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按他的方案做,商品房还真有可能以好价格卖出去。你是董事长,注意控制成本,别让他捅一个大窟窿出来。”

“哼。他走火入魔,说是肯定能赚钱。”

张小兰最痛恨的并非侯沧海脑子里的中魔想法,而是任巧那幅女主人模样。在病房里,任巧忙前忙后,给侯沧海带来换洗衣服,包括内裤都给带来了,还有毛巾,牙刷等生活用品。最可气的是任巧居然给自己带来一瓶罐装饮料。看着红色罐装饮料,她禁不住生气。

“我要回家了,你准备在这里住几天?”张小兰有骨气,没有动那瓶红罐饮料。

侯沧海没心没肺,一点没有注意张小兰情绪,道:“我本来今天就要出院,结果医生觉得伤口深,让我观察一晚上,明天换药后再走。董事长,我刚才的设想真有操作性,在电话里我和鸿宾医生马总约好了,等行动方便以后,我们去一趟南州,进一步沟通。”

“总经理,八字没有一撇的事情,你在异想天开。”

“董事长,总得试一试。与马总见面之前,我们还得先见黄市长,透彻汇报锁厂危房总体设计思路。如果他支持,市卫生局、市教育局的工作就容易,否则难于上青天。”

任巧拿了护士发的药粒和白开水,走到侯沧海身边,温柔地道:“该吃药了。”

张小兰最看不惯任巧一幅贤惠和低眉顺眼的样子,终于忍无可忍,离开了医院。刚下楼,她遇到杨兵。杨兵一脸晦气,头发乱成一团,脸上还有两条血印子。

张小兰思维陷入惯性,吃惊地道:“你也受伤了,谁下的手?”

杨兵用手捂着受伤的脸,尴尬地道:“猫抓的。”

“真是猫抓的?不会吧,是江莉下的手。”张小兰见到杨兵倒霉样子,笑了起来,将病房里受的腌臜气释放了一小部分。

“你也知道江莉的事了?这个侯子原来是个大嘴巴,出卖朋友。”杨兵很气愤的样子。

“与侯沧海没有关系。你和新来的那个美女眉来眼去,太明显了。江莉肯定会吃醋。”

杨兵叫苦不迭,道:“我和江莉是同事关系,从来没有确定男女朋友关系。她是单方面宣布主权。我是单身汉,有权利寻找自己的幸福吧。”

张小兰瞪了杨兵一眼,道:“你和侯沧海都是花花公子,活该受伤。”

“喂,我是花花公子还有的说。侯子这人对我们公司如花似玉的女同事从来都是公事公办,拒人于千里之花,花花公子套在他头上,不适用吧。”杨兵望着张小兰挺直的背影,急忙为侯子作解释。

“哼,侯沧海是花心大萝卜,你们两人是一丘之貉。”张小兰内心五火翻腾,于是加快脚步,继续释放戾气。

“我也许真是花心大萝卜。”

杨兵与江莉摊牌后,江莉失去了理智,整个人发了疯,扑上来就是一阵乱抓。若不是杨兵动作灵活,脸上肯定会被抓成烂鸡窝。他望着张小兰背影,总觉得她的话中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想了想,他知道原因了,平常张小兰都是亲切地称呼“侯子”,今天三次称呼“侯沧海”,这一点不寻常。

病房里,侯沧海将地形图辅在桌上,如将军一阵专心看图,不时拿纸笔作标注。任巧在卫生间洗碗,水流落在碗上,发出哗哗之声,灵动欢快。

杨兵为情所困,特别敏感,见到厨房里的任巧,理解了张小兰的异常,心道:“不管是富家千金,还是小家碧玉,都一样会吃醋。吃醋,真不是好习惯。”

侯沧海朝杨兵挥了挥手,仍然盯着地形图,不转头。杨兵道:“这次你是被砍在背上,脑袋没有坏吧,见到客人来了都不招呼。”

侯沧海又看了一会儿,才将地形图卷起来。他看见了杨兵脸上伤口,冷笑两声,没有言语。

杨兵道:“你冷笑是什么意思?”

