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翻身趴在枕头上,心里念着鬼大侠,不禁发起愁来:

鬼大侠还不知道她出事了呢,他会不会找不到她,以为她不听话跑掉了?

***

七夕夜里秦淮河上一场大火,据不完全统计,一共打捞到二十一具尸首,失踪了七人。

河岸上挂起了白色的招魂幡,遇难者亲属从早哭到晚,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因在江宁县治下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故,县太爷自掏腰包,请了一群和尚前去开坛做法,超度亡魂,丢了无数贡品下河。

关于失火的原因,一时间谣言四起。不知谁起得头,说是琵琶仙谢月娘已死,当天晚上有人听到她的冤魂在河上弹奏琵琶,才拉了这么多人给她陪葬。

这则谣言,可吓坏了不少昔日爱慕者,一个个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有些日子不敢出门,更不敢乘船游河,这都是后话了。

幽兰馆却从此重振旗鼓,宾客盈门。只因那一曲《青龙吟》,传言是谢月娘鬼魂所作,托梦给抚养她的兰夫人。甭管是真是假,为了听这一曲缅怀佳人,往来的客人们倒又捧起了幽兰馆一对合奏的姐妹,勉强弥补了秦淮三绝缺一的遗憾。

言归正传,岳东莱未寻见吴茱儿尸首,又对语妍起了疑心,表面上不露声色,暗中已派人调查。

这一查,还真让他查出了猫腻。

语妍叫做小黄莺时,卖唱的那家醉花楼的妈妈,半个月前意外死了。

早不死晚不死,偏偏他寻到了语妍之后,这人证就死了。

吴茱儿家乡在句容县一座小镇,抚养她的吴老爹和吴婆婆一辈子无儿无女,恰恰在十年前,拾了一个小女孩儿回来,认作孙女儿。

算一算,蔡七娘也是那一年得花柳病死的,厂公之女正是由此失踪,断了线索。

岳东莱越查越心惊,越想越后悔。果真是他弄错了人,把假货当成是正主供起来,倒把正主给稀里糊涂地害死了,那他回京之后,可怎么向厂公交待?(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叫我师兄

太史擎的大船在秦淮河岸一连停泊了数日,吴茱儿养好了风寒之症。择日不如撞日,太史擎要收她做白鹿书院女弟子,不只是说说而已。

七月十一,风和日丽,黄道吉日。船头甲板上摆了供桌香炉,点心果品。

吴茱儿早起沐浴更衣,那一身花花绿绿的裙子被太史擎拿去丢了,另给她备了一套素净的斋衣。一身藕白交领,轻飘飘的长袖长裙,腰间束着丁香色的系带,脚上是一双棕麻鞋。

只见她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及腰,整整齐齐地束成一股垂在背后,露出一张白里透红的鹅蛋脸,眉浓无需描黛,菱唇不点而朱,双眸初露灵秀之气。

太史擎看她这副模样再顺眼不过,暗自记下她适合这般素雅清淡的颜色,下次再给她准备衣物便不会错了。

他背手立在供桌前,示意她上前来。

“按照白鹿书院的规矩,欲入山门者,应当跪地求师,通过三问三求,心诚者才有资格进山门为弟子。先拜礼圣殿,再拜朱子祠,斋戒七七四十九日,方可称白鹿弟子。今我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先收你做白鹿书院女弟子。他日回到山门,你我再到院主面前补全礼节。”

吴茱儿是赶鸭子上架,不情愿也要情愿。她同手同脚地走到他面前,看到他正经八百的阵势,颇有些受宠若惊。

她一个走街串巷的小货郎,何德何能参拜圣人。白鹿书院女弟子,听起来就很神气啊!

