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沧海用手指比划了一下,道:“这是每月,年底还多发一个月工资,节假日按劳动法规定处理。”

吴琳道:“待遇不错啊。女保镖主要做什么?”

侯沧海道:“我们公司有好几个女高管,如今市场竞争激烈,竞争对手有时会狗急跳墙,不得不防。能打是一个方面,更关键的是要能够判断危险,提前预防。”

吴琳想了一会,道:“我在南边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山南南州的大姐,当过兵,后来和我一起搞健身。只不过,她年龄稍长了一些,大约和师傅差不多。”

“这正是我最需要的人。除了本事以外,更重要是为人要可靠。”

“她是南州人,为人很好,可靠是没有问题的。”吴琳停顿了一会儿,道:“大姐孩子得了怪病,站不起来,为治疗花了很多钱,手头很紧张。如果你能把工资开得更高,她肯定会过来。”

侯沧海道:“钱不是问题,你约一个时间,我同她见面。如果大家有缘分,立刻就可以拍板。”

人才永远是最缺的,侯天明和聂武为了给侯沧海找到合适的保卫人选,翻遍了通讯录,打了不少电话,结果很失望,没有找到合适人选。今天侯沧海和吴琳面对面交流,意外有了收获。

小桦总与侯天明谈得很嘿,双方皆有很强的合作意向。更准确地说,他们已经准备合作。小桦总要留在武校与侯天明进一步谈稿子,侯沧海则开车和吴琳一起到南州找冉仲琳。

车到南州,在一家稍显老旧的居民楼时见到冉仲琳。

侯沧海第一眼见到冉仲琳,便觉得此人可靠。这没有什么道理可言,纯粹是直觉。但是作为企业掌舵者,可以依靠直觉,同时还得辅以制度,用制度来“观察人”和“管理人”。

“冉仲琳,听你的名字,应该是少数民族吧。”侯沧海坐在冉仲琳对面,与之交流,仔细观察其行为和语言表情的细节。

“侯总说对了。我祖上曾经当过白杆兵,跟着秦良玉打过仗,死在浑河。”冉仲琳有三十六七岁,岁月在其脸上留下了难以抹灭的痕迹,眼角有了鱼尾纹,皮肤也不如年轻女子那般鲜嫩。但是其身形还是很挺直,一举一动显得很有韵律。

听到“浑河”两个字,侯沧海肃然起敬。

侯沧海读大学之时的老师最喜欢石柱土司秦良玉,常常在课堂上讲秦良玉,数次讲到浑河之战,讲到后面,总是气得摔粉笔,摔起来就止不住,害得后一节课的教师无粉笔可用。

浑河之战发生在天启元年,也就是1621年,沈阳被后金急攻,一支由川浙兵组成的援辽大军推进到浑河,欲与沈阳城内的明兵对后金兵进行夹击。浙兵是大名鼎鼎的戚继光训练出来的部队,川兵就是秦良玉麾下土司兵组成的白杆兵。

具体战争的指挥、前因后果暂且不谈,只谈白杆兵的战斗过程。

八旗骁骑数度向白杆兵冲锋。这些土司兵人殊不畏死,组织严明,使用的是上带长刃下配有铁环的奇怪兵器,殊异平时明军,使八旗军极不习惯。精锐红巴甲喇军经恶战被击败,退却下来。后金兵野军向来自认为天下无敌,在野战中鲜尝败绩。被白杆兵野战击败,八旗军上下震惊。

骑兵不敌,努尔哈赤调步兵增援,白杆兵也不畏生死寸土不让。白杆兵连续击退八旗强劲的步骑猛攻。

八旗劲旅在白杆步兵抗击下死于枪弩者数千人,后继骑兵也被打得纷纷坠马。据《满文老档》第117页记“明之步兵,皆系精锐兵,骁勇善战,战之不退,我参将一人、游击二人被擒。”

战斗结局令人扼腕叹息:后金李永芳找到被俘明朝炮手,亲自解开捆绑,人赏千金,用来攻击白杆军。发炮无不立碎者。经过激烈交锋,白杆军饥饿疲劳,难以支持,全部被歼灭。

“这一支白杆兵居然毁在明朝炮火下。”每次谈及此处,老师就扔粉笔。

此时,眼前女子冉仲琳的祖先曾经参加过浑河之战,这极大增加了侯沧海的信任度。

冉仲琳道:“听吴琳说,你也练过拳,水平还不错。这里有几幅拳套,我和你在客厅交交手,免得你心里无底。”

