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瞒了多少?”

“报了二人,至少瞒报了十具。我有内线安在王沟煤矿周边。据他说,至少有十二人遇难。昨天矿上的人找到家属中,开出价码,只要不报出去,就多得钱。谁家敢报出去,一分钱都没有。”

得到打击王沟煤矿的猛料,侯沧海觉得自己的肾上脉激素突突地在上升,道:“除了内线的说法,你手里还有什么拿得出手资料?”

“一段视频。”

这是一段关于村民们对瓦斯爆炸的讨论。聚在一起的村民没有意识到有人偷拍,有人愤怒,有人伤心,有人说风凉话,有人在说哪些家的男人出了事。

放完视频,麻贵拿出一张纸,道:“我根据视频整理出来资料,又到相应的人家去看了,确实是十二人遇难。他们只报了二人,胆子太肥了。”

侯沧海曾经在黑河镇政府工作多年,对山南省煤矿等级有基本了解。按山南省《煤矿生产安全事故报告和处理规定》,煤矿事故分为四级:

一般事故:一次重伤3人以下或死亡2人以下或直接财产损失10万元以上50万元以下的;

重大事故:一次重伤4人以上10人以下或死亡3人以上、9人以下或直接财产损失50万元以上100万元以下的;

特大事故:一次重伤10人以上或死亡29人以下或直接财产损失100万元以上300万元以下或性质严重、产生重大不良影响的;

特别重大事故:一次重伤50人以上或死亡30人以上或直接财产损失300万元以上或性质严重、产生重大不良影响的。

不同等级的事故处理单位和处理方法完全不同,最严重的是特别重大事故,国务院必然会成立特别调查组,最轻的一般事故则由当地政府处理。王沟煤矿瞒报十具死亡人数,就是要将安全事故界定在一般事故之上。这样既可以规避刑事责任,又可以迅速恢复生产,就算为了封口多赔给村民钱财,但是只要煤矿继续开工,就能够迅速补回损失。

侯沧海再看一遍视频,道:“这是一颗重磅炸弹啊。”

麻贵道:“我只管打听情况,如何用这些情报与我无关。根据我这一段时间掌握的情况,乌有志不好惹,真的很不好惹。给了这一段情报后,我的工作算完了,以后除了乌有志的事情,其他事情我都接。”

侯沧海道:“其他事情你可以不管,王沟煤矿还得继续跟进,特别是要盯住那些不愿意私了的人。”

“太危险了。”

“我给你加钱。”

半个多小时后,麻贵走出了办公室。他又到工地里转了一圈,然后独自一人离开了锁厂。走到城区,确定无人跟踪,这才步行走进停车场,在车上换了衣服,戴上眼镜,开车离开高州。

侯沧海反复看了视频五遍,终于下定决心,要亲自前往王沟煤矿。独自一人前往王沟煤矿显然不是好主意,可是另一个伙伴不好挑选。他想了一会儿,拨通了梁毅然的电话号码。

侯沧海把梁毅然列入研究中心领头人选之一。此人学法律出身,胆子大,具有冒险精神,也有正义感。如果他这次愿意陪同自己调查一大恶人,那就是以后的研究中心人选。

“梁子,我是侯子,有一单生意,想不想做。”

“有生意想着我,侯子是好哥们。”

“这事得保密,你赶紧到江州来和我见面。见面之后,我详细给你讲。”

“好,我马上出发。”

在江州会面之后,侯沧海先让梁毅然看视频。

梁毅然看罢视频,道:“煤矿老板隐瞒死亡人数是常事,不足为奇。据我理解,矿工已经死了,家人多拿钱,也算一种补偿。为什么一定要捅出去?你又不是茂云领导,此事和你无关。”

侯沧海指着脖子上的枪伤,道:“此事和我无关,但是矿老板和我有仇。”

第二百四十三章 英雄起于阡陌

既然要拉梁毅然一起前往王沟煤矿,侯沧海不准备隐瞒与一大恶人的矛盾,原原本本讲了整个事情经过。

“这一趟有风险性,所以我不能骗你,去不去王沟煤矿,你自己决定。”侯沧海目光直视梁毅然,态度诚恳。

侯沧海和一大恶人的仇恨带着人命,无法化解,这让梁毅然犹豫不决。他问道:“你是什么计划?”