侯沧海道:“等会跟你谈。”

等到任巧回罗马皇宫熬鱼汤时,侯沧海道:“任莉今天到病房,精神状态不好。你必须有个果断选择,不能再拖了。当初我将孙艺欣的简历扔了出去,你非得捡出来,这是逆天改命。你改了命,所以才有今天这事。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孙艺欣被你捡起来,也是天意。”

“天啊,我变成了陈世美。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不是《家》《春》《秋》的时代了。不过,你说当断不断自食其乱,确实有道理。摊了牌,被她抓伤一次,以后我就可以和艺欣大大方方谈恋爱了。在女人方面,你和我都不如贱货。他纵横花丛,从不受伤,令人神往啊。”杨兵仰头,不停地拍额头。

两人聊着一会儿,手机响起,传来了任巧惊慌的声音:“江莉割了手腕,流了好多血。”

“赶紧打120,用纱布包伤口。”侯沧海猛地站了起来。

杨兵得知江莉割腕,面如土色,愣了几秒钟,冲下楼去。

在罗马皇宫宿舍里,任巧打了120以后,手忙脚乱地给江莉包扎。江莉坐在地上,眼角没有泪水,双眼失神,喃喃自语道:“我以为在和小伟哥谈恋爱。小伟哥不承认我们在谈恋爱。男人真的靠不住,没有一个是好人。我真傻,还相信爱情。我当过小姐,小伟哥知道。我真傻,还以为他不在意。”

任巧泪水噗噗往下落,一句劝解之语都说不出来。

罗马皇宫距离江州一院最近,救护车很快就开进小区。侯沧海来到江州一院时,江莉已经在治疗。他踢了魂不守舍的杨兵几脚,将其赶出医院。

治疗结束以后,江莉住进了病房。侯沧海将病床前的帘布拉拢,形成一个封闭回字形。他面对江莉,严厉地道:“江莉,抬起头,看着我。”

江莉脸色苍白,楚楚可怜。

侯沧海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道:“这一个耳光,是我帮你父母打的,他们生你养你,你还没有足够回报,没有资格自杀。你自杀后,你的家人怎么办?”

江莉被打得呆住了。任巧也被惊得呆住了。

侯沧海又抽了一个耳光,道:“这一个耳光,是我要打你的。一个人要有自尊心,自杀算是什么diao事。出院后,你先到江南地产工作,努力工作,以后自己当老板赚大钱,好好为自己活一次。”

江莉苍白脸上出现了两个手掌印,红彤彤,如两记如来神掌的掌印。

过了半响,她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哽咽地道:“侯子,你打得我好痛。”

第一百七十六章 忠臣

高州市长黄德勇得知江南地产总经理侯沧海到锁厂片区走访后被砍伤,震怒,将公安局长叫到办公室,拍了桌子,严肃地提出“务必抓到凶手,给企业家一个交待”的要求。

此案在市委常委会上通报后,久被治安问题所困的常委们提出了相当尖锐的意见,弄得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面红耳赤。会后,市政法委员会召集了全体政法委员参加的政法委员工作会,传达市委精神,布置近期针对黑恶势力的集中打击活动。

警方集中精兵强将,重点扫荡南城地下世界。此次行动成效显著,打掉了三个黑恶团伙,捉住两名网上有名的逃犯,破了五起影响恶劣的积案。砍杀企业家的犯罪嫌疑人福四娃被锁定,遗憾的是福四娃已经外逃,没有抓到人。有几个参加行动的马仔被警方抓获,而马仔们只负责砍人,对砍谁、为什么砍人一概不知。

在警方集中行动的同时,市政府办公会再次专题研究了原锁厂片区危房改造项目,提出:一、原方案不变,继续推进;二、南城区政府尽快完成拆迁任务,将净地交给开发企业;三、南城区要做好维护稳定相关工作。

