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宁,她的亲生父亲也是你父亲,但生母绝非是我。当年我刚怀上好,便寻了宫中秘方。用年龄、怀孕时间推测你的性别。我早就知道你是男孩。我想要一个儿子,可实在怕你和你外祖一般出生就有祖病心疾。那时,你外祖告诉我一个秘法——换命术。”

“换命术?”

慕容琅第一次听到如此诡异的事。

谢婉君点头。“这是一种苗疆异族的巫蛊之术,有些像往生蛊,但施术的法师说,要施此法。必须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辰出生的男女,因男命和女命是不同的。法师甚至替我选好施蛊的吉时。在正兴九年五月初十,我提前几日哄你父亲去行宫陪太后过端午节,实则是一早就选好了五月初十辰时让你们出生。

彼时,我寻来两个预备的女子。灌醉你父亲,让她们二人侍寝,亦成功让她们二相继怀孕。那时候她们一个八月、一个七月,而凤歌便是那怀足七月的女婴。

五月初十早。我饮下了一大钵催生汤,让庆嬷嬷给她们二人各灌一钵。时辰一到,我们同时打动,怀足八月的女子母女皆亡。凤歌的亲娘,虽然瞧着瘦弱单薄,却顺遂平安地产下一个女婴,且与同时辰出生,仅比你晚了半炷香的时辰。

凤歌出生后,我令庆嬷嬷将她抱到法师那儿,与你一道实施换命术。法术结束,我便下令庆嬷嬷掐死凤歌,她看着那小女婴,竟然下不了手,真是个没用的东西。我原想亲手挣死凤歌,原该去厨房给我做吃食的池倩却突然跑入月华院,阻止我掐死凤歌。不但如此,她还将此事告诉了在偏院里小憩的二老夫人、我的母亲。你外祖母不晓其间内情,斥责我道‘虎毒不食子’,情急之下,庆嬷嬷为帮我,撒谎称凤歌克母克兄,而你一出生因有心疾,久久不能自己呼吸,我趁机将所有的不幸都推到她身上。

池倩看凤歌的眉眼与你父王酷似,想宋清尘自小得宠,全是因她与慈荣圣皇后长得酷似,池倩将凤歌回宋家哺养,不想那半年宋家接二连三地发生意外,她寻张半仙占卜,亦说凤歌克母,无奈之下,池倩送走了凤歌…”

慕容琅重重地跌坐在太师椅上。

“凤歌不是我的胞妹,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她亲娘是谁?”

是谁?

这是谢婉君一生都不愿提起的女人。

命运就是这么奇怪,兜转之间,谢氏与那女人的地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曾是多么高贵的女人,可最后却死得那样的凄惨。

谢婉君勾唇笑问:“子宁,是不是我告诉了你,你回头就去找凤歌道破实情。我不会告诉你的,我要用这个秘密,来换凤歌救出千语。子宁,千语已经很可怜了,如果我再不救她离开那种地方,就没人会怪她死活。”

谢婉君道破一部分真相,却在关键处不肯再说。

凤歌的亲娘是一个高贵的女子。

慕容琅想说,谢婉君摆手道:“你想套我的话,我不会说的。这在世间,除了庆嬷嬷,只我知道真相。”就算他日她要告诉江若宁真相,只会半遮半掩地提到那个女人,至于旁的她绝不会多说一个字。

谢婉君道:“自从千语进了那种地方,我日夜难安,就连深夜做梦,梦到的都是你的大舅与大舅母,他们怪我言而有无信,他们怪我没能救出千语。子宁,这一次,我一定要救出千语。待千语出来,你纳她为贵妾,她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就当是给我一个安慰,给她一善终,可好?”

慕容琅曾说过,他不想纳妾,他只想与李亦菡安安分分地度日。

李亦菡嫁他时,他是容王世子,而现在他的爵位没了,可李亦菡待他之心从未变过,就凭这,他绝不能辜负她。

“娘,我不想纳妾!”

