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歌公主失忆了,可她身边有故人,便是以前的丫头,后来脱了奴籍成为她师妹的尚欢。

七郡主忙道:“回堂姐,这个是对的,这是河家三房的河三奶奶。”

尚欢定定地看着河三奶奶罗福,几年没见,罗福比以前略微胖了一些,倒更显风韵、珠圆玉润。“师姐,这位三奶奶虽然胖了些,那眉眼还没甚变。”

江若宁轻叹一声:“既是如此,把对的人唤来接旨!”

“接…接旨?”司氏与于氏面面相窥。

小邓道:“是皇上给河家三房奶奶的封赏圣旨,快差人请人,三房奶奶与河家人得齐全了,否则可如何宣旨。皇上给你们封赏,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们还愣着作甚?”

于氏心下激动,结结巴巴地道:“禀公主,早前的河二奶奶没了,民妇现在是河二奶奶!”

碧嬷嬷恼道:“欢乡君都说不对,你明明不是非说你是,这冒领圣旨可是要杀头的,本孺人可奉劝一声,切莫儿戏。”

于氏气得不轻,她怎么不是了,她都身怀有孕了,她是河土柱的妻子,怎么就不是河二奶奶。

这河土柱到底是怎么说的?怎会闹出这么大的误会,家里大房、二房的奶奶都换人了,居然说她不是,她在全县体面的太太、小姐们面前丢脸,这可让她往后如何立足?

早有李家二太太遣了下人去报信,让河家人来接旨,又特意提了刘翠钿、石大妹的名字。

石大妹不甘被休回娘,自杀身亡了。

刘翠钿更是被降为了侍妾。

七郡主与周半夏继续给江若宁介绍各家女眷。

介绍完了,江若宁也进了李家的会客大厅,被李二太太请到了尊位落座,两侧坐满了太太,小姐们则各自站立在自家亲娘的身后。

小马留了翠冷打理江若宁下榻之处,取了圣旨过来侍候。

河德平原已经回家,突然听李家下人来报,让河家人去李家接圣旨,急急让下人更衣。

等了近大半个时辰,也不见人来,碧嬷嬷道:“公主,河家怕是不来了,这都快三更了。”

“小马,把圣旨搁好,今儿不宣旨了。”

李二太太大声道:“开宴!”

一时间,鱼贯而入的下人捧上了一道道的菜式。

江若宁下榻李府,这对李家而言,是一种荣耀。

而李二老爷正********想让两个儿子入仕,正挖空心思,就听闻凤歌公主、四皇子要来青溪县,这可算是攀上贵人了。原想走七郡主的路子,可这七郡主着实太扶不上墙,在敏王府就说不上一句话,她姨娘在去年二月就没了,娘家那边更是连个说话的都没了。

李二太太为了自己的两个嫡子,也是********地在一侧服侍,亲自递菜,江若宁则赏了同行的宫人们却另一桌用饭。

河德平与三个儿子得了消息,风风火火往李家跑,一打听,说是江若宁等久了,不见人来,便说暂不宣旨了。

怎么能这样?

皇帝可有封赏呢。

河德平指着三个儿子训骂:“你们是不是想气死我?啊!让你们来接旨,半晌不见人,哪有让宣旨的人久等不至的?”

河铁柱愤愤盯着两个弟弟,指着河水柱道:“老三,就你来得最晚了?”

自打河土柱娶了于氏,河太太石氏就想给河水柱换个妻子,三房媳妇里,早前原是最好的罗氏就成了最不好的,石氏恨不得换成一个真正的官家嫡女才好。

饭用完了,江若宁坐在会客厅里与周半夏、七郡主、罗福三个说话。

随行的侍卫抬着一箱又一箱的东西进了会客厅。

江若宁与碧嬷嬷点了一下头,碧嬷嬷了然于心,“敏王府七郡主,接凤歌公主赏!”

