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晶知道自己闯了祸,害怕被处罚,低着头,手指握得紧紧的,关节都发白了。

杨永卫道:“谢谢你。”

女子用怀疑的眼光看了一眼杨永卫,转身问小晶道:“他是谁?”

小晶声音细细的,道:“我爸爸。”

女子又对杨永卫道:“你这个当爸爸的是不是很少带女儿。”

杨永卫点头道:“确实很少。”

女子道:“当爸爸的还是要多带一些,不能把所有事情都丢给妈妈。你的女儿非常乖巧,就是胆子太小,应该多带她参加集体活动和户外活动。”她说完以后,对小晶亲切道:“我知道你是一个勇敢的女孩子,爸爸在外面等,要学会一个人到厕所。”

小晶羞涩地点头。

再三谢过中年女子以后,杨永卫带着小晶到商场里买了小内裤,然后没有在商场停留,直接回家。

回家以后,便涉及到洗澡问题。如果是亲爹,这个年龄完全可以给小晶洗澡。小晶是养女,情况则稍显复杂。

杨永卫清楚地记得发生在美国的一起惨案:

一名单身的华裔父亲独自抚养女儿,从小将女儿拉扯大,含辛茹苦地为女儿做着一切。他从小帮助女儿洗澡,即使在女儿长大到10岁时也依旧如此。 但是有一天在学校的女儿无意被老师问道“在家中谁帮助你洗澡”时,这名小女孩回答是“爸爸”。于是学校报警,当地儿童福利局介入,最终法庭判决这名10岁的女孩不能和父亲一起生活,要将女孩带走送到寄养家庭里。 这名父亲坚决反对,誓死要将女儿留在身边。于是在警方和儿童局工作人员上门强行要将女儿带走时,这名华裔父亲从厨房抄起一把菜刀,挡在屋门前并挥舞着,出于对自身和女孩的安全考虑,警员掏出枪将这名华裔父亲击毙了。

这件事情在华人群体中引起过广泛而激烈的讨论,杨永卫印象十分深刻,只是没有料到自己也将面临同样的问题。

与小晶一起回到家里,杨永卫第一件事情就是翻阅《未成年人保护法》,寻找法律对此事的规定。《未成年人保护法》第四条规定了保护未成年人的工作应当遵循下列原则:(一)保障未成年人的合法权益;(二)尊重未成年人的人格尊严;(三)适应未成年人身心发展的特点;(四)教育与保护相结合。

父亲为女儿洗澡这类具体事情则没有明确规定。

杨永卫自我决定:“小晶目前尚幼小,生活不能自理,我可以为其洗澡。等到她满了六岁以后,就由她自己独立洗澡。”

解决了法律问题和心理问题以后,杨永卫为小晶备好了内衣内裤,调好淋浴温度。当小晶脱掉小衣服时,后背上赫然出现两条醒目的伤痕。

杨永卫感到一阵心悸,问道:“背上的伤是谁打的?”小晶道:“一个伯伯,让我去讨饭,我不去,他就用皮带打了我。很痛,我不勇敢,都哭了。”

杨永卫道:“用的什么皮带?”

小晶指着杨永卫腰上的皮带,道:“就是这种皮带。。”

杨永卫道:“是夏天吗?你穿的什么衣服?”

小晶仔细回想道:“我穿的是花裙子。”

杨永卫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坏子挥动着皮带抽在穿着红裙子的小晶后背的场景,这个场景如此真实,让他胸口升起一股想要打人的怒火。他将怒火压进肚子里,问道:“小晶,你还记得爸爸妈妈的名字吗,家在哪里?”

小晶摇头道:“妈妈就是妈妈,记不起名字了。”

杨永卫道:“还记得爸爸吗?”

