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活命吗?”

吴茱儿赶紧点头。

“脱鞋。”

吴茱儿麻溜地把一只鞋子蹬掉了。

“左脚。”

“哦、哦。”吴茱儿听他一口一个指令,别说她窝囊,比起活命,一点脸面算什么。

“袜子。”

吴茱儿慌手慌脚地解着袜绳儿,解到一半,突然觉得不对劲儿,她手上动作放慢了,偷偷抬眼去瞄那位鬼爷爷,只见那一对鬼火儿就跟眼珠子似的,正盯着她的脚——

这鬼爷爷是要看她脚丫子呢。

吴茱儿突然醒悟过来,僵住动作,到底她是个小娘子,哪儿有随随便便把脚露给人看的道理,将来还要不要嫁人。就算是给鬼看,那也羞人呀!

太史擎可没想这么多,他就是想看一眼这个“吴茱儿”的脚上有没有胎记。

“脱啊。”

“不、不脱行不行?”吴茱儿欲哭无泪,蜷起腿儿小声求饶:“鬼爷爷,我还小呢。您看,要不您告诉我您的坟头在哪,改明儿我出去了,一定在您坟上烧她十个八个漂亮的纸人儿送过去给您使唤,饶我一回罢。”

太史擎这下再听不出来她瞎想什么就怪了,顿时恼羞成怒——这臭丫头把他当色鬼呢!

“脱!”他声音冷就像是雪山上的冰渣子。

吴茱儿怕得要死,眼泪都快挤出来了,可她不能死在这里,阿爷阿婆等她回去呢。她一脸生无可恋地扯掉袜绳子,露出一只脚丫子,脸上冰一阵火一阵,又羞又怕。

太史擎一句废话都不想和她多说,他憋着一口气,蹲在她面前,伸手去捏了她的脚脖子,转到脚踝内侧看了一眼——

只见那纤细如腕的脚脖子上干干净净,无暇无疵。

她不是。

太史擎脑中窜过这个念头,不禁有些失望,他毫无设防地抬起目光,正撞见一张脏兮兮的小脸,泛红的眼里闪着点点泪花,死咬着嘴唇不发声,憋的脑壳子都红了,哆哆嗦嗦滚下两滴泪,“噗通”一下砸在他手背。

太史擎手背一烫,火星子溅了似的,赶紧撒了手,起身倒退,莫名竟有些心虚。

吴茱儿茫然地仰起脸,就见那两点鬼火一晃眼就不见了,柴房的大门被一阵风吹上,“砰砰”两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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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作伴

吴茱儿睁着眼睛到天亮,这是她长这么大头一回晚上睡不着觉,全是被吓的。

天一亮,她就重新振作起来。

她打定主意要从这鬼地方逃出去,免得那位鬼爷爷今天晚上再来串门。她翻遍柴房,找到找了一根木棍,藏在门后头,只等着那家丁来了,就绕到他背后一棍子敲晕他,从这里逃走,摸个矮墙头等天黑了再爬出去。

她当时想得好,事到临头对着来给她送吃送喝的家丁甲大哥,她根本下不去手!阿爷从小教她,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眼睁睁看着人来了又走,门开了又关,吴茱儿垂头丧气地坐在草堆里,心里直后悔:昨晚上她要不是那么胆小,求一求那位鬼爷爷给她留个门多好。

就在她苦思冥想脱身之计的时候,就见柴房门再次打开了,去而复返的家丁甲大哥和另一个人站在门外面,指着她道:“福哥哥,您要找的就是这小子。”

六福闻见屋里飘出来的怪味儿,拿袖子遮住脸,扭头对家丁甲道:“你去,把人领出来。”

“欸,是。”

吴茱儿惊疑不定,这是要放了她呢,还是要杀她灭口呢。她瞅着家丁大哥走进了,小声问道:“是要放我吗?”

门口六福听见了,嗤地笑一声,掐着嗓门道:“算你这丫头好运,曹爷爷大发善心,饶过你一条小命,让你去伺候谢娘子,快走吧,还等人请呢?”

吴茱儿闻言,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没在意她性别露了馅儿,只听了一半儿话——她能见月娘了!

