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一回,却没几个弟子帮腔,因为他们不少人都知道云清珂其人,他们也没有周济川这样厚的脸皮,若是没有被拆穿也就罢了,眼下被人拆穿了,他们只觉得心虚和丢脸,只有讷讷不语。

云清珂僵在原地,看看周济川恬不知耻的模样,再看看太史擎嘲弄的神情,一气之下,扯掉了头上的帷帽,一时间满头青丝如瀑飞泻,露出一张愠红的秀颜。任谁看来,都不会误会她是个郎君,而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小娘子。

这下子,人群里炸开了锅,周济川再不能强辩,他脸上青红交加,只能对着拆台的云清珂干瞪眼。

云清珂却不看他脸色,她咬牙切齿地抬起双手,对着太史擎用力地比划起来,也不管他是不是看得懂手语。旁人见了,都道她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又见她生得如花似玉,不由地多出几分怜香惜玉之心,议论声渐渐小了下去。

在场不乏有人看得懂手语,忍不住替她开口说话,向太史擎道:

“她虽是一介女流,可她有此如此琴技,委实令人称佩。兄台咄咄逼人,怕是有失君子风度吧。”

太史擎面不改色道:“我并无轻视她之意。”

云清珂闻言,面色稍霁,就听他下半句——“她的琴技在你们看来精妙绝伦,可是在我看来,远不如我师妹的曲子动听。”

云清珂唰地冷下脸,为了茅山书院的名誉,她可以忍辱负重地站在这里任人指点她是个哑巴,却不能忍受有人再三嘲弄她的琴艺。这是她唯一的骄傲,不容许有人践踏!

她恨自己不能言语,转过身拉住了身旁的周济川,对他连番比划,让他说给太史擎听。

周济川脸色阴沉不定,不情不愿地说道:“不管她是男是女,总归是我们茅山书院的弟子。你大可以叫你师妹出来比试一番,可我丑话说在前头,如若你那师妹技不如人,你们两人都要在我茅山门前磕头赔罪。”

“有何不可,就依你所言。”太史擎一口应下,转头将目光落在某人身上,唤道:“师妹,你上前来。”

吴茱儿一脸惊呆:“......”

小鹿子两手掩面,不忍心看她。

太史擎见她一动不动,一副吓傻的样子,不耐烦地迈开步子朝她走过去,将她从人群中拎了出来。

众人先见他仪表非凡,又生得潇洒俊逸,姑且不论人品,暗以为他口中的师妹,怎么不该是个才女佳人才对,可是见了他手上拎的那个人,众人都是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要么,就是他拎错了人?

吴茱儿感觉到四周的眼刀子,紧张地她两腿打颤,欲哭无泪地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太史擎,用着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求饶:

“恩公,饶了我吧。”

她这会儿方才癔症过来,他带上她到这儿来有什么用。什么小师妹,都是骗人的鬼话!难怪他会好心送了她一根好笛子,原来是要她在这儿丢人用的。

太史擎动了动嘴唇,低声道:“你要背信弃义不成,上去给他们吹一首曲子,赢了就饶了你。”

“我、我真的不行啊。”吴茱儿缩起脖子,瞅瞅四周乌压压的人群,一阵头晕目眩。这里尽是些读书人,她一个大字儿不识的小货郎,凑得什么热闹!

太史擎才不管她怕不怕,低头在她耳边撂下一句话,将她推了出去。

他说:“你若敢输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吴茱儿踉跄了两步,摇摇晃晃站稳了,耳边回荡着他威胁的话语,硬着头皮站到了人前。

倒是茅山书院的弟子们见了她这一副不堪的德行,发出几声讥笑,周济川更是直接道:“这就是令师妹,呵呵,当真是出人意表啊。”

云清珂打量着吴茱儿,见她一身寒酸又畏畏缩缩,心中满是荒唐可笑,这就是那人口中所说,她远远不如的小师妹?莫不是哪里找来的村姑子,只为了羞辱她罢。

吴茱儿把头埋在胸前,偷偷瞄一眼远处亭亭玉立的云清珂,只觉得自惭形秽,她手脚不知往哪儿摆,慌乱中摸到了腰间斜插的翠笛,用力地握紧,暗暗给自己打气——

别怕别怕,不就是吹一首曲子,还能死在这儿不成。丢人就丢人吧,谁让她答应了恩公,就当是偿还他人情,大不了等下输了,陪他一起给人家磕头赔罪。

她想是这样想,拔出了腰间翠笛,手指微微发抖,回忆着她所学所会的那些曲子,有什么能像方才人家弹琴一样把人弄哭的。倒是让她想起月娘有一曲《虞美人》,叫人听了想哭鼻子。