江南地产按照政府要求,在协调小组继续进厂做拆迁动员工作的同时,开始房地产开发项目报建工作。由于这是危房改造工程,更是黄德勇市长亲自抓的工程,各职能部门相当配合,凡是公司上报的材料,基本上在规定工作日内审核完毕,按时发出了诸如《选址意见书》、《建设用地规划许可证》、《规划设计要点通知书》等文件。

锁厂危房改造项目以协议出让的方式获取土地以后,张小兰和梁期罗便开始与高州建设银行房地产信贷部主任方天东接触。江南地产拿到了土地,而且父亲张跃武是煤矿主,实力雄厚,自然不愁贷款。

“张总,我们两人去见方主任就行了,侯总事情多,忙着项目的规划设计,就不用叫上他了。”张小兰正要给侯沧海的电话时,梁期罗罕见地提出阻止自己的观点。

张小兰有点惊奇,道:“侯子今天没有事,在家里看房地产开发经营教材,把他叫上,与银行的人多接触,以后好办事。”

梁期罗总觉得张家这个大小姐脑袋里少了一根弦,明明是董事长,却把自己当成了副总经理,大事小事都让侯沧海作主,继续这样下去,国将不国,张家企业就要变成侯家企业。他作为张跃武麾下老员工,着实心疼。

梁期罗提醒过多次,大小姐还是执迷不悟,让他焦急得脚板心都抓紧了。今天公司要与银行方面接洽,他准备把话彻底挑明。

“侯总是很能干的人,做事也认真。但是,他毕竟不是张家的人,如果事事都让他作主,小心以后反客为主,尾大不掉,以前在江州,发生过类似的事情。董事长既然派我过来当财务科长,是对我的信任,是让我监督整个企业财务运行。张总,人心难侧,你得为企业留一手。这样说可能要得罪侯总,但是我必须要说,不能辜负董事长对我的信任。我建议以后凡是大笔资金,还是得由你来决定。你不用给侯总解释,毕竟他是打工的,你才是真正的老板。”

梁期罗说这一番话时,态度很真诚,眼神很坚定,就如古代向昏君谏言的忠臣一样做好了挨板子的准备。

张小兰有时会对侯沧海不满,但是从来没有怀疑其人品,更没有“留一手”的打算。她皱着眉毛,道:“梁科长多虑了,不管走到什么地方,我都是出资人。你不能在其他任何地方说起刚才那一番话,这会引起内部矛盾。”

梁期罗道:“这些话我肯定只对你说。在江南地产,你、我和戴工才是真正可靠的老人,绝对信得过,其他人没有经过考验,我信不过。”

门外传来脚步声,然后有敲门声。

江莉穿了公司新订制的薄羽绒服,头发剪成短发,人瘦,脖子长,特别精神。她将一份规划部门传过来的文件送到张小兰手里,退了出去。

“侯总还在办公室吗?”张小兰问。

“他刚刚出去,到南城区教委,昨天约好的事,去谈南城分校的事。”江莉道。

既然侯沧海不在,张小兰便卸下了心理包袱,与梁期罗一起前往南州建设银行。

春节后,2月18日,江南地产邀请十个原锁厂老工人参加讨论《危房改造规划设计初步方案》。

小团姐见到《初步方案》的具体内容后根本不敢相信,这个方案居然还有医院、小学和景观带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反而让她不敢相信是真实的。特别是对私立鸿宾医院到锁厂片区建设分院,更是不敢相信,怀疑开发商使诈。

侯沧海道:“市区两级政府都很关心危房改造项目,大力支持我们引进医院到锁厂片区,具体位置是原南城机械厂停止使用的厂医院,距离锁厂片区只有三百米。市卫生局一把手亲自带着我和鸿宾医院投资方进行洽谈,提出优厚条件,这才打动了鸿宾医院投资方。现在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鸿宾医院院方代表马忠先生给大家讲话。”