侯沧海正有此意,也就没有假意推托。他在客厅里戴上拳套,与冉仲琳面对面而站。冉仲琳脱下了外套,被衣服遮住的好身材显露出来。她用拳套碰了碰对方的拳套,道:“得罪了,我会全力进攻。”

交手之初,由于对手是女人,侯沧海收住力,不敢太过用力。冉仲琳为了显露对得起那笔工资的身手,拳拳凶狠,步步紧逼。当吴琳喊结束之时,侯沧海鼻子流血。

虽然鼻子流血,侯沧海心情不错。

吃晚餐之时,梁毅然也赶到南州。自从决定成立保卫组,侯沧海和梁毅然通过不同渠道在寻找合适人选,梁毅然在原来的保卫队中看上了两人,也就是这一次到唐州护卫张小兰的那两人。这两人都是男性,冉仲琳是第一个女性。

吃过饭,梁毅然和冉仲琳细谈了主要工作以及当前的主要工作方法。晚十点,除了吴琳以外,一行人准备乘坐汽车前往唐州。

冉仲琳将乘坐着轮椅的儿子送到父母家中。她的儿子极为瘦弱,在母亲离开前,突然伸手抓住母亲衣服,道:“妈,我以后就住外公外婆家里吗?你什么时候回来看我。”冉仲琳蹲下来,抱住儿子的头,道:“妈妈去工作,赚钱给你治病。你要听话,按时吃药。”冉仲琳儿子紧紧抱住妈妈,三分钟后,才轻轻放开。

冉仲琳匆匆出门,不敢回头。若是回头,她有可能改变主意,不离开儿子。

商务车在夜色中前往了唐州。一路上,车中诸人皆心事重重,没有人说话。

下了车,冉仲琳找机会单独与侯沧海在一起,道:“我知道这工作有危险,否则你不会出这么高的工资。我想问一件事,若是我出了意外,当真有一百万。”

人生不是电影,总有许多悲伤之事。侯沧海对此点深有体会。他望着神情坚毅又带着些悲伤的女人,道:“让你过来就是确保不出事。能打是一方面,更关键是要消除危险因素,梁总应该讲到此处。”

冉仲琳道:“我出意外有一百万补偿,这一条要写进合同。”

侯沧海道:“写进合同,没有问题。而且,我们会为你买巨额人生保险。我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做几年,赚一大笔钱回家。其实沧海集团是挺好的企业,你有内部股,可以在企业长久工作。”

半夜,张小兰见到了从南州过来的侯沧海,既吃惊,又高兴。与新来的女保镖见面后,她回到房间便盯着丈夫道:“我们和唐州卫生监督所较劲,没有必要弄这种保卫吧。你最近行为异常,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包括我爸,那天主动拥抱我,这极不正常。”

第三百八十二章 空中飞人

“父母离异对小孩影响确实很大,尽管他们离婚时,你已经成年了,在心理上还是受了父母离婚影响,变得疑神疑鬼。当父母的抱一抱自己的孩子有什么不正常,太正常不过了。估计你爸对离婚还是挺愧疚,所以表现得比以前亲密一些。”

侯沧海深深地嗅了嗅张小兰的秀发,青丝让他鼻子发痒,打了一个喷嚏。

张小兰并不是十分相信丈夫的解释,稍稍离开丈夫胸口,道:“我郑重地向你提出一个要求,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不要骗我。风雨同舟,患难与共,这些都不是说着玩的。”

侯沧海用坚定的语气说假话,道:“我答应你。”

妻子越是深情,侯沧海越是不能将真相告诉她,越是想要让她远离危险。这是一个无法真正答应的请求。

早上,用餐之后,梁毅然和冉仲琳寻找安静房屋,深谈。梁毅然前期一直陷入无人可用的境地,特别是夜行之事,只能亲自出马。如今队伍在慢慢扩张,每招一个新人,总要仔细研究新人的背景,了解其能力和品格,从中寻找可以夜行之人。

侯沧海、王清辉、张小兰和韦苇坐在一起餐后闲聊。

王清辉道:“我有一个想法,能不能将沧兰研究院搬迁到南州。沧兰研究院要发展起来,必须要吸纳高水平人才。省内主要大学和研究机构都集中在南州,很多人原本对沧兰研究院有兴趣,听说研究所在江州,便打了退堂鼓。”

张小兰以此也深有感受,道:“互联网企业主要集中在山南大学东街,那边被称为山南的小中关村,全省最好的互联网人才在哪里扎堆。在小中关村的小饭馆、茶馆,经常能遇到不少省内互联网方面的大咖。李天立为什么不愿意到江州来工作,因为江州缺少一个互联网的环境。”