“啧啧啧,瞧你身上这臭的,”六福捏着鼻子离远了她,“先寻个地方洗洗干净,免得熏坏了娘子。”

于是吴茱儿傻乎乎地跟着人走了,她被领到下人房里,送来一桶热水,叫她从里到外搓洗一遍,寻了一套小丫鬟的衣裳给她替换。

知府的别馆,就是下人衣裳用的也都是绸子缎子,水红的比甲,荼白的灯笼裤子,花布鞋上绣了枝桠,一身儿嫩的就像是刚从枝上掐下来的花骨朵。吴茱儿不是没见过更好的料子,不是没见过更时兴的样式,可她从没穿在身上过。摸摸袖子,提提裤子,脚上的鞋子有点大,害得她浑身不自在,总觉得穿上这一身,都不像她自己了。

被派来拾掇她的丫鬟姐姐摸着她洗干净的头发,口里羡慕:“你这头发真好,比你人可漂亮多了。”

“......”有这么夸人的嘛。

吴茱儿挠挠脸蛋上的小疙瘩,都怪她这几天睡在柴房里,蚊子叮得一脸包,留下一堆红点子,不用照镜子她都想得出她这会儿丑巴巴的。

......

曹太监坐在月娘面前,脸上笑出一朵花,身后立着个打扇的婢子,不停事地给他扇凉。

“娘子想通了就好,能进宫伺候万岁爷,那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一朝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月娘不与他说笑,神色冷淡道:“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忘不了、忘不了,”曹太监既已如愿,乐意奉承她:“那小丫头一会儿就让人送来,留在你身边伺候。从今儿起,娘子想要什么,只需一句话吩咐,绝不比你在勾栏院里用的差了。不过这进宫的规矩还是得学起来,咱家就从明天开始教。”

月娘垂下眼来,自嘲一笑。她虽是低头服了软,却拿吴茱儿当成借口,掩盖了她的志向。叫这阉人以为她是身不由己才答应的,照样捧着她,不敢在她面前拿乔。

曹太监瞅着她这张闭月羞花的娇颜,心里直乐呵,迫不及待要修书一封寄回京里,提前向厂公邀功。

他走到门外,遇上了被人带来的吴茱儿,瞄到她脸上,皱了皱眉毛,端起下巴训示她:“谢娘子替你讨饶,咱家留你一命,日后好生伺候着。”

吴茱儿听得是一头雾水,她还记得曹太监这张脸,那天夜里说要丢她下河喂鱼。

曹太监大摇大摆地走了,吴茱儿望见室内月娘身影,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进去:“月娘!”

“茱儿。”月娘同样动容,飞快地站起身伸出双手同她握在一起。

“你还好吗?”

“你无事吧?”

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吴茱儿急忙点头道:“我挺好的,你呢,”她顿了一下,探头瞅瞅外面还杵着两个婆子,怕不方便说话,就拉着月娘往边上躲了两步,小小声问她:

“我打听到那人是个太监呢,你、你没有受欺负吧。”

月娘看见她叮了一脸红疙瘩,便知她这几日受了罪,心里愈发愧对她,握紧了她的手,轻声道:“我也好着呢,没有人欺负我。到底怎么一回事,等下我再讲给你听,好吗?”

闻言,吴茱儿狠松了一口气,她正不知出了事该如何安慰月娘,听到她这么说,并不像是吃亏了,那就好。

月娘将门关上,拉着她进了里间卧房,将茶水和点心端到她面前,两人坐在一张榻上,她柔声道:“你先吃些东西,我们好好说会儿话。”

吴茱儿确是饿了一宿,早上那点剩饭剩菜没来得及吃就被放出来了,寸长的枣泥糕一连吃了七八块,她本就偏好甜口,一点不觉得腻味,回过神来就见了盘底,只剩几粒点心渣子,这才觉得不好意思,端起茶杯遮羞。

月娘却没心思笑她,又端起茶壶给她添杯,一面叹气道:“那天我说了要你走的,你偏不听话留了下来,胆子大到我想起来都后怕,万一我没听出你的声儿,可该如何是好。”

想想确实后怕,如果不是她突然冒出来,自己吞了毒药,恐怕早就成了一缕孤魂。

“我没想那么多,就是想跟在后头看看他们把你带到哪儿去了,结果没走多远就被人发现了,”吴茱儿垮下肩膀,沮丧道:“我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没得事,你莫胡思乱想,”月娘心里感激她阴差阳错救了自己一命,苦于不能言,想说的不能说,不想的说地却不能不说,她放下茶壶,抓住了她的手,涩涩地开口请求:“茱儿,我求你一件事可好?”