马忠讲了鸿宾医院的基本情况后,邀请工人代表去参观位于省城的鸿宾医院。

随后南城区教育局的同志谈了修建南城小学分校的实施方案。

有院方代表和南城区代表为设计方案背书,十个工人代表这才相信了方案的真实性。他们在细节上提出修改意见后,高高兴兴地回到锁厂,向各自亲朋好友进行宣传。

工人们站在真实的土地上,看着没有丝毫动静的厂区,心里阴沉下来。

按照《高州市锁厂片区危房改造搬迁偿安置实施方案》规定:南城区政府完成房屋征收、地上建筑物和附属物拆迁,将净地依法依规交给开发企业。

在具体实施过程中,由于市政府对危房改造时间要求得紧,江南地产在南城区政府没有完成拆迁的情况下,实际上已经开始走房屋开发的必走流程。流程走得很顺利,但是南城区的拆迁工作却受到了极大阻力。

以原厂长江洪峰为代表的部分职工,向高州市中级人民法院提出了行政诉讼,要求撤销高州市人民政府做出的无偿收回锁厂土地的行政行为,要求在行政诉讼未结束之前,暂停开发锁厂片区。

另有一批工人在省两会期间,突然出现在两会会场附近,打出了“还我土地,我们要生存”、“高州黄德勇市长停止违法行为”等标语,引起了极为强烈的社会反响。

南城区危房改造协调小组的三名工作人员在厂区外围,被无名人员殴打,受伤住院。

这一系列事件爆发得密集而突然,南城区锁厂片区拆迁任务受阻。

对于江南地产来说,由于还未进场,未受到影响,前期各项工作仍然在稳步推进。

第一百七十六章 职业荣誉感

锁厂部分群众在全省两会期间上访,标语中专门有“高州黄德勇市长”七个字,七个字如七把匕首,刀刀扎在了黄德勇腰上。这一招极狠,每一刀,都带着一个血洞。

黄德勇来到高州前,有关系不错的上级领导特意提醒:高州政治生态不好,每届领导班子都内哄,扯皮,下绊子,划分势力范围。你要千万谨慎,别一脚踏到地雷。

黄德勇当过多年市领导,工作经验丰富,临行前还是信心十足。来到了高州以后,他越来越觉得高州整个社会从上到下如一张烂网,只是做实事,必然会受到来自各方的牵扯。危房改造工程相对简单一些,不料,正是这个工程闹出了最大的妖蛾子,成为爆炸的地雷。

除了在两会期间上访,给黄德勇留下政治影响之外,关于土地的行政诉讼给工程制造了极大障碍。

立案后,按照行政诉讼的期限,一审和二审走完,至少接近一年时间。这一年时间之内如果危房出现问题,虽然说黄德勇有推托之词,可是一届政府放任危险降临而不采取措施,这是难以接受的。而且,若是黄德勇亲手抓的危房改造工程被迫搁浅,在高州的威信难免会受损。

黄德勇暗自认为南城区主要领导同志负有相当大的责任。

南城区委区政府主要领导同志是高州重要干部,区委书记还是市委委员,作为初来之市长,难以轻易调动其岗位。

为了解决锁厂片区危房改造工程,市委再次研究,决定重新召开协调会,彻底做通工人们的思想工作,确保危房片区改造工程顺利进行。

在协调会上,有部分职工代表提出解决方案:比照市政府给江南地产的条件,原锁厂工人组成危房改造建设小组,开展生产自救活动,自行引进房屋开发公司来改造危房。

这个方案提出来以后,市委有领导支持此方案。在小范围的会上,该领导说:他们要折腾就由着他们折腾,政府靠得近走得开,免得猫抓糍粑脱不了手。危房改造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他们肯定比其他人更在意工程质量。只要职能部门好好履职,把好关,没有什么大不了。

反复折腾之后,黄德勇此时已经心如明镜。他作出妥协,以损失自己市长威信为代价,接受此方案,换来危房改造工程尽快动工。在妥协时,他划了一条底线:为了确保工程质量,严格按工程建设程序走,不能走捷径。