小晶依然摇头。

杨永卫不再询问了,免得过多刺激小晶。他挤了洗发液在手心,再抹到小晶的头发上,道:“闭上眼睛,爸爸帮你洗头。”

小晶乖巧地闭上眼睛,不让洗发液的泡泡流进眼睛里。

洗完澡以后,换上新衣服,小晶就变成了一个干净、漂亮、带着香气的小女孩。杨永卫在床边读了一会《安徒生童话》,小晶就安静地睡着了。

杨永卫原本没有起夜的习惯,自从小晶进了家门以后,他夜里起来两三次,主要是看小晶有没有打铺盖,睡得好不好,还有一次是被小晶梦中发出的尖叫声所惊醒。

早上起床,杨永卫开始为小晶准备早餐以及上幼儿园的书包,虽然只是多了一个小人,但是事情至少多了五倍。

幸好小晶很听说,不赖床,不挑食,减少了杨永卫许多麻烦。

将小晶交到幼儿园老师手里,看着小晶背着书包朝幼儿园教室走去,站在院外的杨永卫有些难过又颇为欣慰。

杨永卫是雷厉风行的人,上午就找人来安装隐形防盗网、贴墙纸、换窗帘。工人要价不低,他也没有迟疑,立刻给了高价,请假回去安装。

正守在家里看工人操作时,赵建设电话打了过来,道: “永卫,带女儿的感觉怎么样?”

杨永卫道:“收养小晶是我这几年做出的最正确决定。师兄,那一套收养手续能不能转给我?以后小晶要读书,需要这些手续。”

“公司给了一笔钱,已经把那个收养人打发走了,永远不会出现在世安面前,绝对没有后患了。”赵建设手里握着这一套完整的手续,但是他没有将这一套资料交给杨永卫,留下这一套资料有什么用,他并没有想好,也许有用,也许没有用,留着总是没有损失。

杨永卫道:“那人走了,以后我的收养手续怎么办?”

赵建设道:“你未满四十岁,且是未婚,根据法律没有办法给你办手续。等你满了四十,或者结了婚,再重新办手续。这是几年后的事情,现在最关键是磨合与那个女孩的关系。你放心,我亲自将那人送上火车的,临走时还用新手机换了他的老手机,将老手机踩烂后扔进了垃圾池。”

杨永卫道:“没有留他的联系方式?”

“这人是单身汉,长年在外面打工,留联系方式没有任何用处。” 赵建设将咖啡杯放在桌上,道:“那个人成为过去式了,你不要多想这件事情,也别花费太多精力。”

杨永卫放下电话,给福利院周院长打电话,结果对方手机处于关机状态。他这时突然想起了侯沧海,侯沧海是机关干部,做这些事情很在行。从侯沧海又联想到了侯水河,杨永卫心口又是一阵疼痛。

侯沧海此时开着夜车从高州回到江州。在车上,张小兰想起父母的事情,意兴萧瑟,郁郁寡欢。

“面条厂地盘挺宽,可以加一条保健品的生产线,这是我承包面条厂的一个重要考量。”侯沧海有意谈起承包面条厂的事情,分散张小兰注意力。

张小兰道:“如果保健品做起来,最终还得在工业园区买地建厂,或者直接租厂房,何必在国营企业里面来修生产线。”

侯沧海道:“没事,我只是承包,不涉及产权。你知道我有工厂情节。锁厂老工人们都能生产自救,面条厂也应该行。”

在侯沧海前往南州看保健品工艺之时,江莉和小团姐已经在和面条厂的上级部门矿务局开始谈面条厂承包之事。面条厂对于矿务局是一个包袱,每年要靠局里输血才能勉强维持。如今有人来承包这个厂,在保证工人现在工资待遇不降低前提下,不仅不用输血,还能收一点承包费,矿领导自然欢迎。

双方谈得很顺利,只等沧海公司董事长侯沧海过来签合同。

第二百七十二章 希望和金钱

签完合同,侯沧海和矿务局分管副矿长管一湖言谈甚欢。

管一湖曾经在面条厂工作过,与副厂长周永强是一个班子的成员。在班子里,他有文凭,年龄最小,后来仕途最顺,一直爬到了副矿长高位。面条厂在矿里是非主营业务,能从面条厂副厂长坐到副矿长职位,管一湖自非泛泛之非。