于是她咽了口唾沫,横起笛子,嘴唇贴在吹空上,指尖跳动,吹出一连串音节。可是不知她是太过紧张还是别的,吹出的调子磕磕绊绊,错音连连,只要长了耳朵的人都能听出好赖。

“哈哈哈!”茅山书院弟子放肆地大笑出声。

吴茱儿脸色一白,呼吸一乱,猛地吹出一个刺耳的音节,这下就连围观的人都忍不住笑话出声,有人大声吆喝道:

“你是吹笛还是打哨子哟!”

四周一阵哄笑,吴茱儿又是几个错音,脸色越来越白,可是却没有停下来,而是固执地吹了下去。

云清珂皱起眉毛,摇摇头,对着周济川比划了两下,让他转述给太史擎听。

周济川不客气地转告太史擎:“让你师妹停下吧,《虞美人》乃是乐府名作,本该使琵琶才对,她没那本事,就别玷污了好曲子。”

太史擎不语,他出神地盯着吴茱儿缩成一团的背影,满眼地不可思议。不是因为她这一曲太难听,而是因为他居然听得出来她吹得难听!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云清珂的琴声众人都说是天籁,可他听不出好坏,她的笛声难听至此,他却一听就懂。

原来不只是《太白洗剑歌》,只要是她吹出来的曲子,他就能分辨的出吗?

好没道理。

(晚点还有一更)

第二十九回 尽我所能

(加更)

太史擎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吴茱儿的背影,耳中只有她磕磕绊绊的笛声,对四周的嘲笑声充耳不闻。

吴茱儿听到了茅山弟子们的讥笑,也听到了周济川的挖苦,她的手在发抖,她难堪的想哭,她知道自己应该停下来找个地缝钻进去,不要再自取其辱。然而她根本停不下来,因为她停下来,就是主动认输。

她不是个顶顶有骨气的人,甚至有些窝囊,如果今天恩公要她同人比试写字画画,她一定老老实实地认输。可是现在要她吹笛子,那是她力所能及的事情,她就不能也不愿退缩。

也许她不能赢过那位茅山书院的女弟子,但她至少要吹出一首像样的曲子来,过后就算是输了,她也心甘情愿给人家磕头赔罪。

手上这一根笛子太过新鲜和陌生,她每错一个音,就熟悉它一点,每漏一个拍子,就和它亲近一分。阿爷教过她,每一首曲子都是一个故事,只有她手上的笛子听懂了,它才能讲给别人听。

《虞美人》是个伤心的故事,月娘念过一首词,她不记得了,但是她记得当时她想哭,是因为她听了这首曲子,想起来她十岁那年头一次跟着阿爷出远门,白天在繁华的街道上叫卖,夜里却没处落脚,只能睡在城隍庙里,她枕着阿爷膝头,阿爷摸着她的脑袋,那一声轻轻的叹息,叫她想哭。

太史擎眸光闪动,听出她的笛声变得流畅起来,彷如有隐隐一段忧愁传入耳中。

“无名氏,你莫非是耳聋了不成?”

“快叫你师妹停了吧,莫再糟蹋人耳朵。”

周济川和几名茅山弟子还在冷嘲热讽,话越说越难听,嗡嗡乱乱饶人视听。未见云清珂的神情陡然一变,盯着吴茱儿的身影,竟发起呆来。

见她不知何时站直了身子,挺直了背脊,露出一张认真的脸孔,她眼眸低垂,两手捧着那一根翠绿的竹笛,指尖灵动,曲调霎时成形,竟惹人心中一恸!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

