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暗下来以后,侯水河非常失落,慢慢朝后退,靠在剧场墙壁,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几秒钟后,她下定决心,准备违反公共场合的规则,在剧场内喊出“杨永卫”那个名字。她用手指抹掉眼泪,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对着观众席喊叫时,被人狠狠地抱在怀里。

“水河,水河,水河。”杨永卫紧紧抱住了曾经的恋人。

侯水河被抱得不能呼吸,泪水如最强烈的暴雨,纵横而下。她用手捂住嘴,不让自己痛哭出来。

“我回来了,不走了,原谅我。”在杨永卫印象中,侯水河有着春青的饱满身体,充满弹性,此刻心爱女人的肩部、背部都有坚硬骨头,瘦得不成样子。

侯水河浑身发软,站立不住,如果不是杨永卫抱着,肯定会摔倒在地。

舞台上欢快音乐响起,侯水河胸口不停起伏,抽泣不止。

一个女工作人员发出了通道上的异常,拿着手电走了过来,低声招呼道:“演出开始了,你们坐下。”

杨永卫道:“我们很多年没有见面,突然遇到,有些激动。”

女工作人员指了指后面,道:“到后面吧,后面不影响其他人。”

杨永卫搂抱着无法迈步的侯水河,慢慢朝后面挪去。

来到后面无人区,侯水河正想要说话,听到报幕声,便下意识扭转身看舞台。报幕结束后,一个小姑娘从舞台两侧出来蹦蹦跳跳来到舞台中央,后面跟着一群小女孩。

看到在前面领舞的姑娘,侯水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最前面女孩和小溪长得一模一样,衣着略有不同。她用力推开抱紧自己的杨永卫,发疯一般地朝舞台奔去。

杨永卫正在柔情蜜意安慰走不动路的侯水河,不料对方突然使出排山倒海般的蛮力。猝不及防之下,他被推了一个跟头,摔在地上。等到他坐起来时,整个舞台已经乱成一片,侯水河将阻拦自己的两个男性工作人员恶狠狠推开,冲上舞台,抱住领舞的杨小新。

“小河,小河。”一阵声嘶力竭的叫声通过扩音器传了出来,响遍整个剧场。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一家人的舞台

侯水河如沙漠中的旅人见到清水,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紧紧抱住小河。

此时的小河是杨小新。她在公园离开母亲至今已经很长时间了,母亲身影在记忆中越来越淡。在舞台上骤然被人抱住,她吓得手足无措,不停地喊“爸爸,爸爸。”

听到女儿在叫“爸爸”,侯水河怕千辛万苦找到的女儿失而复得,猛然抓过前排话筒,拼命叫道:“杨永卫,杨永卫,上来,快上来。”

杨永卫摔倒又爬起,跟在侯水河身后冲上舞台。他见侯水河拼命抱住杨小新,怕失去理智的侯水河弄伤女儿,赶紧抱住杨小新,企图将她从侯水河手臂中接过来。

杨小新被吓得“哇”地大哭起来,对着杨永卫叫道:“爸爸,爸爸。”

侯水河脑袋有时是一处空白,有时又发出火车压在铁轨的巨大轰鸣声。她没有弄明白女儿小河为什么叫杨永卫“爸爸”,于是大声尖叫道:“杨永卫,她是你女儿。”

现场乱成一锅粥,各地带队人员急急忙忙护着小演员们,不让她们离开座位。过来陪伴的家长们纷纷站了起来,望着舞台。由于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暂时都没有行动。来自广东的家长和工作人员跑上舞台,护住孩子们。

大剧院工作人员陆续上台,几个人用力抓住侯水河手臂,想将其拖下舞台。

来自山南的工作人员都知道侯水河丢失女儿之事,此时她们带着杨小溪在外面候场,舞台上又出一个杨小溪,另外还有一个发疯的母亲。工作人员自然明白了发生什么事情,带队的女领导是当母亲的人,知道母子联心的滋味,抱起候场的杨小溪急急忙忙奔上舞台。

杨永卫脑袋仍然有些懵懂,道:“她是我的女儿啊。”

侯水河鼻涕、眼泪在脸上纵横交错,尖叫道:“她是你的女儿。”她正被工作人员朝舞台下拖,就拼命用手指抓地板,双腿乱蹬,“你别管我,抱起小河。”

