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三道:“侯总是外来户口,不了解高州的情况。我把意思表达清楚了,侯总不给面子,那只能江湖上见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群战

乌三离开了锁厂,与张德勇一起前往大哥的家。

两人心怀忐忑地坐在客厅里,大眼瞪着小眼。他们原本以为江南地产又是一只肥羊,没有料到江南地产是一个裹着乌龟壳的刺猬。

老大的书房门一直紧闭。一个小时以后,一个瘦瘦的青年打开房门道:“你们进来。”

走到年青人身边时,乌三紧张地问道:“老大要说什么?”

年青人摇头道:“小心点,两千万啊。”

书房陈设简单,一桌、一椅,一排书架和七八本书,散发出强烈的危险感。桌、椅、书架本身没有危险,危险感来源于坐在桌子后面的大哥乌有义。大哥乌有义便是传说中的一大恶人。他是一个干瘦的中年人。说是中年人并不准确,应该是接近老年边界的中年人。

乌有义头发又粗又硬,满脸皱纹。两条刀伤混在皱纹中,几乎让人无法看见。他的眼睛微微收内陷,不看人时,两眼总是白的多黑的少,有一股睥睨四方的味道。专注看人的时候,眼睛立刻变得黑白分明,不停向外喷发手术刀一般锋利的目光。

乌有义一直低垂眼睛,没有正眼瞧进屋来人。

屋内只有一张桌子,乌三和张德勇只能站在桌前。老大没有说话,他们两人都不敢说话。

过了一会儿,乌有义抬起头,道:“苏希望那笔钱有什么麻烦?”

乌三见老大神情正常,松了一口气,道:“苏希望两口子都跑路了,我们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他。”

“要跑路,肯定不能让你们找到,你们是猪,苏希望不是。” 乌有义长长的眉毛轻微抖动,

乌三小心翼翼地道:“叔,这次我犯错了,把钱借给苏希望。”

“你是银行出来的,懂得放贷,这才让你做这事。”乌有义用白眼仁望着远房的侄子。

“叔,苏希望借钱的时候就知道还不起,我被他骗了。”

“钱是你贷出去的,不怪张德勇。本金是两千万,这个大窟窿你要填。怎么填,我不管。”

“我们找不到苏希望和他的老婆,他有个儿子又在国外。要想把钱追回来,只能找与苏希望合作的公司,有两家可以宰,一家是在外省的煤矿,一家是锁厂危房改造工程。煤矿井口被封,不晓得好久打开。唯一可以追钱的是危房改造工程。”

“危房改造工程肯定是政府工程,你怎么去追钱?”

“不管是不是政府工程,我们只是拿回自己的钱。”

进屋后,一直是乌三与乌有义说话,张德勇如一根木头一样站着,不说话。对外时,乌三名义上是张德勇的助手,在内部体系,乌三层级明显比张德勇高。

张德勇长得有一张恶相,在外面很能吓唬人,但是在大哥这里,这张脸就成了摆设。话事人就是乌三。

“你们还是没有上道啊。眼光笨的像猪,说是猪都是对猪的侮辱。要论以小博大,煤矿至少值两三个亿。会源源不断下蛋。锁厂有3000多下岗工人,正找不到擦痒的地方,弄起来很麻烦啊。”乌有义用恨铁不成钢的眼光看着两个手下。

乌三不敢说假话,道:“我到过那家煤矿,找不到下手的地方。我们的名头在那边不管用。”

“煤矿的事先不说,先说说危房改造工程遇到啥麻烦?” 乌有义思路跳跃,经常从前一个问题突然就跳入另一个问题。

“江南地产总经理侯沧海油盐不进,从一开始就不给我们面子。”

听到这里,张德友再也忍不住了,道:“我到江南地产办公室,脏话没有说一句,尽量和乌三一样装b,那个侯沧海真的很狂,拿了一把匕首放在我眼皮上,说要把我眼睛捅下来红烧。乌三让我以德服人,我没有还手。”说话时,他的伤疤上下抖动,上面的脸在笑,下面的脸在哭。