侯沧海道:“一大恶人势力大,就算把矿难爆光出去,也绝对扳不倒他,最多把矿长搞掉。可是有了这个天赐良机,不斩掉一大恶人几根手指,我就是缩头乌龟。在具体战术上,我会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中,把杀人的刀递给政府,借政府的刀来杀人。”

梁毅然终于下定了决心,道:“既然如此,那我陪侯子疯一把。向闻名全省的一大恶人身上捅黑刀,这还真是一件人生快事。以后老了,回忆年轻时的事,可以给儿孙们吹牛。”

侯沧海上前拥抱了梁毅然,道:“以后我们一起打天下,以前汪海说过一句话,我印象非常深,以后这句话就是我们的座右铭。”

“什么话,我怎么记不起来了。”

“英雄起于阡陌,壮士拔于行伍,凭着我们的胆量,肯定能在山南打下一片江山。”

“侯子,你别煽情了,再煽情我要鸡皮疙瘩了。”

“我是说的真心话。凭什么别人能骑龙骑虎,我们就骑抱鸡母(产蛋鸡)。”

“停,不准煽情,我最受不了这个。汪海这些年打假,被很多人盯上了。他搞了一套化妆术,我基本上学会了,水平还不错。我们两人化妆后再去王沟煤矿。”

“你会化妆,那太好了。我们还得弄几个假证件,比如公安的、记者的、检察的。”侯沧海虽然不知道如何使用公安和记者的证件,但是有所准备肯定强过没有准备。

梁毅然在汪海的商务公司工作了一年多,逐渐成了重要骨干,在几个关键大案中都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他工作一段时间后,发现汪海公司的商业模式没有太大潜力,最终还是辞职出来。梁毅然离开后,汪海长吁短叹好久,他手下聚集了不少能人,可是这些人没有一个比得上不肯入营的侯沧海和已经入营又离开的梁毅然。

侯沧海和梁毅然开车从江州来到南州,从汪海公司借用了全套偷录设备,又找了些化妆装备。在借用这些设备时,汪海斜着眼睛开玩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难道要抢我的业务。既然要抢我的业务,我为什么要借给你。”

侯沧海笑道:“我约梁子到竞争对象那里搞商业情报。”

汪海道:“侯子走的一条正路,做实业比我们做商务公司有前途。等以后侯子做大了,干脆把我的商务公司收购了,我跟着你做实业。”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虽然汪海只是一句戏言,侯沧海却听了进去。在侯沧海勾画的企业蓝图中,研究中心是其核心部门,除了刺探情报,还要对付一大恶人。如果能将汪海这一批能人吸收过来做为研究中心的一个部门,研究中心情报分析能力绝对会大大提高。

有汪海公司帮助下,经过一天筹备,所有设备全部到位,包括几个假证件。侯沧海没有用那辆经常开的越野车,而是找汪海借了一辆吉普车,车里还备有一个假牌。开车的梁毅然变成一个络腮胡子,脸蛋黑红,鼻子有一个垫层,比原来的更高更粗。侯沧海戴上头套,增加了一幅眼镜,更关键的改变是在嘴里戴上一幅特制假牙,让嘴稍朝前拱,有效地改变了整个脸型。

从摄像镜头里观察两人,与原来的相貌大相径庭。

进入茂云城已经夜晚,两人开着吉普车直奔殡仪馆。依据他们判断,王沟煤矿死了这么多人,又要瞒报,一定不会让矿工土葬,在殡仪馆应该能查出蛛丝马迹。

茂云殡仪馆只有一家做丧事的人,虽然音乐很响,仍然响得冷清。

侯沧海道:“怎么回事,如果是集体来火化,应该很多人,看样子不太像啊。”

梁毅然道:“我们直接去找馆长,看他怎么说。我们这次用什么身份?”

