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沧海将砍骨刀放在顺手位置,朝外看了一眼,安慰道:“没事了,艾所长在外面,我们安全了。”

吴小璐就如一只受到极度惊吓的小鸟,仍然不停地颤抖。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不再颤抖。

侯沧海道:“受伤没有?”

“不知道,全身都痛。”说话时,吴小璐泪水如决堤的大江,一发不可收拾。

吴小璐从小到大,日子虽然过得并不顺心,却从来没有受过这种暴力对待。昨天那个病人来到医院时病情很危急了,她完全可以一推了之,让他们直接转江州医院,一点都不沾手。可是她深有医者仁心的思想,知道来者病重,如果一点不处理,在转院过程中极有可能就会坚持不过去。她没有计较可能的风险,对其进行了紧急处理。

经过紧急处理以后,中年人被送到江州第一人民医院。江州人民医院经过急救,还是没有能够挽回宝贵生命。

随后发生的事情超出了吴小璐的想象。她没有等来感谢,却迎来了病人家属狂风暴雨的摧残:他们的理由是如果不是吴小璐错误治疗,中年人肯定能救活。

吴小璐在抽抽泣泣中讲述事情经过,侯沧海顿感无语,感慨地道:“为什么做一件好事这么难。”

侯沧海在公交车上见义勇为被小偷起诉,吴小璐有一颗救死扶伤的纯真仁心却被侮辱,两人面对面而站,都觉得要么是他们傻了,要么是社会某个点不对。

吴小璐用手背擦掉眼泪,道:“我再也不想穿这身白衣服了,再也不想穿了。”她在赌气式脱掉白衣服之时,突然啊地叫了起来。

侯沧海道:“什么事?”

吴小璐把白大褂脱下来时,里面穿着薄衬衣。白大褂里的衬衣被汗水湿透,在后背上赫然有一串洞,这是被烟头烫出来的洞,后背皮肤也被烧伤。想必是被人扔了烟头进后背。刚才她被壮汉围攻,陷入巨大恐怖之中,没有感觉到疼痛。此时心情稍为平静,才发现背上传来阵阵疼痛。

吴小璐双眼含着泪水,道:“你帮我看看背上的伤?”

烟头温度有三百多度,烫伤后很疼,但是吴小璐在刚才居然受困时居然没有发现,侯沧海顿时感觉心被揪紧了,对眼前好心眼女子极为怜惜,道:“起泡了。”

吴小璐忍着疼,道:“桌上有冷开水,帮我冲一冲创面,等会才能处理。”

如果要冲洗创面,则要脱衣服,这让侯沧海有些迟疑。这时栅栏外又有吵闹声传出,?令吴小璐又紧张起来。侯沧海提着砍骨刀走到梯口,横眉冷对着栅栏外的数人。此时站在栅栏外的人比最初少了好些,只剩下五六个人。吵闹的人是一个女子,神情激动地骂道:“你们有本事躲一辈子,医死人了,让我们全家怎么活啊。”

侯沧海听了几句,不想理睬这伙或是愚蠢或是阴毒的人。他回到房间,道:“没事,栅栏外的人肯定进不来。”

“你帮我冲一冲,免得感染。”?吴小璐小心翼翼脱下了衬衣,露出黑色文胸,双手抱着胸,将后背面向侯沧海。

吴小璐皮肤非常白净细腻,如婴儿一般吹弹可破,如凝脂一般,又如最贵的古代丝绸,所以烟头烫伤痕迹才格外刺眼。

侯沧海拿起桌上冷开水,从上往下,冲洗几个烫伤处。

冷开水顺着后背往下流,打湿了吴小璐衣裤。

“水没有了?”侯沧海提着空空的水杯。

“只能是意思一下,还要到医院处理。不知道警察什么时候来。”吴小璐双手抱着胸,说了一声谢谢,回里屋整理衣衫。

从客厅窗户只能看到背后的农田,看不到前院,侯沧海用手机给艾明联系以后,心中稍安,又去查看情况。栅栏处只剩下四个人,皆沉默地坐在楼梯处抽烟,听到脚步声,不起声,不言语,守在外面。

吴小璐换了干净宽松的衣服出来,道:“外面还有人吗?”