七郡主走到中央,跪到蒲团上,“小七谢凤歌堂姐赏赐!”

碧嬷嬷拿出个簿子,“凤歌公主赏内务府打赏头面首饰两套,宫绸贡缎四匹,四季茧绸衣料各两身,贡品胭脂水粉若干。”

翠浅与小邓从一口大箱子里取出两套头面首饰,又绸缎衣料,七郡主接过谢恩。两套头面,一套赤金的,式样很是精致,另一头虽是银质的却嵌了红珊瑚,足显其富贵。

七郡主接了赏赐,满心欢喜,这么多好东西,得不少银子呢。

接了东西,七郡主令心腹丫头送回自己屋里,她笑微微地立在江若宁身边服侍茶点,殷勤讨好之意十足。

碧嬷嬷翻了一页:“李七奶奶周氏接赏!”

周半夏先是一怔,有她的?怎么还有她的。她笑微微移步跪在蒲团上。

碧嬷嬷念叨:“李七奶奶周氏与我家公主结识于微末,曾几番襄助公主,今赏头面首饰一套,宫绸贡缎两匹,四季茧绸各一身。”

“谢公主赏赐!千岁千千岁!”

又是一套赤金精致的头面首饰!

周围瞧看的太太小姐一个个瞪大眼睛,那式样还真是漂亮,发钗上的花瓣薄如蝉翼,蔷薇形的花钗、蔷薇形的步摇、蔷薇形的赤金璎珞盘,蔷薇形的耳坠子,雕着蔷薇的金镯子…

蔷薇头饰见过不少,能做到这等精致的还是第一次见着。

翠冷将东西放在一个托盘里,一络地交给了周半夏。

碧嬷嬷又翻了一页,“河三奶奶罗氏接赏!”

罗氏走出人群,学着早前七郡主与周半夏的样儿跪下接赏。

“内务府制造正八品孺人袍服一套!头面首饰一套!妇人四季绸缎衣料各一身,男子四季绸缎衣料各一身,赏白银一千两。”

周围的太太惊住了,有这样赏赐的么,难怪所有人都说凤歌公主对河家人宽厚,只不曾想竟宽厚到如此地步。

“八品孺人袍服…难不成是赐封河家几房奶奶为八品孺人的袍服?”

“这得了封赏,他们所出的儿女就不是寻常百姓,那也算是官家子女了。”

正八品孺人,虽是小吏太太的身份,大小也是官,是不同于寻常百姓的。

这在偏远的青溪县来说,这就是个一个尊贵身份,是能被称为“孺人”的贵妇。但这在京城,是远远不够看的,着实京城的贵人太多。

司氏此刻气恼地骂道:“大爷几兄弟做什么的?大半日不接旨,公主都等气恼了,家里的马车也没用,就是走路也该要到了。爷们不来解释,公主就只认三弟妹一个,合着我们都是没名没分的了。”

这不仅是荣耀,还是银子啊。

于氏此刻眼珠子都羡慕得要掉出来,“你瞧公主待三弟妹多好,让她陪着说话,还给她好东西。”

罗氏领了赏赐,立有李家下人唤了河家三房的丫头进来小心地捧走。

碧嬷嬷又朗声道:“穆县令之妻穆太太又穆大小姐接裳!”

周围的太太又开始议论了:

“怎么连穆太太母女都有?”

“公主回乡,十几辆马车的好东西,不得赏赐出去,总不能再运回京城。”

穆太太领着长女接裳。

“赏穆太太春秋衣料两身,赏穆大小姐春秋衣料两身,又掐丝红珊瑚镯子一对、掐丝红珊瑚蝴蝶钗一支。”

从未见过这样的公主,出手着实太阔绰。

江若宁则想着,她宫里都装不下了,倒不如拿出来赏人,而那些茧绸衣料子,原就是在京城和奉天府采买的,倒是那些首饰,贵贱皆有,成套的赏了七郡主、周半夏与罗氏。

司氏、于氏两人立在一边,看着来参加宴会的太太小姐几乎人人有赏,或衣饰、或首饰,到最后就连从未谋生的仁和镇唐举人妻子、儿媳、女儿都得了赏赐。

司氏心里叫嚣:宝贝,全都是宝贝,本来是她家的啊,现在被公主拿出来赏人了,虽然带的东西多,可抵不住这里的人更多,再这样赏下去,可就没了啊。

旁人都赏赐完了,现在该轮到她们了吧?