得知此消息后,为锁厂项目操心数月的侯沧海最为丧气。他在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和小团姐等工人代表密切联系,不断听取工人们提出的各项意见,除了医院、小学以外,还增加了锁厂片区小型菜市场、公厕等功能。至此,锁厂片区整个规划设计得到了众多工人认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前期工作全部白费。

张跃武为此专门请侯沧海以及江南地产全体员喝大酒,以示鼓励。

从张跃武的角度来看,他已经顺利地完成了黄德勇交待的任务,现在任务发生变化,责任在政府,和江南地产没有任何关系。黄德勇还欠了张跃武一个人情。

除了得到黄德勇人情外,还有一个收获是新组建的江南地产运转顺利。有了新公司,做不成这一单生意,可以做下一单生意。在这个时代,生意机会大把大把,关键在于你有没有把握住机会的能力。有了团队,有了资金,有了人脉,何必再操心锁厂片这个这个垃圾桶。

对于侯沧海来说,锁厂危房改造工程没有能够实施下去,实在是一个非常遗憾的事情。他从政法委辞职以后,有过一个从灰心丧气、没有职业荣誉感,到激情投入、拥有职业荣誉感的过程。

在做医药代表时,他很快就感到理想中有医药代表和实际医药代表的差异。

理想的医药代表是连接医生、医院和药厂重要纽带。医药代表把药厂最新研发动态带入医院,再把医生用药的临床状况反映给药厂,例如药物的不良反应信息和治疗范围的变化等。国外,临床医生的新药知识有很高比例来源医药厂家,来源于医药代表。

正因为此,医药代表具有职业荣誉感。

山南的医药代表制度由外资药企引入中国,一般认为最早引进者是西安杨森。这些大型国际制药企业的多数药物都是自己研发,并有严格专利保护。原研药在进入临床之前,要经过药理学研究和临床试验。当这些药物进入临床后,医药公司有两个市场需求:第一、从循证医学角度向医生群体介绍药物的功效,使用方法,以及及时反馈不良反应;第二,出于竞争性考虑,希望医生更多地使用自己公司生产的药物。

在医药代表初进国内时,山南最大的三甲医院,药品大约也只有四百多个左右的品种,治疗手段单一,死亡率高。九十年代实,大量外国药企登陆中国,成立合资企业,国内医生受惠于医药代表制度给自己带来的知识和技术的更新。

比较出名的例子是拜糖平。

拜糖平由德国拜耳公司生产,其功效主要是控制餐后血糖。拜糖平刚刚进入山南时,山南内分泌医生根本就不知道餐后血糖在控制糖尿病中的重要性。拜耳公司的医药代表用了差不多五六年的时间,通过文献、教育、资助中国的糖尿病研究等,使医生认识到餐后血糖的重要性,奠定了使用产品的学术基础。

这个时候的医药代表是高端的,具有相当高的职业荣誉感。

等到侯沧海进入之时,医药代表变成灰色了,失去了职业荣誉感。是锁厂工人们对江南地产寄托的希望,让侯沧海重新产生了职业的神圣感。

张跃武道:“你们赶紧从锁厂脱手,主动与各部门联系,该退就退,该废就废。早把这个烫手山芋抛出去,我们早点安心。你们以前在新区看上一块地,现在可以下手了。”

侯沧海摇头道:“我觉得事情还会有变,闹事的那伙人是跟江洪峰在跑,这个江厂长当了多年厂长,有一些人是其受益者,会跟着他闹事。但是绝大部分工人会冷眼旁观,并不信任江厂长。江厂长早就不是真正意义的江厂长,不能代表多数工人。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锁厂工人肯定会闹起来。”

张跃武道:“那是他们工人内部的事情,不管马打死牛,还是牛打死马,和我们企业再没有关系,所以我们要早点脱手。”