侯沧海道:“大部分都离开了,还坐了四个人。”

吴小璐忧心忡忡地道:“如果他们不走,怎么办?”

侯沧海安慰道:“肯定要走,不可能一直闹下去。艾所长说,防暴队马上就要来了。”

两人相对无言坐了一个多小时,吴小璐这才彻底从恐怖中走了出来。她去烧了开水,给侯沧海泡茶。

三点多钟,医院楼下响起一阵喧闹声,还有刺耳警笛声。

侯沧海再次去查看,外面已经没有人了。为了以防万一,没有见到医院和警察,他们不准备打开栅栏。

“今天真的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都不敢想象后果。”吴小璐用亮如秋水的眼睛看着侯沧海,表情格外温柔。

侯沧海道:“下一步准备怎么办,我建议你请假,休息几天,回避一下风险。”

吴小璐道:“刚才换衣服的时候我想好了,我一分钟都不想在留在这里。今天医院太让我失望了,整个医院没有一个男人站出来,看着我受辱。”

侯沧海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吴小璐道:“没有打算,走一步算一步。”

终于,栅栏处响起了代院长的声音:“小吴,他们走了,你怎么样,不要紧吧。”

吴小璐在侯沧海陪同下,走出了寝室门,隔着栅栏望着怯懦的代院长。

“我找了一个车,先把你送回家,等事情平息了,你再回来上班。”?代院长又对侯沧海道:“侯主任,谢谢你。”

侯沧海原本想给代院长一个冷脸,可是见到年过五旬的老院长衣冠不整,额头冒汗的狼狈样,也就狠不下心来,道:“刚才我用铁丝把门栓住,现在用手打不开,麻烦代院长找一个钳子。”

在代院长去找钳子的时候,吴小璐回到寝室,提了一个大包。侯沧海看着这个包,道:“你真准备走了。”

吴小璐眼中又有泪光点点,道:“我下定决心了,绝不能在黑河工作,除了随身衣物,房子里的东西我都不要了。”

代院子找来一把钳子,送上楼,道:“动作快一点,好象还有人过来。”

吴小璐听到此言,脸色一下变得苍白起来,任提包掉在地上,伸手牵着侯沧海胳膊。

侯沧海先开锁,然后用钳子拧开铁丝。他一只手提着包,一只手牵着吴小璐,快步下楼。

在医院侧门停了一辆面包车,车门打开。吴小璐坐在面包车上,紧紧抱着侯沧海的胳膊。汽车启动,黑河镇终于消失在视线里,吴小璐将头埋在自己的提包上,柔弱的肩膀不停地抽动。

侯沧海建议先到江州市人民医院处理烫伤,而吴小璐坚持先回体委办公室,找父亲。

面包车很快进了江州城,来到体委办公楼。体委办公楼分为两个部分,前面是办公楼,后面是家属区。老吴正在围棋室内观看省城来的高手与江州围棋第一高手酣战,听到门口女儿声音,回头匆匆看了一眼,没有看出女儿神情和装束上的异样,注意力又集中到了围棋上,随口道:“你这么早就回来了,今天不值班吗?正好煮晚饭。”

才经历了一场“生死”较量,吴小璐很希望得到父亲的安慰。她看着父亲专注看棋的背影,想起了从童年到现在的一件件往事,充满哀怨。她心酸又坚决地离开了棋室。

走到棋室门口,见侯沧海正朝门外走,喊道:“侯沧海。”

侯沧海听到声音,道:“爸爸不在?”

