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我也不求您啊,您前一刻还拉着人家要见官呢。少主,您这样做人,不是招人恨么。您要实在不会做人,就学学我呀,我讨人喜欢呐。”童子指着自己的小脸儿。

“闭嘴。你去,跟着那两个骗子,别让他们跑了。”

太史擎大步前行,两袖振振有风,脸上多云转阴,心里恶狠狠地想到——

两个下流坯子,胆敢坏我的事,等我救了人,回头再收拾你们。

(小剧场——

作者:茱儿,这章出来,肯定有读者骂你傻缺。

女主:呵呵,看我七十二变,再见面让你们全都傻眼。)

第十七回 鬼太白

是夜,句容县城门下钥,城内宵禁。

县衙门前只有两个衙役在守夜,二更过后,哈欠连天,便搂着水火棍靠在门柱上打盹儿。

衙门后堂,这个时辰仍亮着烛火,虚掩的屋门里,窦知县和秦师爷坐在一张桌前,一个浑身酒气,笑眯眯地喝着醒酒茶;一个埋头拨着算盘,左手边一堆兑好的银票元宝,右手边一册账本,边点边记。

秦师爷手指蘸着唾沫掀过一张干净的页面,在上头记了个数目,笑地见牙不见眼,放下笔说:“老爷,都算好了,这半个月进账了三千两银子还要多,可抵得过您多少年的俸禄了。”

窦知县捋了捋唇上的短髭,眯着眼睛道:“拿出两千两,孝敬上头。”

秦师爷有点儿肉疼,不由劝说:“这......是不是多了些。”

窦知县瞅他一眼,酒劲儿未过,摇头晃脑地指点他:“眼皮子恁地浅,没有上头指路,趁着朝廷采选这一阵东风使力,这种买命钱本县哪儿敢收,就是收也不敢这么大张旗鼓地来。所谓饮水思源,得叫上头那一位瞧见咱们的诚心,眼前都是小利,往后再有好事儿,才不忘了捎上咱们。”

“是是是,还是老爷英明,想得长远。”秦师爷趁机溜须拍马,捧地窦知县笑眯了眼。

“学着点儿,有你的好处。”

“哼。”

窦知县耳中传来一记冷笑,瞪向师爷:“你哼什么哼?”

秦师爷一脸无辜:“我没哼啊。”

窦知县皱眉,压着额头怪道:“是我听错了吗?”

“狗官。”

这一声同时传到了两人耳朵里,窦知县和秦师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猛地变了脸,一阵妖风吹来,烛台忽明忽灭,黑了一瞬,窦知县张嘴就要喊人,却连声儿都没有发出来。

秦师爷脸上惊惧交加,僵硬地看着架在县太爷脖子上的利剑,还有不知何时站在他背后的人影。只见那人裹着一身乌云衣,戴着一顶黑纱竹斗笠,云里雾里看不清真容,唯有一剑寒光,一身杀气。

“谁、是谁?”窦知县结结巴巴地问道,不敢回头,更不敢大声嚷嚷。一丝儿寒气贴着他的脖子直往脑门上窜,冻的人浑身掉渣,吓地他魂飞魄散。

“吾是三更追命人,只杀世间作恶鬼。”幽幽一句,道明来历。

窦知县才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就见桌子对面秦师爷两只眼珠快要掉出来,一副见鬼的模样,白着脸结结巴巴地道:“你是鬼、鬼、鬼太白!?”

三年前,江东出了一件大事,同时惊动了朝廷和武林,江湖上黑白两道无不耳闻。原是太湖边上有一座水寨,占据了一座三面环水的青山头,养了一窝子水匪水贼,取名清水寨。他们常年打劫过路船只,下山打家劫舍,不只劫财更是杀人,祸害的方圆十里民不聊生,几年下来沉到湖底的尸骨养的那一带鱼肥草绿,官府几番派兵捉拿,都无功而返,只能放任自流。

然而这清水寨嚣张到最后,却在一夜之间遭到了灭顶之灾,全寨四百多条人命,除了被掳回来糟蹋的妇人和洗衣烧饭的老弱之外,无一活口,全部被一剑毙命。

脱离魔爪的妇孺死里逃生,头也不回地跑出这魔窟。此事传到官府耳中,再度派兵前来,进入一团死气的清水寨,赫然发现山壁上题了一首诗,居然是以剑凿刻,那诗篇正是古唐诗仙太白翁的《侠客行》。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后来此事不胫而走,市井之中有那说书人,谓这一位除恶务尽的侠士,乃是太白鬼魂仗剑夜游,传来传去,江湖上就此多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号——鬼太白。

随后三年间,鬼太白神出鬼没,有时诛杀恶人,有时惩处贪官。据那个别侥幸保住了性命的败类所言,鬼太白常有一句道白挂在口边,自云三更追命人,只杀世间做恶鬼!