侯沧海道:“用记者证。”

梁毅然回车上拿出摄像机,与侯沧海一起“正大光明”地来到殡仪馆办公场所。虽然现在是下班时间,但是殡仪馆是特殊地方,极有可能安排人值班。侯沧海和梁毅然抱着碰运气的心态来到办公区,大门未锁,一路畅通来到二楼,亮灯的是馆长室。

“我们运气不错,逮到正主了。等会由我来主问,你在旁边摄像。面对摄像机,人一般都会慌,慌了就容易出错。”侯沧海道。

梁毅然手提摄像机,不过这个摄像机主要功能是伪装和威胁,真正起作用的是胸前藏着的高清偷录设备。

“陈馆长,我是《山南日报》记者,根据我们得到的线索,殡仪馆火化了十二具王沟矿难的遇难矿工,请谈一谈具体情况?”侯沧海将记者证在陈馆长面前晃了晃,然后直奔主题。他在南州做过医药代表,有意在口音中带一些南州调子。

陈馆长正在电脑上打游戏,被省报记者抓个正着,有些慌张。幸好两个记者没有注意到电脑面画,他手忙脚乱地关掉电脑,道:“王沟矿难,没有听说啊。”

侯沧海道:“我得到准确线索,王沟煤矿发生了瓦斯爆炸,死了不少人。”

陈馆长道:“王沟煤矿是高瓦斯矿,前年发生过一次爆炸,死了七人,都是在这里火化的。但是这几天没有听说有矿难。两位记者,我们确实没有收到王沟煤矿的人。”

侯沧海道:“我想要看一看殡仪馆这几天办理火化和冷藏的记录,还有开炉记录。 ”

陈馆长眼光不时看着印有〈山南日报〉四个字的摄像机,道:“我们严格按规定进行了登记。再说,如果有瓦斯爆炸的矿工,我们这里早就挤满了人。”

侯沧海用冷冷的口气道:“麻烦带我们看记录。”

陈馆长知道这些无冕之王的厉害,加上心中无鬼,便带着两人查看记录。在查看记录时,陈馆长渐渐平静下来,相信了两位记者所言,王沟煤矿肯定发生了瓦斯爆炸,否则省报记者不会下来调查。他是本地人,对煤老板伎俩有所了解,如果真有瓦斯爆炸,煤老板没有把遇难矿工送到这里,肯定为了隐瞒事故,用最快速度秘密火化。而火化地点往往在异地小殡仪馆进行。

陈馆长想到这一点,但是为了减少麻烦,不惹事,没有把这个想法讲给两位底细不清的记者。送走了记者,他不敢再在办公室玩电脑,直接开车回家。

最纳闷的是侯沧海和梁毅然。

梁毅然道:“是不是真有这么大规模的矿难?”

侯沧海道:“我们都看过那段视频,这一点我敢确认。既然殡仪馆没有人,我们去查医院。”

两人又重新演了一次戏,跑了茂云三家医院,没有任何收获。

在宾馆里,侯沧海站在镜前,道:“既然我都认不出自己,其他人肯定也认不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直接到村里面去,找遇到矿工家属,总能问出实情。”

这时,侯沧海意识到麻贵的厉害之处:这个从业多年的私家侦探居然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弄到了遇难十二人的名单。

天亮之后,侯沧海检查了特制皮带以及甩棍,和梁毅然一起前往遇难者的家庭。

侯沧海平时总习惯拿着一根拐杖,这时要扮演记者,用拐杖显得不伦不类,所以就带了甩棍。梁毅然最初不想带武器,见侯沧海全幅武装,就往背包里塞了一根大号板手。这个板手是侯沧海放在小车驾驶位置旁边,是应对发生突发事件的随手武器。

开车到了当地所在村的村办公室,侯沧海给了一个在村办公室玩耍的半大小子五块钱,顺利找到了第一家遇难者。

按照当地习惯,家里有人去世,要贴上白纸联子。但是这家人看不出有任何做丧事的痕迹。侯沧海走进院子,正好见到一个老人从猪圈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盆子。

为了查明事情真相,侯沧海顾不得照顾死者家属的感情,上前拦住老人,道:“我是记者,想要了解王沟瓦斯爆炸的事情,你的儿子是不是在矿上?”

老人年龄在六十来岁,神情木讷,低头绕过侯沧海,回到厨房。

侯沧海跟着走到厨房,站在门口,见老人独自抹眼泪。老人抹眼泪的神情极为悲伤,侯沧海从老人表情判断麻贵提供的线索没有错,这家人的大儿子绝对出了事。他跟着走进厨房,道:“我是记者,王沟煤矿是不是发生了瓦斯爆炸?”