吴小璐道:“他不在,我现在到医院去,处理烫伤。”

侯沧海道:“这就对了,烫伤还得先处理。”

“你陪我去。”吴小璐最想做的事情不是治疗烫伤,而是得到父亲的安慰。到了棋室,父亲依然如往常一样,专注棋盘世界,无视女儿。这让吴小璐伤心又失望,从小到大,这种伤心又失望的次数太多,今天不过又增加一次而已。

“谢谢你,我自己处理,耽误你一天。”吴小璐说这话时,眼里含着泪水。她多么希望侯沧海能陪一直陪着自己治疗。

“那我到住院部,看我妈。”侯沧海在内心稍有犹豫,选择了到住院部。前一次在密室的亲密让他内疚许久,他此时沉浸?在小梅离去痛苦中,没有心思与其他女子接触。特别是吴小璐对自己的好感直接而热烈,渡过危险之后,他想回避。

“谢谢你,沧海哥。”

处理完烫伤,吴小璐独自回到体委家属院。对于她来说,今天一切就如过了一遍地狱,她绝对不回黑河,绝对不会。

第一百零一章 辞职

5月,周永利渡过了最危险的三个月,回到家中。她非常坚强,经常念着一句话:“我花光了全家人的钱,不活得健康对不起大家。”良好心态使她的身体状况一天强过一天,除了视力下降以及不能从事重体力以外,与正常人没有太大差别。

5月9日,侯沧海办完了离职的所有手续,离开了区委政法委。

区委政法委副书记杨定和单独请侯沧海到区委对面的餐厅吃刷羊肉。羊肉馆来自于北方,装修风格与当地略有不同,实木桌椅重量十足,服务员嘴里喷出来的是北方方言,空气中弥漫烤羊肉混和着孜然的香味。以前他曾经和吴小璐在此过饭,当时那顿饭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而自己以及吴小璐的身份都发生了彻底变化。

杨定和真心惋惜这位极为聪明且能力超强的部下就这样轻易离开了机关,中断了或许还很有看头的仕途,道:“你是区委政法委最有前途的年轻干部,蒋书记最近给我谈过,要让你来担任办公室副主任,这样就离开了,太可惜了。我说实话,以前蒋书记对你并不重视,但是经过这一段时间工作,特别是处理收费站**和在省委政法委征文比赛获奖两件事情以后,他对你的态度彻底改变了,多次表扬你有发展潜力,准备把你当成政法委的后备干部,好好培养。”

侯沧海给老领导倒了一杯酒,道:“自从我妈生病以后,我认识到在当今社会里,钱才是最重要的,有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万万不能。我现在当务之急是赚钱,政法委工资不可能支付我妈的治疗费用,没有办法,我只能如此。”

杨定和重重叹息一声,道:“实在要走,我也不留你。换个思路想,退一步也是活阔天空。以我为例,我不过五十出头,就天天算日子等着退居二线。退居二线就是预备退休,人生到头了。你离开单位,短时间肯定困难此,但是有着无限可能性,到了六十岁还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甚至七十岁还有自己的事业。如果我现在和你一个年龄,肯定要和你做一样的事情。”

杨定和所言全是真心话。他除了前列腺有点问题外,身体尚佳,可是事业已经彻底到顶,人生毫无梦想。他从现在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事业结束以及身体一天天衰老,直至人生终结。对于一个能力强、经验丰富的中年人来说,这种状况让他很无奈。

侯沧海与杨定和在一起工作的时间长,对其很了解,知道老书记说的全是真心话。有些人认为五十出头就白拿工资不做事是幸福事,但是对于杨定和来说并不是。这是体制规划好的人生轨迹,没有办法改变。

“你真要去当医疗代表?”

“以前我的大学同学杨兵,杨书记认识的。去年夏天他离开黑河以后,就到了省城南州,目前在做医药代表,还不错。后来我在世安厂的开裆裤朋友吴建军也到了省城,和杨兵一起做医药代表。我问过他们,收入还不错。”

“你不可能一直当医药代表吧?最终还得做实业。”

“杨书记,现在看不到这么远,走一步算一步。”

两个年龄相差近二十岁的人相对而饮,借着酒间,谈起对社会和人生的看法。你一杯,我一杯,一杯高度白酒下了肚子。杨定和年龄长一些,喝得相对少一些。一斤白酒,杨定和喝了四两,侯沧海喝了六两。