“你必须纳了千语,这是我承诺过的。”

慕容琅苦笑,“你愧对大舅夫妇会做恶梦,那个怀了八月身孕的女人,凤歌的亲娘呢?”

“她们都该死!若不是觊觎你的父亲,想夹在我与你父亲之间,她们又怎会心甘情愿地听我摆布。尤其凤歌的亲娘,她…更该死!该死!该死!”

谢婉君每骂一句,拳头便紧握起来,对那女子,她有着刻骨铭心地恨意,“活该她下场凄惨!活该她命运凄苦!”

她沉陷在往事的追忆着,眼里掠过一丝惊惧,她似惊魂未定,近来的恶梦,一直纠缠着她,每每闭上双眼,她就会看到过逝的长兄长嫂。

谢婉君厉声道:“子宁,谢霜华绝不能留在家里,不能!”

“娘,我们府里不在乎多一个人…”

“我在乎!我有一种感觉,她绝不是善类,她一定是在镇北王府做了什么,谢婉言可以收留那三个姐妹,为甚独独不收留她?这事太奇怪了。”

“娘,早前我送她过去时,就说过有里有事,若能度过此劫…”

“不!”谢氏大吼,她容不了谢霜华。

谢千语入府,以谢霜华以前受的薄待,她一定会言语讥讽谢千语的,她容不得此事。她要保护谢千语,这是她娘有大哥最后的血脉。

谢婉君道:“如果你敢不听我言,他日有任何后果,便由你们自行处置,但我的主院,绝不允许谢霜华踏进来半步,谢霜华也绝不能住入象征嫡女居住的阁楼。”

慕容琅无奈地摇头,“好,她不进主院、不住阁楼,我让菡儿将她安置到娇兰院里。”

谢婉君没再坚持,“让你妻子小心她,回头若丢了贵重物件,可别说我没提醒你们。”

容宁候府哪还有什么贵重物件,早前关霆与内务府的金公公入府,不但将谢家寄存在府的财宝收没,还一并收没了府中珍宝库里逾例的摆件、财宝。

“娘,我会告诉菡儿。”

慕容琅回到和鸣院,李亦菡尚未回来,他遣了左仔去传话。

左仔将李亦菡请到避静处,道:“奶奶,公子说表小姐手脚不干净,早前在谢家就犯过偷盗,还被杖责过,让奶奶小心些。夫人那边说什么也不同意她住阁楼,直阁楼是嫡女才能住的,而容宁候的阁楼只能住慕容家的姑娘。公子让表小姐住到娇兰院去。”

娇兰院不大,正房三间,东西各带了两间厢房,划给谢霜华住倒也足够了。

李亦菡有些为难。

左仔道:“照公子的意思安顿。”

李亦菡原未拾掇好阁楼,又领人去收拾娇兰院。

娇兰院小,只换了些摆件,正房很快就拾掇好了。

谢霜华正在女客院小憩,听说李亦菡她拾掇阁楼,真真是喜上眉梢,素来各家住在阁楼的姑娘多是身份尊贵的象征。过了不到一个时辰,见一个丫头进来禀道:“表小姐,娇兰院拾掇好了,你可以移居娇兰院。”

谢霜华微拧着眉宇,说给她拾掇阁楼的,“不是说梧桐阁么?”

严嬷嬷冷声道:“阁楼是给慕容家金枝玉叶姑娘住的,岂是表小姐敢肖想的,早前奶奶没反应过来,这会子明白了,自要给表小姐另择居院。”

慕容氏可是皇族,慕容家的阁楼怎么可能住外姓姑娘。

谢霜华想到谢千诗,她认了谢氏为养母,成了镇北王温家的姑娘,改姓换名,如今也是正经的小姐。而今又住在镇北王府阁楼里,身份尊贵,他日也能寻个体面的人家。“只要姑母认为我养女,我改姓慕容…”

女客院外,李亦菡已经近了跟前,听到这话,不由得心下一沉,停下了脚步,想听后面的话。

严嬷嬷讥笑道:“表小姐什么身份?生母是丫头出身,生父是逆贼罪人…”

她的话未说完,谢霜华大喝一声:“你这老虔婆,你瞧不起我?”