侯沧海道:“工人闹起来就是大事,只怕我们难以脱手。我经常和工人接触,对他们思想状态有所掌握。以前党委书记姓蒲,他有个儿子蒲小兵在厂里当过车间主任,后来被江厂长撤职了。最近在很多工人们在联络蒲小兵,希望他能带头,不能让江洪峰那伙人再来主宰工人的命运。以前工人们是一盘散沙,命运不能自己掌握,如果蒲小兵真的带起头来,把这一群生活没有希望的工人们组织起来,局面又要发生变化。”

张跃武惊道:“这些情况,政府怎么不知道?南城区有两个协调小组经常到厂区,他们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侯沧海道:“工人们不愿意和他们说实话。他们信得过我,愿意跟我讲真话。”

张跃武道:“锁厂真是一锅浆糊,我们更不能掺合在里面,趁着黄市长还不知道这些事,赶紧撤退。”

侯沧海道:“只怕不容易撤退,到时还得让我们收拾残局。据我了解,百分之八十的锁厂工人是支持我们的设计方案的。”

张跃武此时感到侯沧海真是一个做大事的人,也是一个不好控制的人。他警告道:“你不能参加工人内部的事,这是大忌。”

侯沧海道:“我对他们内部的事没有说一个字。工人的愤怒情绪早就存在,非常普遍,江南地产的设计方案就是点燃工人希望的火柴,也是点燃他们愤怒的火柴。”

第一百七十七章 贼船

不管做不做锁厂危房改造工程,江南地产作为一家房地产公司,必须得和国土、规划和建设等相关职能部门接触,无法回避。

陈杰揉着醉眼,找到出纳小王,将一张借条递了过去。借条上有张小兰签字,主要用于协调房地产交易中心。

协调有两方面内容,一方面是汇报相关工作,另一方面是吃饭。房地产交易中心要面对数量众多的房地产公司,选择和谁出来吃饭,也是有考虑的。

陈杰约过两次,今天对方终于答应一起吃饭。吃饭之后,极有可能去唱歌,所以,他打算借一万元,宽备窄用。

出纳小王毕业于江州财贸中专校,是一个本分的年轻女孩。她见到借条上的数目后,脸带歉意地道:“陈总,超过了一万元,你得给梁科长说。”

陈杰昨天与锁厂片区派出所喝了一顿大酒,整个脑袋昏沉沉的,道:“张总签了字,难道不算数?这是张总安排的事。”

小王抱歉地道:“当然算数。只是,梁科长说这个月要安排的资金多,得统筹把握。”

陈杰最不喜欢和梁帅克打交道。梁帅克就是梁期罗的绰号,意思说梁期罗的酒糟鼻子和好兵帅克一样。其实好兵帅哥是不是酒糟鼻子,陈杰已经很模糊了。

“陈总,这个月钱严重超支,帐上没有钱了。”梁期罗拍了拍两个袖笼子,脸上没有表情。

陈杰道:“今天请房地产交易中心领导们吃饭,约了好久,今天终于把一把手约上来。没有钱,拿手掌心请客吗?”

梁期罗道:“哪些人参加?”

陈杰有些不耐了,道:“你想不想参加,我们吃喝玩乐,享受得很,你来参加吧。”

梁期罗听到陈杰语气不对,道:“公司没有项目,实质上停摆了,还花钱如流水,怎么得了。你等会,我要去找张总。”

陈杰在前方为了江南地产打拼,委曲求全,回到公司后,还要受同事的气。他火气上来,把借条砰地拍在桌上,大声道:“条子放在这里了,爱给不给。得罪了交易所,以后事情不好办,到时可别怪我。”

梁期罗不阴不阳地道:“大家都是为公司办事,冒啥子火嘛,我也是按照财务制度办事。”

侯沧海听到隔壁吵闹声,走到门口,见陈杰气呼呼地往外走,将其叫住。

梁期罗拿着条子来到张小兰办公室,叹气道:“小张总,公司资本再雄厚,也禁不起这样花。前天请客吃饭,用了一万多元,今天又要借一万。这是坐吃山空,金山也要被花光。”