“鬼、鬼太白。”窦知县恍过神来,两腿发软,抖如糠筛。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秦师爷更不济事了,屁滚尿流地跪到了地上。

有道是人的名、树的影,听到来人报上名号,这一对儿贪生怕死的狗官,居然连反抗的心思都兴不起来。

“闭嘴。”鬼太白低斥一声,一手持剑,一手抓了桌上的账册,翻到一页空白,放到窦知县面前,又将笔塞到他手里,冷声道:“要想活命,我问你什么,你就写什么。”

“好,我写、我写。”窦知县畏畏缩缩地握住了笔。

“是谁指使你假借朝廷选秀之名,滥用职权抓人?”

窦知县哆嗦了一下,哭丧着脸辩解道:“冤枉啊,朝廷选秀是万岁爷下的旨意,下官只是奉旨办事,怎么能算是滥用职权呢。”

“看来你是想找死了。”

言语无情,架在脖子上的剑刃一沉,瞬间划破了肉皮,有血流出来。

“且慢、且慢,我说实话,我都说,”窦知县心头一凉,疼地他眼泪流出来,再不敢狡辩,一五一十地供认道:“是宋知府,宋孝辉大人派人传话于我,说是东厂曹公公在应天府落脚,不怕事情闹大,可以借由民间采选之事搜刮民财,我所以才敢到处抓人,从中捞些油水。”

民间百姓多是不愿女儿长途跋涉进京参选,唯恐死在途中,或是被人糟蹋了,只好在官府的暗示之下花钱消灾,为女儿赎身,荡尽家财的大有人在。

抓了有钱人家的女儿,拿到赎金就放了人。为了凑够送京参选的民女人数,自然就要去抓那些穷人家的女儿,谁家胆敢私藏民女,干脆就抓了父母亲人坐牢,以儆效尤。

“宋孝辉与你之间可有书信凭证?”

“没有,这个真没有。”窦知县生怕他不信,急着解释:“宋知府行事一向谨慎,怎么会留下这种把柄,就连我每回送他孝敬,都要换成不带官印的真金白银,通过暗桩,不经明面儿的。”

“都写下。”

“是是。”不消得一刻,就写了两页罪状。

“我最后问你,你们这样胆大妄为,就不怕激起民愤么。”

窦知县苦哈哈道:“大侠身在江湖,可能有所不知,这回|民间采选是东厂领的事,京师里有位九千岁顶着呐,出了什么事都有人兜着,咱们这些人不是不怕,是不必怕。”

鬼太白冷笑一声,抓过他的左手在他脖子上蘸了血,分别在两张纸上摁下手印,当着他的面合上账本,收入怀中。

“鬼、鬼大侠,下官都依你所言做了,你可以饶过我一命了吧。”

“还有一件事——明日一早,就将牢中的无辜百姓全都放了。”

“好好,一定照办。”窦知县满口答应,脖子上忽然一轻,眼前烛光扑灭,室内陷入一片漆黑当中,只听风声来去,那人似是走了。

“老爷,他走了吗?”秦师爷颤声问道。

窦知县竖着耳朵听了听,呼地出了一口长气,无力道:“走了,点上灯吧。”

秦师爷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摸索着点了灯,就看到窦知县脸色惨白惨白地捂着脖子上的伤口,连忙上前搀扶。

“老爷,喊人吗?”

“喊什么喊,”窦知县呲牙咧嘴,低声训示他:“不许喊人,更不许把今天晚上的事儿声张出去,说出去,你我都得死。”

“啊?”

“啊什么啊,听我的,明日一早,就将牢里的人都放了。”窦知县眼中闪过一丝狠劲儿,“账册都叫人拿去了,为今之计,只有明哲保身了。”

......