云清珂只觉得耳中万籁俱静,只有这一曲《虞美人》。

忆起她儿时,爷爷尚未隐居山林,在他掌教之下,茅山书院还是一阵向学之风,几位德高望重的处士尚未离去,每月束脩不过是几块腊肉、一坛老酒。弟子们勤奋好问、不拘一格,没有人因为她是个哑巴,就待她不同,师兄们常常溜下山去,有时给她带回一只漂亮的纸鸢,有时给她带回一块香甜的千层糕,她则是偷偷拿了爷爷书房里的藏书给他们瞧,一旦被发现了,就是一起挨罚,每次打手板,都是她哭得凶。

那样的日子,如今却一去不复返了。

云清珂回过神来,不觉已是泪湿满面。

吴茱儿吹落最后一片音花,一曲终了,她怅然若失地握着笛子垂下双手,久久不能回神。焉知在场众人,唯有两个人用心在听。

“无名氏,这下你还有什么话说?”周济川得意洋洋地指着吴茱儿,道:“大家有耳共闻,你拿这鱼目比珠,还不认输?”

太史擎的目光深深望着吴茱儿,一个低头收敛了眼中情绪,再度看向周济川,勾唇一笑,也指着云清珂对他道:“孰优孰劣,你还是问一问本人吧。”

周济川闻言回头,这才发现了云清珂脸上的泪痕,心中暗叫不好,假装没看见她失态,嘴上敷衍太史擎道:“云清口不能言,她能说什么,我来替她说,你们——”

话未说完,就见云清珂转身走到大青石旁边,抱起了她的古筝,高高举起,狠狠地摔到周济川的脚边,只闻一声嗡鸣,瞬间弦断木裂,吓得四周茅山弟子纷纷退避,周济川则是被飞起的琴弦划伤了脸面,捂着脸大呼小叫。

云清珂扔了琴,对着一脸呆样的吴茱儿抱手作揖,躬身一拜,而后捡起地上的帷帽,扬长而去。

她输了,乐艺有三,一闻曲调,二见技法,三观心境;比技法,那人手上的笛子显然是第一次用,并不趁手,可她的峄阳琴却是日日不离;比曲调,那人能用笛子吹出琵琶曲,她却是老调重弹;比心境,那人能在逆境中成曲,勾动她的心扉,而她的曲子虽然能让旁人泪流,却惹不出自己的眼泪。

三者皆输,她唯有毁琴方能自省。而那一拜,却是她感激对方,用这一曲惊醒了她。

那狂徒说的不错,如今的茅山书院,的确不配享有书院之名,还好她醒悟的不算晚,或许有办法挽回颓势。有道是不破不立,就让周济川这一类沽名钓誉的读书人,品尝他们亲手种下的恶果吧。

周济川还在跳脚,一众茅山弟子见到云清珂毁琴而去,怎会不解其意,再不能自欺欺人,凡有些廉耻的,都纷纷掩面追上她脚步离开此地。

等到周济川缓过痛劲儿,人都快走没了。

四周围观的众人未料会是这么一番结局,虽他们看不懂云清珂为何认输,可事实摆在眼前,人家自己都认输了,谁还能替她说不是?

不由地替茅山书院捏一把冷汗,输了这一场比试,莫非真地要把书院的牌子摘下去?

吴茱儿抱着笛子窜回太史擎身边,太史擎破天荒给了她一个好脸色,只是嘴巴依旧不饶人:“前头难听死了,后面尚可,勉强饶你一回吧。”

她心有不忿,却没敢还嘴,又看见小鹿子冲她挤眉弄眼,回了他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好不好,她连怎么赢的都弄不明白呢。

“周直讲,你要往哪里去?”太史擎叫住了见状不妙欲要开溜的周济川,冷声调侃:“若是要回茅山书院,我与你同行,亲眼看见你们拿下牌匾,我才能安心离开。”

这回换成是周济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他捂着半张脸对太史擎道:“年轻人行事何须这般阴狠,非要逼死人不成?”