“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吴茱儿极少见到月娘这般柔弱无依的样子,很是痛快地答应了。

“你能不能,能不能陪我一同去京师?”月娘怕她拒绝,干脆一股脑地解释了前因后果:“其实那曹公公身乃宫中之人,这回到应天府来就是为了操办采选一事。他给我赎身,不是为了抢占我,而是看中了我的美色,打算送我进宫参加选妃,侍奉当今万岁爷。我只有答应他,可我独自一人实在害怕,身边连个知心人都没有,我这心里没底的很。”

吴茱儿听的是晕头转向,摸不着头尾,愣愣道:“你要参加皇帝选妃?可、可我听说,不是只有——”她后半句噎在口里,只有良家女子才能进京参选,这话叫她怎么说得出口。

月娘苦笑:“曹公公会另外给我安排一个出身,等我去了京师,世上再无秦淮乐妓谢月娘。”

吴茱儿看见她眼中酸涩,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小心翼翼地问她:“你就不能不去吗,我虽然不懂这事对你来说是好是坏,可我晓得,皇帝老爷有三宫六院,有几十个老婆呢,这么多女子抢一个夫君,想想就吓人,你能受得住吗?”

月娘听她一心为她打算,心里更是内疚,想到等下还要骗她,她忍不住低头躲避她赤诚的目光,喃喃道:“我若不答应,咱们两个能活么。”

闻言,吴茱儿恍然大悟,只道是月娘为了救她,答应要进京选妃,心中一时间充满了自责和羞愧,催红了眼眶。

“都怪我不好,干嘛逞能!”她抬手就想给自己一个耳光,恨自己害人,却被月娘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切莫如此,我不光是为了你,也是为了自救。好茱儿,我眼下只有你一个人信得过了,我把什么都告诉你,就是希望你能答应我,陪我一同进京,给我做个伴儿,好吗?”

吴茱儿神色挣扎,进退两难:“可我跟你走了,我阿爷和阿婆怎么办。”

月娘早有主意:“这不怕,我同曹公公商量,让他拿出一千两银子来送到你家,吴老爹和吴婆婆大可以在县里盘下一间铺子,雇两个伙计,再买个小丫鬟伺候,舒舒坦坦地颐养天年。等我进宫之后站稳脚跟,有了位份,就派人把他们二老也接到京里享福,你说这样好不好?”

“一、一千两?!”

吴茱儿瞪圆了眼睛,要知道她和阿爷辛辛苦苦游商贩卖,均摊下来一个月也就二三两银子的出息,阿婆是个病秧子断不了汤药,根本攒不下几个钱,这一千两银子,他们赚一辈子都赚不到。

有了这些银子,阿爷和阿婆确实能过上好日子了,再不用东奔西跑风吹日晒,再不用节衣缩食担惊受怕了。能让阿爷和阿婆过上好日子,叫她上刀山下火海都行。

“行。”吴茱儿咬咬牙,放下心中对亲人的眷恋和不舍,一口答应了:“我跟你走。”

月娘顿时喜笑颜开,面上忧愁扫去,眸子如星色如春晓,恰似寒冬腊月枝头绽放的白梅傲霜斗雪,直叫吴茱儿看呆了去:“月娘,你生的真美,我要是皇帝,一定会迷上你的。”

月娘面生红晕,轻咳一声,将她两手合握,无比真诚道:“茱儿,多谢你肯留下来陪我。”

否则她一个人,根本没有勇气走下去。

——对不起,茱儿。

***

太史擎答应兰夫人三天之内将谢月娘送回去,今日就是第三天,可是他食言了。

游船停泊在秦淮河畔,太史擎没有下船,他让童子去请来兰夫人,当面将谢月娘的话一字不差的转告她——大恩大德,来日必报。

兰夫人不愧养了月娘这些年,一听这八个字,当场就懂了。月娘这是在告诉她,她不会想不开做傻事,她一定是另有出路,所以才会有“来日必报”这一句。

月娘的性子她最懂,这孩子忍辱偷生待在勾栏院这些年,一朝飞出这片天地,前程不知是福是祸。

兰夫人轻轻一叹,藏下心中忧虑,两手叉起,隔着屏风对太史擎施了一礼,道:“多承公子传话与奴家。”说着,便拿出随身携带的一只老旧的木盒,上前两步,放在席子上,后退开来,便要告辞。