山南省带队领导跑上舞台。

杨永卫看到另一个“杨小新”,又看着怀里的真正杨小新,无数道闪电从天空而降,轰隆隆刺进脑海之中。

大剧场工作人员听到山南带队领导解释,又看着一对双胞胎女儿,最初不敢相信,可是侯水河这个母亲状态太疯狂,又让他们相信。

杨永卫这时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结结巴巴地道:“这是我的女儿。喂,你们放开她。”

大剧场工作人员蹲下来对侯水河道:“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你都要冷静啊。跟着我做深呼吸,深呼吸,一,二。”

鼻涕和眼泪混和物流到嘴边,侯水河一下就吞进嘴里,脸上露出比哭还要难看的笑 容,道:“你们放手啊,我很冷静。”

杨永卫抱住女儿杨小新,山南省带队领导牵着杨小溪,四人一起来到侯水河身边。

山南带队人激动得眼泪直冒,不停地道:“找到小河,太好了,太好了。”

杨永卫蹲下身,伸手将侯水河拉起来,道:“是我的女儿?”

侯水河双腿完全软掉,无法站起来,坐在地上,用手臂擦了脸上的泪水。她跟着大剧场工作人员又做了几个深吸呼,道:“你有两个女儿,杨小河,杨小溪。”她指着“杨小新”道:“那是杨小河,不到两岁时走丢了,我一直在找她。她怎么叫你爸爸?”

杨永卫道:“我在阳州一家福利院收养了她?”

侯水河劈脸给了杨永卫一个重重的耳光,道:“你为什么要收养小河?”

杨永卫道:“我第一眼见到就觉得有缘。”

侯水河反手又给了一个重重的耳光,声音嘶哑地道:“你为什么要用假名?”

杨永卫仍然没有躲避,道:“我没有收养资格,找人假装收养。你别打了,这两个女儿都是我的!”

侯水河这次没有抬手,眼睛慢慢回过神来,用欣喜眼光看着两个漂亮小女孩,道:“我的那个叫杨小溪,你的那个叫杨小河。”

在大剧院工作人员的帮助之下,侯水河、杨永卫一家人来到办公室。侯水河抱着失而复得的杨小河,杨永卫抱着第一次见面的杨小溪。

大剧院负责人听完了发生在这一家人身上的悲欢离合故事,眼睛打湿了数次,道:“今天是你们的幸福日,也是大剧院的幸运日,好几百观众见证了夫妻团聚、母子相认的人间喜剧。等会你们跟我一起上台,观众们一起分享你们的喜悦。”

在大剧院负责人劝说下,一家四口人出现在舞台上。他们在舞台中间站住之时,舞台灯光全灭。大剧院负责人极为擅长演说,在黑暗中讲述了一家四口人的真实故事。他没有修饰,也没有煽情,努力复原整个故事。

在讲述故事的过程中,梁祝音乐作为背景若隐若现。大堂里的观众最先是猎奇,随后便有很多人去小包里取出纸巾。

大剧院负责人讲完之后,一束明亮的灯光从天而降,落在一家四口人身上。

侯水河已经从最初的激烈情绪中恢复过来,喜气一点一点聚集在全身每个细胞,脸上洋溢起不可抑制的笑容。她人长得瘦,笑起来很老很难看,可是由于笑得很真诚,便极具感染力。

无数神奇的事情降临在杨永卫身上,让他感觉陷进一场玫瑰色的童话之中。他居然有一对双胞胎女儿,他居然收养了丢失的亲生女儿,他居然在大剧场和侯水河见面。幸福来得太猛烈,他神情极不自然,笑得如傻瓜一样。

杨小溪和杨小河表现得最为正常。她们两人化了妆,穿上演出服,粉雕玉啄,漂亮可爱。两个小女孩互相打量对方,觉得面前人和自己一模一样,好奇,又兴奋。

旁边几个工作人员临时找来一些彩弹,当灯光响起之时,彩弹响起,在空中绽放出美丽的彩带之海。

采访的记者们早就将选手们抛在一边,如老鹰见到肥美小鸡一样围在一家人身边,用各种姿势照相。

大剧院负责人将话筒递到侯水河身边,道:“侯女士,我以前就听说过您寻找丢失女儿的故事。如今终于找回女儿,你能不能给大家讲一讲当初发生的事,以及你寻找女儿的艰辛。”

