殿里绘画,身侧的薛玉兰、温令姝在下棋。

薛温二女说是陪读。其实就是皇帝与德妃给江若宁寻来说话解闷的人。公主选陪读,都是在五六岁至十三岁之间。公主们过了十三岁,多是不去太学院的。而江若宁早就过了去太学读书识字的年纪,但德妃得了皇帝的令,依旧给江若宁选了两个陪读。

薛玉兰、温令姝一人都到了议亲、订亲的年纪。因着成了公主陪读,这亲事也只得暂且搁下。

江若宁手里的画,她已经绘了好些天了。

三人的日子过得逍遥。江若宁不会无故骂人、打人。最多就是说上几句,她们早前的不安也尽数消散。

“玉兰、令姝。你们俩过来帮我瞧瞧!看看这画上镇北王的表情如何?”

薛玉兰字写得不错,又颇得薛敬亭的真传,描的女红样子不错,但要说到画,到底难免深闺女儿的娇气。

温令姝是温家三房温思远的嫡女,温思远又是翰林院学士,受其父影响,也是个名符其实的才女。她站在偌大的画板前,侃侃而谈:“禀公主,臣女的大伯在杀敌,那眉头应再高挑些,眼睛也应比素日瞪得大些。”

“这…样啊!”江若宁看着画面上的温鹏远,“我觉得眉头已经够高挑了。”

薛玉兰道:“忠武候就是挑眉瞪眼,这个更内敛些也无妨,毕竟镇北王读的书更多些。”

温令姝忍俊不住,“忠武候秦家也是文武兼备的。”

薛玉兰见她误会,一时间脸憋得通红,“温小姐,我不是那意思…”

秦家也是世代武将,又有世袭的中军都督一职,手握中路军,也是权贵门阀,但秦家在天乾帝时期却经历了一番沉浮,险些满门获罪,更是在西北消沉了二十年之久,虽非后来雍和帝登基,秦家也不会重返京城,重新繁荣昌盛。

自那以后,秦家从早前专走武将之路,就对家中子弟要求文武兼备。

江若宁每每绘完一个人就问一下她们二人的意见,这是她绘的《正兴帝征战西北图》,早前是凯旋,这幅是征战,写的就是战场的画面,要将凯旋图中的众人以另一种姿态绘出来,她不敢保证绘得极好,只能用心绘得更好。

薛玉兰歪头瞧了半晌,“禀公主,其实我不必问我们,有时候问了我们的意见,反而与你本意相悖。”

江若宁点了点头,“这话你说得不错,这样罢,用了午膳,你们去太学院读书,这几日就不用陪着我了。对了…”她凝了一下,“要是在太学听到什么有趣的事,回头记得告诉我一声。”

“是,公主。”

午后,江若宁一个人在大殿上绘画,翠薇宫更是难得的安静。

突地,传来一个妇人的喝斥声:“慕容瑷,你给我滚出来!”

小高子一路飞奔,站在宫门前,却见谢婉君领着嬷嬷、丫头,凶神恶煞地立在外头,嘴里大叫着:“慕容瑷,是不是你干的好事?坏人姻缘,是要被天打五雷轰的。”

江若宁搁下手里的画笔,将画板转了个方向,起身移到宫门,但见外头围了一群人,立在正中央的正是一袭华衣的谢婉君,还未反应过来,刚出宫门,“啪”的一声,江若宁被人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

莫名、愤然齐涌心头。

256 骂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