老人用粗糙大手不停抹眼泪,仍然不说话。

“你们是谁?”一个胖胖的妇女站在二楼上,朝着站在院子的梁毅然大声问道。

梁毅然道:“我们是记者。”

妇女急匆匆下来,道:“你们走,别问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侯沧海听到外面说话声,道:“你媳妇拿了多少钱?给你多少?”问这句话时,他用了在做医药代表时的谈话技巧,诱导老人谈出真相。

老人一直心藏悲伤,被侯沧海引起了话语圈套,哭道:“我儿走了,她拿了钱,我一分没得。我没有见到我儿最后一面,骨灰都没有。”

虽然继续追问显得残忍,侯沧海为了查出真相,还是问道:“他是在哪里火化的?我帮你去要骨灰。”

老人哭诉道:“我不知道,出事后就被拉走了。我媳妇被他们找去了,得了多少钱我也不晓得。娃儿爸走得早,我以后日子怎么过?”

妇女冲进厨房,神色紧张地道:“你们是记者?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求求你们,赶紧走吧,让我们过点安生日子。”

最初她是哀求,后来就是叉着腰狂暴吼叫。

侯沧海只得离开这家人,找到了第二家。第二家同样没有做丧事的白纸联子,院门紧闭,不管侯沧海和梁毅然如何敲门都不答应。

来到第五家人的时候,王沟煤矿接到了有记者到村里面的消息。一个副矿长带着几个汉子急匆匆地追了过来。

第二百四十四章 短兵相接

副矿长带着四条汉子追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在一处大院子将两名外来人堵住。

“你们要做啥?”副矿长这几天陷在瓦斯爆炸事件中,焦头烂额,双眼全是血丝,如一头吃人野兽。

对方来得这样快,侯沧海也不算太吃惊。王沟煤矿如今属于一大恶人,一大恶人凶名再外,肯定也有特殊本领,否则无法闯出这么大的名声。而且,一次矿难死十二人,也不是小事,王沟煤矿肯定会全有很多戒备手段。

侯沧海的手放在腰间甩棍位置,反问道:“你们是谁?”

副矿长恶狠狠地道:“你们鬼鬼祟祟到这里来,想做什么?”

侯沧海同样恶狠狠地道:“谁他马的鬼鬼祟祟,老子是正大光明来这里。你们是做什么的?别拦路。”

“你不要耍花枪,以为能混过去。记者要采访就到矿上来,跑到这里是不是想整矿上的黑材料。”副矿长评估双方力量对比。对方虽然长得牛高马大,可是只有两个人,自己五个人都是干过力气活的,真要打起来,绝对能够控制对方。

他在矿上搞管理多年,每次矿难总会有记者找麻烦。在这种习惯性思维下,他看见摄像机上“山南日报”四个字,便没有怀疑对方身份,压根没有想到对方是假记者。

侯沧海依据在黑河镇处理灾害的经验,问道:“我们到矿上,能看到真东西吗?”

这一句话相当于承认自己是找麻烦的记者。副矿长拿出两个厚厚信封,努力挤出些笑容,道:“两位朋友是山南日报的?我们老大和省里几家媒体关系都不错,每年投到山南日报的广告费不少。你们以后要拉广告,直接说一声就行。”

他将信封塞到侯沧海手里,道:“一点小意思啊。”

一大恶人矿上的钱,不拿白不拿,侯沧海用手捏了捏信封,揣进腰包。梁毅然见侯沧海接了钱,也将钱装进腰包。

对方收了钱,副矿长松了一口气。他脸皮抽动几下,挤出笑脸,道:“两位哥,你们能不能把摄相机里面的东西删掉。”

摄像机不过是摆设,真正管用的是偷录设备。侯沧海笑眯眯地道:“你过来看,想删啥就删啥。”

梁毅然将摄像机打开,让副矿长查看。

副矿长看得非常纳闷,里面全部是风景,完全没有遇难矿工家属的镜头。

侯沧海一本正经地道:“你们是王沟煤矿的吧,你是领导?你是不是需要我们到矿上,给你们宣传宣传。你这个老板为人耿直,我们也不乱喊价。”

副矿长急忙摆手道:“暂时不需要,改天专程请你们过来宣传。两位记者,你们是能不能留下联系方式,到时我们专程过来请你们吃饭。”

侯沧海和梁毅然来之前做过充分准备,除了假名字以外,还弄了不留姓名的自由行电话。

拿到电话号码后,副矿长拿出手机拨打,果然能够打通。他以为事情办得差不多了,脸皮慢慢松了下来,道:“两位记者人生地不熟,要到哪里玩,我派人给你们带路。茂云这边经济一般,风景还可以。”