如果没有找到女儿小河,侯水河肯定不愿意当众讲出自己人生中最悲伤的事情。此刻她沉浸在巨大幸福之中,苦难成为历史,在幸福面前不值一提。

相比较大剧院负责人,侯水河讲述的亲身经历更具感染力。她从得知怀孕开始,讲到在游乐场丢失小河,再讲起苦寻小河的日日夜夜。大剧院负责人讲述之时,许多心软的观众只是拿出纸巾,此刻由侯水河讲出这些撕心裂肺的往事,惹得观众席哭声一遍。

杨永卫根本没有想到侯水河在自己出国这些年经历了这么多痛苦。他们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时便在一起。杨永卫最看不惯侯水河受委屈,每次只要侯水河受了一点委屈,就忍不住要站出来帮助她保护她。这几年时间,侯水河受的苦比巴岳山还要高,流的泪水能汇成小溪。他想象着心爱的女人在无尽黑夜中思念小河的情景,所有内脏器官都如被绳索绑住,无法呼吸,血液无法流动。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杨永卫站在聚光灯下听着侯水河讲述,数次哭出声来。等到侯水河讲完,他上前紧紧抱住爱人,不停地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组织本次活动的协会负责人眼见比赛被中断四十来分钟,仍然没有恢复迹象。他跑到舞台边缘,不停地对大剧院负责人扬起手表。

大剧院负责人陷入到浓重情绪中,假装没有看到协会负责人的手势。他将话筒交给杨永卫,请他讲述为什么收养小河。

杨永卫不想多讲此事,拿过话筒后,对着场下观众大声道:“谁手里有鲜花?我需要鲜花。”

一个中年女子拿着一大束鲜花走上台去。她将鲜花交给杨永卫以后,又给了侯水河一个热情拥抱,安慰道:“苦尽甘来,希望你们全家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这是我们最真挚的祝愿。”

杨永卫举着鲜花,单膝下跪,道:“我有很多话,现在说不出口。现在只想说三个字,嫁给我。”

侯水河完全没有想到杨永卫会在舞台上当众求婚,幸福泪光在灯光下闪烁,她嘴角抽了抽,没有马上回答,左手和右手分别牵着小河和小溪。

今天遇到的事情比精彩大片还要刺激,情节一步一步将观众情绪点燃,最初是一个人喊:“嫁给他。”

然后是十来个人喊着“嫁给他。”

最后是全场观众都喊着“嫁给他。”

后台负责音乐的家伙是个聪明人,一阵忙碌之后,婚礼进行曲响了起来。

侯水河此时完全忘记了两人之间的痛苦往事。在她的眼里,杨永卫是一个盖世英雄,踏着七彩祥云,带着女儿小溪拯救自己。

她接过鲜花,将杨永卫的头抱在怀里,道:“我们结婚吧,我们一家人永远不分开。”

全场观众抱以热烈掌声和欢呼声,大剧院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只有组织比赛的协会负责人在场外哀伤地叹气,他心里很清楚,就算恢复了演出,观众的心也飞走了。协会组织的比赛演出算是彻底失败。不过有了这一段佳话,应该能弥补演出不成功的损失。

第三百三十章 醉酒

当杨永卫、侯水河带着一对双胞胎回到六号大院时,整个六号大院沸腾了。六号大院所有留守人员都涌到院里,欢迎经历过苦难的这一家人。

侯援朝卖了一大盘鞭炮,炸得院子里浓烟四起,充满火药味道。

侯家在厂区老餐馆摆了十来桌,请六号大院的老少爷们。结果,侯家人除了周永利、张小兰和双胞胎外,全部喝醉。

周永利一遍遍在各个房间转悠。自从生病以后,她最讨厌丈夫喝酒和抽烟,今天例外,主动给丈夫倒了酒,放纵地让老头喝醉。

她在丈夫床前坐了一会儿,又来到侯水河房间。杨永卫醒得很安静,不时抽一抽鼻子。侯水河睡在其旁边,一只手搭在杨永卫肩膀上。虽然杨永卫和侯水河没有结婚,但是有了两个孩子,算是事实婚姻,因此,两人睡在一起得到了默许,更何况还各盖各的被子。

两家人原本是门对门,数十年来往十分频繁,杨永卫其实和家人没有区别。如今远行的孩子终于回家,让周永利十分高兴。

逐个看完醉酒人,周永利煮了一大锅红苕稀饭,又蒸了家中特制的香肠。在世安厂和铁江厂这些老厂,每家都有每家的绝活,比如沧兰保健液是出自工厂家庭绝活,周家特殊香肠也算是绝活。