严嬷嬷当即挥手,“啪啪“就是几下狠重的耳光。

368 冒范

谢霜华尖叫一声“我跟你拼了!”她刚到容宁候府就被人教训,胆敢瞧不起她,她登时就向严嬷嬷扑了过去。

严嬷嬷不防,被谢霜华压在身下。严嬷嬷仗着自己是皇帝派来的,与管嬷嬷二人一个管全府,一个督促、监视谢氏,便是谢氏也不敢招惹,如今被谢霜华欺着,立时气不打一处涌上来,扯着嗓子大叫:“来人啊!救命啊!逆贼之女要打死老婆子啦!来人啊!逆贼罪臣女翻天啦…”

李亦菡正在客院外头,不由得紧走几步,进入花厅便见谢霜华扬着手臂,正坐在严嬷嬷身上左右开弓,哪里还有名门闺秀的仪态,其架式比市井妇人还过之。

李亦菡大呼一声:“霜表妹,快住手!”

谢霜华用力坐在严嬷嬷身上,“这老虔婆敢欺我!恶奴欺主,看我饶不得她!”

李亦菡厉声道:“霜表妹,你知严嬷嬷是谁?她是服侍过皇上老嬷嬷,领是正七品孺人之尊,更襄助过端仪皇后打理六宫,就连皇上也要敬她两分。”

谢霜华仿若木人,坐在严嬷嬷身上不再动弹,仿佛一盆冷水扑在熊熊燃烧之上。她低眸审视自己的双手,刚才打的人是皇帝派来更是宫里有品阶的教引嬷嬷,还服侍过年幼时的皇帝。她怎知严嬷嬷的如此厉害,只当是寻常的嬷嬷,又或是如同谢家鼎盛时家里的婆子一般,这种婆子嬷嬷最喜捧高踩低,但她们的卖身契都是捏在主子手里的,想打想骂还不得由了主子做主。

谢婉君被申斥时,谢霜华在天牢。待她离开天牢。又住在镇北王府内院,镇北王府的规矩重,丫头婆子也很少议论旁人家的事,说的也都是京城的一些趣事趣人,更没人与她说谢婉君的事。

李亦菡连连福身:“妾身给严嬷嬷赔不是。”

严嬷嬷此刻坐在地上大嚎:“打死人了!老奴是皇上跟前儿的,便是皇上也没这样罚过老奴,老奴被一个罪臣之女给欺了。老奴不活了啊!今儿容宁候不给老奴一个交代。老奴就不活了…”

严嬷嬷大哭得如同死了爹娘。她活了一辈子,最是知规矩的,何曾被个小丫头这样打过。打她几耳光,还敢骂她,她着实抹不开面子。就是宫里,因着她是服侍过幼时皇帝的老人。谁不给她三分脸面,直至现下。皇帝见着她也要唤声“严姑姑”,皇帝让她来容宁候府,原就有让她荣养之意,也曾暗示。让她在容宁候府收几个义子义女,即便一生未嫁,也算有儿女有孙儿。也能享受天伦。

李亦菡不安地看着谢霜华,难怪谢婉君不肯接手。又要她把人送庵堂去,果然不是个安分的。她也不想想,那么多下人,旁人不敢说的话,唯有严嬷嬷敢说,怎会是不知矩,分明是对方身份不同。

管嬷嬷正在忙碌,突听说有人打了严嬷嬷,她们也算是几十年的老姐妹,立即领着丫头风风火火地进了女客院。

李亦菡正在赔礼说好话,“严嬷嬷,我替表小姐与你赔不是,她就是个孩子,不懂规矩,不知你老身份贵重,还望你老莫与她一个孩子计较”