张小兰解释道:“今天这顿饭挺重要,以后很多事情要和交易所发生关系。”

梁期罗道:“晚上你去不去?你不去,让陈杰另外改时间。我担心他们花了公司的钱,建立起自己的关系。”

张小兰对这个财务科长很觉头疼。

梁期罗在财务上还是有能力的,但是脑袋里装满各种“斗争”东西,把张小兰、他本人和工程科老戴划成真正属于公司的人,把侯沧海、陈杰和江莉划成外来人,至于办公室杨莉莉不是从老公司调过来的,由于是张小兰叫来的,便划到了可以争取的那个部分。凡是老公司过来的人要用钱,他基本不打折扣,见到张小兰的签字就付款。对于外来人用钱,则象葛郎台一样,非得寻根探底。

侯沧海是特殊人物,梁期罗不敢明目张胆刁难。由于陈杰负责与各部门对接,用钱最多,与张家父女关系又稍远一些,便成为梁期罗重点盯防对象。

“这顿饭是我安排的,很重要的客人。”

“能不能改时间,这些人脉小张总要亲自掌握。”

“好不容易才把交易所领导请出来,怎么能乱改。”

“小张总,公司没有项目,少用点钱,否则大张总问起来,我不好交待。”

“锁厂项目不管做还是不做,我们都得与银行、政府部门打交道,否则关门算了。”

“好吧,这笔钱我让小王给了。小张总,你的手要紧一些,成本控制很重要。”

“凡是我签了字的,都是我同意的。你以后有什么想法直接找我,但是签了字的要及时付。”

梁期罗见张小兰“执迷不悟”,唉声叹气地出了门。

陈杰坐在侯沧海办公室里,发了一通火。侯沧海一点不生气,等到陈杰在烟缸里按熄了一个烟头,又递了一枝烟过去。

“不抽了,再抽就成烟鬼了。”

“你也是暴脾气,受不得委屈的人。你不用改这个脾气,没有脾气不是男人。”

“既然不用改,按你的说法,我出去揍梁帅克,出口恶气。”

“我的话没有说完,最大的脾气应该用在事业上,为了事业,男人能忍气。”

小王敲了敲门,手里拿了一万现金,满脸微笑。

安抚好陈杰以后,侯沧海来到张小兰办公室,道:“董事长,到底怎么回事,财务部门是保障公司运行的,业务工作不需要财务部门管理吧。”

张小兰安慰道:“梁期罗以前在公司就是以执拗著称,我爸派他过来,估计也有点看着我的意思在里面。你别和梁期罗生气,有个拗人在公司也好,随时可以提醒我们。”

“执拗倒是不怕,怕的是不明理。我在想另一件事,以后公司肯定会越做越大,他的财务能力能不能够支撑?这一段时间稍有空闲,我在思考企业需要什么样的财务总监,比如企业内控、风险管理、税务筹划、融资手段、企业估值等等,不是梁科长所有支撑的。虽然我们现在是小企业,但是不把问题想深一些,企业肯定就做不大。”?侯沧海谈起未来的事业,双眼炯炯有神。

张小兰挺喜欢侯沧海谈理想的状态,道:“我没有想这么远,首先想的是找一个项目做,免得企业空转。”

锁厂项目遇阻后,江南地产原本想将最初看中的体育馆附近地块吃下来。谁知,年初国土资源部出台《紧急调控土地市场的通知》和《进一步治理整顿土地市场秩序工作方案》,各类园区都必须控制土地供应总应。

山南省率先提出推出土地市场“招、拍、挂”试点。在这种情况下,原先可以轻易拿到的地块必须参加“招、拍、挂”,这对江南地产这种小地产商是一个严峻的考验。

侯沧海在研究新政策的同时,一直对锁厂片区危房改造保持关注。凭着他对锁厂片区工人情绪的了解,新进入房地产企业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引爆众多工人的情绪。真要引爆了情绪,事情有可能不可收拾。