在管一湖的印象中,侯沧海就是一个吃包子很厉害的小孩子,还曾经参加过面条厂职工象棋比赛,以外援身份得过第一名。当十一岁小孩拿起冠军奖状时,轰动全厂。时间如水一般过去,以前最喜欢吃包子的小孩长大成人,而且承包了自己曾经工作过的面条厂。

“你过来承包面条厂,我放心,至少不会亏待工人。”管一湖在侯沧海面前就没有多少官架子,说起真心话。

两人面对面时,侯沧海按照小时候的叫法,道:“管叔,我不过是承包两年,以后面条厂怎么办?”

“面条厂很多年都没有招工人了,这一批工人年龄都大了,两年之后,又有一批工人到了退休年龄,逐步进入社保体系。你若是觉得面条厂能赚钱,可以招一些临时工,几年之后,面条厂老工人全部退休,给矿上松了一个大包袱。他们也能拿着工资等着拿社保,不至于中间出现一段工资特别低的空档期。”

管一湖出自面条厂,对面条厂员工有感情,所以他在矿里坚持要给面条厂输血,这才能够维持到现在局面,面条厂这不至于破产,让这些老工人临退休前暂时躲过下岗困境。如今能有周永强外甥当接盘侠,自然是极好的。

签完合同,管一湖提着包匆匆忙忙回局里,临走前对侯沧海道:“我们别来虚,吃饭的时间多得很。你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

侯沧海、张小兰、江莉和小团姐一起来到面条厂。白发苍苍的老厂长金家悦和副厂长周永强在陈旧的小会议室等着新来的团队。金家悦和周永强在一起工作了四十多年,门对门也住了二十来年,他们两人各自端着一个粗笨搪瓷杯,喝着浓醇老鹰茶,各自想着心事。

金家悦心情轻松,面条厂这个担子他担得太久,终于可以放下了。他自忖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全厂工人。

周家强心情相对复杂,复杂的原因是接盘者是外甥。他和金家悦为了面条厂花费了很多心思,一个从来没有搞过面条的年轻人,难道会有金手指,把面条厂一下就从半死不活搞得红红火火。不管其他人信不信,反正他不信。

当新团队出现时,周家强心情更加沉重,除了一个看上去还有点经验的中年女子以外,其他三人都是年轻人,张小兰还在国外读书,江莉打扮得很时髦。这四个人总之没有一个象是做面条厂的人。

新旧团队在小会议室议论一阵后,在中午吃饭时间与面条厂职工们见面。面条厂职工一百多人,十有九人认识侯沧海。如今小屁孩侯沧海成为了新厂长,这些老职工们在会议室嘻嘻哈哈,交头接耳。

侯沧海承包面条厂主要目的是利用现有厂房为保健品获得宝贵的生产基地,否则以现有资金根本无法进行生产。他对面条厂现状了解得很清楚,知道自己团队最擅长的是营销,在产品质量保持不变的情况下,利用营销优势,至少能让工人不比以前差。

金家悦站在台上介绍完情况之后,侯沧海上台。他手里握着一张职工名册,看到名字便能想起一张张鲜活的脸,以及性情各异的叔叔阿姨。到了台上,侯沧海道:“刚刚接手面条厂,我没有更多讲的,请副厂长讲话。”在介绍小团姐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虽然与小团姐认识很长时间了,居然一时想不起小团姐的真实姓名。

小团姐落落大方地来到讲台上。她曾经是三千大厂的中干,很是泼辣和能干。通过做手术成功割掉脸上的肿瘤,得到了新生。她早就想好了自己作为副厂长的第一次演讲主题:什么多余的话都不讲,也不用任何演讲的技巧,就讲锁厂工人的事,以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今天我站在这里,讲一讲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故事的主题是希望和金钱……”事实胜于雄辩。小团姐讲到锁厂破产后的悲惨境遇,讲到自己得了病无钱医治的困境,全厂工人由最初的漫不经笑、说说笑笑变得严肃起来,特别是看到小团姐展示自己的相片之时,整个气氛凝结起来,不少心软的女工抹起了眼泪。

张小兰对第一次见到小团姐时的情景还记忆犹新,当时猛然见到小团姐,被吓得够呛。看着身穿职业装,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小团姐,她这个亲历者对“希望和金钱”带给人的转变体会最为深刻。

小团姐讲述之时,张小兰对站在身边的侯沧海低声道:“我受感动了。我不去我妈那里工作了,要和你一起创业,这才最有意思。”

侯沧海道:“你为什么这样想?”