于氏气恼地问道:“大嫂,婆母怎没来?”

“这不是前些日子办丧事染了风寒,她生怕传了病气给公主,方在家中养病。”

“病得可真不巧,早不病,晚不病,这个时候不病。她不出面,公主指不定心里怎么想呢,还以为我们家故意怠慢于她。”

527 天价灯笼

江若宁又与碧嬷嬷使了个眼色,翠冷从箱子里捧了个托盘出来,上头整整齐齐地叠放一撂子锦帐。

“这些都是宫中内务府的精品,青溪县人杰地灵,小姐们个个养得如花似玉,小姐都过来挑一条合宜的锦帕,再一盒你们喜欢的香膏子,这些香膏可是加了冰玉草汁的。”

七郡主立时惊呼道:“凤歌堂姐,是加了冰玉汁的香膏?就是传说中,当今莲贵妃用了后,几个月就变成了美貌少女的香膏子?”

碧嬷嬷道:“这些香膏乃是公主亲自调配,虽是一小盒,在京城一盒价值百两银子。”

宝贝!又是个宝贝。

七郡主嘻嘻一笑,“堂姐能不能多赏我几盒,我生了少爷后,皮肤都变糙了。”

“好!就赏你四盒。”

“谢凤歌堂姐赏赐!”

小姐们原从未像今日这般熬夜,但因赏赐,这会子又听说还有好东西,一个个打足了精神,自觉地排队站好,从翠冷那里领上一条帕子、一盒香膏就站回自家母亲身边。

各家的太太也是心下欢喜。

江若宁道:“大家乡里乡亲的,若孝义公河家欺负你们,待本宫明日去河老太太坟前烧了头七,你们可再来拜会本宫告状喊冤,我自与你们主持公道,定不护短庇护。”

太太自说不敢。

江若宁又道:“今儿本宫入县城,瞧见街道两侧的商铺悬着各式灯笼,听人说,这些灯笼是河家强卖给各家商铺的?”

穆太太想到这事就恼,河家的心也黑了,那灯笼最漂亮的那种,一百纹一只顶天了,可河家非得卖人家二两银子一只,就那种寻常的,十纹钱一只,他也要卖一两银子一只。

屋子里一片静寂,着实是太太小姐们不知道江若宁这话是真是假。

七郡主见大家不说,道:“堂姐,这灯笼是从奉天府的灯笼铺子里进来的,由河家的杂货铺子里卖,寻常些的一两银子一只,漂亮又实用些的二两银子一只。”

江若宁道:“七堂妹可知这进价几何?”

“漂亮的听说五十文一只,普通的十文钱一只。不仅如此呢,河记杂货铺兼卖冥寿、纸扎,那价儿也比旁处高出少则五六倍,多则二三十倍。

县城河氏族里的河十七,而今是县衙的捕头,他下令所有商铺、百姓必须去河记杂货铺买灯笼,不买就是不满公主回乡…”

江若宁一掌拍在桌案上,“河十七也曾是正义之人,怎的仗着势大欺负百姓?真是太过分了!小邓,明儿一早带上侍卫去河家,拿他们把从百姓那儿赚来的不义钱财退还回去。”

什么?退钱?