“等等,你的东西拿走。”太史擎不用看也知道她把曲谱留下了。

“故人已逝,这部《广陵散》原是白鹿书院所有,奴家物归原主。”兰夫人头也不回地走了,二十年前就该放下的,她今日才舍得。

她人下了船,童子捡起地上的木盒,撅着嘴递到太史擎面前,又嘟噜:“明明是受人所托,没救得了人,倒好意思收人家的宝贝。”

太史擎接过那盒子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板着脸道:“你没听她说么,物归原主。”

二十年前,从白鹿书院出走一名弟子,那人偷盗了御书阁中一部嵇公真迹,为了功名利禄进京赶考,却在这秦淮河上邂逅了一位名妓,二人私许终身,那人本欲将《广陵散》拿来贿赂京城考官,却因一时情迷,将它转赠佳人作为定情信物。

结果,那名弟子名落孙山,无缘仕途。羞愧之下,既无颜面对情人,更无颜面对师门,他于是隐姓埋名从投应天书院,不过三年,就病魔缠身,他临终之前书信两封,一封寄去了秦淮河,一封寄回了白鹿洞。

“所谓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1”童子摇头晃脑念着教规,在他耳边嗡嗡,他才不管什么物归原主呢,总之院主出门之前叮嘱过他,要他盯着少主,不许他由着性子胡作非为。

太史擎一听他念经就头疼,没好脸道:“废话,吾岂会占人便宜。”

他不由自主想起昨天夜里那间臭烘烘的柴房里,被他吓哭的“吴茱儿”,心情有些烦躁。暗道:哭什么哭,若不是她把他当成色鬼,昨晚上他顺手就把人救出来了,方才也不必欠人情。

“啧。”

他将放着价值连城的曲谱的木盒塞到童子怀中,起身摘了墙上佩剑挂在腰间,拎了包袱,拿下斗笠扣在头上。

“咦、咦?您上哪儿去。该不会是要离家出走吧?我就说您两句,又没说错,犯得着发火吗,您怎地这样小气。您别走啊,咱们还去不去句容了,您不是要上茅山书院寻人家的晦气吗——”

“闭嘴。”

早晚有一天他要把这小子的嘴巴一针一针地缝起来。

(1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这句话的意思是:使正义得以伸张,不谋求利益;使真理得以彰明,不计较功劳。ps:谢谢大家的推荐票和打赏哈哈,另外女主是成长型的,你们现在不要小看她是个弱鸡,不然以后会啪啪啪==)

第十二回 跟我走

吴茱儿既答应了要陪月娘进京,临走之前先要将二老安顿好。月娘替她同曹太监说项,允许她回一趟句容,将银两送回家,再与吴老爹和吴婆婆道别。

当天夜里,吴茱儿总算能躺在床上睡觉,就在月娘住的院子一角给她收拾了一小间单独的厢房,给她一个人住。这样的待遇,实是比照着大户人家的一等丫鬟来的。

床褥枕头通是新换的,躺在上面能嗅见淡淡的皂子香味儿,放下了蚊帐,保管一整夜好觉。

吴茱儿惯是个心宽的主,白日里的烦恼从不留到晚上,沾枕头就瞌睡,上下眼皮子打架,没一会儿屋里就响起了鼾声。

夜深人静,漏尽更阑。太史擎再度夜探别馆,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他先在柴房没有找见吴茱儿,便直接寻到月娘所在的后院。不必挨个儿屋子查看,他只要竖起耳朵听一听哪间屋子里有磨牙声,就知道他要找的人在哪儿。

轻而易举撬开了房门,就算是不请而入,他也从不屑于翻窗户,又不是鸡鸣狗盗采花贼,要走就走正门。

这屋子里只有一间房,一道屏风插在床前,太史擎没有靠近床帐,昨晚惹哭了人家小姑娘,叫他留了个心眼,不想再被当成色鬼,只扫了一眼帐子后头一团人影,手指中间夹了一粒银花生,弹向床上,准确无误地穿过蚊帐的缝隙打在了目标的后脑勺上。