张小兰身体轻轻靠着侯沧海,道:“今天让我想起了在锁厂的日子。我现在才意识到当初工作多么有意义,能让很多人重新有了希望,并且获得了必要的金钱,这比纯粹赚钱更有价值。只不过我们两人换了位置,你当董事长,我成了总经理。”

按照侯沧海设想,沧海集团要设立一个综合研究中心。研究中心以梁毅然为总管,下设经济研究中心、信息研究中心、法律研究中心和广告研究中心。目前沧海集团这个集团只是一个空架子,综合研究中心同样如此,下面四个中心只有四个负责人,算是绝对的光杆儿司令。

经济研究中心以财经大学宁礼群为中心。这个机构是真正用于研究经济政策。前次侯沧海与宁礼群合作很愉快。当侯沧海提出经济研究中心的设想以后,宁礼群愿意过来兼职,每年完成侯沧海交出的研究课题。

信息研究中心以李天立为中心。这个机构实质上是一个利用互联网来探求经济信息的机构,负责人是表妹周红蕾男朋友。李天立如今在读研二,一边读书,一边兼职。之所以要李天立负责,主要原因是李天立在高州躲避的日子里,曾经在酒后聊过黑客经历。侯沧海希望利用他这方面特长,用最新手段全方位探得一大恶人的信息。

法律研究中心以青皮赵波领军,也是采取兼职形式,为自己以后公司发展提供法律服务。

广告中心是以杨莉莉为中心,副手是曾经在报社工作过的程琳。这个机构与一大恶人无关,主要用于公司广告业务。

另外还有一个暗自的情报中心,暂时没有公开。

侯沧海有一个宏大设想,但是自己实力很弱,所以必须利用当前所有能够利用的资源,用兼职的方式先将机构的架构搭起。如果这些人做得好,就继续做,做得不好,则换更强的人。

综合研究中心有两个目的,明目的是为整个企业服务,暗目的就是以付一大恶人,所以只能由梁毅然来掌管。但是,综合研究中心绝对不允许与一大恶人所属机构发生正面联系,更不能有冲突,是用来提供打黑枪资源的机构。

由于沧海集团涉及到对付一大恶人,所以侯沧海并不是太想让张小兰牵涉其中,更别提当总经理了。但是张小兰主动提出这个问题,侯沧海必须回答。他悄悄伸手揽了揽女友的腰,道:“沧海集团听起来响亮,实则是一个小公司,我肯定要将董事长和总裁一起兼任了。你要来就当常务副总裁。”

张小兰撇撇嘴巴,道:“你这个人权力欲太重,以前在江南地产的时候,我这个董事长基本是摆设,什么事情都是你说了算。现在轮到你来掌权了,只让我做副总裁。”

“错了,你是常务副总裁,比总裁只低这么一点点。我们是一家人,在家里你是董事长兼任总裁。你要明白,在家里的权力其实才是整个集团是关键,枕头人才能决定集团走向。” 侯沧海要与一大恶人争斗,所以必须保持对公司绝对控制权,包括张小兰在内都不能染指这个权力,否则很多事情难办。

张小兰其实无意与侯沧海争权,只不过最初在江南地产形成了两人搭挡的局面,因此,张小兰天然地就想着当总经理。她嘲讽道:“总经理就是总经理,为什么非得用总裁。”