司氏当即急了,好不容易有这么个赚钱的机会,这赚来的银子还没捂热呢,奔到中央大声道:“公主啊,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们河家哪里逼这些商铺了?那些灯笼,全是他们自愿买的,可与我们河家没关系。”

进了腰包的银子就是她的,为甚河太太石氏看重司氏,不就是夸她会捞银子,大笔地银子拿回家,看得石氏笑眼眯眯,对这长媳,比对婆母还上心。

江若宁知晓石氏的性子,听尚欢说过,江若宁在县衙当捕快后,回家就必得带些东西回去,吃的、穿的都行,江若宁可数的几次没带东西,石氏的脸拉得比驴脸还要长,时不时还说几句风凉话、讥讽语,说江若宁在外头吃香喝辣不管他们死活。

那时,尚欢就想,江若宁待河家有多好,怕是许多人家的闺女也做不到江若宁那般,可石氏恨不得江若宁每赚一文钱就给家里交两文钱,仿佛这样才算是不愧他们养育江若宁一场。

江若宁冷声道:“此妇人目无尊卑,肆意喧哗,随意插嘴,小邓,掌嘴二十!”

小邓当即挽起衣袖,从一只箱子里寻出根专门掌嘴的棍子,另有两名侍卫将司氏按住,啪啪之音不绝于耳,江若宁正眼都不瞧看一眼。

碧嬷嬷与尚欢使了个眼色。

尚欢向前几步,朗声道:“河家仗势欺人,为祸乡邻,凤歌公主懿旨:责令河家明日将赚来的银钱退还百姓,若再有下次,交由穆县令按律严惩。”

江若宁道:“穆太太回去把本宫的意思转告穆县令,从即日起,若河家有欺压乡邻之举,按律严惩,不必担心本宫护短。”顿了一下,道:“灯笼、纸扎品的事,河家必须把钱退回去,河家可以做生意,但是得照着青溪县的市价来,肆意抬高物价,强迫乡邻采买,这便是仗势欺人,本宫没给河家的权力,河家也不得仗着本宫的身份为祸一方。”

她站起身来,立时所有太太都起身,开玩笑,当今公主都起来了,她们还坐着,这可是大不敬,“本宫在河家最看重之人乃是养嬷嬷江氏。前些日子,本宫忽做一梦,梦见江氏满头银线,拄着拐杖前来哭诉,说河家儿媳、孙媳不孝,将她活活气死,又道石氏不贤,要将三个儿媳都换遍,糟糠之妻沦为侍妾,逼死发妻娶新人,懂事儿孙成庶子任人欺凌,桩桩件件,声声悲痛、哀绝难表。

待本宫醒来,将此事说与父皇。父皇遣人细查,方知河老太太于三月中浣身亡。本宫怜她一世命苦,早年挨饿受冻,晚年内宅不宁,决定回青溪县一探究竟。

本宫亦想知道,那些被本宫忘却的人和事都有些谁,本宫长大的地方如何是否还安好?”

于氏想说“公主,老太太是被刘姨娘气死的”,可她不敢,司氏失礼,就被掌嘴二十,这会子连牙齿都打落两颗,他日说话要漏风,嘴角血丝直淌,嘴巴肿成香肠嘴。

江若宁见天色已暗:“太太小姐们都散了吧!明日一早,本宫要去河老太太墓前祭拜吊唁。明日午后,还劳穆大小姐过来说话解闷。”

给公主解闷,那是莫大的恩宠。

穆太太可收到了德妃从宫里递来的信,让他们将凤歌公主服侍好了,说凤歌公主一句话,比她说百句都管用。

穆大小姐抑下喜色,连声应道:“能给公主殿下解闷,是臣女的福分。”

江若宁蓦地转身。

翠冷招呼侍卫把箱子合上,抬着箱子跟在江若宁身后。

一时间,江若宁主仆离开了会客厅。

李二太太长疏了一口气,看向七郡主的脸色多了几分欢喜,“各家太太小姐请回吧,来人,送客!”她伸手拉住七郡主,婆媳俩进了偏厅,“小七啊,五爷能不能出仕为官,这回可全瞧你的了,两个孩子我会帮你照看着,你近来就全心服侍好凤歌公主,若是三爷、五爷能出仕,娘感谢你一辈子。”