韦苇初来,不便发言。但是从内心深处,还是觉得在省会城市建总部会更好。

侯沧海作为掌舵者,想得要复杂得多,道:“我们在江州产业不少啊,比如天上的街灯项目,即将进军黑河的地产项目,这些都是赚钱项目,若是贸然将总部搬走,这些项目都会受影响。总部暂时不能搬出江州。但是,沧兰研究院以及电子商城可以在南州建设分院。等到机会成熟,再慢慢将沧海总部移到南州。”

聊了一会儿总部问题,几人将话题转到应对唐州卫生监督所的处罚之上。

侯沧海道:“官司肯定要打,这方面不能妥协。这一段时间,我经常想起关进看守所的鲍大有的思维方式。他的思维方式最大特点是总能把坏事变成好事。他因为贪污被查,并不意味着这个思维方式是错误的。我想起他以前的一言一行,总觉得很值得借鉴。比如,沧兰保健液和沧兰必然会推出的系列饮品将会面临越来越多的类似问题,我们应该趁着解决在唐州遇到的麻烦,和更高层建议良好的互动关系。建立良好互动关系以后,我们可以得到最新信息,可以及时反映企业受到了不公待遇,可以得到更多优惠。”

绝大多数关系都是在事件中建立起来的。没有事件,企业很难与方方面面的管理者建立简洁有力的联系。侯沧海将其做企业的经验与鲍大有的思维方式结合在一起,再次强调一个新的思维方式:凡是企业遇到麻烦之后,不是仅仅解决麻烦,而是准备在解决麻烦中发现新的机遇。

“不管是行政复议还是打官司,都有很多空闲时间。清辉兄不用一直在唐州,等到和杨律师制定方略以后,还得回江州主持研究院工作。沧兰产品系不够丰富,满足不了市场需要。这一个空间我们不去占领,其他企业就要填补空缺,我如今对这一块最是心急。至于唐州这边,制定方略以后,清辉把关,派你的弟子过来协助就行了。小兰和韦苇要利用复议和官司的间隙时间,完成向卫生部汇报此事的任务。付处长是山南人,可以帮助牵线搭桥。他索线以后,做工作还得靠自己。”

张小兰道:“我和付处长不熟。”

侯沧海道:“我先陪你们去面见付处长,借着此事把关系建立起来。”

沧兰保健液建立以来,由于王清辉在业内特殊背景,很多对外关系都靠他来处理,否则要多费很多精力,甚至有很多事办不成。侯沧海在集团内推行虚拟受限股时,除了王清辉以外,所有人都拿出了真金白银。当时考虑到王清辉在技术和行业关系上的不可替代性,王清辉应该出的钱就由侯沧海帮着出了。此事给侯沧海以警惕,如今他慢慢将王清辉的主要作用局限在技术上,而行业关系就需要交给另外的人建立,张小兰和杨兵是建立行业关系最主要的人选。

杨三火律师在午餐时间也来到唐州。诸人没有到外面用餐,直接叫了快餐到办公室。从中午直到下午五点,确定了行政复议到行政诉讼所有的策略和核心要点。

七点半,侯沧海、张小兰和韦苇从唐州直飞京城,准备在第二天与付处长见面。飞机上,张小兰眯着眼休息,将头轻轻靠在丈夫身边。

侯沧海内心稍有些担心的是另一件事。当时是姚琳的同事牵线搭桥才与付处长相识。第一次见面时,姚琳出了场,还喝了不少酒。也就是在酒后,侯沧海和姚琳发生过一次关系,这也是婚后唯一一次。让张小兰与付处长见面,会不会谈及姚琳,惹出不必要的家庭纠纷,这是一个问题?

侯沧海很快就将这个问题否掉。当时见面之时,大家是初识,在酒桌上还是很客套,他和姚琳没有任何超出同事关系的举动。付处长是有身份的人,本身素质很高,不会乱开玩笑。而且,他以前说过是姚琳牵线认识付处长,如果到了京城藏着掖着,反而让人生疑。

韦苇坐在飞机的另一排,不时望一望另一侧。张小兰一直在撮合自己和杨兵,韦苇却不置可否。杨兵比起一般年轻人肯定要强得太多,只是比侯沧海要弱一些。她和张小兰关系最密切,是能谈秘密的闺蜜。但是女人的心思很复杂,即使是最密切的朋友也难免要在心中争个高下。她的相貌与张小兰各有千秋,打个平手;她的聪明程度也与张小兰接近,打个平手;但是运气与张小兰相比,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输得一塌糊涂。