晚餐时,醉酒的人被全部拉起来,围在一起喝红苕稀饭,吃香肠。这是杨永卫吃惯的味道,隔了好多年再次,感慨万千。

张小兰和杨永卫都在大洋彼岸学习过,虽然一个在东岸一个在西岸,没有见过面。由于“山南在美同学会”经常跨区域搞联系,两人有不少共同认识的熟人,也能聊在一起。

“你还要回深圳吗?”张小兰抱着杨小河,喂她香肠。她虽然没有见过杨小河,可是跟着侯沧海无数次寻找这个走丢的小孩,无形中产生了强烈亲切感。

杨永卫道:“我们一家人历经千辛万苦在聚在一起,不管是我回来,还是小河到南方,我们肯定不会分开。”

女儿从天而降,侯水河觉得上天已经很厚待自己。除了四个人要在一起的要求之外,再无其他要求。

侯卫东对于杨永卫的去处没有发表意见。

吃过晚饭后,全家人前往墓地。

世安厂位于巴岳山区,有属于自己的独立墓区,逝去的世安厂人绝大多数都安葬于此。

杨建国和妻子墓地位于偏东位置,前后左右都有墓地。也就是说,在杨永卫离开这几年,不断有其他工人离开人世间,安葬于此。墓地上嵌有相片,前台略有香烛残迹。杨永卫跪在墓前,磕头。起身后,他郑重地对侯家人,道:“明天,我和水河去拿结婚证。墓碑上要有你们三个的名字。在我父亲心目中,你一直就是我们家的媳妇。”

“我一直想刻上我们三个的名字,又怕你在外面找了其他女人,有了其他孩子,所以没有把名字刻上去。” 侯水河这时才回过神来,道:“我是有小河和小溪,才没有另外找人,你一个人在外面,莫非没有找其他人。”

杨永卫道:“在大洋彼岸时,我有一段时间沉浸在父亲突然离去的悲伤中,所以没有找女人。后来陷入实验室里,忙得昏天黑地,更没有时间找人。倒是回国,在单位有一个女孩子有密切接触,还没有上床。”

站在身边的杨小河突然插嘴道:“我不喜欢那个申阿姨,经常到家里来,讨厌。”

侯水河道:“家庭是最重要的,你就别回去,留在江州。”

杨永卫痛快地道:“我回去就辞职,家庭永远比工作更重要,我知道这一点。”

见到杨永卫以后,侯沧海一直在琢磨此事。他顺着此话题很委婉地道:“沧海集团正在阳州打官司,你若有兴趣,可以和我一起过去,熟悉岭西和山南的商业环境。你回来就别打工了,要么独自创业,要么到沧海集团来。我现在急缺有国际视野的人才,你加盟,能给沧海集团注入新鲜血液。”

从做一食堂开始,侯沧海就明白人才的重要性。他对人才重要性的认识是在实践中得来,而非纸面中得来的道理。尽管让杨永卫加盟集团会让企业有家族企业的嫌疑,但是公司草创,急需人才,也就是举贤不避亲了。

他不知道从国外归来的杨永卫能做什么,想让他在充满矛盾的环境中经受考验。

第三百三十一章 思维习惯

不管是否在沧海集团工作,杨永卫肯定是要离开赵建设公司。

除了要陪伴侯水河和两个女儿之外,还有两个原因让他选择离职。

一是他和赵建设在这一段时间屡有冲突,既然有理念冲突,也有经济原因。来到赵建设公司前,杨永卫曾经明确提出是纯粹当管理人员还是给股份的问题,当时得到赵建设明确给股份的答复后,才答应留在赵建设公司。真正入职后,除了年薪以外,股份之事再也没有提及。杨永卫虽然留过洋,毕竟是山南人,还要讲面子,迟迟没有开口,心里却有疙瘩;

二是他和申小宜原本就疙疙瘩瘩的恋情必须立刻结束,绝对不能迟疑。他与申小宜交往时,总是很难拿出满心热情,时常敷衍。这也是他们始终没有上床的原因之一。如今与侯水河重修旧缘后,他感觉幸福完全笼罩自己,与申小宜交往时很难有这种状态。

杨永卫在赵建设发正式邮件,先打电话。

赵建设听说杨永卫要离开,急眼了,道:“项目才有进展,你怎么就撤梯子?”