“总裁比总经理听起来霸气,你以后就是霸道女总裁。沧海集团有四个副总裁,陈杰副总裁主管地产,梁毅然副总裁主管综合研究中心,杨兵副总裁管其他不管的事,这些事要归于不管部里面,你是常务副总裁,主管保健品和面条厂,位置在陈杰、梁毅然和杨兵之上。至于以后要设立的营销总监,销售总监,财务总监,物流总监,企划总监,是在副总裁之下,部门经理之上的层级。现在公司太小,只设总裁,不设这些总监。”

侯沧海和杨兵关系最为密切,在抗生素和房地产销售公司上都有合作。这一次在沧海集团安排职位时,之所以没有给杨兵安排更重要位置,主要是杨兵上一次在望城地产集资中下了软蛋。

由于孙艺欣的原因让他不敢投资房地产,这让杨兵失去了在沧海集团更有竞争力的位置,居于张小兰、陈杰、梁毅然之后。

张小兰知道沧海集团唬人名称下的虚弱本质,听男友一本正经讲起沧海集团职务安排,慢慢觉得奇怪,道:“你真的认为沧海集团能迅速发展壮大吗?为什么你就这么毫不迟疑地这样想?”

侯沧海道:“刚才小团姐讲得很好,她懂得工人的心。希望和金钱,确实是重振工人信心的不二法门。我脑中梦想的主题其实也是希望和金钱,我是真心认为沧海集团肯定能发展起来,对此深信不疑。自己不相信,让别人相信,那是忽悠。自己相信,让别人也相信,那就是理想。还是那句话,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因为信了,所以我的所有构架都是按照亿级公司构架来设想。”

小团姐此时讲完了最后一句,全场陷入了安静。正在与张小兰低语的侯沧海抬起头,看场内发生了什么。场内工人们安静片刻,突然爆发出热烈掌声,在台上的小团姐讲起往事,动了真感情,站在台上泪如雨下。

等到掌声停止,侯沧海走上台,道:“我从小就喜欢往面条厂跑,当年最想要做的事情是到大舅舅家里吃大包子。冒着热气的大包子香啊,想起都流口水。今天在座的人,我有百分之九十能叫出大家的全名,各位既是员工,也是叔叔阿姨,或者大哥大姐,所以你们要相信我,一定会让面条厂重振辉煌,发到每个人手中的钱比以前多。现在我宣布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我要重新开伙食团,现在请团长给大家见面。”

一直躲在后面没有出来的李前宏穿着厨房师走向前台,他接过话筒,大声道:“没有想到,我胡汉三又回来了。侯总让我讲两句,我又不会讲,但是侯总一定让我讲,讲就讲嘛。面条厂伙食团有一个承诺,不用地沟油,不用吊白块,不用伪劣材料,让大家吃得放心。如果发现菜品不对,你们可以到我家里来吵架。讲完了,等伙食团开张后,大家可以来团里来买饭菜票,确实家里经济紧张的,可以打欠条,欠条一个月内要还,实在还不了,找小团姐签字。”

侯沧海接过话筒,道:“李团长讲得太普通,不用假冒伪劣是必须的,但是还要讲究味道,菜要好吃。”

李前宏以前就是面条厂大厨,因为面条厂效益一天比一天差,食堂也关掉,这才外出打工,如今“胡汉三”回家开食堂,他相当高兴。

侯沧海道:“我宣布第二件事情,我请了一个施工队过来,修整围墙,换铁门,维修车间。在维修整治期间,我们所有人开始在厂里大扫除,把杂草变成花园,消除卫生死角。以前面条厂曾经被评为园林单位,我们要把这个称号夺回来。”

会议结束,面条厂工人们情绪被调动了起来。

面条厂工人和锁厂工人面临相同的问题,突如其来的市场经济把他们打懵了,丧失了心气。今天侯沧海团队与工人们见面,做的所有工作是恢复大家的心气。心气,这是重振面条厂的重要条件。

工人们离开会场时,发现一支穿着整齐的施工队伍出现在工厂。他们打着红旗,正在紧张地做着施工前准备。

第二百七十三章 建设新家园

施工队伍的带队人是蒲小兵。

在高州南城区锁厂危房改造过程中,侯沧海和蒲小兵建立了深厚友谊,互相都充分信任对方。因此,蒲小兵接到侯沧海电话以后,也不讨价还价,带着队伍和设备来到江州面条厂,率领一支队伍以全额垫资的方式帮助面条厂维修,以及整修一个新车间。