“算了,我们爬得太累,不用看风景。你们忙,不耽误你们。”

“我们不忙,陪记者是光荣任务。”

侯沧海知道被牛皮糖粘住,后面五家没有办法一一查看。好在手里已经有七家资料,至少可以确认有七人死于矿难。王沟煤矿上报了两人死亡,这也是明显隐瞒。今天自己取得的材料和麻贵视频对照,证据链咬合起来,只要放出去,就是一个让王沟煤矿瘫痪的大招。

副矿长跟着两个记者身后,想把这两个瘟神彻底送走。正在下山路上,他接到电话,电话是方铁头打过来。

方铁头不是矿长,与王沟煤矿表面上没有半毛钱关系。但是矿里几个高管都知道方铁头才是真正神龙不见尾的话事人。副矿长很少接到方铁头电话,今天看到这一串没有标名字但自己不会忘记的电话号码,脸上肌肉又开始发紧。

“那两人是什么人?”方铁头没有报名字,直接问话。

“山南日报记者。老大放心,没有不吃腥的猫,他们接了信封,还给我看了摄像机的视频,没有和矿上有关的内容。”

“放屁,他们走了七家人,针对性强,找得很准,这说明他们已经摸到了情况。你还敢说和矿上无关,是猪啊。这两人心怀鬼胎,绝来是来找事的。”

“视频里没啥内容啊?”

“你这头猪,现在的记者最喜欢偷录。摄像机有点内容还好说,一点没有内容就有大问题。你们把他们拦住,搜身,找偷录设备。他们敢反抗,给我打,弄到矿上关几天。”

“我马上去办。”

“不要怕出事,出事由我兜着。”

放下电话后,方铁头大骂副矿长是笨蛋。为了搞定王沟煤矿,方铁头出面和上上下下的人都打过交道。王沟所在村的老柳是其内线,专门以旁观者身份了解当地动态。

当两个记者来到第一家人时,就有人给地头蛇老柳打了电话。老柳人熟地熟,提前到距离第一家遇难矿工最近的遇难矿工家里等着,结果这两人很快到来。用这种方式跟踪了三家后,老柳赶紧给方铁头打去电话报告这一可疑事,特意强调对方拿着摄像机,专走遇难矿工家。

方铁头听了几句,便判断这两人是来搞事的记者。不叫的狗才咬人,这两个不跟矿上联系的记者就是咬人的狗。

下达命令后,方铁头又有些担心。《山南日报》是省报,地位和普通报纸不一样。如果把省报记者弄伤或弄死,麻烦就不是一般大。只是这次王沟瓦斯爆炸原本已经将天捅了一个大洞,再加个洞,也没有什么不了起。

最大后果是矿上几个人被判刑,还要损失一笔钱。

想起这里,方铁头不禁佩服老大请来的“洋军师”。此人设计了全新的组织框架,老大可以完全掌控七个企业,而七个下属企业出了事以后,很难追到老大。外来的和尚会念经,此话还真有几分道理。

副矿长接完电话后,一溜烟追了过去。

两个记者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

四个手下跟在记者身后,已经很轻松了,有说有笑。副矿长追上四人,紧张地道:“我们要把他们截住,搜身。”交代手下后,他又大声道:“两位记者,等一下,有点小事找你们。”

侯沧海和梁毅然恰好走到一块水田边,停下脚步,互相看了一眼。

侯沧海低声道:“刚才他接了电话,情况有可能变,要准备打架。我们人少,直接动家伙,速战速决。”

梁毅然在下山时已经将摄像机放进了背包。他看着追过来的汉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将板手放进背包极不方便。他取下背包,正想要取板手,五条汉子追到身边。

副矿长喘着气,耍小聪明,便用了诈术:“你们不耿直,还在偷录,把偷录设备交出来。”