黎明时分,睡在客栈床上的童子揉揉眼睛,从梦中醒来,睁眼就看到了正坐在窗子底下拭剑的人。

“唔,少主。”童子打着哈欠坐起来,睡眼惺忪地打量他一遍,噘嘴道:“您昨天晚上又去办坏事了吧。”

太史擎没理他,冷眉冷眼地将长剑收回鞘中,起身去打水洗脸,拿了皂子豆,一根一根地搓洗手指,连指甲缝儿都不放过。

童子赶紧跳下床,从包袱里翻出干净的手巾,举到他跟前伺候着,口中念念有词:“您不知道,那两个骗子昨晚上在这间客栈住下了,又是要酒又是要菜,喝了一宿呢。我偷听了墙角,他们好不要脸,把吴娘子的一千两银子都分了去,还骗她说要帮她救爷爷,我看他们不睡到太阳晒屁股根本就不会醒,哪儿管别人死活呀。”

太史擎听他啰嗦了一通,冷笑道:“先让他们醉着,正好我们出去办事。”

两人收拾停当,就离开了客栈。

今天早上,句容县城里有个地方热闹极了,便是位于城西头的苦牢,陆陆续续放了几十个人出去,过路的一打听,才知道这些不是什么犯人,而是因为家里女儿被抓进去的,不免一阵唏嘘,围观的渐渐多了起来。

太史擎穿着一身灰衣,压低了斗笠混迹在人群当中,他不认得吴老爹,只知道吴茱儿的爷爷伤了一条腿,便叫童子看见有人瘸腿出来,就大喊大叫“吴老爹”。

如此瞎逮,倒真让他们蒙对了人。

吴老爹是叫狱卒抬出来的,灰头土脸地扔到了路边,也不管他伤成这个样子怎么回家。老人家衣衫褴褛地坐在地上,光着一只脚鞋子不知去了哪里,想到家中老妻病重,不由地老泪纵横,忽地听到有人喊他,茫然地抬起头张望,这一副无家可归的模样,落入太史擎眼中,就是他了。

“吴老爹,您是吴老爹吗?”童子跑在前,太史擎跟在后,一主一仆来到老人跟前。

“你们是?”

童子露出个笑脸,伸手扶他:“是吴娘子托我们来的,老爹,您先跟我们回去吧。”

太史擎低头看了一眼老人,抿着嘴唇弯下腰去。

“我背您。”

(ps:今天修大纲,更新晚了,见谅哈。肯定会保持日更就是啦。)

第十八回 谋财害命

(二更合一,求推荐票!)

话说王婆子和甲二昨晚上喝了个痛快,怀里抱着一笔飞来横财,做着黄粱美梦,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俩人就在一个屋里,一人睡到床上,一人睡到了桌子底下,真没个顾忌。

王婆子醒来先摸了一把怀里的银票,笑地一脸褶子,她下床将睡在地上的甲二摇醒了:“别睡了,快起来,咱们到县衙找人去。”

甲二抠着眼屎坐起来,不情不愿道:“还早着呢,急什么急。”

“你这憨子,赶紧把人救了给她送回去,这一千两银票咱们才好笑纳,去的迟了,那丫头别再寻了过来坏事。”

甲二这才来了精神,两人梳洗干净,下楼结了店钱。牵上骡子,打听到县衙的位置,匆匆赶过去。

甲二拿了六福给的牌子,是东厂番子的凭证,虽登不上大台面,但贵在好使,县衙门口的差役都认得,将他们两个领进前堂上待着,再到后头去请示秦师爷。

窦知县昨夜又是受伤又是受惊,正在卧床休息,秦师爷哪儿敢去吵他,就自作主张到前头去见了人。别看他在窦知县跟前装孙子,出门却能唬人,见了甲二和王婆子哪儿像东厂的人,分明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小鬼。

秦师爷三言两语问明了他们的来意,刚巧窦知县改了主意不再打算滥抓人,于是当面送了个人情,叫上一个差役,带他们到大牢去寻人,三言两语就把人打发了。

王婆子和甲二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办成了事,高高兴兴地走了,可是他们到了大牢一问,里面根本没有吴老爹这个人,据说是今天一早,已经放出去了。

两个人跑了一趟空,相互埋怨起来:“都怪你这婆子喝酒误事。”

“呸,你怎地不说是你起的晚了。”

“这下可好,叫我们上哪儿去找人?”甲二垂头丧气地蹲在路边,抓着头发道:“咱们没把人领回去,该怎么贪了这钱啊。”

王婆子翻了个白眼,戳着他脑门道:“你傻呀,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她哪儿晓得衙门为何放了人,就当是咱们出的力,到嘴里的肉还能吐出去?快起来,那老头子既然一早出来了,这会儿应该往家回了,咱们也赶回去,这事儿就算有交待了。”

两人合计一番,王婆子爬到骡子背上,甲二牵着她急急忙忙出了城。这俩人因为钱财坏了心肝,根本没想过吴老爹就算放出来了,可瘸着一条腿怎么回家。

......