“这么简单的事,你们两个都办砸锅。2000万必须要拿回来,不管你们有什么办法。煤矿你们不要去了,我另有安排。”

做生意有赚有赔,经营黑社会同样如此。乌有义明白其中道理,之所以发话让乌三必须要把本息弄回来,是因为乌三这两年办事顺风顺水,顺利得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早就忘记了江湖的风险,也该让他吃吃苦头!既然江南地产总经理是个刺头,应该是很好的磨刀石。

看着乌有义挥手,乌三和张德勇灰溜溜地出了门。

乌有义盘腿坐在椅子上想了许久,决定让方铁头出马,看能不能借着苏希望的事拿 下煤矿。他一直垂涎煤矿,只是没有合适的进入机会,这一次是进入煤矿的好机会。利用苏希望卷款的由头,运作一番,有可能成。

他打开自己的笔记本,找出了邻省关系人的名字,低声细语地打过去一个问候电话。

在车里,张德勇对愁眉苦脸的乌三道:“你平时牛皮哄哄,吹牛说妙计安天下,今天老大发了话要把钱追回来,那就必须追回来,两千万,我们一人一只手都还不够。你的法子太温柔了,没劲。要是让我干,就去摸那家伙的底,绑他家里的人,只要扬言要绑人,让他出钱,他就乖乖出,绝不敢乱说乱动。”

乌三不耐烦地道:“我们做事要动脑子,不要老是砍砍杀杀。开公司就要以德了人,这句话现在我还要说。现在我们是正规公司,不能打一炮就走。得先走正路,正路走不通,才走险棋。明天,你找一百来个老弱妇孺,举着牌子,牌子上写——我们要吃饭,我们要生存。让她们去围工地,让车辆进出不得。

张德勇被这个方法恶心到了,呸了一声,道:“江南地产被我们逼烦了,真要把工地给我们,我们就麻瓜了。”

乌三道:“真把工地给我们,我们转手包给其他人吃个差价。然后再想其他办法找他们的麻烦,多弄钱。就算我们弄不到两千万,只要差不了太多,也好向老大交代。张德勇,你别跟我玩心眼,我们两人是一条蝇上的蚱蜢,弄不回这两千万,谁都跑不掉。不是江南地产出血,就是我们两人出血,逼到无路可去的时候,别怪我乌三心狠手辣。”

江南地产原本和乌三没有任何关系,因为苏希望的原因,被迫与乌三有了关系。

经过这一段时间明里暗里较量,侯沧海渐渐看清楚了一大恶人的意图。一大恶人的公司借给苏希望两千万,肯定要千万百计把钱拿回来。找不到苏希望,总要找一个替罪羊,否则就真要亏损。这不是一笔小数,整整两千万。江南地产就那一只最合适的替罪羊。只要让步,他们肯定就会步步紧逼,直到榨干江南地产的血。

在这一点上,侯沧海和张跃武基本达成共识。只是,侯沧海拒绝让步的态度比张跃武更坚决。

按照分工,张跃武找上层关系反映此事,侯沧海则作另一手准备。他将锁厂三千工人拉了过来,成为自己同盟军。结成同盟军最牢靠的纽带就是利益捆绑,更高级的则是将精神和利益同时捆绑。

蒲小兵的新公司几乎将苏希望公司骨干员工全部接收了过来,以前被隔离过的锁厂老工人以其技能充实到各个岗位。市、区两级政府对“重头再来”的下岗工人们给予了支持,新公司从组建到拿到各项执照的速度很快。