“她是不知道么?怕是存心替那罪妇报复老奴吧?那罪妇早就看不惯老奴,恨不得老奴死了才好。她就是个逆贼之女,照着我朝律例,是要被送往官乐坊当官妓的…”

严嬷嬷声声说的罪妇,不是别人,正是谢婉君。

皇帝让她与管嬷嬷来容宁候府,一是对谢婉君不满,二是觉得这容宁候府着实没个规矩,否则怎会是一个会管家的管嬷嬷,又一个最懂规矩的严嬷嬷来。

管嬷嬷见严嬷嬷双颊留有被打的指印,脸拉得老长,在她们俩入府那一天,姐妹俩就约定好要肝胆相照,彼此照应,说好一个主持中馈当个女管家,另一个则约束府中上下的规矩。

可现在,她们中有一人被打了。不仅是打严嬷嬷一人之事,而是有人欺负她们。

李亦菡见管嬷嬷来得如此快,忙道:“霜华,还不跪下与严嬷嬷赔不是。”

谢霜华早就不知所谓,她怕两位嬷嬷去宫里告状,她不想无家可归,更不想流落街头,亦不想被人践踏,“我…我…我是凤歌公主从天牢里带出来的,嬷嬷仗着自己的身份说我出身不好,是说凤歌公主不该救我?你是质疑公主。”

管嬷嬷扶起严嬷嬷,“表小姐是说严嬷嬷不对?谁不知道,凤舞公主、明珠郡主、明珊郡主都曾请严嬷嬷做教引嬷嬷,她若不知轻重,这世上还真没人比她更懂规矩的奴婢。便是端仪皇后当年也多有夸赞。”

谢霜华知自己错了,可她不能认错,她硬着脖子扬头喝道:“你是奴婢,而我是主子。”

严嬷嬷听到这儿,讥笑道:“你就是个官妓!是个婊\子、娼\妇,本该去官乐坊卖笑,被凤歌公主送了来,你可有户帖?没有户帖,便是来路不明的下贱货色!”

“你这个奴婢…”

严嬷嬷道:“我是奴婢,可我是天下第一人、当今正兴皇帝的奴婢,可不是你这贱人的奴婢。我这奴婢不知比你要高贵多少倍。我呸,什么谢霜华,不就是丫头与逆贼生的贱货,谢千谤,人人可谤…”

严嬷嬷被惹恼了,也顾不得什么体面,索性将谢霜华狠毒的骂一场。

谢霜华直气得牙痒,她一直以为,再没有瞧不起她的出身,不,是更被人瞧不起了。

管嬷嬷道:“琅奶奶瞧着办吧?今儿有这小蹄子、贱人便没我们俩,若不发落她,我们便回宫与皇上回话,说容宁候府里收留一个逆贼之女,还骑到我们头上作威作福。”

谢霜华厉声道:“我就算卑贱,也是凤歌公主救出来的,你们可做不得主。”

事情,突地僵持不下。

有人很快就禀到了慕容琅那边。

慕容琅带着左仔、右仔过来,进来就听到管嬷嬷与谢霜华的声音。

“谢千谤,你今儿打严嬷嬷就是不对,非但不认错,还拿凤歌公主说话。凤歌公主是何等尊贵的人,救过的人不知凡几。红楼案有多少女子被救,又有多少幼女得已与亲人团聚,要是个个回家后,打不得骂不得,是不是也如你这般,‘我是凤歌公主救出来的,你们不能打骂。’岂不成了笑话!”