张小兰眯着眼,半睡半醒。她心思一直在父亲身上,父亲这次过来时,在没人注意之时,眼中总有深深的忧虑。父亲的忧虑如一根刺,扎在了女儿心中,不管丈夫如何劝解,也不能解脱。

到了京城,住进最方便付处长吃饭的五星级酒店,在次日晚上见到了付处长。饭局中,付处长果然没有提及姚琳两个字,与张小兰和韦苇两个美女谈笑风声。他已经研究过侯沧海提前传来的资料,等到酒喝得差不多时,道:“我没有管这事,只能间接操作。你们要去跑监督司,如果能让监督司发个文,那么问题就迎刃而解。”

韦苇坐在付处长身边,甜甜地笑道:“那还得付处长介绍监督司的领导。付处长不介绍,我们过去要吃闭门羹的。”

付处长端起韦苇敬的酒,仰头喝尽,道:“闭门羹倒是不会,这本身就是监督司的职责。只是,他们事情太多,你这事有可能办得慢一些。明天上午,我去找监督司一个和我关系不错的处长,悄悄说一说。然后我就不能出面,得靠你们自己了。”

事情办到这个程度,也算是不错。

在实际操作中,往往会遇到不少意外之事。第二天,监督司的那位处长天有会,没有办法见面。正在等待之时,侯沧海接到海强书记电话。

“侯子啊,我正式过来报到了,现在是代市长,选举以后才是江州市长。只有今天晚上我才腾得出时间,请你们夫妻吃便饭。”海强在电话里乐呵呵的,如对多年老友。

海强刚来江州报到就要单独宴请自己和妻子,这让侯沧海不敢怠慢,与张小兰一起赶紧朝机场跑,坐最近一班飞机回南州。

过了安检,张小兰叹道:“原本想和你到京城玩一天,没有想到,事情没有办成,屁股也没有坐热,又要飞回江州。”

“我们企业在江州,市长邀请,不管有没有事情,态度一定要端正。” 侯沧海又道:“我对韦苇了解得不深,留她一个人能不能应付局面。”

张小兰道:“韦苇能力很强的,当年在学校还是系学生会宣传部做过事,擅长应付官面上的事情,这一点上比我强。”

飞机腾空而起时,侯沧海脑海中浮现起韦苇和付处长谈笑风声的画面,隐隐觉得杨兵似乎与韦苇没有太多的缘分。

第三百八十三章 标志性建筑

高空若是没有参照物,飞机高速飞行时,让人感觉如静止一般。飞机穿过云层时,有了参照,才能直观感受到在飞行。往下看,最初能看到平整如画的土地,后来只能看到飞机下面的云层。飞机在接近山南时开始下降,逐渐能看见起伏山丘,以及如银带一样的大河。

张小兰从睡梦中醒来,迷糊地道:“到了吗?”

“到了,如果再不到,我的手都被因为血循环不足坏死。”侯沧海的胳膊一直在给妻子当枕头,被压得血脉不通了。

张小兰温柔地笑了笑,抬起了头,将丈夫的手放出,问道:“你说,韦苇和杨兵能成吗?我给韦苇提过几次,她没有否认也没有答应。杨兵是什么意思?”

“有一次喝酒,喝得高兴时,我跟他提起此事。杨兵当时拍着胸膛说孙艺欣结结实实扎了心窝一刀,到现在都没有恢复,内伤未好,不想谈恋爱。我问他如果有生理需要怎么办,他说要么是手公子帮忙,要么找小妹寻找安慰。”

杨兵很有人缘,也挺有女人缘,这是大家公认的。吊诡的是这个有人缘的家伙在正式谈恋爱总是不顺畅,这搞得他本人挺郁闷。侯沧海想起其郁闷的样子就想笑,又有点为其心酸。

若是在婚前,听到丈夫如此说法,张小兰肯定要低声斥责其“流氓”或者“低俗”。婚后,男女之事不再神秘,明白了男欢女爱是人的本色,她能理解杨兵的这个做法,毕竟是健康男人,有需要完全堵住也不是办法。当然,她能理解和宽容只能是其他男子,丈夫绝对不能有如此行为。

沧海集团司机赵永辉已经等到机场,等到航班到达,便将小车开到“国内到达8”的门前。接到侯沧海夫妻以后,小车如小鹿一般安静地汇入车流,朝江州奔去。

夫妻回到江州,准备先到工业园区面条厂,再到保健液厂。侯沧海和张小兰离开企业到了唐州,回来时原本只是来看一看生产情况,结果来了就没有走掉,负责生产的张厂长、负责工厂管理的小团姐都有一肚子情况要反映。