新公司员工加班加点开始培训。在培训的第三天,工地大门被一群莫名其妙的人堵住了。

锁厂工地的员工都是些大老爷们,面对这一群以妇女为主老弱无法下手。警察来到现场后,问明白是经济纠纷,只是维护秩序,不再介入。

从上午到下午,上百妇孺老人占据了大门。

到了晚饭时间,有两三百中年大妈出现在锁厂工地。她们最初是好言相劝,然后开始叫骂。双方都不是省油的灯,荤话在空中交战无数个回合,谁都无法取得决定胜利。骂战最终导致拉扯,再演变成为近三四百人的群架。

小团姐脖子上有大肿瘤,长相吓人,所到之处,对方的人纷纷逃窜。

带队警察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中年妇女组团打架模式,被惊得目瞪口呆,等反映过来以后,赶紧给上级报告。

他只带了四个警察在现场,这些警察面对这种抱腿、拉头发、扇耳光的群架,根本无能为力,无法下手。打到后来,战斗双方开始互撕衣服,不一会儿,出现了好些光着背、披头散发的妇女。

锁厂妇女占据了人数优势,又有体力优势,很快战局一边倒,两三个锁厂妇女拖着一个堵门的人,扔到了公路边上。堵门者中有十来个年龄偏大的男子,也被强悍的锁厂围攻,推到公路边。其中一个反抗激烈的中年男子,被四个锁厂妇女抬脚的抬脚,抓手的抓手,直接丢进路边水沟。

躲在后面的乌三原本以为自己想出一个高招,没有料到最后变成了这样,看着自己弄来的人被拖到一边,赶出了工厂,嘴巴合不拢,口水吊了一尺长。

张德勇最初惊讶,后来就开始抱着肚子笑,笑得直不起腰,用鄙视的口气道:“老三,你是逗b二世吧。”乌三擦掉口水,悻悻地道:“靠,这些老娘们。明天你去找沙老板,凡是谁敢给工地送沙,老子不客气。”

“这个法子好些,不过也没有劲。你别黑脸,我去。” 张德勇看见打架现场,又笑了起来。笑得十分欢乐。

侯沧海和蒲小兵站在锁厂工地边上。

“蒲总,与黑社会斗,你怕吗?”

“富贵险中求,我没有其他路。走要抢我们的财富,老工人们会和他们拼命。今天这些大姐为什么敢打架,她们指望着新公司赚钱,改变一穷二白的命运。”

第二百一十八章 河沙

等到大队警察来到现场时,现场只剩下衣服的碎片、掉落的鞋子,还有几个极为醒目的老式大胸罩。

带队警察领导原本神情严肃,在现场走了一圈,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这是什么事啊。把这家公司的负责人叫过来。”

侯沧海和蒲小兵被一起叫到工地大门口。

面对警察询问,侯沧海脸上至少写得有二十五个“无辜”,“桥归桥,路归路,这事和江南地产没有关毛钱关系,苏希望欠了别人的钱,凭什么要我们负责,没有这个道理嘛。”

警察领导是防暴支队的副职,对这些经济上事情毫无兴趣,道:“你们有经济纠纷,那就好好解决,你不能组织人来打架。这是违法的,真要打出了事,组织者要坐牢的。我不是吓你,几百人打架是什么概念。”

侯沧海道:“我没有组织人打架啊。我管理的人要么在办公室,要么在工地。打架的全是女人。为什么这些工厂女人要自发过来打架?很简单啊,江南地产是为锁厂三千老工人修房子,工地被堵一天,他们就晚一天住上新房子。她们自发参加打架,是实在看不过眼了,是为了保卫家园。这位领导,我们是受害者,你不能只问我们。你应该把对方负责人也叫过来问一问,为什么要堵我们的大门。”

警察领导变了脸色,呵斥道:“你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该问那些人,我自己知道,不用你来说。”

“我保证知道什么讲什么。对方负责人叫张德勇,这一点我肯定。”侯沧海来自于政法委,对于防暴支队职能了解得很清楚,这类案子根本不属于防暴支队职责。他只是想用这个方式,来了解一大恶人在警队是否有影响力。

“张德勇!那个烂货。”警察领导骂了一句。

侯沧海道:“是啊,真烂。”