他原先是十拿九稳能赢他,才会答应比试,哪里真就能做主摘了书院的牌匾,此事若是传到院主耳中,他不死也要脱层皮。茅山书院他是待不下去了,赶紧回去收拾了行囊离开这是非之地才好。

“似你这般读书人,若是死个干净,这天下也就太平了。”

太史擎迈开长腿,大步向前,席间读书人纷纷让道,竟无人阻拦,只见他来到周济川面前,在对方惶恐的眼神中,抬腿踢翻了大青石旁边的书箱子,里面的文章纸册撒了一地。

他一脚踩在上头,环顾四周或是麻木或是愚昧的脸孔,朗声念白——

“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此乃处事之要也。”

这一句,但凡是入得书院之人,都不会陌生。这是朱子闻名遐迩的《白鹿书院揭示》当中的一句,后来流传到其他书院,六大书院皆不例外,刻成石碑引为学规,人人必知。

可是在场的读书人,又有几人做得到正义不为名利,明理不为功名呢?

此时此刻,看着周济川的狼狈相,得此一言,发人深省。

“茅山书院的牌匾就让你们留着也罢,吾只有一言断定:倘使死性不改,学风不正,百年之后,此处荡然无存。”

言尽于此,太史擎负手离去,吴茱儿和小鹿子紧随其后,那先前同席的秀才祝知德也爬起来追了上去。到最后,他也没有留下名姓。

后来,此事一经传开,人们便称呼他做无名氏,有人赞他一语惊醒梦中人,也有人骂他是狂妄自大,众口不一,纷纷纭纭。

(9月1号上架,编辑忘记排推荐,所以我裸奔。有人问我哪来的自信,我说我不知道什么叫自信,但是我前面两部大长篇没扑街。所以我不怕,我尽我所能,力所能及的事情就不会退缩。我会尽力写一个精彩的故事,就这样。)

第三十回 滚蛋

离开茅山脚下,太史擎走了一条小路,小鹿子一蹦一跳地跑在他前头,吴茱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头。

“恩公,你叫我做的事我都做了,你不会再到官府去告我了吧。”

太史擎瞥她一眼,道:“我像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么。”

吴茱儿连忙摇头。

“你偷学之事就算了,下不为例。”

“多谢恩公!”吴茱儿浑身一松,脚步都轻快起来。她摸了摸腰间的翠笛,有丁点不舍地抽出来,递到太史擎面前。

“物归原主。”

太史擎推回去,语带嫌弃道:“上面沾了你的口水,你要给谁用,自己留着吧。”

吴茱儿面色发窘,犹豫了片刻,便将翠笛插回腰间,轻轻向他道了一声谢。心想:这个人就是嘴巴坏些,其实心眼还不错。

“魁一兄!等等小弟!”这时候,追着他们离开的祝知德从后头撵了上来,大喊大叫。

太史擎恍若未闻地大步往前走,倒是吴茱儿回头张望,就见一道人影朝他们飞奔过来。

“魁、魁一兄,”祝知德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冲到太史擎身边,腆着一张脸道:“不知你下榻何处,小弟请你喝壶酒可好?”

“不必了,”太史擎道:“你我萍水相逢,还是各走各的路为好。”

祝知德仿佛不知脸皮为何物,硬凑上来:“相逢即是有缘,兄又何须拒人千里之外呢,莫非是担心小弟心怀不轨?那小弟就先自报家门好了,小弟乃是应天府上元县人,祖上三代行医,家中经营一间医馆,名叫长寿堂。小弟今年虚岁二十有一,不曾娶妻,现在官学挂个名,今年八月下场,若是能中,来年便能进京赴考,若能有幸与兄同行,路上相互也有个照应不是?”

太史擎:“......”哪里来的苍蝇。

吴茱儿扑哧一笑,祝知德这方注意到她,只道她是太史擎的小师妹,堆起一张笑脸,彬彬有礼地朝她拱了拱手,道:“小生失礼了。”

吴茱儿又不是真个书香门第的小娘子,不通得这些礼数,只怕漏了馅儿,所以一字儿没理他,反往太史擎身后躲了躲。

太史擎这才正眼看向祝知德,冷声道:“我师妹生性胆小,你莫吓到她。”

祝知德一脸委屈,他就打个招呼,哪儿吓人了。

他闭上嘴后,三人无话,一时尴尬,好在前头小鹿子跑了回来,他极会看眼色,见了祝知德的模样,就知道又是少主欺负了人家,叫了一声“祝相公”,好心问道:

“你也是要去县城吗,那正好咱们同行呀。”

有人搭理他,祝知德立马雨过天晴,连忙搭话:“正是正是,我这几日在城中落脚,后天再回上元。”

“那敢情好。”小鹿子难得见着个人不嫌他家少主冷脸的,自然对他热情。

两人相差了十来岁儿,居然也能有说有笑。

反观太史擎和吴茱儿,因为多了这么个“外人”,一个板着脸,一个闷着头,一路上再没说过一句话。

......