喝完这一瓶酒,侯沧海将杨定和送到区委大楼。他此时办好了离职手续,不愿再走进这幢代表着权力的大楼,站在门口与杨定和紧紧握手。

“有事打电话啊。不打就见外。”杨定和显现与年龄不符的伤感,频频回头,不停挥手。侯沧海显示了与年龄不符的冷静,注视这位半师半友的领导,直至其消失在视线中。

杨定和被楼洞吞噬以后,侯沧海拿出了工作证。工作证不是区委政法委工作证,而是江阳区委工作证。在办理离职手续时,他没有上交工作证,也没有人询问工作证的事情。这说明工作证没有太大用处,离开了江阳区就没有任何意义。

是否留下工作证来证明曾经有过这一段经历,让侯沧海略有犹豫。他很快做出决定,将工作证内芯抽了出来,撕成了碎片,扔进垃圾桶。撕掉这个工作证具有象征意义,从此以后,他就不是一个国家干部,而成为没有组织的无业游民。以前他觉得工作是束缚,如今终于得到解放以后,他又觉得空落落的,失去了依靠感。

从今天起,单位的勾心斗角与侯沧海无关,黑河以及马军更是成为遥远的过去,前途命运这类以前熟悉的词变得扭曲抽象。一阵阵酒意涌来,让侯沧海伤感万分。

坐在区委前面广场上的长椅子上面,侯沧海再次拨通了熊小梅电话。与以前一样,电话不存在。他打通了熊小琴电话,压抑酒意,道:“大姐,小梅过得好不好?”

“还行,工作已经走上正轨。她学英语专业的,做外贸有优势。最近她进入英语学习班,主要补口语,在年底准备出国考察业务,由公司派出去。”熊小琴接到侯沧海数次电话了,很平静地叙述妹妹的现状。作为女人,她在内心很同情这位曾经的妹弟,可是,侯沧海家庭因病受穷,完全看不出任何改变困境的苗头。

“干脆,我辞职,过来跟着大姐一起混。”侯沧海心境发生了巨大变化,在悲伤中开起了玩笑。

“你好好当官吧,这也是一条路。周阿姨还好吧?你妹妹什么时候生孩子?”熊小琴虽然同情侯沧海,为了维护妹妹利益,还是很巧妙地提醒侯家面临的困境,而且用的是关心的语气。

侯沧海明白其中意义,将一个涌上来的酒嗝压下去,道:“大姐,你觉得我和小梅是不可能了吧。她为什么要关手机,难道和我通个话就这么难吗?我不会拖累她,毕竟好过一场。我有一个请求,能不能带话给她,我们通一次话。”

熊小琴道:“我和妹妹长谈过一次,康叔跳楼对她刺激太大了,让她产生了心理阴影,据心理医生说,若是不脱离以前的环境,极有可能发展为忧郁症。既然她已经来到了这边,那就给她一点自由吧。我祝你能够找到自己的幸福,真心的。”

在辞职时,侯沧海还真有到广州与熊小梅一直创业的想法。此次通话渠道被拒绝,让他心生悲凉,万念俱灰。

在广场坐了一个多小时,侯沧海晒着太阳,一动不动。

两辆车停了下来,首先下来一个扛摄像机的,随后有几人拿相机的,长枪短炮,热热闹闹。陈华从另一辆车出来,与这些人讲解着什么。

侯沧海用一种隔着玻璃的目光瞧着陈华以及与这一群人。

陈华在宣传部工作,带领记者出现在广场很正常。至于具体是什么业务,侯沧海压根不去想,原因很简单,他不再是一个机关干部,而是一个失业人员。陈华代表的一切和他没有半分钱关系。

他沉浸在对熊小梅的思念之中,决定等当了医药代表以后,拿到第一笔钱就到广东。他十分想与熊小梅面对面谈一次:既然他们都是失业人员,一起创造生活就行了,何必要分手。

陈华带着一群记者们在广场讲着话。从区委大楼又走出区委宣传部的头头脑脑,与记者们握手。

陈华无意间朝东看了一眼,意外地发现长椅上坐着侯沧海。侯沧海的姿势很奇怪,双腿伸得长长的,后背靠在椅子上。这是一个放荡不羁的姿势,完全不符合机关干部形象。而且,这是上班时间,侯沧海坐在区委大院外面的广场上,实在不合情理。

侯沧海所坐位置附近五十米有一个广场公厕,陈华借口上厕所之机,来到了他所坐长椅。

“喂,你怎么在这里坐着。”

“晒太阳,享受人生。”

“沧海,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辞职了,上午办完手续。中午和杨书记喝了酒,现在没有工作,就在这里晒太阳。”

陈华知道侯家发生的所有事情,闻言鼻子一酸,道:“你真辞职了?那要到广州?”