蒲小兵一幅老实巴交的样子,裤腿上还沾了不少泥巴。警察领导压根没有想到就是这个看上去木讷的中年人在锁厂工人中有着相当相大的影响力,是具体组织者。因此,警察领导一句话都没有和蒲小兵说。蒲小兵的相貌给自己带来了许多不便,同时也有很多有利条件。他面无表情静静地听着警察领导和侯沧海对话。

警察领导凭着经验判断肯定有人组织,没有人组织,绝对不会有统一行动。但是,他不想对政府的这些事情了解得太清楚,简单问过情况以后,径直离开,将其他事留给了当地派出所。

警察远去后,工地来了些工人,将打架痕迹全部抹去。

“老蒲,你估计这伙人下一步想要做什么?”

“我想不出来。”

“一大恶人盛名之下,不会是这种水平吧。”

“张德勇是一大恶人的手下,乌三是摇头军师,从烧车、挖沟到堵门,应该都是这两人搞出来的。如果按照传说中一大恶人的手法,估计此时已经有人见血了。”

“他们下一步做什么?”

“我真想不出来。”

侯沧海提出的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锁厂工地突然发现,他们买不到河沙了。做河沙生意的人明说:有人打了招呼,没有人敢卖河沙给锁厂危房改造工程。

河沙是重要的建筑材料,没有河沙,工地无法开工。

蒲小兵刚刚带着工人们来到新岗位,谁知活没有开干,先遇到了这件棘手事情。他赶紧来到了侯沧海位于工地的办公室。在办公室门口,他遇到了朱永波、欧阳国文两人。

三人皆是为同一件事情而来,恰好遇到了一起。

侯沧海知道迟早还会遇到妖蛾子,今天买不到河沙,肯定是对方弄的妖蛾子,所以一点不奇怪。他让三个老板坐下,依次扔了三枝烟,道:“报案没用,这帮人只是出言威胁,没有实质性伤害发生。你们有什么好点子?”

欧阳国文道:“倒是可以从外地拉沙过来,但是运费高得多。”

朱永波是本地人,对一大恶人所作所为更清楚。他想起一大恶人恶名,暗自替这位年轻的总经理感到担心。

侯沧海接手危房改造项目以后,受到了远比其他项目更多的折磨。如果侯沧海是一把刀,危房改造项目就如天造地设的磨刀石。正如一大恶人乌有义想用侯沧海来磨快乌三这把刀。

“实在不行,我们自己弄个采砂厂。”侯沧海把香烟摁灭在烟缸里。

朱永波道:“太慢了,我们等不起。”

欧阳国文道:“买砂的时候,不用危房改造项目,换另一个工地就行了,到时处理票据就行了。”

侯沧海想得很细,道:“我们原本是正大光明的,为什么要鬼鬼祟祟?这绝非长久之策。而且这样做对采砂厂老板也不利,有可能让他们受牵连。我们不要坐在家里乱着急,乱着急没用。我准备到河边跑一趟。在我的印象中,沿河很多小采砂厂,肯定能找到供货的。一大恶人手再长总有够不着的地方。他只能在暗处,就和鬼一样,天亮就死菜。真弄到桌面上,这事性质相当恶劣。”

朱永波和欧阳国文只能等待,希望侯沧海跑一趟能解决问题。

侯沧海开着越野车,车上放着大号板手。蒲小兵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端着一个保温杯。

“老蒲,你别老是抱着一个保温杯,弄得和老年人一个样。”

“手上总得抱个东西,要不然不自在。更何况,我本身就老了,抱个保温杯很正常。”

“老个屁,你精力旺盛,就是长了一张骗人的脸。”

越野车一路沿着河道行走,接连遇到了几个采砂场。侯沧海和蒲小兵下车询问,亲自证实了“河砂不卖给锁厂危房改造工程”的真实性。

小车沿着河道继续往前开,在接近高州山区的河道边,出现了一处停工的采砂厂。采砂船还在,孤零零地停在河边。工地上只有一个老头,在河边煮饭。侯沧海和蒲小兵发了几枝烟,坐在河边与老头聊了一会儿,将基本情况摸了出来。