张厂长主要谈生产和设备上出现的问题,整整谈了两个小时才结束。他刚刚走到门口,差点和小团姐撞上。

小团姐坐下来,没有急于说话,这样就能从容一些,道:“这些天我隐约听到一些未经证实的小道消息。我觉得此事对工人们不太好,有可能影响安全团结,所以有必要让集团知道。”

小团姐做事稳重,一般情况下,能自己解决的事情都自己解决,解决不了的事情才交给上级。这也是侯沧海欣赏小团姐的原因之一。

侯沧海见其神情比往常更严肃,道:“到底怎么一回事?有事直说。”

小团姐道:“我听到一些传言,事关面条厂那一块的职工。听说好些职工参加厂外的集资,据说集资的利息给得很高。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职工们想要利息,我担心到时本钱都收不回来。”

江州是山南第二大城市,风气在省内算得上开放,改革开放以来,做生意办企业的个体户不少,民间借贷一直都存在。侯沧海问道:“这些员工都在参加一家的集资吗?”

小团姐道:“应该是新近出现的集资,据说交了钱,第二个月开始返现,几个月就返完,然后还要拿几个月的钱。我不相信这些事情,给来自锁厂的职工每家每户都打过招呼,让他们别信这些事。现在主要是面条厂职工在参加,人数还不少。”

“为什么面条厂职工愿意参加非法集资?我敢肯定,这些都是非法集资。”

“面条厂职工都是本地人,容易受到小道消息影响。锁厂职工大部分住在厂区里,和外界没有太多联系,所以不容易受影响。”侯沧海的问话涉及到江州面条厂和高州锁厂两方面的员工,小团姐回答得很谨慎。

张小兰插话道:“若是普通民间借贷,问题不大。从小团姐刚才不太清晰的描述,我可以判定这种情况就是非法集资,结果必然是资金链断裂,最终接棒者损失惨重。面条厂职工收入不高,从牙齿缝里节约出来的钱,白白损失掉,太不划算了,必须要想办法制止。”

张小兰出生在企业家家庭,知道父亲早年做生意没有钱用也要借点高利贷,还见识过一次非法集资后遭遇的风波,对小团姐提出的问题很敏感。

“正是因为大家收入不高,穷怕了,这才会受到高利息的引诱。”小团姐来自于工厂,对工人的感情很深。她有时觉得很奇怪,明明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这么多工人看不出来,完全不听其他人的意见,拿着自己的辛苦钱义无所顾地跳进火坑。看着面条厂职工的行为,她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

侯沧海道:“我回去找安排梁总让监察部调查此事。我们要保护工人利益,不能让他们白白受损失。”

小团姐在办公室谈了一个多小时,离开办公室时已经是下午四点,侯沧海和张小兰离开工业园,回面条厂综合大楼洗澡换衣服,准备以良好精神面貌与海强代市长见面。

洗澡时,张小兰给丈夫搓背时,问了一个问题:“我有一个感受,锁厂工人没有这么多妖蛾子,只要给他们一条路,他们就抓住机会,努力工作,生活慢慢就有了明显改变,一步一步向好的方向发展。江州面条厂不一样,只要有利益,必然有工人就会出妖蛾子,为了利益翻来覆去变化,翻脸不认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有几次弄得我都很心烦,不想管他们的事情。”

侯沧海转过身,拿着喷头乱喷,惹得妻子扬手欲打。

夫妻在浴室嬉闹一阵,侯沧海回答了妻子的问题:“首先绝大部分工人还是挺好的,勤劳本份,喜欢闹事的工人只是一部分,比例稍高一些。我以前想过这个问题,后来想明白了,一句话,锁厂工人素质比面条厂工人要高得多。其实这也能理解,锁厂当年是国营大厂,能进锁厂当工人的人都经过挑选,素质较高。而面条厂是矿务局辅业,最精英的工人都在主业,素质不高、业务能力差的工人往往从主业调整到辅业。也就是说,面条厂是矿务局安置素质较低职工的场所。管一湖是由辅业领导一路升至矿务局领导,所以被称之为奇迹。”

张小兰同意侯沧海这个判断。

洗浴后,刮胡子,穿新衣,侯沧海的英俊形象让张小兰眼前一亮,道:“真帅,以后也得这样穿。”

侯沧海平时常到工厂,总是一条牛仔裤再加一件普通茄克外套。他对着镜子看着雪白的衫衣,道:“这样穿别扭死了,与职工们距离远在天边。”