侯沧海很潇洒地耸了耸肩头,道:“你有没有小梅的手机号,我也没有,真搞不懂她在想什么。我准备去一趟广州,当面和她聊。但是现在不行,很简单啊,我连路费都没有。等赚到路费后,我肯定会去一次。”

陈华望了一眼记者们,匆匆地道:“我今天带着省内记者看江州,晚餐没有空。晚上八点左右,我请你喝夜啤酒。记着,一定要接我的电话。”

侯沧海继续保持着类似艺术家自由奔放的身体姿势,道:“好吧,反正我没事了。”

望着陈华丰腴的腰身,侯沧海摸了摸口袋。昨天才到医院交了钱,身上只剩下十一块钱,今天早上用一块钱买了两个馒头,不多不少,刚好十块。如果从企业离职,或多或少都有几个钱,可是从机关辞职,一分钱都没有。他骂了一句:“凭什么从机关离职就没有补偿金,太不公平了。”

陈华以及记者们在广场停留了半个多小时,然后,记者们上车,江阳区委宣传部的同志们回大楼。陈华上车时,对着侯沧海做了一个接电话的姿势。

在广场无所事事地坐到了四点钟,此时距离晚上八点尚有足足四个小时,侯沧海在今天特别不想回家,就想在街边闲逛。他眼光如扫描仪,以广场长椅为,将附近景物全都收入眼中。

当江阳茶楼出现在眼里时,侯沧海知道自己还没有完全适应新的身份,陷入了思维误区。江阳茶楼是一个以象棋赌博闻名的地方,以前他是区委政法委干部,自然不能到江阳茶楼下棋赌钱,如今没有这个身份,到江阳茶楼去赌一把,完全没有障碍。

侯沧海原本担心曾经在体委下过一次大棋,会被江阳茶楼棋友们认出来。所幸进了角落里,没有人认识他。有过在秦阳茶楼大杀四方的经历,他如一只猎犬一样,迅速找到猎杀对象。

这是一局大棋,每局五十元。

一个光头伸手对坐上棋桌的侯沧海道:“我是中间人,先交五十块,赢者抽十块给茶馆。”

侯沧海手机放在桌上,道:“没得钱了,中午喝了酒,花光了。这部手机押上,赢了就是五十,输了就是这部手机。”

围在一边的人闻到侯沧海身上的酒味,还以为这是一个必输无疑的醉鬼,开始起哄,怂恿两人赶紧开战。

光头拿过手机检查一番,道:“先说断,后不乱,手机对五十块钱。你喝醉没有,说话要算数。”

侯沧海打了一个大酒嗝,不耐烦地道:“少啰嗦,开下。”

第一百零二章 三个苦命人

棋子打在棋盘上发出轻脆的啪啪声,在空间里乱跑,吸引了不少闲人。

坐上棋桌,带着酒意的侯沧海没有任何隐藏,用仙人指路开局后,毫不犹豫地投入重兵,不顾防守,直奔对方巢穴。

战局转眼间就进入白热化,侯沧海对手从来没有遇到这样锋锐的对手,额头出了汗水,每走一步都要长思。

光头掌握着的手机响了起来。

光头问道:“接不接电话?”

侯沧海如今是自由人了,没有什么值得必须要回的电话,唯独放心不下的是熊小梅可能打来电话,道:“哪里的电话?

外地还是本市的?

市区还是郊区?”