“第一阶段其实已经完成了,第二阶段还没有开始,何时开始也说不清楚。更重要的是小新找到母亲,我也要回家了。工作只是人生的一部分,与家人团聚才是最主要的。” 杨永卫从巨大喜悦中清醒过来以后,给赵建设打过电话,讲过事情经过。

话说到这个地步,赵建设也没有办法阻止一家人团聚。他放下电话,满心不悦,总觉得杨永卫过河拆桥,将自己的项目晾在半空。他越想越气愤,头昏了起来。

肥胖身体导致三高,三高让赵建设头脑昏沉沉的。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起身,打开保险柜,找了以前收养小晶的资料。当时他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没有把资料给杨永卫,锁进保险柜里。

今天,他又将这份收养资料取了出来,仔细研究。

杨永卫压根没有想到一套完整的收养资料还在赵建设保险柜里,挂断电话后,又写了一封辞职邮件。写完正式邮件,他到了六号大院院子里,一家四口人顶着寒风,快快乐乐地到围墙边小溪边玩耍。

午餐时,侯沧海提醒道:“你们还有一件事情没有解决。如今小河还是杨永卫收养的女儿,小河从法律关系上,与水河是养母关系。这还得是在你们结婚的前提之下。”

侯水河找到女儿小河以后,一直沉浸在喜悦之中,没有考虑这些法律问题,闻言急道:“小河就是我的女儿,凭什么是养母关系。”

侯援朝和周永利都用询问眼光看着侯沧海。

杨永卫激动心情渐渐平复下来,恢复了理工男思路,道:“侯子提醒得有道理,从本质上来,我和小河还没有法律上的夫妻关系。而且,收养人并不是我,而是沙州一个符合收养条件的村民。那个村民被赵建设打发走了,除了赵建设外,没人找得到。”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得把任何危险苗头消灭掉。”

侯沧海的决定得到了全家人支持。

侯沧海迅速行动起来,给老朋友杨亮打电话。

杨亮多年来一直是派出所资深老民警,没有提职的强烈动力,领导们也从来没有考虑过其职务。陈华担任江阳区任区委副书记以后,杨亮官运突然亨通,出任了派出所副所长。

以杨亮的能力和资历,就算出任派出所所长都不为过。他并不是太热衷于当官,将工作以久的精力集中于帮助妻子做生意。杨亮不热衷并不意味着拒绝当领导,有了职务以外,外出办事肯定更加方便。

在陈华安排之下,杨亮与顶头上司分局一把手吃了饭。不久以后,杨亮便出任派出所副所长。

得到杨亮建议以后,杨永卫和侯水河赶紧去办了结婚证,又到南州做亲子鉴定。拿到亲子鉴定以后,还要再去做个公证,然后到派出所修改户口本。做完这一系列工作,原本的一家人便铁定地成为法律上承认的一家人。

有梁毅然坐镇指挥,侯沧海也不急于到阳州,耐心地等待和帮助妹妹办完这些手续。等到做完亲子完鉴定以后,侯沧海和杨永卫才一起前往阳州。

此时,沧兰保健液的销售工作在阳州处于瘫痪状态。

“喝了沧兰保健液身亡”老人的家属已经向法院起诉,即将开庭。

岭西媒体在没有审判情况下,表面上站在公正立场进行报道此事,实则反复将“沧兰保健液”与“老人喝了沧兰保健液身亡” 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来说。虽然后面总要留一个“一切以法院判决”为主的尾巴,可是在这种春秋笔法之下,沧兰保健液在阳州市场上已经完全停顿,岭西其他地区的销售也急剧下降。

每当提起此事,王清辉便怒火中烧:“沧兰保健夜的生产标准报经山南省主管部门批准,质量有保证,体系很健全。经过多家权威机构测试结果表明,保健液液功能确切,安全无毒。阳州这样搞,就是想将沧兰保健液弄死。”

相比王清辉,梁毅然冷静得多,道:“不管官司输赢,沧兰保健液在岭西都受到了重创。阳九公司这伙人很阴险,弄得我们很难受,一砣黄泥巴被人塞进裤裆,不是屎也变成了屎。”

侯沧海看完一堆材料,抬起头,道:“如果官司输了,我们怎么办?”