面条厂包括厂房和家属区,占据了整个山头,俯视整个江州城区。在面条厂最辉煌之时,修建了能够包围整个厂区的围墙。围墙内就是面条厂地盘,里面有食堂、幼儿园、活动中心、商店等设施,算是一个小世界。从面条厂往下走,很快就来到矿务局学校和医院。在改革开放前,面条厂职工不用走出矿务局小地盘,就能完成基本生活需求。

随着市场经济推进,面条厂日渐凋敝,长长的围墙多处垮塌,原来的小世界被打破,任何人能够随意进出。

侯沧海第二个实际动作就是修复围墙。关于修围墙有两个说法:第一个说法是迷信,是侯沧海试图要将漏掉的风水圈回来;第二个说法是修围墙重新凝聚人气。

这两个说法都可以说有一定道理。但是对于侯沧海来说,修围墙更重要的作用是为了安全。他准备将位于山头的面条厂修成一个安全堡垒。围墙是看得见的保护层,有效果,起不了决定作用,真正有效的保护是生活在里面的上百家工人。

蒲小兵带来的工人们开始修围墙、修铁门,挖开堵塞的下水道,清理化粪池,补破损道路,整修闲置车间。

小团姐、江莉则带着面条厂轮休的工人们搞大扫除,铲杂草,挖陈年垃圾,撕墙上牛皮癣。

一名专业园林规划设计师向张小兰讲述他的园林设计方案。

金家悦和周永强两位老厂长坐在小操场石凳上,手里是大搪瓷杯子,杯子里浓茶。

面条厂多年都没有这种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了。这个劳动场面让两位老领导仿佛回到了火热的八十年代。他们在八十年代时年富力强,是那个时代的主人。他们在面条厂里挥汗如雨,享受着劳动者的光荣。

他们如今是旁观者,感叹这个世界已经不属于他们,属于更年轻的小辈。

蒲小兵陪着侯沧海来到各个小工区。来此施工的工人多在锁厂工地做过工,很大一部分都与侯沧海一起经历过非典。侯沧海能叫出所有管理者的名字,还能叫出部分工人名字。他手里拿着烟,走一路发一路,有说有笑。

两人来到闲置车间,听到侯沧海关于建设保健品生产线的构想,蒲小兵道:“我进了面条厂一直觉得疑惑。一个面条厂不值得侯总如此兴师动众,原来着力点在保健品。恕我直言,面条厂只有两年承包期,你把生产线建好了,到时又得搬家,既费钱,又影响生产,不划算。以你在高州领导面前的面子,在南城区找一个亏损工厂进行改制,你就可以轻易获得生产基地。”

从理论上确实如此。侯沧海虽然出自于江州,但是他事业勃发期却在高州,与高州市长黄德勇、南城区海强书记都建立不错的关系。特别他与南城区海强关系更为密切,要论利用亏损企业改制,确实在高州更有条件。

侯沧海道:“高州经济一直不振,有一个重要原因是交通不便。江州有水路和铁路,有一条修好的高速路,还有一条在建的高速路,不管是原材料进入还是运出,都十分方便,如果在高州,光货运都要多花很多钱。”

蒲小兵长叹一声,道:“高州风水太差,历届领导都忙着内斗,喜欢抓矿山。他们目光短浅,一直不注意基础设施建设。一环线能提升城市品质,拓展城市功能,高速路能让高州突破大山包围,这两个重要基础设施一直卡着高州的脖子。”

侯沧海还有一条理由没有说出来。他若是将保健品做得很大,基地在高州,迟早会和一大恶人发生正面冲突。他在未强大之时要避免与一大恶人硬抗,所以他寄予厚望的保健品不可能放在高州。