这次河道的采砂船在不久前被高州水利局扣押,主要原因是未依法取得河道采砂许可证擅自在河道采砂。高州水利局除了扣押砂机具,没收违法所得,处以十万元以下罚款以外,还将非法采砂老板移送司法机关立案审查。

时至中午,侯沧海肚子饿了。他给了守场的老头四十块钱,让守场老头弄点饭菜。守场老头接过五十块钱,找了十块钱零钞。将零钞还给侯沧海之时,守场老头犹豫了,道:“我弄条鱼,这十块我不补,可不可以。”

侯沧海自然豪爽地答应。

守场老头乐呵呵地坐河边鱼蒌取出一条两斤多的翘壳,准备杀鱼请客。

这是一条来自江里的野鱼,在市场上100多块钱一斤。

侯沧海笑道:“李大爷,你多收十块钱,要弄翘壳给我们吃。”

李大爷道:“你们城里人觉得这鱼金贵,在我们眼里不值钱。”

侯沧海道:“你这蒌里还有几条,三条啊,我全要了。你要多少钱?五十块,少了点,给你一百。”

一人买了鱼,一人拿了钱,皆大欢喜。

吃过饭,侯沧海思路渐渐理清楚了。

“老蒲,你们还有多少老工人没事做?”

“整个厂有三千多人,在新公司只有一百多,人力充足得很。侯总有什么想法?”

“我想送个采砂厂给你们,敢不敢要?”

“还有什么事情比贫穷更可怕,老工人们这些年见识过贫穷。富贵险中求,我们什么都不怕。”蒲小兵打量着这个荒凉的地方,这里虽然偏僻了一些,可是挖砂条件、运输条件和堆场都不错。

侯沧海在非典期间和高州市委常委、南城区委书记海强建立了良好关系。到目前为止,他一次都没有用过这条线。这一次为了弄到采砂矿,准备走走海强的关系。

以前总是由张跃武找关系,侯沧海觉得也要建立属于自己的关系网。

第二百一十九章 采砂管理站

下车后,蒲小兵挥了挥手,道:“侯子是我们锁厂的贵人。我仔细算过,锁厂这边还有四五百可用的劳动力,都可以用。这种采砂场,交给我们来管理绝对没有问题。如果他们来骚扰,我就派三十个汉子来。谁敢抢我们的饭碗,我们跟谁急眼。”

侯沧海道:“那我去找海书记,希望能带来好消息。”

越野车启动,直奔南城区委。在区委办公室楼下,侯沧海拨通了海强书记电话。电话拨通后,又被摁灭。过了一会儿,一个陌生座机电话回了过来。

“侯总,海书记正在讲话。他问你有什么事情?”回电话的是海强书记的秘书。他知道侯沧海和海强书记关系不一般,因此问话口气相当客气。

“我想向海书记汇报工作,很重要。”

“侯总,这个会开完,还得等半个小时。你到办公室来等。”

“那我在车上。麻烦开完全,给我打电话,我马上上楼。”

半个小时后,海强书记亲自将电话回了过来,道:“有事?上来说。”

海强书记办公室陈设相对简朴,绝不花哨,有气势的是挂在墙壁四周的地图。侯沧海坐在沙发上,立刻感觉得皮沙发质量上乘。海强书记和侯沧海是在非典隔离成结下的友谊。非典结束以后,两人来往得越来越少,如果没有新鲜事情刺激,友谊必然会如鲜花一样慢慢萎缩。侯沧海遇到事情来找海强,既是想要解决问题,又是想用新鲜事情刺激友谊之花。这是母亲周永利悄悄讲给儿子的为人交友绝招。