“娘,儿媳定尽全力而为。你也瞧见凤歌堂姐出手阔绰,不是那等斤斤计较之人,是个能成大事的。”

“好!好!你明白就好。”

李二太太与李三奶奶也都得了礼物,虽是几身衣料子,可也是一种荣耀之事,各有一块衣料子可是在外头买不着的,一瞧就是宫里出来的好东西,若是做成衣裳,更能彰显身份。

次日一早,江若宁换了素净衣袍,随行的侍卫、宫人,每人得了一块黑纱,出得李府大门,江若宁自己在右臂上绑了黑纱。

青溪县有风俗:朋友吊唁世交长辈,着素净袍子并在右臂绑块黑纱,以示尊敬。而若是过世的乃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戚却并直系的长辈,就在左臂绑上黑纱。若是直系长辈,便着素袍披麻戴孝。

这习俗亦是尚欢告诉江若宁的,在奉天府时,尚欢就奉令去铺子里预备了物什,今儿并非数七之日,但因江若宁归来就是吊唁拜祭,而江氏早在逝后五日便已下葬,她不愿去河家,便亲往坟前拜祭。

小邓起了大早,去县城最好的纸扎铺子定了许多的纸马、纸车、冥房、花园等物件,只等过两三七之时便要烧用。“掌柜的,我家公主说了,先付一百两银子在此,三七之后的四七、五七、六七、七七每过几日便要过来领些去烧用拜祭,你们抓紧赶三七之物,莫误了我家公主拜祭河老太太!把账目计好,待七七过后,多退少补,你们别说不收银钱,我家公主不占百姓便宜,你就照着寻常乡邻给的钱码收取。”

一下子预订五十两银子的纸扎物品,这是多少年都没遇到过的大生意了。纸扎铺掌柜高兴地点头:“公公放心,小老儿有三个儿子,皆在其他镇上做这行生意,我立马叫了他们过来帮忙,必不误了公主的大事。”

小邓又道:“先派人送些冥纸、元宝等祭祀之物去河老太太坟前,我家公主等着用。”

掌柜的立时叫了个学徒来,又雇了马车,将自家铺子积攒的冥纸、元宝都往上装一部分。

掌柜的捻着胡须,今年接的这桩生意,怕是当往年那几年了,给了一百两银子,他就照着一百两银子的东西做,往好的、贵的、体面的做,不怕做不出来,就怕跑了生意。反正他有三个儿子,又各有铺子,几个铺子合在一处,还怕做不出来。

528 斥攀高女

七郡主昨儿与李二太太商量好,这些日子她就寸步不离地服侍凤歌公主,今儿也同样起了大早。

江若宁令七郡主、穆大小姐同坐凤辇。

两人先是不肯,后来僵持不下,尚欢道:“七郡主怎就坐不得?你还是皇家女儿呢。快上来,公主赶着去祭拜呢,耽搁不得,晌午还得回城用饭。”

七郡主方提了裙子上去,穆大小姐则是被翠浅扶上凤辇的。

一行约有三百余人,翠冷、碧嬷嬷则留在李府里照应。

河家庄,位于县城三里外的一处大庄子,曾名为静庵庄,传说早前这一片极好的良田二千余亩皆是一个青溪县的姚姓大官,后,他犯了大罪,家业被抄没,家中子孙也被发配流放,只留下几个姚姓族人在此生活了下来。最早的祖田三百多亩留给了他的族人,但后来侵吞买下周围的三个庄子统共二千六百亩的良田则被收没为官田。