张小兰穿了一件蕾丝印花短袖T恤,印花衣身图纹很时尚,宽松衣身显得很休闲,但是蕾丝面料又透露出一丝小性感,且简单圆领露出性感锁骨。

“我还以为你要选择穿裙子,你身材好,穿裙子好看。”侯沧海欣赏着漂亮的妻子。妻子越是聪明漂亮,生活越是幸福美满,他脑中浮起一大恶人的威胁便越觉得更加揪心。这种揪心感觉非常不好,时常会出现,严重地影响幸福感。

张小兰在镜前转了转,道:“就这样穿吧,稍显正式一些。我得在海强市长面前树立起职业女性形象,这种印象很重要。”

晚餐安排在市政府小招待所,这是政府机关内部食堂,有一个包间专供市长使用,菜品和环境都还不错。在车上侯沧海和张小兰再次做了商量,准备花些钱搞一个比较高档又隐蔽的小餐厅,不对外开放,只供沧海集团总监以总监以上高层使用。做出这个决定后,侯沧海当即给杨兵打电话,很快就将事情安排下去。

打完这个电话,侯沧海不禁想起了当初在电科院开一食堂的情景。为了开好一食堂,改变家庭命运,侯沧海和熊小梅可谓拼尽全力,凌晨四点过就起床,整天守在食堂。如今,他们想要开一个高档餐厅,打一个电话,自然就有人办理,到时检查成果就行了。由开餐厅让他又想起了熊小梅,想起熊小梅又暗自神伤。可是神伤又有何用,佳人已经嫁作商人妇,永远不再回来。

“你又出神了,想起了谁?”张小兰注意到丈夫眼神有些缥缈。

侯沧海迅速将思绪从远方收回来,搂紧妻子,道:“海市长想谈什么?他约我们吃饭,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

张小兰不愿意在司机面前亲热,轻轻挣脱丈夫魔掌,道:“以前黄德勇市长上任,给了我爸一个修锁厂危房的重任,海市长估计也是依葫芦画瓢,想要交给你一个任务。”

侯沧海道:“以鲍大有的思维来看待此事,或许海市长交待的事情有难度,但是难度也就意味着机遇,难度越大,机遇越大。”

小招只有四个人吃饭,海强带着周科长,侯沧海携妻子张小兰。

略作寒暄以后,海强便询问起唐州官司详情。

听完张小兰汇报,海强道:“沧海集团是发展得很好的新企业,是江州很重要的纳税大户。现在招商引资都得给引进企业很多优惠政策,这些入驻企业往往三心二意,等到优惠政策用完就成了兔子,三蹦两跳就跑得不见踪影。沧海集团是本土企业,没有向政府要优惠政策,自力更生,艰苦创业,在就业和税收上做出很大贡献。市政府没有理由看着你们遇到困难袖手旁观。明天我召开一个专题会,请相关部门给你们会诊。如果需要我出面,我就联系省级部门,直接到部委反映情况。”

这一番表态令侯沧海和张小兰十惊讶。

江州是山南第二大城市,通过市政府联系省厅后或者到部委,或者与唐州相关部门联系,其效果肯定比沧海集团本身出面更有力度,解决问题的机率大大提高。

侯沧海一直以来与市、区政府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除非法律、政策规定,轻易不和政府打交道。采取这种方式,获得了某种程度的自由,也失去了强力支持。今天海强代表市政府说这句话,意味着沧海集团和市政府的关系发生了某种微妙变化。

面对海强的善意,侯沧海和张小兰立刻表示感谢。在感谢之时,侯沧海暗自对这种变化保持警惕。

谈完唐州之事,海强马上切换频道,道:“沧海集团一直没有建总部吧,这一次江州面条厂要变成天上的街灯,总部事实上没有了。工业园区不利于建总部,你们是怎么考虑的。我说这话有个前提条件,总部不能离开江州。至于在江州什么地方,政府和企业可以商量。”

张小兰有些惊讶地看了丈夫一眼。在唐州时他们聊到了建总部问题,丈夫当时就明确提出若是搬迁总部肯定会和江州政府发生矛盾,现在提出搬总部不妥当。如今海强明确提出此点,这说明丈夫确实考虑得更加周到,比自己更有预见性。

侯沧海道:“我想听海市长的建议?”