“我有完整实验报告,绝对不可能输。而且,死者生前本来就是老龄冠心病患者,还有多种老年病。当地医院和个体诊所多次治疗,不能排除其它药品致死的可能。”王清辉是沧兰保健液技术负责人,作为大学教授,讲究实验数据,一切以数据说话。

梁毅然冷冷地道:“死者是否服用了沧兰保健液,根本说不清楚,全部都是死者家属在说。”他望了侯沧海一眼,在脑中形成了一个画面:两人化妆,找到死者家属,必须让死者家属说出真相,第一,是否服用了沧兰保健液,第二,是否是阳九保健液在作怪。

这是一种思维惯性。在阳光下解决事情要受到法律约束,条条框框很多,一件简单的事情往往弄得很复杂。在黑暗中解决事情则简单得多,逮住对方家属,稍稍威胁,真相便出来了。简单,直接,不费事。

侯沧海明白梁毅然的想法。

在会后,两人单独聊了一次。

“我们去化妆,直掏黄龙。我有个直觉,此事与阳九保健液有直接关系。弄到死者家属的真话,我们可以反过来给阳九保健液致命一击。”梁毅然说起化妆夜行,两眼一阵冒光,很兴奋。

侯沧海散了一枝烟给梁毅然,又慢条斯理地端起床来品。等到两人情绪完全平静下来后,道:“我们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欲望,特别是黑暗欲望。黑暗欲望是毒品,我已经感受到它对我的诱惑。”

梁毅然道:“若是用正常办法,就算搞清楚真相,已经水过三秋,沦兰保健液会全面溃败。”

“就算败了,也要控制欲望。我们两人互相提醒,得给自己加一把锁。只有涉及到一大恶人以及瓜牙,我们才能夜行。其余事情,按照阳光原则操作吧。”

这也是侯沧海思考很久的事情。控制欲望说起来是一件简单的事,实则极为简单,欲望都是指向人心的弱点,贪婪是其最为直接的表现之一。

梁毅然闷了一会儿,道:“你是对的。夜行,已经成为了我的思维习惯。每次想要解决难题,我内心深处就有夜行的欲望。”

与梁毅然谈论以后,侯沧海又和杨永卫聊天,想听一听他的意见。杨永卫到国外生活过一段时间,或许有新的思维。西方比我们率先进入市场经济,积累了很多经验,这些经验是全人类共有的知识,向其学习并非崇洋,而是非常理智和自信。

杨永卫的思维习惯果然与梁毅然有明显差异,道:“今年参加了你们的讨论会,有一个想法,或许有参考价值。我一直从事技术,论经商经验和与人斗争的经验,肯定不如你们。但是我也有长处,就是能够脱离具体的事情来看待这个问题。”

侯沧海很有兴趣地道:“详细一点。”

杨永卫道:“从本质上来说,你们遇到的是不择手段的商业竞争,有着强烈地方保护色彩。地方保护是所有市场都有的,只不过有的市场少一些,有些市场多一些,岭西和山南都属于地方保护多一些的地方。当地媒体、法院、政府在不知不觉中都会偏向于本地企业,这是人的本性决定。所以,我建议绕开地域问题,直接在网上建商场,通过网上市场打破地域保护。”

这是侯沧海在心中一直在想的事情,只是还没有向任何人提起。此时,杨永卫突然提起此事,顿时让他产生了极大兴趣。

杨永卫见侯沧海兴致盎然的样子,道:“我其实不知道你有多少钱,做网站很烧钱,而且,烧钱也不一定成功。”

侯沧海摆了摆手,道:“我们就是要大胆想,小心求证。如果想都不敢想,那何必做企业。”

杨永卫道:“我的师兄弟有不少在国外电商平台,我长期与他们保持着联系,知道一些信息。如今是2005年底,时间窗口已经打开,但是现在不抓住这个窗口,以后就没有机会了。你手里有沧兰保健液、江州老面条等产品,你还在海龙空调厂工作过,这些都可以在网上销售。”

侯沧海原本是想要杨永卫提出解决问题的思路,没有料到这个喝过洋墨水的妹弟提出一个全新课题。与杨永卫分手以后,他给张小兰打电话,谈了此事。他原本以为张小兰会反对此事,没有料到张小兰反应很正向,道:“我的专业和这个沾边啊。我以前就想过此事,怕你说我异想天开,没有提起。李天立做外挂时在高州躲祸,我和他在一起谈起过建电商平台的事情。”