太史擎转身取了三炷香点燃,交到她手上,教她一个动作一个指令。

“跪地。”

吴茱儿举着香跪在蒲团上。面朝西南方向,就听他声音朗朗——“皇天后土为证,吾以白鹿少主之名义,收汝入儒门,为十三代弟子。劝汝向学,不屈志节,莫忘本心。”

吴茱儿不知说什么是好。憨憨地答了一声“是”。

太史擎垂头扫她一眼。低声道:“下面是书院学规,我说一句,你念一句。”

“是。”

接下来的话。吴茱儿此时尚且不懂,云里雾里跟着他念道。

“学之有序: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1”

“修身之要:言忠信。行笃敬,惩忿窒欲,迁善改过。2”

“处事之要: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

“接物之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行有不得,反求诸己。3”

太史擎看着她懵懵懂懂的样子,暗暗摇头。知道她一句没听明白,也不强求。日子还长着,她就是个榆木脑袋,他也能叫她开窍。

“学序与三要,即是我白鹿书院学规,日后我会仔细为你讲解,你当谨记于心。天地为誓,如你背叛师门,必受苦难,不得好死。”

吴茱儿哆嗦了一回,抬头望了望老天爷,心里头直打退堂鼓,再想后悔也已经迟了。

接下来,她磕了头,上了香,便算是礼成了。

太史擎了却一桩心事,总算将她捆住了。他没打算告诉她,要正式成为白鹿弟子,还差最后一步,必须要回到白鹿洞方能完成。

“我白鹿弟子人人都有一枚玉符作为信物,见信物者,如见本人。出门在外如有难处,同门弟子自当鼎力相助。时间仓促,来不及准备,回头我再给你补上。”

吴茱儿好奇道:“公子,咱们白鹿书院有多少女弟子呀?”

“你不是头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太史擎巧言化解她的疑问,又纠正她说:“你可以改口唤我师兄了。”

“哦,”吴茱儿挠了挠脖子,觉得这师兄二字略显亲昵,叫人有点难以启齿。

太史擎双手抱臂,抬起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没打算让她糊弄过去,“叫啊。”

“师、师兄。”吴茱儿红着脸喊了一声。

“嗯。”太史擎翘起了嘴角,自袖中摸出一件物事抛给她:“拿着,师兄的见面礼。”

吴茱儿连忙用两手接住了,低头打开掌心。就见一只青花小瓷瓶,还没她巴掌大,摇一摇叮当响,里面似乎装着药丸子。

她不知该哭该笑,哪有人见面礼是送人药吃的,他真不是故意作弄她吗?

太史擎一看她脸色就知道她不识货,冷哼一声,道:“此乃百花丸,只需服上一粒,便可以驱除体肤异味。七日之内,身上自有清香,省的你用胭脂水粉了。”

听他说的轻巧,这百花丸哪里是胭脂水粉可比。只这么一小瓶儿,敢拿到外面去,还不叫人争破头。可惜没处买,他也是通过非常手段,才淘来一瓶三十粒。原是要带回去孝敬母亲,这会儿倒便宜了吴茱儿。

吴茱儿不知珍贵,却知见面礼不能退。

她自个儿是不用胭脂水粉的,当下没觉得这百花丸有什么用处,但还是装出高兴的模样收下了,免得拂了他的面子。

“谢谢师兄。”她两手捂着小腹,不伦不类朝他欠身行礼,知道的这是个万福,不知道的还当她肚子疼呢。

太史擎早先瞧着她礼数不全,忍了她好几回,今时今日,总算可以名正言顺地教导她,当即道:“行了,进去吃早点吧。”

先让她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受教。

吴茱儿不晓得苦日子还在后头,乐颠颠地吃早饭去了。

小鹿子在头道门里探头探脑,眼瞧着他们礼成,眉开眼笑地迎了吴茱儿进来,甜甜喊道:“小师姑,恭喜你呀。”

吴茱儿同小鹿子比同太史擎还要亲近些,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道:“你瞎叫什么呀。”

小鹿子摇头晃脑:“我爹爹也是白鹿书院弟子,同少主是一辈儿的,我喊你小师姑没错啊。”

吴茱儿满脸惊讶,她原当小鹿子是太史擎的童子,没想到他父亲会是白鹿弟子。那就奇怪了,他小小年纪,不在父亲身边呆着,倒侍奉起主人,是个什么道理。他娘亲怎么会答应?