吴茱儿忙了一宿没有合眼,她撸着袖子烧了一大锅热水,给吴婆婆擦干净身子梳通了头发。再把脏掉的床褥枕头都换下,床底下的屎尿盆子堆了几天,她也不嫌臭气,蹲在院子里洗洗涮涮,最后点着了一把过端午剩下的艾草,把屋子里里外外熏了一遍。

折腾到天亮,她累地气喘吁吁地坐在门槛上,抱着膝盖回头望了望屋里沉睡不醒的阿婆,眼睛又是一酸。

她打七岁懂事起就知道,她是阿爷和阿婆从外头抱回来的孤儿,不是亲生的。阿爷不瞒她,说她娘是秦淮河上的妓子,因为得了病要死,不忍心将她丢在勾栏院里任人糟践,便偷偷把她送给了阿爷这个过路的卖货郎。

老两口一辈子没有孩子,得了她就跟得了个宝贝似的,从没嫌弃她出身不好,全当是亲生的一样养大,但凡家里有一口吃的就饿不着她。这份儿恩情,她小小年纪就记着,日夜盼着长成个大人,能给阿爷和阿婆挡风挡雨。

其实她答应陪月娘做伴儿一起进京,除了仗义,另外还存了一份儿私心——她知道自己呆在句容县当个小货郎,一辈子都没什么出息。就算是嫁人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不能让阿爷阿婆过上好日子,可是跟着月娘进京去,没准儿能有一份好前程呢。

她晓得自己骨头上生了一根逆筋,不想一辈子看人脸色,不想一辈子低头哈腰地做人!

可她才迈出去第一步,现实就甩了她一个大耳光,她怀里揣着一千两银子救不了世上最亲的人,她空有雄心万丈却还是个寸步难行的小老百姓。

说来说去,都怪她自己没本事。

吴茱儿使劲儿擦干了眼泪,咬咬牙,撑着浑身酸痛,抱了一捆柴火进灶房烧水做饭。阿爷有一句话说得好:没本事就别闲着,至少把你眼前的几件事儿做好了,不然就是白活。

日头渐渐升高,吴茱儿在家守着吴阿婆,间壁芳丫又来帮忙,邻里街坊听闻她回了家,三五成群地结伴过来探望,话里总是安慰她。吴茱儿强打着精神,谢过了乡亲们,临走前每家包上一份江宁带回来的点心果子,不叫人空手而归。

一晃眼过了晌午,该来的还没回来,吴茱儿忍不住心焦难耐,站在家门口张望,门前的石头台阶让她磨出个小坑儿,忽地见了那头的人影,撒腿就奔了过去,可临近了一瞧,只见王婆子骑着骡子甲二前头走,哪儿有她阿爷的人影呢。

“王大娘、甲二哥,我阿爷呢!?”吴茱儿声音都是抖的。

王婆子和甲二只当吴老爹已经回家了呢,听到吴茱儿一声喊叫,心里同是咯噔了一下,暗叫不好,老头子没回来呢!

“啊,你爷爷他没有——”甲二愣儿吧唧地要问话,被王婆子一巴掌拍到了肩膀上,打断他接过话:“哎哟,你爷爷他没有事,咱们疏通了门路,已经叫从牢里放出来啦。”

这王婆子是个贼精,她知道不能告诉吴茱儿他们没见着人,不然她闹腾起来,那老头子万一有个好歹,必要赖上他们呢。

“那人呢?我阿爷现在哪儿?”吴茱儿急地跳脚,没看见人,她哪儿能放心。

甲二干瞅着王婆子,脑门上直冒汗,王婆子倒是会装相,随口编了瞎话:“你爷爷在县城里,他不是伤了腿嘛,我和你甲二哥从牢里把人接出来,就送进医馆里去救治了。他眼下不好挪动,这不是我们俩怕你担心,先赶回来了,你快回去收拾收拾,同我们一块儿进城去吧。”