海强道:“黑河将是江州的开发热土,但是现在很冷,需要有人添一把火。沧海集团总部建在黑河,要修建成地标性建筑,现代、时尚、大气,将作为江州市标志。除了建总部外,沧海集团可以拿到土地进行商业开发,市政府将为沧海集团开绿灯。”

“感谢海市长信任,我接这个任务。”

侯沧海原本想与政府保持适当距离,在此时此刻,若是拒绝海强市长提议,以后发展或许会遇到麻烦。而且,正如海强所言,黑河必是一片热土,现在进入将获得巨大利益,这个利益将足以对冲修建地标性建筑的风险。

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与市政府绑在一起的好处在于给自己和家庭弄了一个保护外壳。一大恶人若有什么念头,也将掂量掂量。

第三百八十四章 韦苇在努力

“你说,海强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又给出优厚条件,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坐在车上,张小兰询问丈夫。

侯沧海道:“我准备学一学港商。”

张小兰有些疑问,道:“为什么学港商?香港应该是纯粹的市场经济吧。”

侯沧海道:“每天临睡前我都要读一个小时的书,至少从结婚到现在基本如此吧,华人企业很有特点,不管是东南亚还是港商,都不拒绝与权力打交道,但是在打交道时很谨慎,为人处事非常周到,在保持本身独立性的同时恰到好处地权力对接,很多超级富豪从本质上来说都是超级寻租者。”

张小兰道:“这是走钢丝,稍有不平衡就有可能摔跟头。”

“所以我一直有所抗拒与权力相交。如今海强市长有可能打破这人平衡,让沧海集团朝权力中心靠拢,这是我所疑虑的。”侯沧海看了看车窗外。

夏夜十点的江州依然繁华,大家都不愿意呆在闷热房间,纷纷走上街头,有人喝茶、喝饮料,有人逛夜市,还有挺多人什么事都不做,就在街头走来走去。 空气中弥漫着夏夜的烦闷和激情,空中似乎都飘荡着不安分的菏尔蒙。

“我研究过一个挺有名的港式大佬在内地的操作模式。据传说,他在内地拿地成本是市场价格的七折,销售的房价也是市场价的七价,这样一来就相当于上了百分之五十的保险,典型的未算胜先算败。在这种策略下,他做出来的房地产品质差一些,很难弄出经典代表作。他在房地产开发中有很多金融性投资,香港那边资金成本低,用这种低成本资金来内地买地,内地土地价格每年都在涨,甚至大涨。囤几年地,不用开发,转手土地也能赚钱一笔。”

“你想走这种路径?以前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

“沧海集团一直在做实业,我在操作资本方面有缺陷,更准确来说是我不愿意玩得太虚。具体到黑河这事上,海强建议我们修一幢有地标意义的沧海大楼,带动黑河人气,让黑河的土地火起来。他给出的优惠条件是土地。若是我们接受海强的建议就要花巨资修这幢地标楼,会打乱整个企业的发展节奏,让资金绷紧。好处在于政府会协调银行,会提供相对便宜的土地。”

“那你最终做不做?”

“我反复思考,觉得没有太大风险。黑河这一战,如果赌赢了,会奠定我们的商业帝国根基。”

得知丈夫想法,张小兰内心还是颇为忐忑不安。在卫生间独自洗澡时,她仰头迎接从天而降的温水,脑里交替出现自己最爱的两个男人,一个是父亲,一个是丈夫,这两个男人男子汉味道十足,雄心勃勃建设属于自己的王国。世上没有百分之一百的成功路径,不管是建煤炭帝国还是商业帝国,在成功辉煌下面都孕育着失败可能性。不管这两人男人谁将失败,对于她来说都意味着苦痛。

洗澡出来以后,张小兰将所有担心压在心底,又变得精神焕发,坐在沙发上给韦苇打电话。

韦苇接电话后,低声说道:“等会联系。”她放下电话后,又眼巴巴地望着高处长看材料。

韦苇今天一直在高处长家门口等待着高处长,为了怕错过高处长,一直没有敢出去吃晚饭。从下午六点等到晚上八点,从晚八点等到晚九点,从晚九点等到了晚十点。

高处长和妻子吃饭回来后,出电梯,见到一个满面笑容的漂亮女子迎了过来。韦苇落落大方地打招呼道:“高处长,刘姐,我是小韦。”

高处长哦了一声,脸色冷冷的,道:“老付说你要来找我,没有说是今天啊。我不在家里谈工作上的事情,你改天到办公室吧。”

韦苇等了好几个小时,被高处长一句话就打发了,道:“很抱歉打扰高处长和刘姐,因为企业的事到家里来打扰。实在抱歉,抱歉。”

她说这话时,给高处长鞠了躬。

在旁边的刘姐是个善心人,看到小姑娘谦恭神情,道:“小韦是老付的朋友,既然来了,让别人进去坐一坐。”