“那你、你——”

“都堵在这儿干什么,还不进去。”太史擎跟了上来,打断了吴茱儿的疑问。

小鹿子倒是不怕他,笑嘻嘻道:“我同小师姑说话呢,”又伸出手掌朝上递到吴茱儿面前,古灵精怪道:“见面礼。”

吴茱儿顿时窘了,她身无长物,一个铜子儿都摸不出来,哪里有见面礼给他。

太史擎屈指在小鹿子脑瓜上敲了一记爆栗,替吴茱儿解了围:“给你个栗子吃,还要不要?我这儿多得是。”

“不要不要。”

小鹿子连忙捂住脑门,钻进屋里。

吴茱儿忍俊不禁,很快就把疑问抛在脑后了。

(小剧场——

小鹿子:宝宝不高兴,少主太偏心,给小师姑就是百花丸这种好东东,给我就是脑栗子!

作者:摸摸,习惯了就好了。

小鹿子:......背后一凉是怎么回事。

备注释义:1广博地学习,详尽地询问,慎重地思考,清楚地辨别,切实地实行。

2言论忠诚信实,做事勤勉认真,惩戒忿愤,抑制*,见善则迁,有过则改。

3自己所厌恶的事,不施加于他人;行为达不到预期目的,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以上字数不在扣费范围。)(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啪啪啪

早饭过后,小鹿子提了只竹篓背着鱼竿下船,到岸边抓虾摸鱼去了。

住在船上,一日三餐都离不了鱼虾,吃多了也腻味。吴茱儿原是想跟着小鹿子一块儿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野菜菌子,晌午好添个素菜。

要知道她从今天起就要改吃素了,斋戒一个多月呢,光喝粥吃咸菜,噎不死她,也要馋死她。

太史擎却没同意。

“想吃什么素菜,明日一早到集市上买回来。今日是你求学第一日,我身为师兄,理当暂代师职,好好儿教导你。”

吴茱儿于是被他拎到了甲板上。

太史擎指着一根笔直的桅杆,让她靠在下面站好,怀抱着一根竖长的黑戒尺,不知打哪儿寻来的。只见他正色肃容道:

“寻常书院课业,不外乎君子六艺与文人四友,万变不离其宗。而你根基太差,我要从头教起。开蒙识字先放到一边,今天第一堂课,我先教你何谓‘站有站相,坐有坐相’。”

吴茱儿下意识挺起了胸膛,背贴着桅杆,却低着头不敢同他对视。

太史擎拿起戒尺,先用一头挑起了她的下巴,语气严厉道:“逢人低头矮三分,你只需记住你是白鹿弟子,除了天地君亲师,不许在任何人面前低声下气。”

吴茱儿闻言,心中一阵激荡,鼓足勇气抬头看向他。离得这样近,她能清清楚楚看见他眉心处皱起的褶子,看见他的眼睫比女儿家还要纤长细密,看见他高耸的鼻梁上有一小块骨头突起,看见他——

“啪。”

戒尺拍向她脑门。太史擎没好气道:“叫你抬头,没叫你盯着人发愣。你给记住,与人相处时,若非相熟不可直视,那是失礼之举。应当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哦。”吴茱儿收回视线。这回改看自己的鼻子。

“啪。”又一记敲在她脑袋上。“叫你观鼻。不是叫你学斗鸡眼。”

吴茱儿眨了眨眼睛,分开了两只眼珠子。

“啪。”“两腿并拢。”

“啪。”“不许架膀子。”

“啪。”“左肩高了。”

“啪。”“谁让你挺肚子,挺直腰。”

接下来半个时辰。都在不断的啪啪声中度过。太阳越升越高,拨云见日。

吴茱儿站的两腿发软,被他训的头晕脑胀,但她还是咬牙挺了过去。没有叫一声苦。要知道她跟着吴老爹当货郎那会儿,挑着担子在街上走一天都有过。再吃不了这点苦,她凭什么学本事。