皇帝感河老太太养大凤歌公主,将静庵庄以东千亩良田赐给河老太太母子,从此原是静庵庄的大庄子,分成了河家庄、静庵庄。

河德平家拥有了千亩良田,又与原来的河塘村分族,他自己带了三百多名族人来此安家,他则成了族长,长子河铁柱成为少族长。

江若宁越想越觉得狗血,河德平父子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像河塘村早前的族长河老爷,人家好歹还做过官,读书识礼,晓律法,可河德平父子简直就是胡闹,十文钱买来的灯笼,卖给商家、百姓就要一两银子,这一两银子可等同一千文钱,这简直赚了百倍的利润,若时间一长,怕是要激起民愤。

河老太太坟墓建在河家庄的山脚下,这里有一片贫脊的土地,早前皇帝赐下千亩良田,这临近良田荒山南坡也一并赏给河家做祖坟,北坡是另一个大族的祖坟地,庄稼人家都舍不得将已故的亲人葬在良田里,多是选择山坡地。

坟墓用石头砌过,墓碑上刻着“河门孺人江氏之墓”,墓碑上刻写了河德平及其三子的名讳,又刻有立碑日期。

四月的风已转暖,山野正是槐花荼蘼之时,空气里掠过一阵阵的槐花香气,油菜已经结荚,沉甸甸压弯了菜杆。

江若宁行罢礼,小邓、小马点了火,将一筐又一筐的冥纸丢进去,另一边则起了个火堆,将元宝丢了进去。

“姥姥,你一生最怕没钱花,若宁今日给你买了许多,你瞧有一马车,全都给你烧了,你就算用元宝赏人也不怕没的花。”

乡野的百姓闻讯,陆续赶来瞧热闹,就立在不远处围观,看着那一筐又一筐的元宝、冥纸丢进去。

一位老妪颤微微地拄着拐杖:“这河江氏算没白活?瞧瞧那些元宝、冥钱,得多少哇,哪家舍得这般烧。这一个收养大的闺女,把她嫡亲的子孙全都赛过去了。”她一扭头,看着身边十三四岁的少女,那少女生得眉眼如画,竟是少见的美人儿,又用眼看着一侧围观的中年妇人。

少女垂头道:“姥姥,我会孝敬你的。”

老妪轻柔地抚着她的手,用只有祖孙二人才懂的眼神交流着。

中年妇人道:“让你去给河二爷当侍妾怎了,现在河二奶奶有了身子,服侍不得,买你过去当妾,可有十两银子呢。瞧瞧人家河家,多风光,那河二爷还在皇家制药坊领差,每个月都有俸禄。你大表哥都二十出头了,人太老实,再不娶亲就老了…”

“跟了河二爷,有丫头服侍,出门有车轿代步,不比你嫁个庄稼汉子的强?你还不乐意?”

少女垂首,面上涌过纠结挣扎之色,她娘生她时没了,父亲虽是秀才却另娶了继母,待她不好,不足一岁的她被姥姥接到身边哺养,姥姥、舅舅都是好的,可舅母一心想拿她多换几个银子,好给她的大儿子娶媳妇,早前也曾将她说给二表哥,可姥姥不想委屈她,想寻个家境好的做婆家。

少女咬了咬牙,突地奔出人群,跪趴在地上:“启禀公主,你买下民女吧!请公主救民女一命!请公主买下民女!”

江若宁正烧冥纸,突然奔出个少女来,回眸一望,翠浅道:“你要自买?”

人群里拄着拐杖的老妪想了好些天:若是外孙女跟了凤歌公主,还有个好前程,她家的情况与河家竟有出奇的相似之处,她年轻时也在京城给人当服侍丫头,她膝下也只得一个儿子、一个媳妇,却有两个孙子、一个孙女、一个外孙,当年的孙女与另一户姓王的人家做了换亲,她嫁给那家的儿子,那家的姑娘嫁给次孙为妇。而今,儿媳镇日想的都是如何给憨厚长子娶个女人成亲,也算是了结一桩心事。

少女将自家的情形简要说了一遍。

翠浅道:“想服侍公主,你可知道,公主身边服侍的人都是从宫中精挑细选的,便说我,会读书识字,会女红刺绣,会厨艺烹饪,你会什么?”