回到句容,天还没黑下,祝知德好像一块牛皮糖黏住了太史擎,一直跟到了客栈门口。

“祝相公,咱们就在这家客栈下脚,你呐?”小鹿子同祝知德聊了一路,就连他小时候养得一条小黄狗的名字都问出来了,觉得这人虽然欠些眼力价,但是没有坏心肠,正好给少主交个朋友。

“你们住在这儿啊,那离得不远,待我去取了行囊,也来此处下榻,今晚有我做东,魁一兄务必赏脸。”

祝知德生怕太史擎拒绝他,搁下一句话,就一溜烟地跑去下处取行李了。

“多事。”太史擎瞪了一眼小鹿子,抬脚进了客栈,走没几步,回头发现吴茱儿还站在门口。

“恩公,我们就此别过吧。”吴茱儿觉得这里没她什么事了,不如早早告辞,赶在天黑前回家。

太史擎目光一闪,对她道:“不忙走,你先上来,我还有话交待你。”

吴茱儿没有多心,跟着他就上楼了。

小鹿子落在后头,没急着跟上去,而是跑到掌柜那儿,定了一桌酒菜。

二楼客房,吴茱儿以为太史擎是要叮嘱她不要把今天拉她冒充小师妹的事泄露出去,因而一进屋就主动道:“恩公放心,我嘴巴牢得很,不会乱讲话。”

“不用叫我恩公,今日你帮了我一回,我们两清了。”太史擎走到脸盆前洗了洗手,甩着水珠坐到桌边,指着对面让她坐下。

吴茱儿道:“不用不用,我站着就行了。”他是士人,她是平民,哪有平起平坐的道理。

太史擎瞧她一副没骨气的样子,实在看不上眼。若不是念在她有一技之长,可以解决他音痴的烦恼,接下来的话他真不知如何启齿。

“我姓太史,单名一个擎字。我本是江西庐山白鹿书院少主,因见你于音律上天赋极佳,便生惜才之心,我可以破格为你引荐,让你进入书院修学,我书院当中也有女夫子,可以教你读书识字,你是否愿意?”

吴茱儿一脸呆滞。啊?他刚才说啥?

太史擎看出来她有听没懂,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道:“你大可不必有后顾之忧,白鹿书院没有茅山书院那等歪风邪气,书院弟子人人有正务,讲师们的束脩都由书院自负,你去了那里,只管潜心向学,每个月只需按时完成若干师门交派的杂事,就可以领取薪俸,足够你衣食无忧。”

吴茱儿这下听懂了,慢慢瞪大了眼睛,一对眼珠子快要掉到地上。

这人没糊涂吧,居然要收她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小丫头去到书院那等地界读圣贤书?

“恩公,您就别拿我寻开心了,”她哭笑不得地摇着手:“我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哪里有好命读书,我就是笛子吹得好,别的什么本事都没有,你叫我弹琴拉弦儿我都学不会,我不诓你的。”

她摸过月娘的琵琶,还有古筝,也曾起意让月娘教她弹琴,可是她一样都学不会,同样的一首曲子,她能用笛子吹出来,换了别的乐器,就两眼摸瞎了。

太史擎道:“学不会是教你的人不对,我白鹿书院能人辈出,你就是块朽木,也能将你雕成形。”

吴茱儿还是摇头,她挠挠脖子,万分歉意道:“多谢你好意了,可我去不了,我已经答应了一个朋友,要陪她一起进京。”

太史擎早就清楚她被谢月娘收买了人心,可是没想到她会这么死心眼,放着一条安生度日的活路不走,非要去走那死路一条。

那谢月娘上了东厂那条贼船是注定要进宫当妃子争宠的,这呆瓜顶多做个侍女替人卖命,进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就凭她这点脑子,恐怕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有心救她一命,偏偏她不识好歹。算上江宁别馆那一次,这已经是第三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