晚餐,侯沧海、张小兰、江莉和小团姐在装修中的食堂请蒲小兵等人吃饭。

饭后,蒲小兵连夜回高州,准备明天参加工程招标。侯沧海原本想陪着张小兰在厂区散步,谁知张小兰专心致志看园林设计图,罕见地放弃散步。

侯沧海在厂区转了一圈,走出面条厂,前往附近的电器商场。上一次与商场老板贾洪磊见面之后,期间又到商场去过一次,结果贾洪磊外出,不在商场,没有见到人。今天他基本上奠定了面条厂格局,轻松了下来,又想到海龙空调的业务。

面条厂在短时间内发生了剧变,厂外商场还是踏着老节奏不紧不慢在生存着。经理室开着门,贾洪磊坐在椅子上发呆。他见到侯沧海进门,指了指桌边的椅子。

“你是面条厂的子弟?” 贾洪磊盯着侯沧海制服上“面条厂”三个字,故意问道。

“我舅舅在面条厂,前次来找你,你不在。” 侯沧海为了拉近与面条厂工人的关系,找了舅舅一件旧工作服,整天都穿在身上。

贾洪磊道:“到周边跑了一圈。阳州电视台和报纸都有海龙新空调的广告,为什么 江州没有放出来?”

侯沧海顺着话题道:“贾经理,等到海龙新空调广告出来,可不可以考虑先付钱再放款。若按这种方式,海龙空调将有许多支撑政策,对商定有利。”

贾洪磊道:“等到海龙空调广告在江州铺开,我可以先付一笔款,死马当成活马医。”

侯沧海习惯了被拒绝,凭着心理惯性等这句话,谁知居然就突然间轻易实现,让他反而有些思维短路。他很想询问贾洪磊为什么会答应,但是这样问是节外生枝,这个问题就埋在心底。

侯沧海随即与贾洪磊讨论促销方案,等到商场打烊,他才离开。

回了张小兰电话以后,侯沧海立刻给高闻涛打去电话,讲了与商场贾洪磊经理的协议内容。

高闻涛这些日子一直在主攻技术,销售主要还是原来负责的副总经理主管。副总经理认为“先付款在发货”是天方夜谈,根本不可能实现,因此对这项实验性新政没有任何热情。

高闻涛知道“先货后款”的弊端,有心改变,无奈现实生活中还没有一例成功案例。在他实质上放弃了这个想法几天之后,侯沧海报告喜讯的电话打了过来。

江州是山南第二大城市,也是空调必争之地。海龙空调在省城投放巨量广告以后,也正准备移师江州。他在电话明确告诉侯沧海,总部到江州投放广告的时间提前。

得到高闻涛全力支持,侯沧海心情轻松回到面条厂。走进面条厂瞬间,他由海龙空调的业务员瞬间变成了面条厂里说一不二的人物。

“你一会儿是面条厂老板,一会儿是海龙空调业务员,两种完全不同的身份,会不会让你精神分裂。”

张小兰对侯沧海到了现在还在做海龙空调业务员感到十分不解,不过男友是独立特行的人,做点出格的事也很正常。也正是由于他有与旁人不一样的思路、豹子一样的胆子,强悍的执行力,他才是侯沧海,出道不久便可争议地成为小团体首领,得到了同伴以及商业伙伴的信任、支持和追随。

“其实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摸索出一条属于我自己的营销体系,以海龙空调业务员身份做成了一单先款后货,说明这种模式还是能成功的,关键是产品过硬,营销有力,大家绑在一起能形成利益共同体。”侯沧海为了探索这一个不同于常规的新模式,碰了无数壁,终于有了收获,显得很高兴。

“侯子,我们住在大舅家里吧。”

“大舅舅和大舅妈挺封建,肯定不会同意我们睡在一起,得分开睡。”

“分开睡就分开睡,我还睡得宽些。你这人睡觉总是横行霸道,把我挤到床边。”

“那为什么要在大舅舅家里住。”

“我不想回家。昨天才给我妈说了要到路桥公司去上班,今天就变卦,不好意思。”

“那我们去开宾馆。”