少女沉默了。

她虽是秀才女儿,六七岁时,在秀才的私塾里读过两年书,是会读书识字,女红刺绣也会,定是与这说话的大宫娥不能相比。

七郡主轻斥道:“你这丫头,公主身边当是你想服侍,自卖自身就能去的?要去公主身边,那是要经过内务府层层挑选,还得将各人的祖宗八辈都细查一番,看各人品性如何,行事如何?有何优点,这才能去的。”

江若宁淡淡地道:“你若真要做服侍丫头,本宫可以让李五奶奶买下你。”

她是想去公主身边,到了公主身边,认识的都是达官贵人,来往者非富即贵,只要她攀上一个,一朝就能飞上枝头。

少女道:“民女愿服侍公主。”

翠浅道:“就你这样的,京城宫中连洒水扫地都比你好,你懂晓宫中规矩么?”

“民女可以学?”

翠浅、小马等人在宫中多年,这少女怀揣什么心思,又岂会瞧不出来,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想将江若宁当成跳板。如此人物,到了公主怎会安心服侍,怕是整日想的都是如何飞上枝头成凤凰,定是个招惹麻烦之人。

翠浅道:“公主身边,岂是你来学本事的。要学本事,自去学本事之处。你我等从大燕各地送往宫中的宫娥,便说我,十二岁入宫,在浣衣局做过浣洗宫娥、在花木司养过花草,直至十九岁才被总管大人挑到公主身边服侍。那宫中的宫人,哪个没有熬上七年八年,方才得已服侍主子。你一个乡下丫头,不知礼数,不晓规矩,就想直接来服侍公主,你当到公主身边是这等容易的。”

熬八年,才能到主子身边服侍?

少女有十三四岁,等她熬到服侍时,不是已经老了。

人群里的老妪,一直想让外孙女嫁入富贵人家,如此一来,也好帮衬家里,此刻颤微微走过去,“还请公主买下这孩子,她性子刚烈,若被人逼做侍妾,定是活不下去。留她给公主做个端茶递水,服侍洗足的也好。”

翠浅没见过等长辈,居然要把孙女卖去当洗足婢,越发肯定自己没瞧出,这是寻着机会想成凤凰的,心下不由更鄙夷几分,“公主的洗足婢,是从太医院学了三五年如何洗足的宫娥。精通足部按摩,晓人体百穴,知道如何洗足可治病,如何洗足可强身,怎般洗足又可以解乏安神,她会吗?还是说,你已经学了十来年的医术,自认其手法比她们还要厉害。”

周围的人听到这儿,不就是洗个足,居然还有这么多的说法,原来服侍皇家公主当洗足婢,就是这水灵灵漂亮的姑娘都做不成,因为她不会啊,人家的洗足婢也是从太医院学了三五年的。

那少女被翠浅犀厉的反驳,脸上一红,“难道姑娘就会这些?”

“本姑娘会的,你不会。本姑娘是公主跟前的大宫娥,像洗足按摩这样的活计,是小宫娥们做的。公主有专门洗足的宫娥;亦也专门梳妆的…林林总总,身边服侍的宫人可有近百人。像这等有一技之长的,每日能见公主一回,如那些清扫庭院、浇花养花的,别说一月得见,就是一年也不得与公主打个照面…”

百姓听到这里,一个个当是新鲜事一般,人家公主身边光是服侍的就有近百个下人,许多下人一年连公主一面都见不到。

江若宁心里暗道:翠浅不是那种显摆之人,这会子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她对这央求自卖的姑娘也无好感,改变命运与窘状的法子很多,她选了一条最不被所耻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