他的这番话,还真唬住了谢霜华。

她最厌别人叫她谢千谤,她现在的名儿唤作谢霜华,这可是皇恩寺高僧给取的吉祥名字。

慕容琅大踏步进来,朗声道:“昔日祝侍卫将人送来,曾与本公子言道,凤歌公主说‘谢千谤他日是奴是婢,是好是坏,再与她无干。’只让我们府里的主子给她一口饭吃,一间屋住。”

谢霜华立时哑然,她若出了事,凤歌公主定不会管她。她想仗着是凤歌公主在府里立足,这根本就是行不通的。

慕容琅厉喝道:“霜华表妹,还不跪下请求严嬷嬷宽恕,若严嬷嬷能原谅你,你便能继续在府里做表小姐。若是不然,你就到乡下庄子上住罢。容宁候府可不养你这等不识规矩的人。”

早有他还是对谢霜华有好感的,但在听左仔说了谢霜华竟想住进阁楼,还妄想成为慕容家的养女,这可真是痴心妄想。

如果不是她说了过分话,严嬷嬷怎会用话打醒她。

而她更敢与严嬷嬷动手。

她不要去乡下,一旦去了,谁知道容宁候府有这么一个人。

今日谢氏让谢婉君婆媳带走她,就与她再没有半点瓜葛,谢氏心下恨极了谢婉君,只怕连她也一并恨上。

她明明将偷来的漂亮衣料、首饰放在自己的行李里,可刚才整理时却发现少了,而原赏给她的那些首饰一件不少还在,就连她的衣裳也没少,可见谢婉言知道她手脚不干净的事。今生,她不可能再迈入镇北王府了,而两位奶奶,因她偷了她们的东西,心里一定厌得紧,也绝不会收留她。

谢霜华心下纠结,双膝一下,重重跪下,“请严嬷嬷恕罪,罪女有错!请严嬷嬷原谅!”

慕容琅心下失望。

今日的事,谢霜华是有不对,可严嬷嬷说谢霜华的话也不好听,要不是严嬷嬷说的“生母是丫头,生母是逆贼罪臣”的话,谢霜华也不会气恼。

只要谢霜华不认错,抓住重点进行反驳,他是准备保谢霜华,现在他一出面,只是试探性的说那几句话,谢霜华立马跪下赔礼求情。

这样的女子,一点骨气都没有,也是他最看不起的。

哪有人不爱荣华富贵的,这世间,许只有江若宁是这样的女子罢。

早前谢霜华以为严嬷嬷就是寻常的婆子,欺人、打人、骂人;这会子一听说来头不少,见事不能平,立马就服软了。这分明就是个捧高踩低的性子,这样的人又怎能得人高看。

李亦菡暖声道:“严嬷嬷,表小姐是个不知事的…你老多担待些。”

“奶奶,便是山野人家这般大的姑娘也都议亲待嫁,她不是三岁,而是十四岁的人。琅公子、琅奶奶,说句不中听的话,就这么个货色,怕是他日比谢夫人还要过分呢。”

原本,二位嬷嬷想称谢氏为“姨娘”,可容宁候下令,让府中上下敬称一声“夫人”,他说是夫人,那就夫人吧,反正皇家是绝不会承认谢氏的名分。

369 要胁

谢霜华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头,“请严嬷嬷恕罪,霜华知错了!霜华错了…”一脸真诚,可眼里却还着浓浓的恨意。

严嬷嬷与管嬷嬷是怎样的人,这是真心还是似意认错,光瞧一眼就明白了,何况那眼里的恨意很浓。

严嬷嬷冷声道:“老婆子可不敢受你的大礼。”

管嬷嬷轻叹一声,“琅公子、琅奶奶瞧着处置吧,表小姐是错是罚,但凭二位做主,但是她打了严嬷嬷,这是事实。”

李亦菡福身道:“夫君,你看…”

慕容琅一手负后,“挑一个得力的婆子,再配一个丫头,明儿一早送到南河县庄子去。”

谢婉君声声说要送谢霜华去庵堂,慕容琅只让她去庄子,这也算是好的。

到了庄子上,这一个月还能吃上一两顿好的,若进了庵堂,这可是连顿肉也吃不上。

李亦菡应声“是”,与陪房婆子道:“你瞧着挑一个严厉些的婆子,再一个机警的粗使丫头相随,表小姐的箱子就不必动了,明日一早送出京城。”

陪房婆子应了。

李亦菡轻声问道:“二位嬷嬷,对这处置可满意?”