“我大姨妈来了。而且,适当分开睡,有利于保持新鲜感。”

侯沧海和张小兰住进了大舅舅家里。大舅舅总觉得整个面条厂都有人施工,担心侯沧海没有做好预算,花钱大手大脚,到时没有赚钱,还要搭进做房地产的血汗钱。他说出顾虑后,见外甥浑不在意,更觉得压力极大。

周永强回房间给妹妹周永利打去电话,试图让妹妹来劝说外甥节省开支。周永利反而看得开,道:“你别操心了。侯子最初辞职的时候,我也是挺操心,担心他没有本钱会被碰得头破血流。谁知他超出了我对儿子的认识,赚到了我们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你放心让他做吧。我们这一代人老了,应该退出历史舞台,一代不管一代事。”

夜晚,睡梦中的侯沧海被电话惊醒,打来电话的是王清辉,他在电话里喜气洋洋地道:“明天来一趟,我成功了。”侯沧海正在询问细节,对方却啪地挂断了电话。他回过电话,已经关机。

一个无头无尾的报喜电话,弄得侯沧海睡意全无。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轻手轻脚来到表妹周红蕾房间。他试着推了推房门,果然没有锁。他刚走到床边,顶灯突然亮了起来,张小兰睡在床上,手里拉着开关的钱,嗔怒道:“我还以为你一个小时之前就要过来,谁知现在才过来,哼。”

侯沧海关了灯,飞快地钻进床里,两人如摔跤选手一样抱得紧紧的,讨论起王清辉没头没脑的电话。

晚上聊得很久才回屋,早上被广播惊醒,侯沧海睁开眼,仍然昏头昏脑。广播在播放以前的老歌《大约在冬季》,“轻轻地我将离开你,请将眼角的泪拭去,漫漫长夜里 未来日子里,亲爱的你别为我哭泣,前方的路虽然太凄,请在笑容里为我祝福……”

广播室播放歌曲的是副厂长小团姐。广播室设备未损坏,经过电工维修,更换了几个配件,便能正常播放。小团姐曾经是锁厂的播音员,主动播放第一天节目。她挑选的老歌有效地勾起了厂里人对青春的回忆。

歌声响起,工人们被吵醒,不少人是骂骂咧咧地起来,在歌声中洗漱,方便。

放完第一首歌,小团姐又放起了一首更老的歌:

让我们荡起双桨

小船儿推开波浪

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

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小船儿轻轻

飘荡在水中

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红领巾迎着太阳

阳光洒在海面上

水中鱼儿望着我们

悄悄地听我们愉快歌唱

小船儿轻轻

……

这一首歌对于多数青年来说是老掉牙的旧歌,对于面条厂工人来说,这首歌却代表着青春岁月和曾经的美好日子。许多工人都不由自主地哼起了这首歌。

歌曲结束,小团姐拿着话筒道:“今天早餐,李前宏师傅为大家准备了面条厂大包子,还有清香可口的稀饭。大家可以到食堂打饭,八点半钟,开始点名,迟到者按规定处罚。”

张小兰站在窗边看风景。工人们陆续从家里出来,端着各式食具,朝食堂走去。很快又有人端着包子和稀饭往回走,还有人边走边吃包子。

“包子,怎么样?”

“还是以前的味,香。”

交错而过的人会短暂交流两句。

九点半钟,侯沧海来到厂办。销售副厂长江莉正在与销售人员开会。面条厂销售科销售人员共四人,平均年龄是五十四岁,一个秃顶,一个白发,一个头发半灰半白,一个头发乱得和鸡窝一般。他们对年纪轻轻的江莉不太尊重,回答问题时颇有抵触情绪。侯沧海进来时,销售人员才稍显积极,坐正了身体。

十点,会议结束。江莉用无奈的眼光瞧着侯沧海,道:“这些销售人员没有办法使用,思想太旧,全部得离要销售科,我要从杨兵那边借几个人。”

侯沧海道:“销售上面的事,你全权处理。面条厂肯定有问题,如果没有问题,他们也不会一直亏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