在南方传来非典疫情之时,一场风暴在锁厂片区被引爆。

按照《高州市锁厂片区危房改造搬迁偿安置实施方案》规定:南城区政府完成房屋征收、地上建筑物和附属物拆迁,将净地依法依规交给开发企业。

当以小河坝街道为主体的拆迁工作组按照程序准备动员搬迁时,以蒲小兵为带头人的工人们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要求新进入的南城建筑公司公布规划设计方案,否则不搬家。

新进入的房地产公司公布了经过精心修饰的效果图,至于真实的规划设计方案则不敢也不愿意示人。

小团姐、曾阿姨、老肖看到摆在厂区门口的新效果图,心就彻底凉了。危房改造工程有十五幢楼房,每幢八层,每层十户。效果图画上了蓝天白云,还有绿草和运动场,但是掩盖不了没有其他附属设施的本质。

蒲小兵、小才姐等人商量以后,前往南城建筑公司。在南城建筑公司没有找到负责人谈明才,却意外见到在里面“帮忙”的江洪峰。

“这是标准的危房改造工程,政府投资,南城建筑公司承建,绝对可靠。这种做法,锁厂的地保住了,没有乱七八糟的开发商进来占用我们的地。”江洪峰下巴刮得很干净,穿上了以前工作时的西服,又恢复了几分厂长模样。

蒲小兵客气地道:“江厂长,整个锁厂片区有七十来亩地,修十五幢房子,其他地有什么用途?”

江洪峰笑眯眯地道:“十五幢房子,间距宽,其实没有剩多少地了。其他土地平整出来,可以做运动场,大家平时锻炼身体,还可以搞绿化,以后大家生活在公园里。”

小团姐忍不住道:“上一家开发商承诺修一家医院,还有小学,新方案中完全没有啊?”

江洪峰和蔼地道:“大家经历过从计划经济到社会主义市场经济,难道还要信那些资本家的谎言吗?医院、小学都要投钱,哪个开发商愿意拿出白花花的银子。他们是骗你们的,别傻了。”

在小团姐心目中,江洪峰早就不是代表工人利益的江厂长,对他的话根本不信。她托了托往下坠的肿瘤,道:“江厂长说得对,现在我们得擦亮眼睛,不看广告看疗效。按照以前的方案,开发商得按照《实施方案》给我们修住房。也就是说,不管是南城建筑公司,还是江南地产,我们都有一套标准住房,这是少不了的。至于是谁付钱,我们不关心。我们工人最实在,谁的方案好,我们就接受谁的方案。前一套方案,在锁厂片区要配置医院、小学和菜市,还有一条景观带,南城建筑方案只有十来幢楼,其他什么都没有,凭什么我们要接受南城建筑方案?”

江洪峰神色不变,狡辩道:“医院不能凭空变出来,开发商得投钱。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开发商会白白投钱。他们画一个大饼,然后侵占锁厂的地,主要目的是修商品房赚钱。”

看着江洪峰这张不知羞耻的脸,蒲小兵恨不得用拳头在他的脸上砸一个咕隆,他强忍着多年来积累的愤恨,道:“开发商要赚钱,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只知道一点,江南地产的方案对我们有利。如果不是看到江南地产的设计方案对我们有利,当初我们也不会签拆迁协议。等我们签了协议,你们又开始乱来,跑去围攻两会,造成极坏的政治影响,把江南地产逼走。江洪峰,你是锁厂的人,以前当厂长时的烂事情我们不追究,现在还要帮着外人出卖锁厂全体工人的利益,你从头到尾都坏透了,每个细胞都流着毒,带着工人们的血汗。”

江洪峰被骂得脸青面黑,嘴巴仍在强硬,道:“我是全心全意为工人办事,问心无愧。当工厂破产,那是没有办法的事,全省破产了多少企业,不止我们一家。”

“呸。”小团姐吐了江洪峰一脸口水。

临走前,蒲小兵挥着拳头,威胁道:“你别想再出卖工人利益,否则等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