侯沧海简约讲了“一大恶人”骚扰工地之事。

海强最初还面带笑容,后来越来越严肃。等到侯沧海讲完,他起身在屋来反复踱步,眉头紧锁。

脚步停下来以后,他做出了决定:“侯总,这事要公事公办,要办得正大光明。你以江南地产名义,给南城区政府写一份报告,详细写明在危房改造项目中遇到的各种骚扰,我会在上面签字,亲自送给市委书记。”

“海书记,另外还有一件具体的事情。”侯沧海提出了想建一个采砂场的想法。

“这事不在我管辖范围内,采砂站是市水利局在管理。这样吧,我给市水利局老张打电话,然后你们去汇报,争取他们支持。”

海强看着生机勃勃的年轻人,语重心长地道:“你曾经在政法委工作过,应该知道黑恶势力是所有社会的毒瘤。这种毒瘤是产生于机体之内又异化的组织,由于是产生于内部的异化组织,与原来的健康肌体纠葛在一起,清理起来并不容易。从某种意义,这是一场全民的战争。你要有心理准备。”

锁厂是在南城区辖区内,海强书记作为区委书记,自然希望能借此之机彻底解决锁厂的遗留问题。解决了锁厂问题,也就为解决辖区内其他老厂遗留问题寻找了一条新的道路。正因此,海强愿意帮助江南地产解决麻烦事。海强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地方官,知道对付这种已经尾大不掉的黑恶组织是一件艰难的事,甚至还要付出血的代价。他最后一段话,就是在提醒侯沧海要充分认识到打黑除恶的艰巨性和复杂性。

得到海强书记支持以后,侯沧海随即和陈杰一起来到市水利局。

对于市水利局老张来说,海强书记的面子必须要给。可是市水利局另有分管领导,各有各的工作重点、工作思路和利益点,这种事情处理得不好,有可能得罪自己的分管领导。他眼珠子一转,在侯沧海带来的报告上签了字,让市采砂管理站提出处理意见。

这就是典型老江湖的踢皮球招术。

陈杰拿着有张局长签过字的请示,道:“我觉得还是要找一找黄市长。只要黄市长发了话,什么事情都能搁平。”

侯沧海摇头道:“我们不能事事都找黄市长,黄市长是一剑封喉的最后一招,不要轻易用。用得多了,黄市长会认为我们没有本事。更关键的是要和海强书记这种领导建立起友谊,就得用各种事情麻烦他。没有事情麻烦的友谊,那就叫酒肉朋友。只有通过具体事,才能检验朋友真伪,这是我妈当年教给我的为人处理经验。”

按照侯沧海和陈杰的分工,处级以上单位由侯沧海联系和沟通,处级以下单位就由陈杰联系和沟通。采砂管理站是科级单位,由陈杰对付。

陈杰带着江莉一起到位于东城偏僻角落的采砂管理站,等了一个多小时才见到江站长。江莉曾经做过医药代表,擅长应对这些场面。她非常得体介绍了陈杰,送上了二七公司高州分公司准备给医生的小礼品,又用老朋友口吻约了晚上饭局。

江站长三十出头,白白净净,戴着一幅无框眼镜,矜持地道:“吃饭就算了。你把报告放在这里,我们会安排调查。”

江莉道:“江站长,我们都姓江哟,五百年前肯定是一家。晚上我们约在南州食府,这家新开的食府,有几个特色菜非常棒。”

南州食府是新开业的餐馆,老板是在南州发展多年的高州人,这些年在省城做餐饮赚了钱,便转回家乡发展。南州食府在整个高州算是装修得最有文化的高档餐厅。开业以后,生意一直挺好。

江南地产把晚餐地点定在最贵的南州食府,给足了市采砂管理站面子。

江站长眼睛余光一直在江莉身上转,道:“原则上我不到外面吃饭。现在有没有时间也定不下来。这样吧,五点钟,你再给我打个电话。”

江莉满脸堆笑,甜甜地道:“那好,五点钟,我给江站长打电话。”