“唔。”吴茱儿闷哼一声,吃痛醒来。

她刚翻了个身,就看见离床不远的屏风边上有一道模糊的黑影,一双鬼火似的眼珠子飘在空中,吓得她一个激灵,立马就清醒过来。

“鬼、鬼爷爷?”吴茱儿抖啊抖,怎么她换了个地方睡觉,这色鬼还是跟过来了。

太史擎嫌解释起来麻烦,于是他默认了,低声命令她:“收拾一下,跟我走。”

闻言,吴茱儿整张脸都白了,满脑子“我命休矣”,心里头拔凉拔凉的。她只当这色鬼其实是鬼差,因她阳寿尽了,前来索命的,要带她的鬼魂到地府去见阎王。

可是她不想死啊!

“不不不,”吴茱儿哆哆嗦嗦缩向床角,一个劲儿冲他摇头,鼓足了勇气求饶——

“我不跟你走,我想做人,不想做鬼。鬼爷爷,不,鬼差大哥,求求你行行好,放过我吧。”就差没在床上给他磕头了。

太史擎忍得额头青筋直跳,这种蠢货,连人和鬼都分不清,他真是中邪了才会同她啰嗦,干脆打晕了带走,再找个安全的地方扔下她了事。

“你、你别过来啊。”吴茱儿看见那一道鬼影朝她飘过来,吓地她魂飞魄散,慌乱中摸到了藏在枕头下的怀里刃,见他扯开了床帐向她伸出一只手来,她想也不想就挥动着小刀划向他。

可她这点儿武力值在太史擎眼里根本不值一提,稳稳地擒住了她的手腕,两指用力一捏,刀子就从她手中脱落,掉在床上。

吴茱儿伸出另一只手去推他,却被他同样一把擒住了,他双手使力过猛,来不及收力,膝盖抵到床上,一提一拎,就将她人按在了墙上。

两人面对着面,大眼瞪小眼。

夏夜闷热,吴茱儿只穿了一件素净的肚兜儿,露着两条藕节似的白臂膀子,底下是二幅裙子,堪堪盖到膝盖,遮不住两条麻杆细的小腿儿,瘦精干巴地没什么看头。

太史擎瞧得是清清楚楚,饶是他心无杂念,自觉眼中无物,这会儿也晓得冒犯了,尴尬地转过头去,刚刚松开了手,却被她反过来抓住了!

“热的,你的手是热的,你是人,不是鬼。”吴茱儿总算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抓着他宽厚的手掌摸了两把,果然是热乎乎的。

太史擎的脸快要黑成锅底了,一把将手抽了出来,后退到屏风边上,拉低了斗笠,不再看她一眼,冷声道:“吾、我本来就不是鬼,是人。我不是来害你,是要救你,你快穿好衣裳,跟我走。”

吴茱儿乍惊乍惧,人都迷糊了,听道他是人不是鬼,来不及高兴,突然反应过来之前的事儿,一张脸烧成了虾子,手忙脚乱地扯过被她蹬到床尾的被子裹在身上,忍住了满腔羞愤,一对溜圆的杏眼努力瞪大,冲着那黑影的方向,惊疑不定地质问他:

“你、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说要救我,昨晚上又为何要吓唬我?”

更可恶是他还看了她的脚丫子!

太史擎再没有过这样理亏的时候,想辩解都无话可说,不能叫这个“吴茱儿”知道胎记的事,更不能让她知道他是什么人,毁了他一世英名。

“你怎么不说话,”吴茱儿害怕他再“动手动脚”,小心翼翼地试探他:“你是不是找错人了,我猜你要救的人应该是月娘吧,你是兰夫人派来的对吗?”

说她傻,她又不傻,单凭他口中一句实话,竟猜对了一半儿真相。

“谁是兰夫人,我不识。”太史擎睁着眼睛说瞎话,决定装蒜到底:“我只是受人所托来救一个叫吴茱儿的,你不就叫吴茱儿么。”

吴茱儿狐疑道:“不对吧,那你昨晚为甚不救我?”

“......”这丫头方才不是还蠢得像个呆瓜,怎么一下子就灵光了。

“你到底是谁,你再不说,我可喊人了啊。”吴茱儿心里到底是害怕多一些,不愿与他多做纠缠。

太史擎冷笑:“你若喊人,我便把你敲晕了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