严嬷嬷道:“琅奶奶,表小姐可不是善主,这么处置是为了整个容宁府。”

谢霜华广袖上的拳头死死地握住,她都跪地求情了,严嬷嬷还不肯放过她,她到底错了什么?

她闭了闭眸,突地从地上起身:“我要见姑母!”她神色大变,突地带着浓浓地恨意看着慕容琅与李亦菡,“我父亲送了多少财宝进容宁候府。朝廷细查账目,可有几千万两的亏空对不上,给姑母的钱财,没有一万万两,怕是五千万两是绰绰有余,那是我父亲留下的,就算里头有留给谢千语的。予我几百万两也是应当的。她不能把我父亲的钱财都吞得干干净净。好歹我也是父亲的女儿…”

李亦菡没想谢霜华竟说出这番话来。

她一个弱女子带着一笔巨财,怕是走不了多久,就会被人打劫。遇上只夺钱财的还好,若遇上那居心叵测,这不是羊入虎口。

在这世上,女子就得依仗父兄、夫君。没了他们,谁都可以欺。真正支撑门庭的也是男子。

严嬷嬷、管嬷嬷虽知谢家被抄没前送了好些箱子出来,可不知道有这么多。

谢霜华大声道:“我要见她,我不是她带出天牢的,我自有权分一份父亲留下的钱财。”

慕容琅摆了摆手。“严嬷嬷,带她去主院见母亲。”

严嬷嬷领路,谢霜华跟在其后。脚步很快,她既然来了。就要得一份,就算几十万两,也足够她下半辈子好好度日了。

进了主院,严嬷嬷把谢霜华讨钱财的事说了。

谢婉君冷冷地直视着谢霜华:敢与她要钱财,一个庶女出嫁,要么是与人为妾,要么嫁到小门小户的人家当正头奶奶,又或是许个商贾之家给家族谋点利益。

“你一个丫头生的,也敢分钱财?就算谢家不曾没落,你出嫁只是,也不过几百两银子的头面首饰,几身新裳就给打发了。”

谢霜华似猜到谢氏的说辞,挺了挺胸,“十万两的几百两,这也是不少的,何况是君姑母手里的五千万两的一份,怎么说也该给我几十万两银子罢?姑母不会小气得连二三十万两银子也不肯给我?”

给,她为什么不给!

一旦给了,就再不会管她的死活。

“你得了银子作甚?还不得靠我容宁候府养你,好吃好穿的供养着。”

谢婉君的心下早已开始谋算起来,她活了几十年,难道还斗不过这十三四岁的小丫头。

谢霜华道:“姑母放心,待我得了银钱,我自远走高飞,再不在姑母身边碍眼。”

“我只能给你十万两,多了可没有,你可听明白了?”

谢霜华见她张口就是十万两,心下大乐,她可听人说了,在乡下人家,有一万两银子的家业就很体面,那她岂不很富贵了,能多要一点,为甚不再多要。“不行,太少了,我要…要二十万两,一两都不少,否则,我就把君姑母得了多少谢家钱财的事张扬出去。”

谢婉君早就想对付这臭丫头,当真是胆儿大,竟来要胁她。

她嘴上却带着一分不甘与担忧地道:“霜华,说起来我们好歹是姑侄,你能不能就住在容宁候府?”