光头道:“本地的。”

侯沧海看过手机看了一眼,果断放弃。

打电话的是吴小璐。

她刚从省会城市南州回来,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告诉侯沧海。

在公用电话亭打了两个电话,通了,无人接听。

吴小璐随即又打通了侯沧海的办公室电话,得知侯沧海已经辞职。

放下电话后,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于找到侯沧海。

自从黑河被围攻以后,吴小璐便下定决心要离开黑河卫生院。

她在黑河的遭遇很快在山南医大同学中传开,深得同学们义愤填膺。

不久后,她接到了省城鸿宾医院打来的电话。

打电话者是以前山南医大的老师,如今是私立省鸿宾医院院长,他邀请吴小璐来到山南鸿宾医院工作,薪水比起在黑河卫生院高得多,甚至比起在公立医院相同岗位的同学都要高一些。

接到这个电话后,吴小璐并没有马上答应。

原因是到了山南鸿宾医院以后,必然要离开江州,要彻底离开侯沧海。

昨天又接到老师电话,她这才来到省城南州,参观了这家私立医院。

省鸿宾医院院长条件很不错,设施设备非常先进,里面有不少医生还是以前的师兄师姐。

参观了医院以后,吴小璐砰然心动。

回到江州以后,她急于将此事告诉侯沧海。

谁知从政法委办公室,居然得知了侯沧海于今天辞职的消息。

得知这个消息后,吴小璐心里发冷。

自从那天黑河事件以后,她数次联系侯沧海,但是侯沧海明显在回避自己,总找借口不见面。

他们仅仅在江州人民医院门口见过一面。

这一次见面时,她才知道其女友已经南下到广东。

一直以来,吴小璐都认为侯沧海和熊小梅已经结婚,也就是那一次才知道他们只是在谈恋爱。

谈恋爱与结婚是两个不同概念,这给了吴小璐更多想象空间。

此时得到侯沧海辞职消息以后,她更加想和侯沧海见面。

同时,心里也有委屈和失望。

委屈是侯沧海辞职之事,在事前一点都没有告诉自己,而自己要辞职之事,从开始就明确讲给侯沧海听,还请其参谋。

失望是侯沧海辞职以后,必然要前往广东与熊小梅汇合。

而这一次离开,有可能是两人必然的分离。

吴小璐怀着患得患失的心情回到家里。

父亲照例不在家,肯定是在体委棋室下棋。

她到体委棋室找到父亲,得知父亲要陪刚从地方过来的棋手吃饭,便转身离开了棋室,自己将到鸿宾医院之事都没有告诉父亲。

她有心事时,化解方法就是美食。

吴小璐来到附近菜市场,买了一些菜花,一把香菜,两个西红柿,还有一块半肥半瘦的猪肉。

买菜时,她下意识想到曾经有一次在家里招待侯沧海的情景,当时就是用的这道菜。

以前是长夜漫漫,为了打发无聊时光,吴小璐总在家里慢慢去做一些美食,今天她将面临自己很重要的人生选择,有可能永远没有机会与侯沧海在一起,原因是他将到广东,而自己要到鸿宾医院。

她决定做这道鲜菜花肉丸子,记念在黑河没有太多光彩的时光。

时光的唯一亮点是遇到喜爱的男子,至少曾经拥吻过一次。

回到家中,吴小璐开始作菜。

作菜时,她怀有一种宗教般的神圣感,仿佛做菜承载着一段非凡历史。

有了这个心情,她对每一道工序都不放过。

洒了一些盐在半肥半瘦的猪肉上,用擀面杖进行捶打。

为了获得好的口感,又在肉中加上一些燕麦。

在捶打过程中,她保持着每一次捶打的均匀性。

等到猪肉变成了理想的肉糜后,她将肉糜放入冰箱。

冷藏约一个小时,又将肉糜进行反复摔打。

每一步严格程序其实都是吴小璐给自己的特殊要求,到底是哪一个步骤增加鲜菜花肉丸子的味道其实并不明白。

她如练气功的武人,如练书法的文人,全身心地融入到这件小事,终于做出来如艺术品一般晶莹剔透的鲜菜肉丸子。

做完这道菜,吴小璐打开窗户,让冷爽的风吹进房间。

她小心翼翼夹起一个,放进嘴里,享受起亲手做出来的美味。

冷风吹拂,唇齿留香,如果有侯沧海在身边,那绝对是美好夜晚。

吴小璐品着鲜菜肉丸子,思念不愿意再次亲近自己的侯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