妻子如此热情,侯沧海有些意想不到。

决为决策者,牵一发动全身,他只是听取了意见,却没有下定最后的决心。

第三百三十二章 创业艰难

来到阳州两天,侯沧海发现了梁毅然的弱点。

梁毅然思维缜密,胆子也大,是对付一大恶人极佳人选,或者说是不二人选。但是,在处理阳州这起事件时,他暴露出其弱点,不擅长与政府机关打交道。他属于开拓型人才。

而这恰好是杨兵最擅长的。杨兵决策和决断能力要差一些,比如上次成立望城房地产公司时,由于怯于面对孙艺欣,放弃了那次合伙。杨兵的长处在于执行,凡是已经决断的事情,能很好执行。他与人打交道时,总能很快地与对方交上朋友,拿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好处。他属于典型的管理型人才。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每个人都有优缺点,关键看是如何使用。

侯沧海在阳州住下后,又将擅长与媒体打交道的程琳叫了过来。程琳要全力配合王清辉,准备在打官司前在各大媒体发表有利于沧兰保健液的文章。

王清辉亲自执笔,从成份到药理都对沧兰口服液进行了详细说明。

程琳拿到文章以后,按照惯例找到媒体熟人,到相关媒体发软文。山南各报社、岭东各报社陆续刊登了由王清辉执笔的很有水平的软文。在岭西,王清辉所写软文遇到麻烦,各大媒体很有默契地婉拒了这篇软文。

在岭西纸媒受阻以后,李天立被招到阳州。

李天立了解情况以后,打开电脑,登陆到岭西影响最大论坛,将王清辉文章散发了出去,然后由其团队在论坛下方不停地发评论。一夜之间,为沧兰保健液叫屈的文章散布到了岭西绝大部分稍有名气的论坛。

李天立操作电脑时,杨永卫背着双手,站在其旁边问了几个技术问题。李天立是识货人,听到杨永卫问话,立刻就改变态度,直呼杨老师。

两人如今也算得上亲戚,一见如故,凑在一起聊起技术问题就停不下来,将另一个亲戚侯沧海甩到一边。

侯沧海乐于见到两个理工男能凑在一起。他不再凑在两个技术男身边,跟随沧兰保健液阳州销售商李莉等人来到病故老人家里。他没有暴露自己是沧兰保健液的老大,而是跟在了李莉后面,和王清辉一起充当随员。

死者儿子三十来岁,面色苍白,道:“我父亲前一段时间睡不着觉,全靠安眠药。经常吃安眠药也不是事,有副作用。后来在报纸上看到你们的宣传,就买了几百块钱的保健液。最初还是有效果,吃到第四天,我爸全身开始发痒,后来皮肤还起泡。医院有确诊,是沧兰药物高蛋白过敏症。”

前往死者家前,侯沧海再三给王清辉打过招呼,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开口,只能带一只耳朵。此刻听到死者儿子的说法,王清辉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出不来。

李莉曾是二七公司医药代表,待人接物很有一套。她真诚地表示歉意之后,话题一转,道:“沧兰口服消液经过严格的实验,很多人都服用了。王伯伯这次发病,应该是其他原因造成的。”

李莉如此说法得到沧海集团高层授意。沧海集团高层达成共识,如果一味道歉,更会让逝者家属认定是沧兰集团的错。既然要上了法庭,那就拿出证据在法庭上较量。这次来逝者家里主要是出于人道主义,也是摸一摸虚实。

死者儿子闻言勃然变色,大声道:“你是什么意思?医生都有确诊了,就是你们沧兰保健液造成我父亲死亡。你们别想耍赖,我请朋友把我爸在医院的情景全程录相,证据确凿,你们别想耍赖。我最后说一遍,给一百万弥补我们家的损失,否则上法庭。上了法庭,你们肯定要输。输了官司,沧兰保健液就得滚出阳州。”

李莉继续和死者儿子交涉,不欢而散。

走出逝者儿子家里时,李莉一脸苦相,道:“侯总,现在就是这种情况,他死咬着一百万。给了钱,才能私了。”

侯沧海断然道:“不能给,给了这笔钱,我们以后还会遇到很多类似的事情。”

王清辉走出屋外,呼出一口浊气,道:“我赞成侯总意见。绝对不能给,我对沧兰产品最了解。可以承诺,若是问题出在沧兰产品中 ,我把所有钱都退出来。”

侯沧海拍了拍王清辉肩膀,道:“我是真心相信沧兰产品,我妈都在服用,这一点就是最好的信任。”

离开逝者家庭后,侯沧海心情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