跟着月娘进京谋生的路子断了,所幸她交了好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今做了白鹿书院的女弟子,听太史擎的口气,她只要刻苦用功。书院里不光管吃管喝,还有薪俸可领。真她学了出息。将来干什么都容易。

再来,她跟着太史擎进京,未必没有机会同月娘重逢。

吴茱儿揣着这点小心思,甭管太史擎怎么操练她,她都忍了。谁叫她上了他这条贼船,后悔也来不及了。

太史擎对她的表现还算差强人意,不怕她毛病多,就怕她不肯改。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明日接着站。”

随着他一声赦令,吴茱儿整个人垮下来坐倒在地上,一边喘气儿,一边用手扇风,背后早就汗湿了两层衣。

太史擎皱了皱眉毛,却没有再纠正她,收起了戒尺问她道:“累了?”

吴茱儿老老实实地点头。别看她站着一动不动,比走了十里路还累呢。

“给你一盏茶工夫休息,先进去把衣裳换了。”太史擎深谙松弛有道,没逼她逼得太紧。

吴茱儿吐气,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船舱,先灌了几杯茶水解渴,再到房里更换衣物。这里不得不提,太史擎给她备好了三套一模一样的斋衣,方便她替换。

她现在住的房间,也是太史擎将楼上的书房腾了出来,给她做卧室。

七夕过后,天气转凉。

吴茱儿解下汗湿的衣裳,拿帕子擦了擦出汗的地儿。虽说她早起才洗的澡,但出了汗多少有点气味,她皱了皱鼻子,目光一转,落在床头的青花小瓶儿上。

她犹豫了一下子,拿起瓶子拧开红木塞,倒了一粒药丸出来。这百香丸不过绿豆个头,小小的一粒,上头似乎裹着一层蜜油,闻着没一点香气。

她半信半疑地丢进嘴里,同唾沫咽下去。下一刻,她便捂住了嘴巴,喉咙里凉丝丝的,像是吞了粒冰豆子,她能清楚感觉到那药丸子顺着她的喉咙滑进了肚子里。

“嗝。”

她忍不住打了个饱嗝儿,顿时闻见了一股淡淡的芳香,从她口中散开,似六月静静开花的茉莉,又似腊月峭立枝头的白梅。总之很好闻。

她闭起眼睛用力吸了两口气,这香味叫人神清气爽。思绪一转,又让她想起月娘来。

月娘按照曹太监的吩咐,每天早起都要含漱花露,就为了保持体香。她偷偷尝过一口那花露汁儿,又苦又涩,调了蜂蜜喝照样呕嗓子,难怪月娘早饭吃不了几口。

“要是有了这百香丸,月娘就不用受那份儿罪了。”

吴茱儿低头看着手中的青花小瓷瓶儿,觉得这好东西给她用简直是浪费。

“哎。”

她叹了口气,顿时香气弥漫。她和月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见,太史擎不许她去找月娘,也不许她给月娘送信儿。

不然她倒是可以问问他这百花丸哪里有卖的,若是见到月娘,就告诉她有这种香体的药丸子,让曹太监去寻来,别再喝什么花露了。

她兀自烦恼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面传来太史擎的呼唤声:

“收拾好了就出来,磨蹭什么呢。”

吴茱儿急急忙忙穿好了衣裳,回到甲板上去。

船头的供案早早收了起来,铺上一张草席,摆了一张茶几和两只坐垫。茶炉生烟,太史擎坐在东首,左手把玩着一根长笛,见她来了,便将笛子递过去。

“我来煮茶,你来吹一曲。”

吴茱儿看了那笛子一眼,当即想起来一件事,捂着额头叫一声糟糕:

“坏了,你赠我的玉龙青骨笛,还落在江宁呢。”

(小剧场——

吴茱儿:和月娘分开的第三天,想她。

任梦曦:茱儿离去的第三天,想她。

太史擎:......你俩当我是死人。还有这章的标题,作者你有种不要挂羊头卖狗头。

作者:看到标题思想不纯洁的自己去面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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