吴茱儿闻言,二话不说往家跑。

甲二冲王婆子道:“完了完了,老头子没回来,别是死在路上了罢。我看咱们俩拿着钱赶紧跑吧。”

王婆子啐他一脸唾沫,左顾右盼,小声骂道:“跑什么跑,一没拿回卖身契,二没通关的路引子,能跑到哪里去?等她回江宁告咱们一状,到时候主人家派人捉拿,你和我就死定了。”

甲二吓白了脸:“那怎么办,要不告诉她实话,把那一千两银子还给她。”

王婆子面色阴沉,捂着胸口藏的银票,一千一万个舍不得,犹豫了一下就有了主意,恶狠狠地说道:“一不做二不休,你听我的,咱们不必跑,这钱照样拿!”

说着她揪过甲二的耳朵,如此这般安排。

甲二越听脸越白,结结巴巴道:“这样会不会太狠了,咱们只是求财,有必要弄死人吗?”

王婆子两眼污浊,尽剩下贪婪:“那一千两银子你还想不想要。”

“......要!为甚不要!”比起这好大一笔钱钞,一条人命值什么!

两人一拍即合。

吴茱儿全然不知她已然成了别人眼中待宰的羔羊,她回家嘱托了芳丫照顾吴婆婆,换了身上的新衣新鞋,还是穿着她阿婆编的草鞋最舒服,又收拾了一个小包,给她阿爷带一身衣物,就匆匆出了家门。

王婆子和甲二把她哄出门,催着她上路了。离开宝山镇,去往句容县的路上,吴茱儿几次问询吴老爹的伤势,都被王婆子糊弄过去。

前面一段大路上有行人,他们没有动手,等到了一条小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望不见行人,王婆子这才向甲二使了个眼色,趁着吴茱儿闷头往前走,偷偷解了拴骡子的麻绳,绕到吴茱儿背后,猛地将她扑倒!

“啊——”她刚叫了半声出来,就被王婆子拿汗巾子堵住嘴,和甲二手忙脚乱地将她捆起来。

吴茱儿见此变故,她先是吓傻了,反应过来就拼了命地挣扎,又踢又踹,却不敌甲二力气大,被他们两个拖到了一旁的乱树林子里。

吴茱儿叫他们勒着脖子揪着头发拖行了半里地,去了半条命,一声呼救都喊不出来,直到前头探路的王婆子在林子深处找到了一个土坑,招呼甲二将她捆个严实,丢了进去。

这土坑比她人还高,她闭着眼睛一头栽进去,晕头转向中听到他们两个在上头说话——

“把她扔在这儿,隔个几天就没气儿了。我们一同回去禀报,就说她卷了钱财偷偷跑掉了。回头就算那老头子活着回去发现他孙女儿不见了报官,找着她的尸骨,也赖不着咱们,只当她遇见了打劫的土匪。等这阵子风头过去,咱们再悄悄把银票兑了。”这是王婆子的声音。

“我看这样不保险,万一她爬出来怎么办,要不我们丢几块石头下去,把她埋了吧。”这是甲二的声音。吴茱儿记得她被关在柴房那几天,这个人给她送过水送过饭,没想到要起她的命来,竟毫不含糊。

听他们说话,她顿时明白了前因后果,原来这两个人是要谋财害命,为着那一千两银子,居然要杀了她!

她一时目疵欲裂,悔恨交加,然而她忍住了浑身剧痛,一动不动地伏在坑底,就好像真地晕死了过去,因为她知道,一旦他们填上了这个坑,她必死无疑。

“算了,废那力气作甚。等到天黑,这郊外有野狼野狗出没,将她一顿吃了。”

王婆子嫌费事,看着坑底形同死人的小丫头,料想她也爬不出来,叫上甲二,两人拍拍身上的土灰,转身离去。

吴茱儿听着他们的脚步走远了,才敢动弹,可她试了几回都没能爬起来,啃了一嘴泥巴,无力地缩成了一团。

......

日落西山,天色渐渐暗下,山上的狼嚎声远远地传过来,吴茱儿浑身发冷,终于是恐惧压过了一切,小声地啜泣起来。

“哭什么哭,没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