侯沧海听到这句话,知道必须动手,否则无法脱身。他做事极为果断,一句话未话,上前一步,对着副矿长来了一个势大力沉的正蹬。

副矿长约四十多岁,是一个强壮汉子。他完全没的料到对方一语不发就动手,被一脚结结实实蹬在胸口。副矿长如断线风筝一般,直接摔进水田。

侯沧海抽出甩棍,对准靠近自己的汉子就是一顿乱抽。

这几个有血性敢打架的的矿工还没有拉开架式,猝不及防之下,被甩棍打得头破血流,完全懵掉。

副矿长听说有记者到山上乱窜,叫上人就走。由于走得匆忙,又觉得记者文弱,五人都没有带家伙,刚一交手就吃了亏。

背包里的板手被摄像机档住,梁毅然紧张之中,抽了两下没有抽出来。一个汉子冲到身边,扯住梁毅然。梁毅然顾不得摸板手,用肩膀猛顶汉子。

汉子被顶得往后退。他冲上来时已经抓住了梁毅然背包,后退之时,死不松手。梁毅然也被带得踉跄几步,眼见着要跟着这个汉子一起摔进水田。

侯沧海眼观八路,上前抓住梁毅然胳膊,抡起甩棍,朝汉子头顶抽去。汉子放开背包,双手护头,随后被一脚踢下水田。

副矿长被踢中后有窒息之感,身体完全用不上力。他在水田里喝了好几口水,这才缓了过来,手忙脚乱从水田里爬起来。他擦掉脸上泥水,目瞪口呆地发现自己身边还有两人在水田里扑腾挣扎。

田坎上有一个记者在和自己手下纠缠在一起。

最后一个矿工身强体壮,与梁毅然抱在一起,都想将对方摔倒。两人势均力敌,咬牙较劲。

侯沧海从竹林边跑了回来,对准和梁毅然纠缠的汉子鼻子猛击一拳。当那个汉子松开手时,他脚下使了一招小绊子,将这个强壮汉子摔下水田。

等到副矿长和三个手下从水田里爬起来之时,两个凶悍的记者跑得不见踪影。

副矿长和三个手下在竹林里将另一个汉子找到,这个汉子满脸是血,坐在地上傻呆呆发神。

副矿长呼吸间,只觉得肋骨疼痛。他用手轻轻按了按肋骨部位,剧烈疼痛一下窜至脑门,他骂了一句:“马的,我肋骨断了。”骂人之时,用力过猛,疼痛又如蛇一般又窜起来。

“我的鼻子断了。”

“我脑袋上全是血口子。”

“这两人肯定不是记者,下手好狠。”

侯沧海和梁毅然下山速度极快,来到村办公室时,看到吉普车没有被矿上的人发现,赶紧上车,迅速离开此地。村办旁边树林里站着一人,得意地抽着烟,手里有一张条子,写着车牌号。等车开远,他拨通方铁头电话,“你硬是料事如神,他们真把车停在村办。他们跑不了,我抄了车牌号。”

“你怎么不把轮胎放气。”

“老大,你让我在旁观啊。”

方铁头差点被气得吐血。

吉普车开进了茂云城,停到茂云人民医院停车场。

“侯子,你脑袋真好使,居然想到把车停在医院。”

“你别忘了,我以前当过医药代表,对医院环境最熟悉。”

午餐时间,两人在医院食堂买了饭菜,商量下一步对策。侯沧海道:“我和第一个遇难矿工妈妈聊了几句,回想起来信息量很大。她知道儿子是被火化的,但是没有见过骨灰。这说明十二具遇难矿工肯定被火化,但是不一定是在茂云殡仪馆,有可能在下面县里殡仪馆。”

梁毅然道:“你的想法有道理,我们查一查地图,看最近的县在哪里。”

侯沧海道:“我们有一个思维误区,殡仪馆官方肯定不敢接十一具尸体。但是底下人也许敢接私活,不论谁接私活,火化工这一关必须要过,那我们就直接找火化工。”

梁毅然道:“早知要出城,我们就不要进来。”

侯沧海道:“那时还没有想好下一步行动方案,躲到茂云市区,大隐隐于市,肯定比在郊区安全。”

梁毅然道:“难道汪总老是提起你,果然狡猾。”

两人都觉得到县级殡仪馆的思路或许对路,吃过饭以后,两人就在医院休息。梁毅然找来双面胶,临时改动了车牌号码。

等到天黑时,他们才开车直奔距离王沟煤矿最近的县级殡仪馆。

第二百四十五章 隔空较量

来到县级殡仪馆前,坐在车中,侯沧海和梁毅然商量行动细节。

“这一次用什么身份?还用记者身份吗?”梁毅然道。

“我们直接找火化工,对火化工来说,记者没有威力,我们这次当公安,或者充当死者的亲属。”侯沧海摸出了公安证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