谢霜华冷笑道:“姑母不喜我,理不会善待我,我们彼此心里明白。在你眼里,除了谢千语是你真正的侄女,你不会关心其他人,更不会在意谢千诺姐妹,他们还是嫡子嫡孙呢,像我这个丫头生的,你更不会介意我的死活。”

她早瞧明白了。

谢丽华、谢杏华还有个真心疼她们的姑母,可她谢霜华真的没了疼爱自己的人。

她来到这世间,就没真正得到一天的爱,没有父母之爱,也没有长辈之家,二老太太在世时,也许曾有一段时间是真心疼她的吧,可二老太太没几年就仙逝了。

谢婉君故作无奈地道:“我进屋给你取银票。”

她起身折入内室,临离开时与绿翘使了个眼色,绿翘跟随而来。

谢婉君低声道:“你去找府里的护院胡定三,把我的这个牌子给他瞧,让他盯紧谢千谤,寻个僻静处夺回二十万两银票。告诉他:谢千谤身上还有一批价值不菲首饰细软,将谢千谤践卖他乡,卖人的银钱与她随身的物什就当是本妃赏他们兄弟的,但这二十万两银票,他们必须带回来。”

谢霜华说得对,在谢婉君眼里,只有谢千语才算是她的侄女,旁人都不是。绿翘见谢氏虽然心狠,可这也是被谢霜华给逼出来的,谢霜华就是个丫头生的,比她们高贵不了多少,竟然狂妄到与谢氏叫板,这不是送上门的让人收拾。

绿翘接过牌子,福身道:“夫人,奴婢快去快回。”

谢婉君令紫苏守在外头,进了内室取出二十万两银票。

谢霜华接了银票,细细地数了一起来。

谢婉君取笑道:“你认得出真假么?”

谢霜华大声道:“你敢给我假的,就不怕我把你的事叫嚷出去?”

“本夫人的事?本夫人有什么事?”

谢霜华冷哼两声,“谢家的秘密多了去,偏无疑间知晓那么一件两件又有什么奇的。这么多年,你独占姑父宠爱,当真是他对你痴情一片?曾祖母是何来历,姑母比我更清楚?当年她是如何拿捏住后宅那些比她过门早、比她美丽健康的姨娘,如何拴住了曾祖父的心,怎的侄女觉得这手法倒与姑母如出一辙呢?”

谢婉君的眼里掠过一丝杀气。

谢霜华不以为然地讥笑,“想杀我?还是说,你前面给我银子,后面就想算计、派人夺了银子去?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就是杀了我又如何?又或是将我贱卖他乡。姑母真当我是三岁小孩?”

她也是在内宅深院长大的,自小瞧多了这样的阴谋算计。

谢霜华虽不知事,却也知道防备,尤其是一个对她没有感情的姑母,又怎会没有防备呢。

“我是没见过一万两、五千两一张的银票,却见过五两一张的,想来也都差不多,不过上面写的金额更大些。”

谢霜华从怀里掏出一张五两银票来,拿着它与这一万两一张的、五千两一张的进行比对,先是看式样,再是看印鉴,比对了几张,她便能分辩。

谢婉君以为这女子扶不上墙的却会分辩真伪,而且还用了心。

她自认做得隐秘,怎就被谢霜华瞧出自己动了杀意。

谢霜华是万不能留,这丫头知道的事不少,她更不能被谢霜华拿捏住,这个丫头根本就不该出身,一个爬上她娘家大哥床上的丫头所生。就如江若宁不该活在人世一样,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不该。

谢霜华清点好银票,福身道:“明日一早,霜华离开京城,从此后,再不会在姑母面前碍眼。对姑母来说,区区二十万两也不算多。霜华告退!”

她出了主院,心里难安,刚才谢氏想杀她,她不可以坐以待毙。在这里,谁也不可信,反是严嬷嬷、管嬷嬷这二人,她倒可以冒险一试,只要买通她们,自己许还有一线生机。

谢霜华心下琢磨一番,决定寻了二位嬷嬷说话。

黄昏夜色里,谢霜华站在路口上左右张望,终于看到了管嬷嬷领着两个丫头过来,也迎了过来,福身道:“罪女谢霜华向管嬷嬷请罪,还请管嬷嬷原谅罪女。”她随势拉管嬷嬷时,随势往她的手里塞了两张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