基本上敲定了晚上饭局,陈杰和江莉离开了采砂管理站办公室。陈杰回头望着这幢旧楼,道:“以前我当公安的时候,根本瞧不上这些单位。这算是什么鸟单位,尾巴还翘上天了。”

话虽然如此说,可是不怕县管就怕现管,江南地产要想拿到被扣掉机具的采砂厂,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采砂管理站还真是绕不过去的点。

下午四点,陈杰接到新城派出所所长电话。新城派出所是江南地产共建单位,今天,新城派出所的上级单位在所里开一个座谈会,需要一些辖区内企业参加。派出所长亲自给陈杰打了电话,让他这个前警察务必参加,多给新城派出所说点有质量的好话。

新城派出所的面子必须要给,陈杰要参加新城所的座谈会,晚上饭局就由侯沧海参加。

江莉道:“侯子总,那个江站长官不大,架子不小,你要有点心理准备。”

“你要么叫侯子,要么叫侯总,侯子总,太难听了。”侯沧海又道:“我们做企业的得有能屈能伸的心理素质,没有这点心理素质,绝对做不了企业。”

江莉以前在二七公司高州公司工作,在江南地产里面,和陈杰一起属于公认的侯系人马。两人有在医药公司的香火之情,关系融洽。

五点钟,江莉再给江站长打电话。江站长在电话里道:“我这里有几个客人,要么是合在一起,要么我们改天。”

江莉急忙道:“用不着,我们合并在一起。”

江站长道:“你们那边几人?陈总酒量怎么样?”得知见过面的陈杰来不了,他声音提高了,不满地道:“既然陈总来不了,那还是改天吧。”

江莉解释道:“侯总是总经理,陈总是副总经理。”

江站长又道:“江南地产是不是瞧不起我,为什么侯总不到我办公室来,派一个副职过来。副职见副职,正职见正职,这是规矩。”

听到这个说法,江莉呆住了,半天接不上话。她绕开这个话题,道:“江站长,那我们过来接你?还是在餐厅汇合。”

江站长道:“你们过来接我吧。五点半钟。”

很快,侯沧海开着越野车来到市采砂管理站,在楼下等到五点半,道:“江莉,你上去请一请。”

江莉提着包,上了楼。

在楼上,江站长开着电脑正在看新闻,见江莉进来,就将页面调至最小,假装看文件。江莉招呼了两声后,他才抬起头。

“江站长,我们走吧,侯总在楼下等?”

“侯总怎么不上来?”

“侯总要开车。”

“你们这么大一家房地产公司,怎么不请驾驶员,还要老板开车。”

江站长不慌不忙地看电脑,让江莉等了七八分钟,这才开始关电脑。半了电脑,又去上卫生间。下楼时,距离江莉上楼已经有了半个小时。

侯沧海坐在车内,瞧见江莉陪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人走了下来。他不用介绍就知道这是江站长,因为江站长和以前在黑河镇的同事从神情、气质再到穿着都极为相似。他下了车,主动上前握手,道:“江站长,你好。我是侯沧海。”

江站长与侯沧海握了手,开玩笑道:“侯总好年轻啊,难怪办公室都是美女。”

这是典型的带色小玩笑。

第一次见面就开这种玩笑,让侯沧海心里不舒服,他没有将情绪在脸上表现出来,热情主动邀其上车。

江站长看了一眼越野车,撇嘴道:“我还以为房地产老板都是大款,不是宝马就是奔驰,怎么还在开这破车。”

“越野车跑工地最合适,我们天天在泥里灰里,真不能用好车。” 侯沧海曾经是机关干部,对机关干部的收入了解得最深。江站长这种科级干部,每个月工资不过一千多块,二十年工资都买不起这种所谓的破车。他深藏鄙视,脸带笑容。

江莉按照习惯,准备拉开后边一排的车门。

侯沧海道:“江莉坐后面,让江站长坐前面。前面是首长位置,你怎么能乱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