进屋后,刘姐说了一声“你们忙”,进屋去洗漱。

高处长若不是看在付处长面子,今天绝对不会让韦苇走进家门。他冷冰冰地接过韦苇双手递过上来的材料,坐在沙发上翻看。

韦苇没有坐,就站在高处长身边。她表面上满脸带笑,可是高处长满脸怒气和厌恶神态如弹片一样嵌在头脑中,让笑容底色带着忧伤和愤怒。她告诫自己道:“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生气。我一定要将监督司拿下来,否则在沧海集团没有功劳,仅靠裙带关系也不牢靠。”

高处长最初看材料时漫不经手,翻看几眼后,坐直了身体。

在看材料过程中,高处长慢慢冷静下来。他最不喜欢把工作关系带到家中,在其概念中,家是私人领地,忙了一天,好不容易在家中得到一点清静,又被打扰,谁能不生气。好在山南沧海集团的人是年轻美女,养眼又很温柔文雅,这才不至于过于难受。

“你别站着啊,坐下来,我还有一会儿才看得完。”高处长抬头看沧海集团的人还站在身边,招呼了一句。

韦苇就乖巧地坐在对面沙发上,双腿并扰,双手放在膝盖上,恭敬,又很淑女。

“这事,我先了解。具体操作得带回单位,按正常流程走。”高处长将材料放下来,正式回复。他所言是实,在家中看看材料可以,但是绝对不会给任何意见。

“高处长,沧海集团保健液厂一共有七百五十七名职工,全部是来自高州锁厂和江州面条厂的下岗职工。若是受到不公平待遇,导致企业做不下去,好不容易重新上岗的七百五十七名职工又要下岗。这是工人名册,里面标注着他们以前的工作单位。”

韦苇推断过高处长的态度,所以不准备谈专业,而是从付处长提到的另一个角度谈问题。当她将职工名册交给高处长之时,还抹起眼睛。

韦苇没有参加过高州锁厂危房改造,也没有参加江州面条厂改制,对工人们感情并不深,为了达到流泪效果,有意在小手指上弄了风油精,需要泪水之时,就用小手指抹眼睛。她没有想到风油精抹到眼睛上的滋味,尽管只有很少风油精,仍然让眼流顺流而下。

眼泪过于汪汪,又是戏演得过假,韦苇迅速拿纸巾擦去多余眼泪。

高处长看到韦苇谈到下岗工人问题时眼泪出来了,很快眼睛就红红的,想起父母工厂发生过的点点滴滴,感动了,温和地道:“保健液厂全部招用下岗工人?”

韦苇道:“保健液厂之所以能迅速投产,全靠了高州锁厂五百多名下岗工人。另外还有生产极为困难的江州面条厂工人,江州面条厂改制后,适龄工人有二百多名来到了保健液厂。若是他们再次下岗,算上家里人,近数千人的生计受到影响。沧兰果奶质量绝对没有问题,唐州卫生监督部门下裁定的依据是错误的。”

谈到具体问题,高处长比韦苇内行得多,道:“具体情况我们会会认真研究,你没有必要细谈。今天就这样,行吧。”

红眼睛韦苇走到门口,再给高处长鞠躬。这一次登门,韦苇没有拿任何礼物,只是带了沧海集团整理的材料。从目前情况来看,付处长教的策略办法都很顶用,应该达到了预定效果,给高处长留下深刻印象。

走出小区,来到街道,韦苇看了时间,站在公路边,打通张小兰电话。第一遍打通后没有人接听,第二遍才传来张小兰声音。

张小兰等到呼吸和喘息皆均匀以后,才拿起电话,道:“韦苇,你是不是和高处长见了面。”

韦苇道:“我今天找到付处长,请他出主意想办法。付处长被我缠得没有办法,当着我的面给高处长打了电话。我晚上就到高处长家里去守株待兔,等到四个多小时才见到高处长。我着重讲了沧海集团启用大量下岗工人,若是公司无法经营,将有数千人又失业。我谈到这个话题后,高处长态度明显转变。这是付处长给我出的主意,高处长父母都是工厂里的人,经历过下岗潮。”

张小兰身边就有一个严重“国有老企业”的人,因此很能理解他们心中共同的老工厂情节,道:“有高处长在旁边出谋划策,我们少走弯路。韦大姐,你好好休息,也不要太心急。”

韦大姐是韦苇在大学寝室里的绰号,在这个特殊时候,张小兰特意称呼其为“韦大姐”,用以对冲自己实际上的上下级关系。

电话结束之时,侯沧海如雕像一样静止的身体立刻又开始行动起来,同时还道:“韦苇这么快就进了高处长的家,她有股闯劲,不错。”

“专心点,不要说话。”

制止了丈夫胡乱说话以后,张小兰鼻息又重了起来。